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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明朝且莫做思 二十三

    很快,這些興奮莫名的人遇上了苑軍一個小隊,元修派出接應(yīng)的大隊還是按計劃在幾天路程以外,這一隊苑軍也是探哨,只有五十人。</br>
    小隊長越眾上前,對任平生施了一個軍禮:“任都統(tǒng)!大帥命你扔下軍隊,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和他會合。”</br>
    “怎么了?關(guān)中打起來了?”任平生吃驚地問道。</br>
    元修的關(guān)中軍和忽顏的西瞻軍一直在對峙,雖然也打過幾仗,卻大多都是小范圍試探,彼此傷亡都有限,元修管這種仗叫“擦”一下,再大規(guī)模一點兒的叫“碰”一下,后面還有“撞”一下,才輪到真正的“打”。關(guān)中對峙三個月,只“打”過一次,“撞”過三次,其余的都是“擦碰擦碰擦擦擦”。元修把這些寫到他的行軍記錄上,任平生以為他打算譜曲唱歌。</br>
    東林加入之后,因為誰也不愿意先出手,戰(zhàn)局就更加僵持,連“擦”都很少了,有什么事情能讓元修這樣緊張?難道西瞻和東林開始猛攻了?</br>
    那個小隊長和任平生也很熟,他搖搖頭:“現(xiàn)在哪里還顧得上關(guān)中啊,京都出大事了!朝廷方面對大帥多方斥責(zé),大帥現(xiàn)在不在易州,已經(jīng)回捷州老家好些日子了,他將帥印扔在易州,說是要告老還鄉(xiāng),再也不管軍事了……”</br>
    “什么?”任平生還沒有做什么,他身邊的青瞳在馬背上幾乎跳起來,她大聲喝道,“他瘋了!他這個時候撂挑子不管,關(guān)中豈不是要落入敵手?”</br>
    青瞳臉色十分難看,元修今年才多大?告老還鄉(xiāng)!虧他有臉說得出口!不知他在什么人那里受了氣,居然如此不顧大體,這樣拿喬擺譜。</br>
    小隊長不認(rèn)識她,嚇了一跳,眼巴巴望著任平生,用眼神詢問:“這是什么人?”</br>
    任平生拉了青瞳一下,示意她少安毋躁,問道:“京都已經(jīng)失陷,還能出什么更大的事?”</br>
    “哎呀都統(tǒng)!你那都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也難怪,你一去這么長時間,消息不通,當(dāng)然不知道,京都出了多少大事,我簡直都說不完——”</br>
    “先說最大的事!”青瞳喝道。</br>
    小隊長又嚇了一跳,任平生道:“別理她,她就愛一驚一乍的!”他看了一眼青瞳身上還穿著西瞻服飾,隨口道:“她是,嗯……元帥在西瞻安排好的暗樁,我們這次出行,她幫了大忙,暴露了,就和我們一起回來了。”</br>
    聽任平生這么一說,那小隊長容色立即和緩了,原來是自己人。</br>
    “京都發(fā)生什么事了?”青瞳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br>
    “你說,從最大的事說起!”任平生擰開掛在馬鞍子上的酒葫蘆,遞過去讓那小隊長喝一口,接過來自己也喝了一口。</br>
    小隊長嘴里咂吧著他沒喝過的馬奶酒的酸味,不習(xí)慣地皺皺眉,說道:“要說最大的事,那就是皇上駕崩了!”</br>
    噗!任平生嘴里那一口酒全噴在他臉上了:“咳咳咳……啥?”老任一口酒差點沒把自己嗆死。</br>
    小隊長摸著臉上流下的水珠,哭喪著臉看著他,青瞳和他比起來,十分沉穩(wěn),一點也算不上一驚一乍。</br>
    “你慢慢說,京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一件一件慢慢都和我說一遍。”</br>
    青瞳帶馬上前,那小隊長有些猶豫,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底細(xì),不知該不該聽她的。</br>
    但青瞳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惱怒,也沒有大聲呵斥,卻讓他不受控制地感到一種畏懼。那是一種沉靜、冷淡、威嚴(yán)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認(rèn)真地看了他一眼,那小隊長被她這樣一看,心頭竟然生起莫名的壓力。</br>
    他有些畏懼地看了青瞳一眼,心道這個暗樁恐怕在西瞻地位不低,沒有長時間的頤指氣使,是絕對培養(yǎng)不來這種眼神的。連這樣的地位都可以放棄,她對大苑的忠心也不必懷疑了。何況他要說的事雖然是大苑驚天動地的大變化,卻也已經(jīng)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他們只要回到中原,隨便找誰都能打聽到,算不上什么秘密了。</br>
    他咳了一下,才道:“嗯……這個,京都真的發(fā)生了好多事,你要一件件都問,那我就從那場大水開始說。”</br>
    “大水?”青瞳和任平生互相看看,都皺起眉頭。他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能讓元修不顧關(guān)中戰(zhàn)事、班師回朝的大事,那會是多大的呢?眼前只有這個有些啰唆的小隊長,他們再著急,也只能耐心地聽著。</br>
    “那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都統(tǒng)你還剛剛進入草原不久的時候。”小隊長湊近,低聲道,“說起那場大水,屬下還是北邊最早知道的人。屬下有一個表舅原本住在興州,他帶著全家到關(guān)中避避,說是聽晉陽來往做買賣的貨商說,沛江水位前些日子突然下落,他們大貨船都因為吃水深不能運行了——”</br>
    任平生打斷他的話:“好好地正說著京都,你從興州扯到晉陽,從晉陽扯到江州,我問你京都到底出什么大事了!”</br>
    “哎呀都統(tǒng)!”那小隊長道,“你聽我說完嘛,沛江是沛江,卻不是在江州,而是在下游的濟州那段。有一個晚上,沛江的水下落之后又突然暴漲,好在沛江的堤壩很高,江水倒也沒有出堤。沛江周圍有駐軍,江邊三十里都不許有民居,加上那時候是晚上,到白天水就已經(jīng)退下去,和平時一樣了,所以壓根也就沒有幾個百姓知道沛江漲水了。</br>
    “我表舅的那個朋友本來也不知道,他的船大,擱淺在岸邊走不了,他就在江州等著,打算等沛江水位恢復(fù)再走。漲完水那個白天,官府突然通知他,說他的船已經(jīng)由官府從濟州運到江州,現(xiàn)在可以把船開走了。他趕緊去江邊開船,誰知那船就像生銹了一般,十幾個人都踩不動輪槳,半天才走出去二十幾里水路。官府催得急,他只好勉強開,出了江州之后實在走不動了,叫人下水一看,好生嚇人!原來是有兩具尸體卡進船底下的輪槳里面了!當(dāng)時我表舅那朋友還以為晦氣,碰上了江里的死漂,他怕惹麻煩,就沒聲張,悄悄把船開走了。后來聽到很多傳言,說那個晚上濟州漲水的時候,順著水流下來滿江都是尸體!一堆一堆都直接沖上甲板了!然后就聽說南邊災(zāi)民越來越多,他怕有什么禍?zhǔn)拢蛶е业谋韹鸷蛶讉€弟妹到關(guān)中避避。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br>
    青瞳沉聲問:“怎么?”</br>
    “原來是梁河決堤,水流通過京都沖到下游,南方至少三個行省受災(zāi),死了十萬人!還有近三百萬人家業(yè)都被沖毀了!成了難民!”</br>
    “啊?”任平生幾乎跳了起來,“死……死了多少人?”</br>
    “十萬!”那小隊長齜牙咧嘴地重復(fù)了一遍,顯然過去了這么久,這個數(shù)字給他的刺激還是不小。他嘆了一口氣才道:“都統(tǒng)啊,關(guān)鍵不在死多少人,而是梁河的位置,那是京都門戶,京都里面可是被水整個洗了一遍!”</br>
    任平生驚道:“梁河?梁河我知道啊,水量并不太大,能淹兩三個行省?難道幾個月前京都附近一直下著暴雨?”</br>
    “不是暴雨!”小隊長用極小的聲音道,“是陛下命人掘開梁河堤壩,想淹死京都城中的西瞻人,但是梁河下游河床淺,水勢無法控制,所以泛濫成災(zāi)。”</br>
    “胡說!”任平生大怒道,“她怎么會下這樣的命令?何況她……呸!這是誰散播的謠言?該殺!”他想說何況青瞳現(xiàn)在根本不在京都,話到口邊臨時打住,震怒不已。</br>
    小隊長急了:“都統(tǒng)!這種事我敢胡說嗎?我長了幾個腦袋?要不是陛下掘開梁河,能有后面那么多事發(fā)生嗎?要不是京都現(xiàn)在那么亂,我家元帥會連大敵當(dāng)前都不顧了,要班師回朝嗎?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走,關(guān)中六省百姓的死活都得聽天由命了!可憐我表舅是為了避禍才搬家過來的,這倒迎頭趕上禍?zhǔn)铝耍 ?lt;/br>
    任平生臉色十分難看,這個時候他實在沒有心情關(guān)心這個小隊長的倒霉表舅了。京都一百多萬人口,關(guān)中全盛時期可足足有六千萬人口,即便最近幾年天災(zāi)人禍不斷,也還有四五千萬人口。元修為了什么事,可以放下這幾千萬百姓不顧,班師回那小小的京都一地?</br>
    青瞳臉色比他還鐵青,她帶馬上前一步,咬牙道:“任平生,我們快馬趕路,先去捷州,一定要在關(guān)中范圍內(nèi)截住元修的軍隊,天大的事,也要先把外敵打走再說!我給他四十萬軍隊,是讓他內(nèi)戰(zhàn)用的嗎?”</br>
    “截住元修?”任平生十分詫異,“元修不是掛印封劍,回家待著去了嗎?他沒有領(lǐng)兵!”</br>
    “瞎扯!他要是真的準(zhǔn)備掛印,還安排人接應(yīng)你們?還會叫你舍棄大軍,立即去關(guān)中和他會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小子要有大動作!我們必須趕快!”</br>
    “好!”任平生臉色也鄭重起來,回頭吩咐,“馮羽、肖平軍,你們帶著隊伍按原計劃走大路!”</br>
    他對青瞳道:“我知道有一條干涸的古河道,順著那條路走,能省下一半的路程,只是那條路早就荒蕪了,沒有水源補充。”</br>
    “沒關(guān)系,我們四馬換乘,多帶清水就是!”她轉(zhuǎn)向那個小隊長,道,“一會兒你跟我走,邊走邊說,你知道什么都說出來,一點也別遺漏!”</br>
    “是。”那小隊長被緊張的氣氛感染,小聲答應(yīng),完全沒有反駁的念頭。</br>
    任平生這個隊伍在西瞻草原到處奔襲,遇上好馬就收歸己有。每個人坐下馬匹都換了幾茬,現(xiàn)在所有的都是不錯的健馬,很快就挑出許多匹速度快、力氣也大的馬匹,帶上足夠的飲水和部分干糧。</br>
    雖然有任平生在,馮羽還是不放心,自己也要相隨,又帶了十個神弩營弓手跟著。</br>
    略略整頓之后,這十四人就脫離大隊,單獨出發(fā)了。</br>
    “你接著說!”青瞳邊策馬邊沖那小隊長道。</br>
    小隊長在顛簸的馬背上遮住口鼻,阻擋烈風(fēng)灌進肚里,所以他的聲音有點斷斷續(xù)續(xù):“梁河決堤之后,十六衛(wèi)軍在濟州的大營……”(未完待續(x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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