“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父親嗎?”
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轉了一圈,裴含睿把煙夾在指間,盯著裊裊升騰的煙霧,漠然地道:“父親何出此言。”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相當低沉,像是巨浪拍在悶礁之上:“讓你回來一趟,比登天還難,麥考利家的千金等了你多少次,身為我裴家的兒子,從小教育你的禮儀和風度都去哪里了?”
“如果是為此事的話,我上次已經說過了,nl分公司剛起步,我脫不開身,等過段時間,我自然會上門拜訪的。”裴含睿點掉燒盡的煙灰,淡淡地答道。
“少拿這種借口來搪塞我。”裴銘澤不悅地打斷了他,“要是果真公事繁忙,你還有閑工夫去跟那種男模鬼混?你知不知道,方才麥考利夫人還專門打電話過來向我問你的近況,呵,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這個做父親的都替你感到羞恥。”
“哦原來是因為那件事,父親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裴含睿嘴里散漫地應著,手里卻動作飛快地打開電腦開始查閱那些八卦報道的媒體來源。
他看著一串串眼熟的報社雜志名稱,嘴角不由泛起一絲冷笑:“這種小事,父親還要親自插一手么”
“哼,最好只是小事。你倘若只是隨便玩玩那也罷了,居然還被人抓到把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件事你不要攙和,這兩天回巴黎一趟,那個男模我已經叫你焦叔去處理了,你也老大不小,合該收收心。”
“什么意思?”裴含睿眼光一沉,聲音也冷下來,“我的事由我自行處理即可,不勞父親大駕。”
“自行處理?怎么自行處理?繼續那種人攪合在一起么?”裴銘澤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沒找人調查過那個叫秦亦的男模,他之前就是勾搭了經紀公司老總的兒子,靠著跟男人上床才跟模特公司簽了約,后來混不出頭,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跳槽去天路,一路被力捧”
裴含睿皺起眉頭打斷他的話:“父親。秦亦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清楚多了,就別拿著那些似是而非的調查結果來說事,看來您手底下的人能力不怎么樣,不如考慮換一批?”
似乎是沒料到裴含睿竟會為一個小模特如此頂撞自己,裴銘澤愣了一下,繼而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語氣不善地道:“難道你還跟他認真了不成?開什么玩笑!以前你怎么玩我都懶得管你,但是這次太過火了,我不會讓你再繼續胡鬧下去的。”
“立刻給我飛回巴黎,這是對你的最后通牒,這周末如果我還沒有在麥考利夫人舉辦的酒會上看見你哼,別說是這種雜志了,我有的是辦法讓那個姓秦的男模從此以后再也上不了國內任何一家時尚媒體!”
裴含睿夾住香煙的手指驟然捏緊,煙頭燙到皮膚也沒有在意,他面沉如水,黑眸中閃過一絲戾氣,盡力克制著語氣讓聲音保持平穩,低沉沉地道:“父親何必跟一個小小的模特過不去,您在圈內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此行`事,不嫌掉價么?”
“哼,我做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做兒子指手畫腳,你也不必拿話擠兌我,倘若你當真不著緊這人,我也懶得去針對這么一個小人物。這周末,老老實實回來跟麥考利小姐聯絡一下感情,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你自己掂量。”
裴含睿拿著電話久久沉默,書房吊頂的燈光打在他臉上,被劉海遮住的部分,投下一片陰影。
片刻,他道:“您不必跟我說這種無意義的廢話,我向來不喜歡受人威脅,做事亦無需經過您的同意。”
“你說什么這是跟父親說話的態度?!”
他無聲地咧嘴笑了笑,深邃的眸子里滿是冷漠和嘲弄:“父親,難道您忘記了,您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不也是這樣跟爺爺說話的么?”
“你!”
不等對方再說些狠話,裴含睿徑自掛了電話。
煙盒已經空了,桌上的咖啡早已冰冷,裴含睿手里把`玩著一只精巧的金屬殼打火機,冷淡地看著電腦屏幕上不斷刷出的新報道和充滿誘導煽動意味的評論,蹙眉不語。
時已立冬,北風盤旋在城市的上空,俯瞰著街道上裹緊大衣行色匆匆的人群。
自從秦亦大方承認兩人交往的事之后,打了雞血的媒體已經無法再從他那里獲得更多的爆料,只好把目光轉向了另外一個當事人。
接連數日,裴含睿都很低調地躲開了一波又一波的記者,但終究百密一疏地被無孔不入的娛記堵在了停車場。
裴含睿的車子被娛記們團團圍住,他們堵在車門前,用手和話筒敲打著車窗,嘈雜的問題匯聚成聲浪,把清凈的停車場吵得如同鬧市。
“裴先生,請問您和男模秦亦先生是不是正在交往?”
“日前秦先生已經親口承認你們在一起,請問是確有其事,還是對方故意炒作?裴先生對此怎么看?”
“請問您是同性戀嗎?是不是在時尚圈有很多這樣的人,能說一下嗎?”
“聽說nl中國分部正在為上市做準備,此事究竟是不是同行惡意競爭散播的炒作呢?”
“裴先生”
對這些咄咄逼人的質問充耳不聞,裴含睿坐在車里,慢條斯理地點了一根煙,仿佛看跳梁小丑似的靜靜看著娛記們上躥下跳,激動的抓耳撓腮的樣子,直到一根煙快抽完,記者們從起初的爭先恐后到后來熱情散去圍在原地不尷不尬,他這才緩慢地搖下了一截車窗。
“對于我的私事,無可奉告。如果各位對我們nl感興趣的話,年底的時候有一場年終時尚秀,歡迎屆時前來觀看。”
他的回應可謂相當圓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典型的“滴水不漏官方強調”令眾多娛記們大為不滿。
可是裴含睿才不管他們那么多,說完他直接搖上車窗,發動車子,頂著那群膽大包天的記者滑行了幾步,慢慢地加快了速度,最后人群不得不讓道到車子兩側,裴含睿瞅準機會一踩油門,車子立刻絕塵而去,留下一地飛揚的灰塵。
經過媒體的刻意炒作,這件丑聞一時之間被無數雙眼睛盯上了,懷揣著各種各樣的目的一直在關注著進展,或扼腕嘆息,或幸災樂禍,或心虛自危者,皆有之。
而這其中一人,心情猶為復雜。
顏歸的目光落在茶幾上攤開的好幾本八卦雜志和報紙上,盡是秦亦跟裴含睿相處時,被偷`拍定格的笑容。
那笑容既熟悉又陌生,顏歸的指腹輕輕摩挲著紙頁上的臉容,眼神微有些恍惚。
以前的秦亦,只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笑
自上次舍棄顏面去天路找秦亦,又被當場毫不留情的拒絕之后,顏歸已經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過秦亦的名字,但是每到夜深人靜獨處之時,他總是抑制不住地想起他,想起跟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顏歸的嘴角緩緩裂開一條嘲弄的縫隙,人啊,就是這么犯賤,只會在失去之后才開始懷念。
電視里的娛樂頻道播放著最新的進展,顏歸沉著臉捏起遙控器重重按掉了開關鍵,那里裴含睿毫不猶豫駕車離去的背影眨眼消失在屏幕里,他拿出手機盯著通訊錄上秦亦兩個字猶豫了一會,終于起身往門外走去
秦亦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因為家門外總是又狗仔偷`窺蹲點,他不得不放棄了宅在家里當米蟲的美好生活,每天披星戴月地尋求工作,甚至偶爾住到紀杭封家里。
雖然之前有合作的廣告商把幾個大合約都推掉,但紀杭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連日來奔波斡旋之下,勉強拉到了一些二、三流商品的廣告,其中還有幾個是特地趁著秦亦被炒作的敏感時期主動找上來的反正也不是高大上的高檔品牌,搏個眼球賺個曝光,人家才不管你是因為好事還是丑事出名,就連鳳姐都能拍婚紗廣告,不是么?
原本紀杭封還在猶豫要不要接,沒想到秦亦二話不說通通答應了,甚至不管報酬有多么寒磣,檔期按排得有多密集。
數日來,紀杭封看著他每天早出晚歸,偶爾還時不時通宵達旦地錄制廣告,遠離媒體的視線,一心埋頭低調工作,想要靠時間來淡化影響,睡覺的時間都少得可憐,還要抽時間維持身體的鍛煉。
他一個那么貪吃貪睡的家伙,不過短短一周時間,紀杭封看著他漸漸消瘦的臉頰,簡直是心急如焚,平日里的嘮叨都說不出口,只能沉默著痛恨自己幫不了他多少。
這天晚上,秦亦回到家已經是半夜,夜風肅冷,黑幕無星無月。
或許是接連著許多天都沒能堵到他,娛記們也熬不住紛紛回家睡覺去了。
秦亦帶著一張大口罩,遮住大半張臉,再三謹慎確認附近沒有狗仔,才小心地往樓上走。連回自己家也要偷偷摸`摸的,這點讓他相當的不爽,但是除了忍耐,實在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從電梯出來,秦亦剛走了沒幾步,突然發現走廊上有個人影靠在墻壁上,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昏暗的廊燈下,久違的面孔顯得有些蒼白。
“你終于回來了,秦亦。”
“顏歸”秦亦看著他,眼睛緩緩地瞇了起來。
就在秦亦跟許久曾見面的老情人意外重逢的時候,一輛銀色的轎車正趁著夜色朝這個方向駛來。
作者有話要說:_,喲霍霍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