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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jié)局(上)

    直到第三天晚上,竹林里邊還是沒人出來。
    弦月挑選了綠珠、依藍(lán)、芽兒陪同,這三人,綠珠的身手最好,依藍(lán)反應(yīng)最快,芽兒身形嬌小,最為迅速敏捷,白娉婷說什么都不放心,一定要跟著弦月,弦月拗不過,只能帶上她,其余兩百余人,一部分守在原地,另外的守在無回谷。
    就算是龍?zhí)痘⒀ǎ齻円脖仨氷J一闖,坐以待斃,不是她的做事風(fēng)格,以宮少華的性格,在得到消息后,肯定會馬上趕過來的,她已經(jīng)讓人飛鴿告訴了蘭裔軒,這件事情,如果要阻攔的話,做做樣子就可以了。
    一行五人翻過竹林的巨石,竹林內(nèi),地勢平坦,軟軟的松土,踩在上邊,像是踩在沙灘上,除了不該在這個季節(jié)盛開的寒梅,和一般的竹林看起來并沒有任何的不同。
    “都跟著,別走散了?!?br/>     白娉婷站在弦月的左后側(cè),其余的人也緊跟著,走了片刻,并沒有遇到任的危險,饒是如此,幾個人也不敢放松戒備,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她們比誰都清楚,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林子很大,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還是沒看到盡頭,越往前走,視野也越來越開闊,再向前走約莫三里路,潺潺的溪流出現(xiàn)在眼前,玎玲的水聲,清脆悅耳,迎面的涼風(fēng)吹來,帶著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讓人緊繃的神經(jīng)忍不住放松下來。
    “公主,有水。”
    芽兒指著前方的溪流,陽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隱約可以瞧見被打磨光滑的石頭,還有嬉戲的游魚。
    “身上都是汗,我去洗把臉?!?br/>     依藍(lán)笑著挽起袖子,跑到了河邊。
    白娉婷看了弦月一眼,從懷中取出水壺:“公主,我去取水?!?br/>     就只有綠珠站在弦月身后,一雙眼睛警惕的看著四周,像是黑夜的獵豹,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對任何未知的危險。
    芽兒直接就下了水,白娉婷與依藍(lán)兩人同時蹲下,看著水面,日光反射,直入眼底。
    白娉婷拿著水壺的手頓住,而另外兩人也像是魔癥了一般。
    芽兒伸手撫向水面,大大的眼睛在一瞬間盈滿熱淚:“娘,是你嗎?”
    她靜靜的看著湖面,嘴角是淡淡的笑容,突然像個小孩般大哭出聲:“爹娘,對不起,當(dāng)年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們就不會被洪水沖走了,還有哥哥,他根本就不是和我走散了,那是我騙自己的,他是因?yàn)槲疑∪ネ靛X被人活活打死的,我是罪人,是罪人?!?br/>     說到最后,芽兒已經(jīng)泣不成聲,綠珠頓時發(fā)覺了不對勁,剛要過去,就被弦月攔住:“在這邊呆著,我過去看看。”
    “公主?!?br/>     綠珠面露擔(dān)憂,弦月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笑容:“應(yīng)該是迷幻之術(shù)。”
    青天白日之下,居然能利用水施展這迷魂之術(shù),就算是柳心悠也未必能做到,弦月心里不由生出了幾分敬佩。
    相比于芽兒失聲痛哭的瘋狂,此刻默默垂淚的依藍(lán)和平日里男人婆的形象極為不符,轉(zhuǎn)念一想,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她,她的骨子里就是個柔弱的小女人。
    “父親,大夫人教訓(xùn)母親,你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就算是醉酒,可事后既然你納了母親為妾,不就該護(hù)著她嗎?我就那么讓你討厭嗎,為什么從來都不對我笑,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嗎?父親,母親是喜歡你的,你就不能對她好一點(diǎn)嗎?看著她哭,我會心疼?!?br/>     弦月從來不知道,平日里天真可愛的芽兒原來一直活在自責(zé)當(dāng)中,笑臉迎人的依藍(lán)會有這樣的遭遇,或許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心里都藏著各種常人不明白的酸甜苦辣,卻又勇敢而又堅強(qiáng)的微笑著,弦月覺得心疼,心疼芽兒,心疼依藍(lán),心疼她們每一個人。
    走到湖畔的弦月向前探了探身子,看著湖面,并沒有任何異常,蹲下身子,撿起茶壺,剛想著如何將她們喚醒,白娉婷卻突然開了口。
    同樣是撫摸著湖面,她的動作卻是說不出的小心翼翼,仿佛那潺潺的細(xì)流是她的情人。
    “殿下?!?br/>     她的聲音就和她的動作一般,極盡溫柔,一直擰著的眉頭一點(diǎn)點(diǎn)舒展開來,嘴角上揚(yáng),含情美目,春水蕩漾,盡是喜悅:“你真的要娶我為妃嗎?一輩子就只有我一個太子妃?”
    她驚呼出聲,下一刻,雙手捂住嘴,一臉驚喜,不敢置信的看著湖面,弦月知道,在她眼里,那波蕩的水紋,映襯著的必定是那張如梨花般干凈溫暖的笑容。
    這就是她的心愿嗎?成為哥哥的王妃?唯一的王妃嗎?
    “殿下,代替你在公主的身邊照顧,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會用生命保護(hù)她的安全。她很優(yōu)秀,很聰慧,也堅強(qiáng),我一點(diǎn)也不覺得辛苦,蘭國的王上對她很好,很快她就是這天下的皇后了,會和蘭王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你終于可以放心了,公主那么厲害,一定會醫(yī)治好你的,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會追隨在你身后,你永遠(yuǎn)不會孤單的?!?br/>     弦月拿著茶壺,有種落淚的沖動,她知道白娉婷很愛哥哥,是那種可以為了對方犧牲一切的愛,或許在有些人的眼里,這樣的感情太過卑微,但是這樣無私的愛情才是真正的偉大。
    她覺得心疼,她相信若是發(fā)生危險,白娉婷一定會不顧一切救自己,如果兩個人,只有一個人可以存活,白娉婷一定會將所有生的機(jī)會給她。
    生死相許的愛情啊,弦月只覺得心頭苦澀,成為天下的皇后,和蘭裔軒幸福的生活,她倒是想,只是不可能了吧,就算是她愿意放棄自由,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
    “娉婷姐姐,你的愿望也會實(shí)現(xiàn)的?!?br/>     弦月蹲在地上,伸手替白娉婷擦干眼淚,哥哥也需要溫暖啊,不單單是親情,可以還有愛情,等這次軒轅的事情解決,她就離開,不會是母儀天下的王后,也不是鳳國的女王,她只是她,鳳弦月,自由自在的鳳弦月,而娉婷姐姐會是鳳國的太子妃,唯一的一個太子妃,她相信她會照顧好哥哥,也相信,這輩子,哥哥會善待她的。
    弦月突然用力的掐了白娉婷一把,白娉婷吃痛,皺起了眉頭,弦月立馬湊到她的耳畔,大叫了一聲:“白娉婷,給我醒醒。”
    可白娉婷卻依舊沒有半點(diǎn)反映,口中還是不停的念叨著:“殿下,殿下。”
    弦月對著依藍(lán)和芽兒也用了同樣的辦法,都沒有用。
    也對,這幻像若是那么容易,宮少華的人也不至于苦守了這么多年,還是沒能見到雪蘭落。
    到底是哪里的問題,弦月看著水面,清澈的就像是一面鏡子,弦月心頭一震,對身后站著的綠珠道:“找?guī)讐K大的石頭來?!?br/>     不一會綠衣就搬來了石頭,弦月單手掂了掂,直接投進(jìn)那一方河水中,只聽到彭的一聲,雪白的水花如瀑布一般四處飛濺,那清澈的水面霎時一片渾濁。
    “我這是怎么了?”
    三個人同時回過神,臉上冰冰涼涼的,全是眼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的吃驚,完全不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迷魂之術(shù),下次小心些?!?br/>     弦月看了綠珠一眼,示意她保密,既然是她們想爛在心底的秘密,那她就當(dāng)自己也不知道好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她永遠(yuǎn)成為爛在彼此心底的秘密。
    幾個人施展輕功越過河畔。
    方才那一遭,幾個人都知道這里邊的厲害,更加不敢掉以輕心,緊跟在弦月的身后。
    湖畔的另一端,和進(jìn)來的時候并沒有太大的詫異,只是竹林變成了梅林,不是絢爛的五顏六色,就只有大片大片的紅,那般的艷麗,在陽光下仿佛能滴出血水來,弦月的眉頭皺起,這樣純粹而又爛漫的顏色,她忍不住就想到梨花齋的梨花陣。
    “跟著我?!?br/>     弦月走在最前邊,每一步,看似雜亂無章,實(shí)則小心翼翼。
    白娉婷等人每一步都踩在弦月踩過的地方,依藍(lán)等人也是步步跟著,不敢走錯一步。
    傲梅盛開,如火如荼,血一般的顏色,刺激著眼球。
    梅花飄落,仿若血雨,地面上,也鋪上的了一層艷麗的紅色,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是血海,美的動人心魄。
    前方的弦月突然停下腳步,回首,身后的梅林已經(jīng)被掩于霧中,根本就辨不清來時的路,身后的幾個人停下腳步看著弦月,一臉疑惑。
    該死的,弦月的眉頭懊惱的皺起:“是落英陣?!?br/>     若是蘭裔軒或是未受傷的白戰(zhàn)楓在此,聯(lián)手的話,或許能無恙出去,弦月看著其余四人,那飄飛的紅梅似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沾染上新鮮滾燙的英魂。
    “公主,你不用管我們?!?br/>     依藍(lán)等人沒接觸過五行八卦或許不知,百娉婷卻是知道一些的,落英陣內(nèi)埋英魂,若是進(jìn)來了,便只能葬身于此。
    依藍(lán)等聽白娉婷這樣說,再見她一臉焦灼擔(dān)憂的神情,便知道事情絕非想象的那般簡單,跟著附和道:“公主,大人說得對,不用管我們。”
    她們本就是只身一人,就算是死,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能護(hù)公主周全,便是不惜一切代價那也是值得的。
    “關(guān)鍵時刻棄自己的同伴于不顧,我若是那種人,今后還如何服眾,又憑什么讓你們效忠,坐下休息半刻鐘,容我想想,我會帶著你們一起出去的。”
    清幽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苛責(zé),卻溫暖了她們的心。
    她們進(jìn)來就是為了保護(hù)公主,可公主說的也對,若是公主是那種會為了自己隨便犧牲她人性命的人,她們怎么會如此欽佩效忠?
    既然公主說了會帶她們出去,她們就相信好了。
    幾個人依言原地坐下,吃了點(diǎn)東西,弦月心里有些亂,閉上眼睛休息了會,將思緒理清。
    “不用擔(dān)心,合我們幾人之力,定然可以破陣?!?br/>     弦月站了起來,拍了拍手,臉上恢復(fù)了一貫隨意懶散的笑容,手指著金木水火四個方位:“守好這四個方位?!?br/>     這次幸好白娉婷強(qiáng)制著跟來,不然四個人,五個方位,破陣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
    依藍(lán)等人分別依照弦月手指的方向站好,弦月腳尖輕點(diǎn),縱身一躍,直接落于正中的位置,秀氣的眉頭閃過一次狠戾堅毅,她們幾人身上就只有三天的干糧,坐以待斃,死路一條,不是她的風(fēng)格,而且下邊的話,還不知道有什么兇險,身邊有人陪著,她才更有走下去的力量和勇氣。
    半空之中,白色的身影仿若閃電,素帶飛揚(yáng),雪魄已經(jīng)出鞘,白芒大熾,弦月看著依列站好的白娉婷等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銀亮的光芒劃開盛開的梅花樹,血花四濺,直接噴在弦月身上,血地紅梅,一時風(fēng)光無二。
    “公主?!?br/>     四人齊齊的叫了聲,一只腳已經(jīng)邁出,弦月?lián)]舞著手中的雪魄,急喝了一聲:“別動?!?br/>     那原本嬌美的梅花,像是磨礪鋒利的刀鋒,借著風(fēng)割在臉上,劃開一道道的口子,潺潺的鮮血,她們已經(jīng)分不出是從梅花樹中噴涌而出的,還是自己臉被割開后的血水。
    沒有多余的時間驚慌,明凈蔚藍(lán)的天空被鮮血的紅浸染,陰冷的風(fēng),像是烈士的英魂,忽然間,地動山搖,腳下劇烈的震動,弦月置身半空之中,就算是極力的控制,身子還是有片刻的失衡。
    相比于依藍(lán)幾個人來說,弦月這個位置受到的波動反而是最小的,怎么會這樣?這個位置不是最為兇險的嗎?弦月心頭一跳,越發(fā)佩服這布陣之人的七竅玲瓏之心,不單單是他的才能,還有人品,能破此陣,必知道此陣最為兇險的方位,可他卻偏偏在這個地方留下了活路。
    劇烈的震動,依藍(lán)幾乎已經(jīng)站不住,其余幾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發(fā)絲被這驟然的烈風(fēng)刮亂,這個時候,逃走是本能的反應(yīng),可這幾個人卻咬著牙,就是不肯離開半步,因?yàn)檫@是弦月的命令,她們的公主讓他們守好的地方,只要有命在,那這就是她們該呆的地方。
    “過來!”
    綠珠芽兒幾個人得令,想也不想就向弦月的方向撲了過去,動作敏捷,依藍(lán)也想離開的,可不知為什么,整個身子似有千金重,仿佛被什么東西定住了一般,根本動彈不半分。
    晃動還沒有結(jié)束,半空之中,素白的身影恍若展翅的雄鷹,白光閃過,又是一陣海嘯般的電閃雷鳴,狂風(fēng)驟起。
    “到我這里來!”
    既然那個人有心,必定是在這個方位留下活路。
    依藍(lán)緊咬著唇,只覺得那漫天的黃土像是要將自己掩埋,細(xì)小的顆粒,攜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打在她的臉上,身上,渾身上下像是被針扎了一般,在這樣的時刻,想動卻動不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襲來。
    眼前,所有的梅樹從中間割裂,血花四濺,遠(yuǎn)遠(yuǎn)的,像是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塵土飛揚(yáng),仿佛什么都看不見,刀木撞擊發(fā)出的聲響,乒乒乓乓的,那么近,又那么遠(yuǎn),原來,梅花可以這么美。
    那一片片的紅,仿佛能扎進(jìn)人的骨子里,然后刻在心上,就只有飄舞的裙裾帶著點(diǎn)點(diǎn)的白,這是要破陣了嗎?
    “依藍(lán)!”
    “公主!”
    弦月大叫了一聲,身子更快的做出了反應(yīng),其余的人也跟著驚呼出聲,想要上前,卻被弦月大聲喝止:“別添亂!”
    幾個人剛邁出的腳頓時收了回去,她們或許不怕死,但是都不想給弦月添任何的麻煩,她們站在這個地方,都覺得自己的身子那被飄飛的梅花帶走,如果沖進(jìn)那個漩渦,肯定控制不住。
    依藍(lán)只覺得地在崩塌,天在旋轉(zhuǎn),忽聽到弦月焦灼的聲音,猛然大震,睜開眼睛,她只看到前方,身后的數(shù)十棵梅花樹全部朝著她的背部襲來卻渾然不覺。
    “小心?!?br/>     弦月腳踩梅花,手中的劍對著倒下的梅花數(shù)直接砍去,那邊依藍(lán)轉(zhuǎn)過身,剛好看到梅花樹倒下,瞪大眼睛,轉(zhuǎn)過身,看著飛身而來的弦月,被鮮血染紅的臉依稀可以瞧出駭人的蒼白,驚呼出聲:“公主,別過來。”
    那邊,弦月右手收劍,左手就要去拉,因?yàn)閯×业恼饎?,依藍(lán)腳下的地面已經(jīng)塌陷:“手給我?!?br/>     那是命令的聲音,帶著讓人無法違逆的氣勢。
    明明想過不要拖累,卻還是忍不住服從,依藍(lán)伸手,弦月旋身,直接就握住她的左手,弦月的動作快,那如江河般倒下的梅花樹居然也絲毫不遜色的,其中一棵,直接砸在了依藍(lán)后腦勺的位置。
    “啊!”
    依藍(lán)大叫了一聲,弦月只想著救依藍(lán),時間緊迫,摟著依藍(lán),直接就往回沖,驟風(fēng)起,裂開的泥土帶著驚人的力量,四處飛濺,弦月一只手抱著依藍(lán),另外一只手則是不管不顧不停的揮劍。
    “公主?!?br/>     足足拳頭大的石頭借著強(qiáng)大的風(fēng)力,直接打在了弦月左邊胸口,弦月整個人一窒,只覺得那個地方像是被石頭擊穿了一般,生生的裂開,血液上涌,她強(qiáng)忍著,將嘴邊的血液生生的吞了下去,滿嘴的血腥,暗自皺眉,不知道這次要多久才能好。
    白娉婷再顧不得弦月下的命令,奔到弦月跟前,接過她手中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依藍(lán),又回到正中較為安全的位置。
    只是短短的瞬間,整個園林被毀,一片狼藉,也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梅花樹干與樹根分離,形成一個環(huán)狀,全部到底,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是一個個大大的花圈,飄飛的花瓣,真的就如血水一般。
    依藍(lán)被白娉婷接過,弦月捂著胸口,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地動山搖的晃動才止住。
    弦月胸口受了傷,再加上這樣劇烈的晃動,頭都是暈的,蹲下身子,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晃了晃腦袋,再抬頭時,芽兒指著她的嘴角,瞪大眼睛,緊咬著唇,卻還是哭出了聲。
    弦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摸了摸,黏濕的血液,她笑了笑,一臉也不意外,如果剛才沖過去的是白娉婷她們,這一下,肯定就沒命了。
    “公主,你受傷了?!?br/>     白娉婷將依藍(lán)交給綠珠,焦灼而又關(guān)切,弦月擺了擺手,將嘴角的血跡全部沫掉:“沒什么大礙?!?br/>     傷不致命,反正已經(jīng)被折騰慣了,只要不死,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依藍(lán)她怎么樣了?”
    弦月轉(zhuǎn)過身,看著綠珠懷中的依藍(lán),灰頭土臉的,都是灰塵,想來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剛才我好像看到有樹打到她了?!?br/>     白娉婷將依藍(lán)上下檢查了一番:“后腦被重?fù)粼斐傻幕杳??!?br/>     弦月不懂醫(yī)術(shù),白娉婷也不過會些皮毛,最擅長的綠衣被她遣去處理軒轅的事情了。
    梅樹倒地,梅花滿地,就只有光禿禿的樹樁雜亂無章的立在地面,一片的破敗之色,而仰頭瞧見的天空,明凈蔚藍(lán),也不再是讓人心驚的血色。
    “蓮城的人不是說了嗎?要是有任何難解之癥,他們都會將人送到這里來,帶依藍(lán)進(jìn)去?!?br/>     弦月走在前邊,有風(fēng)吹來,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心里只覺得發(fā)寒,這次傷的居然比梨花齋那次還要重,真是該死,但愿此行不要再遇上危險,不然就真的就完蛋了。
    綠珠背著昏迷的依藍(lán),四個人跟在弦月的身后,一路皆是狼藉,出了林子便看到一片碧綠的湖水,幾個人再不敢像開始那樣莽撞的沖過去。
    時值傍晚,湖畔的對邊炊煙裊裊,傳來陣陣香氣,綠珠幾人對視了一眼,皆激動的笑出了聲,這個時候,剛好是燒飯的時間,聞到香味,應(yīng)該是有人,看樣子就快到了。
    弦月直想一探究竟,探著脖子,恨不得立馬就能看到那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湖畔的另一邊,完全將此刻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拋到九霄云外。
    湖畔彼岸是一大片的樹林,青翠的枝葉,隨風(fēng)輕擺,穿過了樹林,頓有種眼前一亮之感。
    碧海青天之下,田田青荷如蓋,朵朵白蓮玉立,湖邊一棟古樸雅致的木樓,有浮橋一座通往湖心,青荷白蓮中隱有小亭一角,廊中,一白衣男子坐在桌旁,手中執(zhí)著黑子,剛要落下,突然轉(zhuǎn)身看向弦月這邊:“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br/>     荷塘的對邊,是數(shù)丈山壁,細(xì)細(xì)流水緩緩而下,溫?zé)岬纳剿?,冒著蒸騰的白汽,弦月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個人,那么遠(yuǎn)的距離,其實(shí)是辨不清五官的,傍晚的夕陽直射,有風(fēng)吹來,一會模糊一會清晰,那人一身藍(lán)衫,微抿著的唇,仿佛是在微笑,高貴雍容,清華無雙,有那么一瞬間,弦月幾乎以為自己瞧見的是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蘭裔軒。
    “在這邊等著我?!?br/>     弦月交代了白娉婷幾句,縱身一躍,腳踩塘中盛開的白荷,等到了湖心亭,腳尖用力一點(diǎn),雙手直接抱住了小亭的柱子,旋轉(zhuǎn)了幾圈,在雪蘭落對邊的位置坐下。
    石桌上的棋局,黑白棋子涇渭分明,不分上下,弦月單手托腮,盯著對邊的人,終于明白蘭裔軒雍容的氣質(zhì)源于何處。
    甘泉殿初見蘭王,弦月就覺得蘭裔軒半點(diǎn)不像蘭王,當(dāng)時并沒有特別的在意,直到讓人調(diào)查雪蘭落,見到他的畫像,才恍然明白過來,也終于知道為什么宮少華不念半點(diǎn)親情,處處針對傷害蘭裔軒,對她來說,蘭裔軒是她愛情失敗的證明,更是她恥辱的存在。
    雪蘭落手中的黑子落下,很快他又取過另外一盤的白子,思慮了片刻,準(zhǔn)確的將黑子攔截。
    “前輩?!?br/>     弦月心頭猛然一震,盯著他的眼睛,墨玉似的瞳仁,完好無損,心下詫異,依照那日宮少華所說,他的雙目不是毀掉了嗎?難道他已經(jīng)醫(yī)治好了?
    雪蘭落輕笑了一聲:“心如明鏡?!?br/>     弦月恍然大悟,視線尚未從雪蘭落的身上移開。
    雪羽宮的宮主,十多年前轟動江湖的人物,這般的容貌氣質(zhì),難怪宮少華會如此著迷,換成其他女子,恐怕也會執(zhí)著癡狂吧,還有夜無極,那般溫潤如水的男子,滿身的傲骨,也難怪柳心悠執(zhí)迷。
    “這樣盯著一個人看,似乎不太禮貌。”
    雪蘭落單手端起一旁泡好沒多久的茶水,杯子與杯蓋輕輕摩擦,他先是放在鼻尖聞了聞,輕吹了一口,這才微抿了一口,弦月突然笑出了聲,這么多繁瑣的規(guī)矩,簡直和蘭裔軒如出一轍。
    “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才能見到前輩這樣名動天下的美男,當(dāng)然要看個夠本了,最好能把前輩的音容笑貌刻在腦海,永世不忘才好?!?br/>     弦月繼續(xù)盯著雪蘭落,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
    這樣的回答,這樣的態(tài)度倒是有些出乎雪蘭落的預(yù)料之外,死寂的心難有的暢快,放下茶杯,臉上的笑容帶上了幾分趣意,多了些人氣。
    “很久沒碰上這樣有趣的小姑娘了,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弦月直起身子,嘴角上揚(yáng),看似無意,卻多了幾分認(rèn)真:“前輩可還記得宮少華這個人?”
    雪蘭落眸光波動,臉上的笑容染上了冷峻,盯著弦月,很快就恢復(fù)了一貫的淡然:“前塵往事,我早就不記得了?!?br/>     雪蘭落站了起來,走到廊前,正前的方向是一大片的荷花,弦月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他的身后,這么大的荷花田,清一色的白,她倒是從未見過,更不要說是在這個季節(jié)。
    能盛開五顏六色荷花的石盤根本就不存在,這個地方荷花之所以能終年盛開,是因?yàn)檫@里的山泉溫水。
    “我曾在王后的寢宮看到一幅畫,畫中的女子坐在小溪邊,一身素衣,梳理發(fā)絲,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荷花,粉色的,深紅色的,淡紫色的,想必那個女子愛極了荷花,尤其是白色的,宮主,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雪蘭落沉默不語,雪兒喜歡素雅的顏色,尤其是白色,而他最愛的便是艷麗的紅,他曾在月下許諾,將來會在他們住著的地方種上大片大片的荷花,讓它們四季盛開。
    “前輩?!?br/>     弦月開口的瞬間,雪蘭落突然轉(zhuǎn)過身,手指著白娉婷幾個人的方向:“你和你的伙伴都受了傷?!?br/>     弦月看著對邊的白娉婷幾人,綠珠背著昏迷的依藍(lán),芽兒扶著她的后背,幾個人盯著這邊,焦灼而又擔(dān)憂。
    “晉墨?!?br/>     雪蘭落的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一個身著藏青長袍的年輕男子出現(xiàn)在她身后,與蘭裔軒的年齡相差無幾,緊繃著的臉,鍍上了一層寒霜,那雙眼睛,冰冷銳利,就只有在望向雪蘭落時,才會收斂。
    “帶她們?nèi)バ菹焸屓撕蒙疹欀?。?br/>     弦月見雪蘭落要走,飛速上前,直接扣住了雪蘭落的手臂。
    一旁躬身站著的晉墨見狀,忙上前攔住弦月,弦月早就料到晉墨會動手,低著身子,從他腋下的位置鉆了過去,剛好拽住了雪蘭落的衣袖,雪蘭落大手一揮,弦月的眉頭擰成一團(tuán),緊咬著唇,她的臉上全是干涸的血跡還有泥土,根本看不清長什么模樣,只有那一雙眼睛,亮若星辰。
    當(dāng)年雪羽宮的雪蘭落被譽(yù)為江湖第一高手,就算是念天霸等人也不如,縱觀當(dāng)今武林,人才輩出,弦月的身手絕對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不過剛剛才受了傷,這一動,體內(nèi)的真氣流竄,再加上雪蘭落的攻擊,只覺得胸口的那個位置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渾身冒著虛汗,別的地方都是血跡看不出來,嘴唇立馬就白了,身子旋轉(zhuǎn),說什么就是不肯放手。
    “你這小姑娘,倒有幾分本事。”
    雪蘭落出口稱贊,多了幾分欣賞。
    “前輩謬贊。”
    弦月邊說邊從腰間取出雪魄:“若是我能與前輩打成平手,還請您出手相助?!?br/>     據(jù)查,當(dāng)年這雪蘭落和白戰(zhàn)楓一樣也是個武癡,年紀(jì)輕輕,整個江湖便已經(jīng)少有敵手,后來因?yàn)樘^無聊,才在蘭國創(chuàng)建了名動江湖的雪羽宮。
    “口氣倒是不小。”
    雪蘭落一只手出掌,也不管那出鞘的劍會不會傷到自己,不避鋒芒,直接就去奪弦月手中的劍,掌心流血,他半點(diǎn)也不在意。
    弦月皺眉,他沒有要傷害雪蘭落的意思,松開他的衣擺,向后退了兩步,雪蘭落逼近,修長素白的五指快速變動,弦月本想一搏,哪想到雪蘭落先不要命了,這場對弈,她在氣勢上就輸了,怔愣猶豫的瞬間,手中的劍已經(jīng)被雪蘭落奪走。
    弦月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當(dāng)下眉頭懊惱的皺成一團(tuán),走到雪蘭落跟前,雙手抱拳:“我輸了?!?br/>     輸了就是輸了,就算是事出有因,那也還是技不如人,她不是輸不起的人。
    雪蘭落像是沒聽到弦月的話,緊緊的握住雪魄,掂了掂,高高舉起,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暗沉,通透的銀光照亮這一整片天地,雪蘭落右手拿劍,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劃過寶劍,眉宇間,竟帶著幾分興奮激動。
    “前輩?!?br/>     弦月低垂著腦袋,自然錯過了那一幕,抬頭,掌心在雪蘭落跟前攤開:“把劍還給我?!?br/>     雖然輸了,不過這雪魄與她和蘭裔軒同生死,共患難過,還是蘭裔軒送給她的定情之物,自然是要回來的。
    “這把劍怎么會在你手中?”
    雪蘭落收劍,卻沒有將東西還給弦月。
    弦月聽雪蘭落這么問,這才注意起他的神情來,墨玉般的瞳孔在望向雪魄時,帶著常人難有的感情,難道?
    顧不得那么多,弦月趁著他分神,一把奪過雪魄,重新纏在腰間,雪蘭落還想再去搶,弦月連連后退避開,她身上雖然有傷,身手不比從前,不過若只是要避,并非難事。
    “自然是定情信物?!?br/>     弦月坐在欄桿上,盯著雪蘭落。
    蘭裔軒提起過,這雪魄是宮少雪在他周歲生日時送給他的,既然是宮少雪的東西,很有可能是當(dāng)初的雪蘭落所贈,難怪他就算眼睛看不見,還是可以通過觸感感覺出來,蘭裔軒的深情或許是繼承了他的吧,要么就不愛,一旦愛上,便是深情不改。
    “氣質(zhì)雍容,清華無雙,前輩和送我劍的那位朋友真的很像,方才我在對岸,見前輩手執(zhí)黑子,還以為是看到他呢?”
    見雪蘭落不再上前,這才從欄桿處跳了下來:“就連喝茶的動作都一模樣?!?br/>     弦月輕笑出聲,靠近雪蘭落的身邊:“不過他長的倒是和我見過的那副畫中的女子更像些?!?br/>     雪蘭落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不過看的出來,他的情緒有些激動,呢喃出聲:“和我長的一樣嗎?”
    過了半晌,突然開心的笑出了聲:“他現(xiàn)在過的好嗎?”
    顫抖的聲,帶著濃濃的受傷和愧疚。
    弦月走到雪蘭落身邊,搖了搖頭,轉(zhuǎn)念一想他可能看不到,道了聲:“不好?!?br/>     虎毒不食子,既然這樣問,他心里肯定是在意的吧。
    “一點(diǎn)也不好,所以我才會來找前輩幫忙?!?br/>     弦月從雪蘭落的身邊經(jīng)過,走到石橋前,對著對邊的白娉婷等人找了招手:“娉婷姐姐,你們過來。”
    弦月走到石橋前,對站在一旁的晉墨道:“累了,帶我們下去休息吧?!?br/>     轉(zhuǎn)身瞧了眼雪蘭落,偌大的涼亭,就只有他一個人,夕陽下,背影被無限拉長,當(dāng)年宮少雪什么都沒告訴他嗎?還是她離宮前也不知道自己懷孕的事情?
    幾個人往梅林深處走去,約莫過了半刻鐘,隱隱聽到潺潺的水流之聲,湖畔之中,大片的荷花盛開,繼續(xù)再往前,便是成片的竹屋,屋后梅花如火如荼的盛開,一半蒼翠,一半艷紅,四周一片空曠,在這樣的日落時分,仿若置身畫中。
    說是西落村,弦月卻覺得用莊園形容更貼切些,繼雪羽宮之后,雪蘭落建立的另一王國。
    為了方便照應(yīng),依藍(lán)和綠珠還有芽兒三人同住一處,白娉婷和弦月各自住一間。
    弦月剛回到房間,就退下衣裳,左邊胸口,大片大片的青紫,看著就覺得嚇人,伸出手指輕輕一點(diǎn),痛的差點(diǎn)掉出眼淚來。
    弦月這邊剛處理好傷口,就聽到有人敲門,推門一看,原來是晉墨,他的身后跟著幾個人,弦月盯著他們手上的食盒,連笑了幾聲,馬上讓開了道路。
    沒等他們進(jìn)門,弦月已經(jīng)從她們手中接過食盒,放在桌上,打開,一雙眼睛瞇起,差點(diǎn)沒流出口水來,拿起筷子,坐在椅子上,看著進(jìn)門的晉墨,邊吃邊問道:“依藍(lán)怎么樣了?”
    晉墨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行為舉止粗俗低下,那模樣,活像是餓死鬼投胎。
    瞧那幾個人對她的態(tài)度,她應(yīng)該是她們的主子,明明自己也受了重傷,卻讓他先替下屬治療,倒真是個奇怪的人。
    “短時間內(nèi)蘇醒不過來?!?br/>     弦月單手摁住筷子,下巴靠在手背上,臉上的笑容被擔(dān)憂取代:“很嚴(yán)重嗎?”
    晉墨走到她跟前坐下:“調(diào)養(yǎng)月余便可?!?br/>     “是嗎?那就好。”
    弦月笑如蓮花,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將食盒里邊的菜一一取了出來,放在跟前:“怎么沒有酒?”
    弦月怒了努嘴,她已經(jīng)好久沒喝酒了,這么多的佳肴,要配上美酒才過癮啊。
    “你有傷——”
    晉墨的話還沒說完,弦月的臉已經(jīng)由多云轉(zhuǎn)晴,夾起兩個藕夾,張大嘴巴,直接放了進(jìn)去。
    晉墨盯著她的嘴巴,他還沒見過有哪個女人的嘴巴這么大的。
    好幾天下來都是粗食干糧,弦月吃的不多,現(xiàn)在有好吃的,當(dāng)然要多吃點(diǎn)了。
    她的動作是極快的,右手不停的反轉(zhuǎn),那來來回回的筷子直讓人眼花,不過片刻的時間,晉墨就覺得頭暈,揉了揉眼睛,只聽到啪的一聲,弦月已經(jīng)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舔了舔嘴巴,伸手拍了拍肚子,一臉的幸福知足。
    晉墨直起身子,瞧了眼送過來的食盒,空空如也,而桌上的十幾個菜也只剩下空空的碟子,他盯著弦月,看著她的肚子,他從來沒見過這么能吃的女子。
    弦月頭靠在椅子上,與晉墨的視線相對,不雅的打了個嗝,晉墨的眉頭擰成一團(tuán),弦月輕笑出聲,伸手擦了擦嘴:“浪費(fèi)食物是可恥的,勤儉節(jié)約是我們鳳國的傳統(tǒng)美德?!?br/>     她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仿佛吃了那么多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
    “手伸出來。”
    晉墨轉(zhuǎn)過身,不想面對桌上的狼藉。
    弦月繼續(xù)打了個嗝,擺了擺手,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連續(xù)打了好幾個哈欠,對一旁坐著的晉墨笑了笑,沒有絲毫的羞澀:“好困,想睡覺了?!?br/>     吃飽了就睡,果真和豬沒什么兩樣。
    “你不是受傷了嗎?”
    晉墨看著她的背影問道,剛才有人過來傳達(dá)了主子的意思,特意讓他好好照顧她。
    “等我睡醒了你再來吧。”
    她傷口才剛上了藥,不想再拆開,否則又不知道會折騰到什么時候,她隨身帶著蘭裔軒給的止痛藥,用了好多了。
    皎潔的明月懸于空中,星辰閃爍,荷塘內(nèi)蛙聲一片,荷塘月色,分外撩人。
    寂靜的夜里,忽有渺渺的琴音傳來,簡單的曲調(diào),可聽來卻覺得韻味無窮,借著夜風(fēng),傳到弦月的耳畔。
    弦月立在走廊上,看著坐在涼亭,面對著荷田彈奏的雪蘭落,席地而坐,夜里的涼風(fēng)卷起她的發(fā)絲,月光下,那亭亭的荷花玉立,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清香。
    琴音漸止,雪蘭落轉(zhuǎn)過身,在同一時刻,弦月也起身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半夜對月彈奏,前輩好雅興。”
    雪蘭落淡淡一笑,將膝蓋上的尾琴放下。
    片刻的功夫,弦月已經(jīng)在他的對邊坐下,雙眸清亮,仿若塘中倒映的冷月:“前輩把我找來不會只是為了聽你彈奏吧?”
    雪蘭落拿起身后的酒罐,向弦月拋了過去,弦月掀開酒蓋,湊近聞了聞,笑容如花,沒幾下就喝了個精光,嘆了口氣:“好酒,還有嗎?”
    雪蘭落沒料到她的酒量如此之好,一壺梅花醉下去,竟不見半點(diǎn)醉意。
    弦月輕笑了幾聲,哪里能不知道他此番找自己前來的目的,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我第一次遇見蘭公子的時候,他給我喝的就是梅花醉,不過前輩未免太過小氣了,才一壺就想把我打發(fā)了啊?!?br/>     雪蘭落輕笑,眼神中流露出名為悲傷迷惘的情緒,淡淡道:“這梅花醉還是當(dāng)年我與小雪一同釀造的,在地下封藏了二十多年,今日還是第一次拿出來給人嘗鮮?!?br/>     弦月聽他這么說,爽朗的笑出了聲:“前輩抬愛了,這么珍貴的東西應(yīng)該藏起來獨(dú)自品嘗才對,除了這梅花醉,這里應(yīng)該還有不少好酒吧?!?br/>     弦月吞了吞,一副垂涎的模樣。
    雪蘭落微微笑了起來,抬頭仰望著浩瀚的星空,沉默不語,他靜坐不語的樣子,和蘭裔軒越發(fā)的像。
    弦月掃視著他的側(cè)臉,也不開口,封藏了二十多年,味道確實(shí)更綿長濃烈一些。
    弦月同樣仰望著星空,同一片天空,遠(yuǎn)在蘭國的那個人在忙些什么呢?宮少華已經(jīng)動身了吧,可現(xiàn)在,弦月卻并不像先前那么著急了,她相信,坐在她對邊的這個人會幫忙,因?yàn)榻?jīng)歷過,所以了解,因?yàn)榱私猓袁F(xiàn)在如此自信。
    當(dāng)年的雪蘭落年輕有為,名震天下,這樣的天子驕子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正因?yàn)槿绱耍@唯一的失去才刻骨銘心。
    宮少雪死了十多年,他至今還是念念不忘,甚至為了那份糾葛,自毀雙目,隱居于此,那該是很深很深的感情,他既然會問蘭裔軒過的好不好,就不會丟下他的事情不管吧。
    “他為什么過的不好?”
    過了半晌,雪蘭落的視線才從浩瀚的星空移開,轉(zhuǎn)而問身邊的弦月。
    “這就要問前輩了。”
    淡淡的聲音含著幾分苛責(zé),但是事實(shí)上,她的心里并沒有責(zé)怪雪蘭落。
    當(dāng)年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吧,深愛的女人離開,如果不是自己,他至今還不知道宮少雪是懷著他的孩子離開的。
    當(dāng)年宮少雪是為了宮少華才離開雪羽宮,離開雪蘭落的,沒過多久就嫁給了蘭王,必定被宮少華按上貪圖榮華的罪名吧。
    不過無論是什么原因,那樣的背叛,對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男子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吧。
    弦月盤腿坐著,看著雪蘭落靜靜道:“我不清楚當(dāng)年你與宮少華還有宮少雪之間的感情糾葛,想必當(dāng)年前輩是愛慘了母后的吧?!?br/>     如果不是深愛,怎么會在她死后自毀雙目,她剛剛出來的時候,瞧見成排的竹屋前的荷畔旁有一處墳?zāi)?,清理的十分干凈,?dāng)年宮少雪之后,尸體突然不見,想必是被他帶到這個地方埋了吧。
    “宮少華對你的感情也極為偏執(zhí),或許是太愛你,也或許是想為自己的失敗尋找一個理由,她至今都還將當(dāng)年的事情推在母后身上,覺的是母后對不起她,她無法憎恨你,就將所有的怨恨發(fā)泄在蘭裔軒身上,她的手段前輩還不清楚嗎?蘭公子怎么可能會好?身為蘭國的皇子,卻淪落的游蕩江湖。但凡是蘭公子看上的東西,她就不擇手段的摧毀,她曾經(jīng)派人刺殺我,不過沒有成功,來楚國之前,蘭國的二皇子蘭少宸莫名被殺,宮少華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將所有的責(zé)任推在蘭裔軒身上。天下人都以為她是蘭裔軒的生母,溫柔親近,蘭公子若是有絲毫的違抗忤逆,就會被天下人冠上不孝的罵名,就算是他小心謹(jǐn)慎,可誰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事?”
    雪蘭落沒有說話,他如何能不知道宮少華的偏執(zhí)瘋狂,少雪對少華那么好,她還能做出那般殘忍的事情來,為了報復(fù),她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來的?
    “你想我怎么做?”
    沉默思量了半晌,雪蘭落問出了聲。
    “我不想他忍著痛苦,繼續(xù)認(rèn)賊作母,既然他不方便動手,就由我來?!?br/>     自那晚之后,弦月再沒看到過雪蘭落,問晉墨,他也說不知道。
    都過去一個月了,估摸著宮少華那邊就快要到蓮城,弦月不免有些心急,幫不幫忙,都該和她打聲招呼,這樣她也能早作準(zhǔn)備。
    這一日,弦月剛吃了早飯,正準(zhǔn)備出去走走。
    這個地方的環(huán)境很好,尤其是清晨,空氣清新,早起運(yùn)動,一整天精神都是好的。
    剛走到門口,迎面白娉婷突然走了過來,手中拿著的白燕,弦月再熟悉不過,是她們傳信的飛燕。
    “公主?!卑祖虫萌∠陆壴诎籽嗄_下的紙條,遞給弦月,弦月打開,先是一喜,很快又皺起了眉頭。
    “公主,怎么了?”
    弦月將手中的紙條揉成一團(tuán),直接扔進(jìn)門前的池塘:“王后已經(jīng)到了楚國徐州,按照她的這個速度,最多再過三天的時間,她們就能到蓮城了?!?br/>     但是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雪蘭落了,這是他的地盤,他要是不想見自己,就算她把這個地方給掀了也沒用啊。
    “綠珠留下來照顧依藍(lán),叫上芽兒和我們走?!?br/>     若是現(xiàn)在布陣,五天的世間,應(yīng)該足夠。
    “這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呢?”
    淡淡的聲音,帶著點(diǎn)點(diǎn)的笑意,如朱玉一般,那一瞬,弦月還以為是蘭裔軒,轉(zhuǎn)過身,看著站在墳前的雪蘭落,松了口氣,及時出現(xiàn),應(yīng)該是有戲了。
    雪蘭落對著弦月身后站著的白娉婷和芽兒兩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下去,白娉婷低著頭,芽兒轉(zhuǎn)過身,全當(dāng)沒看見。
    雪蘭落輕笑出聲:“她們對你倒是中心耿耿。”
    弦月挑了挑眉,自信而又驕傲:“那是自然?!?br/>     邊說邊揮了揮右手:“你們先離開?!?br/>     白娉婷和芽兒看了弦月一眼,芽兒臨走前對雪蘭落吐了吐舌頭,在她看來,依藍(lán)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都是他害的,白娉婷死死的盯著雪蘭落,覺得眼前這個人怎么看都覺得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前輩有話要對我說?”
    雪蘭落突然扣住弦月的手,兩人并立著站在那墳?zāi)骨埃骸靶⊙?,這是軒兒的妻子——鳳弦月,她來看你,你高不高興?”
    聽雪蘭落這樣說,弦月并沒有太大的意外,甩開雪蘭落的手,蹲在了地上:“母后,我來看你了,之前經(jīng)常聽蘭公子提起你,他說你是個善良溫婉的女子,是個好母親,這些年,對您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懷,至今都沒能釋然,但是事實(shí)上,我心里并不是很喜歡你?!?br/>     “弦月。”
    雪蘭落重重的叫了一聲,明顯不滿,弦月轉(zhuǎn)過身,目光冷然,如水一般,卻又真摯動人:“前輩,難道你對母后就沒有一點(diǎn)怨恨?我覺得自己說的一點(diǎn)也沒錯,蘭公子不能像尋常孩子那樣擁有快樂的童年,小小年紀(jì)就要隱藏自己的情緒,背井離鄉(xiāng),只身闖蕩江湖,吃住無憂卻睡不好覺,這些不正是因?yàn)樗膵D人之仁嗎?如果當(dāng)年她能堅定一點(diǎn),不盲目的成全親情,蘭公子這些年也不會背負(fù)那樣沉重的包袱,不得安寧,前輩你也不會自毀雙目隱居于此。”
    “若是母后現(xiàn)在還在人世,知道蘭公子吃的那些苦頭,也一定會不舍吧,就算是在意妹妹,也必定不會任由她傷害自己的孩子,前輩,你覺得呢?”
    弦月站了起來,微仰著頭看著身邊的雪蘭落,半晌,聽到一聲嘆息。
    “身為父親,這么多年,我什么都沒為他做,還讓他吃盡苦頭,少華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徹底讓人心寒,若是小雪在世,也一并不會容忍她繼續(xù)傷害軒兒的,二十年多年的恩恩怨怨,是該了解了?!?br/>     雪蘭落垂首看著弦月:“一切的事情既是因我而起,就讓我親自解決吧,你不用動手?!?br/>     弦月點(diǎn)頭恩了一聲,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了下來。
    雪蘭落笑出了聲:“軒兒能遇上你這樣的女子,是他的福氣,他比我幸運(yùn),月兒,你能和我說說他的事情嗎?”
    弦月握住他的手,又恩了一聲:“我扶你過去,我們坐下慢慢聊。”
    兩個人從清早開始,一直到傍晚,弦月的嘴巴都還沒能停下。
    她多少是有些明白雪蘭落的,就像她之前一直呆在梨花齋,總想從別人的口中知道哥哥過的好不好,想知道他每天做了什么事,就算是不能見面,也能拉近彼此間的距離。
    弦月能說會道,口齒伶俐,邏輯思維也強(qiáng),可以說的上是繪聲繪色。
    從據(jù)英山初遇到他嫁給蘭裔軒,中間兩人經(jīng)歷的事情,事無巨細(xì),所一一告訴了雪蘭落,獨(dú)獨(dú)保留了她中了情花毒之事,也沒有告訴他,她和蘭裔軒與他和宮少雪一樣,就算是相愛,到最后,還是逃不了悲劇收場的結(jié)局,這或許就是宿命吧,命中注定,這樣的男子天生便被人仰望,因?yàn)榻o了他們所有人羨慕的一切,所以變剝奪了他最想要的一切。
    逃避了十多年,現(xiàn)在愿意為了蘭裔軒出面解決所有的事情,他該是希望蘭裔軒幸福的,那就這樣吧,讓他覺得蘭裔軒是會幸福的。
    “他想得到天下?”
    弦月這邊嘴巴剛停,雪蘭落就將倒好的茶水遞到她。
    “男兒志在四方,六國之中,蘭國與軒轅并立,蘭公子是蘭國的皇子,有這樣的宏愿并不奇怪了,前輩當(dāng)年年輕不是也一樣嗎?想有一番作為。”
    弦月知道,他其實(shí)并沒有那么大的野心,這錦繡河山對他來說其實(shí)是可有可無的,只是太過寂寞空虛,所以拼命的想要捉住權(quán)利,想讓自己的掌心拽住那些可以握住的東西,但現(xiàn)在,無論是他想不想要的,她都會不顧一切,雙手奉上。
    “依你的意思,軒轅和蘭國旗鼓相當(dāng),少華在蘭國這么多年,要是此刻發(fā)生了意外,引起蘭國動蕩,豈非得不償失?她素來爭強(qiáng)好勝,又野心勃勃,若是能聯(lián)手一直對外,不是更好嗎?”
    “相比成為尊貴的太后,享受尊榮的欲望,宮少華更希望看到蘭裔軒痛苦難過。與其在身邊放一顆不定時的炸彈,還不如將這顆毒瘤徹底摘除,永除后患。攘外必先安內(nèi),前輩聽說過這句話嗎?只有國內(nèi)大家團(tuán)結(jié)一致,才能對抗強(qiáng)大的外敵,若是蘭國自成兩派,到時候各自為政,不等軒轅來攻,我們就已經(jīng)敗了,軒轅也是一樣,我相信蘭公子,蘭國有他在,必不會亂。”
    雪蘭落眸中的亮光大熾,對弦月越發(fā)的贊賞。
    他覺得放心,他和軒兒經(jīng)歷了那么多,一路上始終不離不棄,她能為了軒兒找到這里,就足以說明她的心意,有這樣心智堅定,又聰慧剔透的女子從旁扶持,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軒轅昊并非池中之物,雖然這一戰(zhàn)大敗,不過尚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白戰(zhàn)楓的身手雖然不差,但論行軍打戰(zhàn)相差甚遠(yuǎn),你孤身前來,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若是軍心不穩(wěn),豈不是給軒轅可趁之機(jī)?”
    弦月輕笑了一聲,像只狡詐的狐貍:“軒轅昊現(xiàn)在楚國,他哪里都去不了,哪里也不會去。”像軒轅昊那般心高氣傲的人,如果不扳回一局,他是絕對不會回軒轅的,雖然軒轅的實(shí)權(quán)掌握在他手上,但是這樣的敗仗,他還有何顏面面對軒轅的百姓和群臣?
    弦月笑的越發(fā)開心:“軒轅就只有一個軒轅昊,就算他再怎么有本事,再怎么有王者霸氣,也還是會有人不服,會有異心,更何況這次軒轅昊在畢羅江大敗,忍心越發(fā)騷動,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yuǎn)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就只有永恒的利益,權(quán)利這東西,誘惑性太大,有幾個能會不要呢?我和軒轅昊戰(zhàn)場已經(jīng)對峙過一次,軒轅死傷數(shù)十萬,我不想再繼續(xù)這樣的戰(zhàn)爭,更不想讓自己的手上沾染上更多的殺戮,讓他們自己拼殺個你死我活,狗咬狗,我再來坐收漁人之利,不是更好嗎?”
    雪蘭落一震,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為蘭裔軒覺得幸運(yùn),幸好這聰慧的女子是他的王后,她不會害他,如若不然,以她的身份,智慧和手段,想要在這天下為鳳國謀取一席之地,并非難事,幸好,她沒有那么大的野心。
    “能有你這樣的女子為妻,是軒兒的福氣,是他的福氣。”
    雪蘭落大笑出聲。
    弦月轉(zhuǎn)身,看著湖心亭外的血空,又是一天過去了,等解決了宮少華的事情,就只剩下軒轅了,綠衣已經(jīng)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也不知進(jìn)展如何,軒轅昊不在,應(yīng)該會順利吧。
    等那邊的事情一了,她和蘭裔軒就只剩下欺騙世人的夫妻之名了。
    遇上她鳳弦月,真的是他蘭裔軒的福氣嗎?弦月的笑容蕩漾著苦澀,也不盡然吧。如果沒有自己,以他蘭裔軒的本事,這天下遲早也會收入囊中,就算她能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他的心里永遠(yuǎn)都有無法填補(bǔ)的缺憾。
    “我說過會幫他的,既然這是他想要的,我當(dāng)然也要盡力,再過幾天,宮少華就到了?!?br/>     雪蘭落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的人已經(jīng)探到了,隨行有數(shù)百人,都是雪羽宮的,身手不錯,可惜——”
    弦月嘆了口氣,那么多的人,來了就只是給她陪葬而已。
    “月兒,他知道嗎?”
    雪蘭落猶豫了半晌還是問出了聲:“他知道我的存在嗎?”
    弦月愣了片刻,據(jù)實(shí)答道:“蘭公子從未對我提起過此事?!?br/>     雪蘭落似有些失望,很快釋然:“也好也好,他是蘭國的皇子,身邊有你,這樣就好?!?br/>     五天后,弦月在西落村的入口瞧見了坐在轎攆內(nèi)的宮少華,果真如雪蘭落說的,上百人簇?fù)?,全部騎著上等的駿馬,難怪這么多人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趕到。
    三日前,弦月的人全部從西落村的入口撤離,隱身藏在無回谷中,宮少華見弦月從里邊出來,從攆車上走了下來,褪去高貴華麗的宮裝,換上了輕巧簡單的羅裙,梳著少女的發(fā)髻,保養(yǎng)的宜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遠(yuǎn)遠(yuǎn)的,對著弦月微微一笑,像是個未出閣的天真少女。
    這樣的裝扮,是特意為了雪蘭落吧,因?yàn)樯類壑┨m落,所以不愿意以蘭國王后的身份出現(xiàn)在他面前,縱然是別人的女人,卻還固執(zhí)的想成為當(dāng)初的那個少女。深愛著雪蘭落,年輕清白的宮少華。
    “月兒。”
    宮少華由徐嬤嬤攙著,一步一步,就算是換了衣裳和發(fā)型,走路的姿勢,貴氣逼人。
    當(dāng)年的宮少華,走路的時候必定不會讓人攙著吧。
    “他在哪里?”淡淡的聲音透著幾分迫切。
    跟著弦月的白娉婷見宮少華這幅模樣,不由好奇,那個他指的是雪蘭落嗎?
    驀然想到什么,眼睛陡然瞪大,難怪,難怪一直覺得那個人熟悉,她一直只關(guān)注長相,沒想起來,若不細(xì)看長相,那雪蘭落和駙馬有八分的相似。
    “母后,你跟我來?!?br/>     弦月接過徐嬤嬤手中的宮少華,身后的數(shù)百人尾隨其后。
    弦月望著前邊的梅林笑了笑,她若真的提前有所準(zhǔn)備,就算她們身懷絕技,這般險峻之地,她們也就只有死路一條。
    宮少華也是知道的吧,知道此行會有危險,但是她還是來了,因?yàn)檫@里有她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愛人,另外一方面,她在蘭國,雖然數(shù)次與她意見相左,有過沖突,但是大多時間還是十分乖巧的,對她這個母后也是極為的親近,如果不是那樣,她怎么會來呢?
    沿途暢通,沒有任何的危險,過了湖畔,繞過樹林,隔著偌大的荷塘,對邊的涼亭,雪蘭落一身青衫,手中執(zhí)著白棋,聽到腳步聲,側(cè)身向這邊看來:“有客人到了。”
    淡如水的聲音,仿若清水濺落在石上,清越悅耳,冰冷無溫,讓人覺得心下一寒,有種浸身寒潭之感,與前幾日那個溫和親近的雪蘭落截然不同。
    對于宮少華,他心里必定是恨極了,當(dāng)初自毀雙目,就是因?yàn)椴幌肟吹侥呛妥约簮廴艘荒R粯拥哪?,就算是現(xiàn)在是為了蘭裔軒,也做不到和顏悅色。
    對于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宮少華恍然未覺,十多年的時間,那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她的心咯噔一聲,撲通撲通的開始劇烈跳動,她盯著坐在湖心亭內(nèi)的雪蘭落,眸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深情,她骨子里偏執(zhí)瘋狂的愛并沒有被時間沖淡,反如發(fā)酵的酒釀,越發(fā)的香醇濃烈。
    “宮主。”
    她輕叫了一聲,含著點(diǎn)點(diǎn)的羞澀,臉上的笑容如花綻放,那般的癡迷,嬌俏可人,當(dāng)真就和天真的少女一般。
    腳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她單手扶著拱形的石橋,一步步走了過去,身后的徐嬤嬤等人也要跟上去,弦月快步走上石橋,展開雙手,將她們攔?。骸斑@個時候,母后應(yīng)該不愿意有人打擾她和老朋友敘舊?!?br/>     徐嬤嬤盯著宮少華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片刻的功夫,她已經(jīng)走過了石橋,到了湖心亭,兩邊的荷塘,清晨的水汽蒸騰,再看不到宮少華的身影。
    弦月坐在石橋的欄桿上,白娉婷站在她的對邊,背靠著石橋。
    能成為宮少華的貼身嬤嬤,除了忠心耿耿,更要學(xué)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這個時候,她確實(shí)還是回避的好,其實(shí),她心里也有幾分畏懼弦月,不敢在她面前妄動,其余的人見徐嬤嬤不動,也乖乖的站在原地。
    不多一會,晉墨從湖心亭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四個身高年齡相差無幾的女子,從白娉婷弦月的身邊經(jīng)過:“我家主子說了,各位朋友從蘭國遠(yuǎn)道而來,一路風(fēng)塵,想必累了,讓我?guī)銈兿氯バ菹?。?br/>     徐嬤嬤滿臉狐疑,沒有動作,轉(zhuǎn)而將視線投向弦月,似在征詢她的意見。
    她們這些人,從來都是唯宮少華的命令是從,現(xiàn)在宮少華不在,晉墨于她們來說是和陌生人無異。
    “徐嬤嬤照顧母后這么多年,對她的脾性應(yīng)該了解,是什么都沒瞧出來,還是覺得自己活膩了?”
    弦月的身子微微后仰,伸出右手,陽光下,雪白修長的指甲,色澤瑩潤,她放到嘴邊,輕吹了一口,雙眸微閉,慵懶而有隨意,那半彎的弧度,如利刃一般,冰冷而又無情,讓人的心底寒意陡升。
    見徐嬤嬤的臉色變了,弦月這才滿意的笑出了聲,轉(zhuǎn)而看向一旁的晉墨:“晉墨,既然徐嬤嬤那么不放心,你就帶她去母后那邊好了。”
    弦月的話剛說完,晉墨還沒動作,徐嬤嬤已經(jīng)搖頭擺手:“不用了?!?br/>     這個時候過去,就算娘娘不生氣,若是惹惱了另外一個人,她也是死路一條。
    “各位跟我來吧?!?br/>     晉墨從弦月的身邊經(jīng)過,對著她躬身作揖,自那日她與雪蘭落暢聊過之后,這西落村的每一個人都對她特別客氣。
    晉墨走在最前邊,原本緊跟在他身后的四個人站在兩邊,隨同宮少華前來的那些人則是跟在中間。
    “世子妃不和我們一起嗎?”
    弦月從石橋上跳了下來,哈欠連連,伸了個懶腰:“一大早的就起床去接母后了,現(xiàn)在困死了,你們隨意,我去睡覺?!?br/>     弦月閉著眼睛,從徐嬤嬤的身邊經(jīng)過,握拳的手不小心打到徐嬤嬤的臉,徐嬤嬤吃痛的叫了一聲,瞪了弦月一眼,弦月睜開眼睛,徐嬤嬤捂著臉立馬垂下了腦袋。弦月?lián)]了揮自己的拳頭,湊近徐嬤嬤:“徐嬤嬤,不好意思,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站在這個地方呢?”
    弦月輕笑出聲,對身后的白娉婷道:“娉婷姐姐,你扶著我,不然我閉著眼睛,指不定又打到誰了,困死我了,困死我了?!?br/>     弦月繼續(xù)嘀咕抱怨了幾聲,直到聽不到她的聲音,徐嬤嬤才捂著自己被打的右臉,死死的盯著弦月的背影,恨不得在她的背上戳出個洞來。
    弦月是出了名的除了吃就是睡,她這個樣子,徐嬤嬤絲毫沒有起疑。
    弦月跟著晉墨等人,在竹屋前分開,弦月和白娉婷二人去了依藍(lán)修養(yǎng)的小竹屋,另外的上百人則由晉墨帶著,分別進(jìn)了其余的屋子。
    “公主。”
    弦月剛進(jìn)門,芽兒和綠珠就迎了上來,這段時間,綠珠一直照顧昏迷的依藍(lán),她們二人姐妹情深,依藍(lán)沒醒,她倒是瘦了一大圈。
    弦月走進(jìn)屋內(nèi),等白娉婷進(jìn)了屋,便將門合上。
    “公主,王后的人怎么會來,她和那個雪前輩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還有——”
    弦月的視線似有若無,落在白娉婷身上,頓時讓她住了嘴。
    “娉婷姐姐,我讓你跟著是因?yàn)樾湃文?,你的那些問題從我這里得不到答案,在西落村發(fā)生的一切事情,你什么都不要問,什么都不要管,只管把他們爛在心里,永遠(yuǎn)都不要對外人提起,知道了嗎?”
    白娉婷盯著弦月,有些被她的認(rèn)真嚇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了,我困了,先去睡覺?!?br/>     弦月雙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閉著眼睛,走到床邊,橫身一躍,直接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一個時辰后叫醒我?!?br/>     宮少華癡癡的望著坐在對邊的人,十多年的時間不見,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雍容高貴,神圣不容侵犯,就像那池塘中不謝的白荷,他只知道姐姐最愛的是白蓮,卻不知那也是她的最愛,他與白荷是多么的相似,高高在上,不容褻瀆。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無論她多么認(rèn)真,多么努力,雪羽宮的那些人,她們都只夸贊姐姐,他的眼里看到的也就只有姐姐,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她到底是哪里不如她了。
    她不服,真的不服氣。
    “宮主,少華終于又見到你了?!?br/>     宮少華盯著那熟悉的容顏,深刻的仿佛是刻在心間上的烙印。
    十多年的時間,自姐姐離開之后,他也跟著從人間蒸發(fā),這些年來,她動用了一切的力量,卻始終未能見到他一面,現(xiàn)在真的見到了,反倒有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
    她知道,他自毀雙目,是因?yàn)橥词Я私憬?,她真的就那么好嗎?說她宮少華爭強(qiáng)好勝,心狠手辣,比起自己,宮少雪又好到哪里去,愛慕虛榮,不然又怎么會嫁給蘭王。
    雪蘭落沒有應(yīng),執(zhí)起手中的白子輕輕落下,又執(zhí)起黑子,思索了片刻,遲遲沒有下手,半晌,無奈的嘆了口氣:“見到了如何?沒見到又如何?十二年了吧,少華,你何故還要如此偏執(zhí)?”
    淡如水的聲音,依舊不帶丁點(diǎn)感情,仿佛對他來說,見與不見,并沒有任何的差別,事實(shí)上,確實(shí)就是如此,相見不如不見。
    “我偏執(zhí)?”
    宮少華的眉頭擰成一團(tuán),天真含笑的眼眸似有狂風(fēng)暴雨,突然襲來,頃刻間染上暴戾的冷意,剛才回暖的心像是被人潑了一把冷水,被這狂風(fēng)一吹,頓時凝結(jié)成冰。
    “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還不是因?yàn)槟悖繉m少雪到底有什么好?功夫沒我好,辦事也沒我利落,還膽小的要命,說到底,她就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子,在她看來,你根本就比不上權(quán)利地位,為什么你會愛上她,卻對我的付出不屑一顧?一只守在你身邊對你不離不棄的人是我???十年啊,姐姐離開你之后,我陪在你身邊十年啊,為什么你的心里眼里還是沒有我?”
    宮少華歇斯底里,說到最后,幾乎是怒吼出聲。
    在她眼里,宮少雪根本就是個廢物,怕苦怕累怕痛,什么功夫都學(xué)不好,見不得血,不敢殺人,看到蛇蟲只會害怕的躲在她的身后,但是為什么?為什么那些男人都喜歡她?宮主是這樣,蘭王也是這樣,她隱隱能感覺的出來,蘭王其實(shí)是知道些什么的,知道那個窩囊廢心里沒有她,知道她不是那個窩囊廢,卻還是給了她無二的榮寵,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心疼,倒是對別人的兒子寵愛有加,這樣的男人不但是笨蛋傻子,還是個瞎子。
    “見到了又如何?不見到又如何?宮主,既然我找到了你,就算是綁,我也不會讓你再離開我的身邊,你不是為了那個窩囊廢自廢雙眼嗎?現(xiàn)在就為了我把腿給廢了吧。”
    就算什么都瞧不見,雪蘭落依舊知道,此刻的宮少華必定是雙目圓睜,猙獰不堪的。除了爭強(qiáng)好勝,對于自己想要得到的,她從來都是不擇手段,這也是他一直不喜歡她的原因,她的性格還有手段,和年輕的他太像,就像是一面鏡子,只要看著她,仿佛就能看到自己,為達(dá)目的,滿手血腥。因?yàn)榻?jīng)歷了太多殺戮和血腥,所以希望身邊能有一個冰雪似的干凈人,安撫那顆不安煩躁的心,和小雪在一起,他覺得很輕松。
    “這就是小雪和你的差別?!?br/>     雪蘭落嘆了口氣,取過一邊的茶水,還沒送到嘴邊,就被宮少華搶了去,宮少華放在鼻尖聞了聞,淺嘗了一口,唇邊的笑容蕩漾出幾許滿足:“是蓮子茶?!?br/>     宮少華輕笑了一聲:“十多年了,宮主的口味始終沒變?!?br/>     她繼續(xù)品嘗了幾口:“和姐姐當(dāng)年泡的一模一樣?!?br/>     “宮主,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個時候,周朝剛發(fā)生了鼠疫不久,我和姐姐不得已賣身葬父,就在蘭城的街頭,你給了我們一片金葉子。我還記得那天你穿的是一身紅色的衣裳,上邊繡著梅花的圖案,那個時候我就想,這輩子我一定要嫁給你,所以在葬了父親之后,我拽著姐姐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你帶我們回了雪羽宮,我從來沒見過那么漂亮的房子,就像傳說中的皇宮,當(dāng)時,我和姐姐就像個叫花子,那個時候我心里自卑的要命,我發(fā)誓要讓自己變的更優(yōu)秀,不然就算只是一個小妾,我也沒有資格,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處處要強(qiáng),爭做第一?!?br/>     雪蘭落嘆了口氣,是呀,他以前最喜歡的是紅色,可自從小雪離開了之后,他就從來不穿那樣艷麗的衣裳了。
    “我和姐姐跟著你一起習(xí)武,那個時候并不是很討厭姐姐,她天生膽子就很小,父親臨死前,我答應(yīng)了會好好照顧她,宮里的人說她善良乖巧,我雖然不舒服,但還是接受了,但是最不能讓我接受的是,宮主你居然會看上她,文不成,武不就,她哪里能配得上宮主?”
    “所以你逼著她離開。”
    雪蘭落并沒有因?yàn)閷m少華說的那些話,放軟態(tài)度,那拔高的聲音,越發(fā)的冰冷僵硬。
    亭內(nèi),小爐子里不停的冒著熱氣,繚繞的香氣,撩撥神經(jīng)。
    “你當(dāng)真以為小雪那般無能膽小,不過是讓著你罷了,只要是你想要的,她何曾與你爭過。”
    雪蘭落嘆了口氣,弦月說的沒錯,善良并沒有錯,但正是因?yàn)樗倪^于善良,對少華的過度包容忍讓,才造成悲劇,如果當(dāng)初她能自私勇敢一點(diǎn),或許現(xiàn)在他們一家三人可以過的很幸福,少華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讓著我?我宮少華需要她讓嗎?沒和我爭?沒和我爭宮主你會喜歡她?這些都是她告訴你的吧?!?br/>     宮少華一臉鄙夷:“我就是見不慣她假惺惺的模樣。”
    宮少華越說越興奮,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出聲:“她的東西原本就是屬于我的,她在意的我要通通摧毀,她不是在寶貝她的兒子嗎?到最后,還不是被自己一心呵護(hù),念念不舍的寶貝兒子給殺了嗎?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又怎么樣呢?還不是要認(rèn)賊作母?這輩子他注定不會幸福的,哈哈!”
    宮少華大笑著站了起來,繞著小亭轉(zhuǎn)了一圈,四周的美景宜人,可對她來說,卻太過偏僻荒涼了。
    她走到雪蘭落的跟前,跪在地上,握住了他的手:“宮主天生便該高高在上,受人膜拜,怎么能住在這個地方?”
    雪蘭落想也不想,揮開他的手:“你既對我有情,又是軒兒的小姨,為什么不顧念舊情,讓他好過一些?宮少華,小雪處處為你著想,你卻說她假惺惺,你總是如此,無論別人對你有多好,若是有半點(diǎn)沒有順到你的心意,便心存嫉恨,恨不得將他徹底摧毀,你太過極端。”
    面對宮少華的哭訴吶喊,雪蘭落十分的平靜,十二年了,還是恨的,卻早就不若當(dāng)初的刻骨銘心,若是當(dāng)年的雪蘭落,說不定早就動手了,哪里還愿意聽宮少華說那么多廢話。
    “宮主,只要你今后陪在我身邊,我一定把軒兒當(dāng)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好好待他?!?br/>     宮少華跪在雪蘭落的身旁,大哭出聲,二十多年的執(zhí)念,哪里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對于雪蘭落的勢在必得,早就不是愛情那么簡單了。
    “一切的事情皆因我而起,二十多年了,是該有個了解了。”
    雪蘭落突然伸手,宮少華以為他是要擁抱自己,擦干臉上的淚水,手遮擋住眼的那一瞬,雪蘭落掙開的右手成拳,手肘的位置突然打在宮少華胸口的位置,宮少華大叫了一聲,捂著胸口,臉上精致的妝容已經(jīng)哭花,那面若桃粉的臉霎那間變的蒼白,她盯著雪蘭落,體內(nèi)的真氣流竄,從正中的位置,完全不受控制的蔓延,渾身痙攣,她倒在地上,四肢抽筋,顫抖的厲害,盈滿淚水的眼眸滿是不敢置信。
    十二年前,姐姐死的時候他沒對自己動手,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是現(xiàn)在。
    “宮主?!?br/>     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啃食蠕動,分筋錯骨般的疼痛。
    為什么會這樣?瀕臨死亡的掙扎,讓宮少華恐懼,以她的功夫,剛才那一掌根本就不至于如此,是哪里出了問題?
    宮少華艱難的撐起身子,不期然的看到桌上放著的茶杯,瞪著雪蘭落,雙手緊握成拳放在地面,死死的撐著,不讓自己的倒下:“宮主,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一字一句,忍著巨大的疼痛,疑惑,不解,悲痛,還有怨恨不甘。
    雪蘭落轉(zhuǎn)過身,墨玉般的瞳孔,是大石落地的釋然,上揚(yáng)的嘴角,整個人仿佛松了口氣:“當(dāng)年你折磨小雪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會有今天,你現(xiàn)在所承受的,不及當(dāng)年她的十分之一,心痛嗎?那你可曾為雪兒考慮過,她把你當(dāng)成唯一的親人,為了你,明明懷有身孕,卻還是離我而去,她該是有多在意你啊,卻落得那般下場?”
    雪蘭落大笑出聲,那沒有焦距的眼眸遙望著天空,潸然淚下,她善良,卻為何對他那般心狠?
    “哈哈!”
    “哈哈!”
    宮少華也跟著大笑出聲,趴在地上,一點(diǎn)點(diǎn)爬近雪蘭落:“原來宮主都知道了?!?br/>     對,心痛,左邊胸口被擊的位置,像是破了個大洞,流竄的真氣像是噴涌的鮮血,完全超出了她的負(fù)荷,當(dāng)年姐姐也是這個樣子的嗎?但是她還是恨。
    宮少華輕笑出聲,淚如雨下:“宮主,你可曾愛過我?”
    哪怕只是一丁點(diǎn),或者只是感動的一瞬間。
    “沒有,一丁點(diǎn)也沒有,或許有過瞬間的感動,但那并不是愛,這輩子我愛過的女人就只有你姐姐一個人?!?br/>     沒有任何的猶豫,也沒有任何的遲疑,斬釘截鐵的讓人心寒。
    “是嗎?”
    宮少華笑了一聲,向上吊起的鳳眼是寒冰般的鋒利和堅毅,緊咬著牙,右手撐著地面,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抽出匕首,銀亮的光芒掩在衣袖之下,左手用力拍打地面,凌空而起,身如靈蛇,飛撲而去,手中的匕首正對著雪蘭落胸口的位置。
    “宮主,小心!”
    那邊,宮少華帶來的人已經(jīng)全部被晉墨解決,弦月放心不下雪蘭落,也想要親自替蘭裔軒報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就決定過來看看,沒想到剛遇上了這驚險的一幕,一瞬間,心提到嗓子眼。
    “主人。”
    晉墨也趕了過來,嚇了一大跳,尖叫出聲。
    弦月想也不想,右手直接抽出纏在腰間的雪魄,縱身跳到走廊的臺階上,身子前傾,手中的雪魄直朝著宮少華拿著匕首的右手刺去。
    “哼?!?br/>     “啊!”
    悶痛的聲音和吃痛的尖叫聲同時響起,弦月手中的劍直刺宮少華右手肩肘,將她狠狠你的推開,接住倒地的雪蘭落。
    “前輩?!?br/>     “前輩,你怎么樣了?”
    弦月連連叫了幾聲:“我給你止血。”
    弦月飛速封住雪蘭落的穴道,噴涌的鮮血止住,弦月瞪著怔愣在原處的晉墨,怒火頓生,大聲吼道:“晉墨,過來。”
    晉墨左看看,右瞧瞧,這才回過神來,哦了一聲,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在弦月的另外一邊蹲下。
    “沒用的,沒用的?!?br/>     “哈哈!”
    宮少華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大笑出聲:“劍上有毒?!?br/>     弦月將雪蘭落交到晉墨手上,走到宮少華跟前,掌心攤開,雙眸冰寒似千年的玄鐵:“把解藥交出來?!?br/>     地上的宮少華看了她一眼,別過頭去,笑的越發(fā)開心。
    弦月蹲在地上,甩手就給了宮少華一個巴掌,緊拽住她的衣袖:“把解藥叫出來他,聽到了嗎?”
    宮少華緊抿著唇,盯著弦月,此刻的她,發(fā)絲凌亂,臉色蒼白,身上的衣服也被鮮血染紅,看起來十分嚇人:“沒有解藥?!?br/>     她晃了晃腦袋,十分得意。
    “騙人?!?br/>     弦月雖然嘴上這樣說,可心里卻知道宮少華說的是實(shí)話,她隨身帶著的匕首淬著的毒藥,怎么可能說解就能解的。
    這個女人,和柳心悠一樣,瘋狂偏執(zhí)的要命,也從不會給別人留下退路。
    宮少華甩開弦月的手,整個人趴在地上,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向雪蘭落靠近:“宮主,就算是那樣,我還是喜歡你,愛著的就只有你一個人?!?br/>     弦月看著趴在地上不停爬動的宮少華,明明都已經(jīng)痛的站不起來了,甚至快要死去,但是她還是在不停的動著,每一步那么艱難,只是為了能和雪蘭落更近一點(diǎn)。她應(yīng)該真的是很愛她的宮主,失去了原則,更沒有任何的尊嚴(yán)可言,那么高貴的一個人,對于君王的愛尚且可以做到榮辱不驚,難道這就是愛情嗎?卑賤的沒有自我。
    愛一個人或許沒有錯,只是她和柳心悠一樣,用錯了方式,所以終其一生,她們都沒能和心愛的人一起,最后甚至被心愛的人仇恨。
    因?yàn)閻矍?,放棄一切,甚至是親情,那真的值得嗎?
    “你喜歡姐姐,那又怎么樣?我才是最后的贏家,我們生不能在一起,死我也拽著你,黃泉路上,我繼續(xù)糾纏著你,再不會讓你從我的身邊離開?!?br/>     弦月抽出插在宮少華右肩的雪魄,鮮血噴涌,然后直接對著她的胸口,直接插了過去。
    “啊!”
    宮少華驚呼了一聲,整個人倒了過去,眼前的視線恍惚,白茫茫的一片,迷蒙蒙的,像是迷迭的云端。
    累,真的好累,而且好痛,想要閉上眼睛,永遠(yuǎn)的沉睡過去,那樣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少華,你怎么了?又受傷了?”
    模模糊糊的,她好像聽到了熟悉的關(guān)切的聲音,那個人,長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細(xì)心的為自己包扎傷口,流露出濃濃的心疼:“少華,是姐姐沒用,沒能照顧好你,下次不要那么拼命了,看到你受傷,姐姐會心疼的?!?br/>     “少華,這是宮主賞賜的百花凝露膏,聽說用了這個,傷口就不會留下疤痕了,給你?!?br/>     “原來少華也喜歡宮主啊。”
    “我是你姐姐,怎么能搶妹妹喜歡的東西?”
    “少華,姐姐就只有一個請求,不要傷害軒兒。”
    身上的力氣已經(jīng)耗盡,宮少華閉上眼睛,那熟悉的音容笑貌縈繞在腦海,想要將她們驅(qū)逐出去,卻發(fā)現(xiàn)根本就沒有那么多的力氣。
    弦月看著地上血流不止的宮少華,盯著自己的右手,遙望著蘭宮的方向,突然輕笑出聲:“蘭裔軒,我說過會幫你的,我代替你為母后報仇了?!?br/>     “月兒,你過來。”
    雪蘭落捂著胸口,臉上的笑容十分虛弱。
    “前輩,你放心,晉墨一定會醫(yī)治好你的?!?br/>     雪蘭落輕笑,輕咳了兩聲,牽動左胸的傷口,痛的皺起了眉頭。
    “晉墨,你快想辦法。”
    雪蘭落握住弦月的手:“你別難為他了?!?br/>     弦月心里酸酸的,吸了吸鼻子,有種想哭的沖動:“前輩,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她的話,他或許還能在這個地方,安靜的了此余生,不是或許,是一定一定可以的。
    “傻瓜。”
    雪蘭落伸手擦掉弦月眼角的淚水,臉上是滿足的笑容:“月兒,是我該謝謝你,二十多年了,我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輕松過?!?br/>     小雪離開的二十年,他從未有過的釋然輕松。
    這里的生活簡單,那是小雪喜歡的,這么多年來,他根本就是行尸走肉,他的心早就隨著小雪一同離去了,每天一個人對弈,那是因?yàn)樗娴奶珶o聊了,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我能感覺的到,軒兒他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孩子,又有你陪在他身邊,我沒什么不放心的,這么多年來,我從未盡過為人父的責(zé)任,臨死前能為他做些事情,我覺得很開心?!?br/>     弦月點(diǎn)頭,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我知道的前輩,你和母后一樣愛他。蘭公子他其實(shí)很孤單的,他一定希望你能陪在他身邊?!?br/>     她扣住雪蘭落的手,略有些粗糙和干燥,這一瞬,他不再是當(dāng)年江湖上那個鼎鼎有名,威震四方的雪羽宮宮主,只是一個父親而已,一個關(guān)心兒子的父親。
    “晉墨?!毖┨m落輕叫了一聲,越發(fā)的虛弱。
    “主子你說?!?br/>     除了一開始有些被嚇住了,晉墨倒是十分冷靜,這些年來,他一直跟在雪蘭落的身邊,他的生活,除了下棋便是對著竹屋前的荷塘那座矮墳發(fā)呆,無論何時他的臉上都掛著平靜溫和的笑容,但是那笑容就像是一潭死水,冷冰冰的,不起波瀾。這樣的結(jié)果,對主子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吧,他終于可以去找那個叫宮少雪的女子了。
    “當(dāng)今蘭王他是我兒子?!?br/>     雪蘭落輕笑出聲,眼底的落寞也跟著消散,帶著愉悅,還有驕傲。
    “這是我的兒媳?!?br/>     他看著弦月,面露贊賞。
    “今后她就是你的主子,要是她遇上任何麻煩,你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她平安,告訴村子其他的人,這是我的意思,明白了嗎?”
    晉墨握住雪蘭落的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晉墨明白,今后見少夫人必定如主子一般,忠心耿耿,絕不會有二心。”
    “月兒,我能為你們做的就只有這些了,我死之后,你將我和小雪葬在一起,我們分開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我終于可以去見她了,今后再也不要和她分開了,就算是她要走,我也不會讓的。我要親口告訴他,我們的軒兒已經(jīng)長大成人,而且是世間優(yōu)秀無雙的好男兒,他有一個聰慧賢良的王后,她可以放心了?!?br/>     弦月垂淚,不停的點(diǎn)頭:“前輩,等事情結(jié)束了,我會帶蘭公子來見你們的?!?br/>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月兒,我有一個請求?!?br/>     左邊的傷口,黑色的鮮血順著青衫一點(diǎn)點(diǎn)流了出來,弦月嚇了一大跳,想要用手去止住,被晉墨攔?。骸澳銜卸镜?。”
    弦月狠狠的瞪了晉墨一眼,吸了吸鼻子,胡亂將臉上的淚水擦干:“前輩有什么請求,只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br/>     雪蘭落抬頭,看著天空,那雙常年被黑暗包裹著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些什么,甜美干凈而又溫柔的微笑。
    弦月一愣,和她的父皇一樣產(chǎn)生幻覺了嗎?是不是看到那個叫宮少雪的女子來接他了?
    “月兒,你能不能叫我一聲父親?”
    雪蘭落的嘴角上揚(yáng),雙眸在陽光下染上了點(diǎn)點(diǎn)的暖意:“每次你叫我前輩的時候,我都在想,你要是叫我一聲父親該有多好?”
    弦月從晉墨的懷中接過雪蘭落,伸手整理著他額前的發(fā)絲,動了動唇,才發(fā)覺喉嚨干干的,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那邊,雪蘭落放在她臉上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垂下,弦月驚慌,捉住她的手:“父親?!?br/>     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yīng),可叫了一聲以后,所有的障礙統(tǒng)統(tǒng)消失,弦月握住雪蘭落的手,又連續(xù)叫了幾聲,粗糙的大掌,余溫消散,冷冰冰的,最后垂下。
    雪蘭落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的閉上眼睛,嘴角上揚(yáng),那笑容,是晉墨從未見見過的溫暖。
    臨死前,他笑的那么開心。
    “宮主?!?br/>     宮少華大叫了一聲,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爬到雪蘭落的腳跟,轉(zhuǎn)頭看向弦月:“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弦月轉(zhuǎn)身,有些震驚,宮少華居然還沒死。
    “果然都知道了啊,不愧是軒兒看上的女人?!?br/>     “宮少華,這樣的結(jié)果,你后悔嗎?”
    后悔?宮少華盯著弦月看了半晌,后悔嗎?
    姐姐,少華對不起你,但是我真的很愛很愛宮主。
    “若是生命重來,如果還能在蘭城街頭與宮主相遇,我依舊會這樣做,至死不悔。”
    宮少華邊說邊撐起身子,手向后,將雪魄用力的刺穿胸口,瞪大眼睛,向著雪蘭落的方向倒了過去。
    若有來生,但求擦肩而過,不要相識。
    按照雪蘭落生前的遺愿,弦月將他與宮少雪葬在了一起。兩人生前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磨難,都沒能在一起,生不能同寢,死后能同穴,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今后,沒有宮少華,他們兩個再不會有任何的顧忌,宮少華也是一樣吧,生前做了那么多,偏執(zhí)瘋狂,可到最后,依舊沒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她死前雖說至死不悔,但心里其實(shí)是后悔的吧,不然就算是希望渺茫,她也會開口求自己將她和雪蘭落葬在一起。
    人生苦短,何苦執(zhí)著,放開了也好。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br/>     月余時間,嫣紅梅花再次盛開,隨風(fēng)起舞,和闖陣時的一模一樣,那日發(fā)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弦月卻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晉墨,依藍(lán)才剛醒,我和綠珠她們不在,就麻煩你多多照顧她了?!?br/>     “是。”
    晉墨躬身,雙手抱拳,態(tài)度恭敬。
    弦月拍了拍晉墨的肩膀,輕笑道:“隨意一點(diǎn),不用這么拘束啊?!?br/>     晉墨的腦袋垂的越發(fā)的低,耳根發(fā)燙,沒有說話。
    “公主?!?br/>     依藍(lán)走到弦月跟前,挽住她的手,許是昏迷了太久,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也沒什么精神。
    “我已經(jīng)好了,你就讓我和你一起回去吧?!?br/>     依藍(lán)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脊背挺的筆直,一副我沒半點(diǎn)問題的模樣。
    弦月摁住她的手背,四處看了一眼:“這個地方山好,水好,空氣也好—”
    一旁的綠珠看著楞頭低腦的晉墨,對依藍(lán)擠了擠眉,輕笑出聲:“人更好?!?br/>     依藍(lán)偏身瞧了眼身后站著的晉墨,臉紅了大半:“綠珠,看我不撕爛你的嘴?!?br/>     弦月拽住依藍(lán)的手,也跟著笑出了聲,故作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綠珠說的很有道理。”
    “公主,連你也笑話我。”
    依藍(lán)提著嗓子,有些些的惱意。
    弦月抿著嘴,握住依藍(lán)的手,搖了搖頭:“晉墨是不是好男人,你自己清楚,如果覺得他就是你想要的,就勇敢去追,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男人也是需要自己把握的,別怪我這個做公主的沒提醒你,不要讓自己后悔。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在這個地方修養(yǎng),等傷好了,就和晉墨一起回去?!?br/>     依藍(lán)看著弦月,又瞧了瞧身后還低著頭的晉墨,微抿著唇:“公主,我明白了?!?br/>     “依藍(lán)姐姐,你要快點(diǎn)好啊。”
    芽兒走到依藍(lán)跟前,哭出了聲,兩人抱在一起。
    綠珠和白娉婷也走了過去,白娉婷拍了拍依藍(lán)的肩膀,而綠珠則與她和芽兒抱在一起,三人垂淚。
    弦月交代了晉墨幾句,轉(zhuǎn)身見那三個人還抱著不肯放,笑出了聲:“又不是生離死別,哭什么,依藍(lán)有晉墨照顧,很快就會好的,該走了?!?br/>     卻不想,一語成讖。
    守在西落村入口的月影等人見弦月出來,松了口氣,笑著迎了上去。
    “其余的人呢?”
    白娉婷看著眼前的四十余人問月影。
    “綠幽等人見公主遲遲未歸,去勘察地形了,其余的人,在無回谷呢。”
    弦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也走吧。”
    弦月一臉笑容,走在前邊。
    宮少華已死,至此蘭國再無人能對蘭裔軒造成威脅,剩下的就只有軒轅了,想到軒轅,弦月勾唇,那個地方,該亂了吧。
    追風(fēng)谷前,數(shù)十條分叉入口蔓延,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不過月余的時間,兩邊的草木長的越發(fā)茂盛了,青黃相間,有風(fēng)吹來,黃沙飛卷,空氣中,有小心而又厚重的呼吸聲。
    弦月停下步子,揮了揮右手,雙眼戒備的看了兩邊一眼,向后退了幾步,白娉婷取出彎刀,站在弦月的身旁,綠珠等人也跟著將弦月護(hù)在中間。
    “走?!?br/>     弦月大喝了一聲,其余的人跟著向前沖去,身后的蒼青山一定也有埋伏,這個地方,就只有一線天一條路,必須沖出去,不然就只能被困死在這個地方。
    “殺。”
    埋伏在兩邊的人騎著馬突然從草叢中沖了出來。
    手中的雪魄在燦陽下奪目璀璨,柔軟的劍鋒蘊(yùn)藏著劈開山河的力量,帶著勢不可擋之勢力,弦月縱身沖出保護(hù)圈,手中的長劍一揮,劍氣橫掃,黃沙飛揚(yáng),凄凄荒草拔地而起。
    銀亮的光芒,光華絢麗,騎在馬背上的將士紛紛閉上眼睛,馬兒嘶啼了一聲,抬高的前腳頓時與身體分離,那些勇猛彪悍的將士失去了支撐,倒在地上。
    白娉婷等人見狀,疾速沖了上去,倒在地上的勇士們剛準(zhǔn)備將蓋住臉的頭盔取下,只覺得脖子上一涼,手中的動作也跟著頓住,成為了永恒的定格。
    “保護(hù)好自己?!?br/>     弦月沖在最前方,手中的雪魄眨眼變成了死神的彎刀,快狠準(zhǔn)的收割生命,攝素白的衣裳濺滿了鮮血,銀亮的劍鋒是滴答滴答的滴血聲,冷峻的面色,沒有絲毫慌張,而她身后的那些女子,也是有條不紊的。
    “鳳王,果真是名不虛傳?!?br/>     季允禮站在軒轅昊的身后,看著弦月,驚嘆出聲,上一次畢羅江邊上,隔著那么遠(yuǎn)的距離,他只看到傳說中那個女子,白衣飛揚(yáng)的模樣,還有那男子也折服的自信篤定,若這個女子是軒轅的世子妃,他們何愁大事不成,可偏偏啊,這個人要與他們軒轅為敵,不費(fèi)一兵一卒,便讓他們軒轅損失慘重,在天下人面前丟盡了顏面,此人不除,軒轅便永無機(jī)會。
    “公主,有埋伏。”
    綠幽的身后就只有三四個人,全身上下都是血,臉上也是一樣,見到安然的弦月,蒼白的嘴唇扯出一抹虛弱的笑容,整個人就像是沒了氣的皮球,手中的長槍撐著地面,跪在了地上。
    一路過來,她們遇到了重重的堵截,其余的姐妹為了保護(hù)綠幽,幾乎全部犧牲。前方有埋伏?是誰?
    手中的雪魄揮砍,她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一番爭斗下來,損耗了不少真氣,幸好是左胸。
    “弦月姑娘?!?br/>     洪亮的聲音,那人天生一副王者霸氣,高傲而又自信,站在一線天的斷壁之上,揮了揮右手,寬大結(jié)實(shí)的手臂仿佛能舉起整個天下,那些圍困弦月的人很快停止了進(jìn)攻。
    一線天兩邊的懸崖上,象征軒轅的黑風(fēng)旗幟飛揚(yáng),那么多的人,那黑色的盔甲仿佛能將此刻碧藍(lán)的天空渲染成黑色。
    弦月盈然落地,緊握著手中的雪魄,那如潮水般黑色讓她有種絕望之感。
    軒轅昊,這個時候,他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時隔一個多月,她從未想過,他們會以這種方式見面,所有的一切逆轉(zhuǎn),她鳳弦月成為了軒轅昊甕中的鱉。
    弦月心跳的飛快,冰冷的視線掃過跟在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那一張張臉,和她一樣,沾滿了鮮血,那一雙雙眼,在望向自己的時候,忠誠而又充滿了愛戴,她們一步步的靠近自己,如鐵桶一般,將她保護(hù)在中間,明明知道危險,卻還是義無反顧,這樣的人怎么會背叛自己呢?
    “照顧好綠幽她們,若是有任何情況,撤到無回谷?!?br/>     西落村的探子沒有查到,她也沒有收到任何關(guān)于軒轅昊來到白楚的消息,更不要說到這個地方了,如果之前有人在這個地方勘察地形,她的人不會毫無察覺,軒轅昊一定是剛來不久,對周圍的地形并不是很了解,前后都有埋伏,現(xiàn)在就只能先躲進(jìn)無回谷了。
    弦月仰頭,望著遠(yuǎn)處高高在上,身姿挺拔的軒轅昊,伸手將發(fā)絲撩撥到耳后:“軒轅公子,我們還真是有緣啊?!?br/>     含笑的聲音,任誰都能聽出這其中的火星味。
    “弦月姑娘,追風(fēng)谷沒有第二條出路,你身后的蒼青山也有軒轅的士兵埋伏?!?br/>     這樣的結(jié)果雖然早就已經(jīng)猜到,可現(xiàn)在由軒轅昊親口說出來,讓她越發(fā)覺得絕望。
    軒轅昊,豈會給敵人留下退路?畢羅江戰(zhàn)役大敗,他一心想要的就是這樣雪恥的機(jī)會吧,可這個機(jī)會,到底是誰給的?到底是誰將她的路線告訴了他?
    “哦?”
    弦月拖長聲音,輕笑了一聲:“這么說我今日是插翅難飛了?”
    清眸如弦月山上沒有溫度的冰雪,與那黑褐色的眼眸對上,坦然而又無所畏懼。
    “軒轅昊,怎么說你也喜歡了我一場,就忍心殺我嗎?”
    軒轅昊盯著弦月,靜默了半晌,突然大笑出聲。
    忍心嗎?這樣肆意飛揚(yáng)的女子,誰不想要?可惜她不屬于自己,若她只是鳳國的女王,他還能夠容忍,可是偏偏,這樣有著濟(jì)世經(jīng)緯之才的女子成了蘭國的王后,她的手上有軒轅將士數(shù)十萬的生命,就連岑參也死在她的手上,不過短短數(shù)月,軒轅便被她攪的天翻地覆,這樣的女子,若是不能歸順自己,留著便是大患,舍不得嗎?這段時間的日日夜夜,便是做夢也等待這一天,想要贏她一次,一定要贏一次。
    “若是你乖乖和我們回軒轅,書信一封,讓蘭王和鳳國乖乖歸順我朝,我們保證你不會有事,還有你身后的那些人,她們今后也可享盡富貴榮華。”
    “我呸?!?br/>     綠珠一臉鄙夷,啐了一口:“說什么正義之士,那么多人圍攻我們一群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漢,我們都是些粗人,習(xí)慣吃苦了,怕是享不了你們給的榮華富貴?!?br/>     月影手指唐季禮:“我們是希望天下一統(tǒng),但必須是你們軒轅對我們公主俯首稱臣,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比一場?!?br/>     軒轅昊并不辯解,望向弦月:“考慮好了嗎?”
    歷來天下之爭,只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若是贏了,便是下三濫的手段大多也會被史官美化,為后人稱頌,但若是輸了,不是死就是俯首稱臣,讓他軒轅昊對蘭裔軒俯首稱臣,還不如一死,手段卑劣又如何,比起弦月的殘忍,這又算得了什么,他們軒轅死了數(shù)十萬將士,就算讓這些人陪葬,也不過分。
    “你們呢?”
    弦月轉(zhuǎn)身問向身后的四十余人。
    “能算是死,我們也不會投降的?!?br/>     “能和公主并肩作戰(zhàn),就算是死,我們也甘之如飴?!?br/>     “公主,我們會保護(hù)好你的?!?br/>     …
    弦月輕笑了一聲,勾唇,望著軒轅昊:“軒轅昊,聽到了嗎?她們都不同意。”
    雪魄直指軒轅昊:“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就來取好了?!?br/>     她是鳳弦月,鳳國的女王,蘭國的王后,是鳳蘭兩國百姓的楷模,就算是死,也不會束手就擒。
    聲落,手上的雪魄劃破飛卷的黃沙,長虹如芒,在地面上劃開一道口子,飛揚(yáng)的塵土,迷亂了那些追兵的眼睛。
    “走!”
    弦月大喝了一聲,如月等人攙住受傷的綠幽等人,朝著無回谷的方向奔去。
    弦月連連向后退了好幾步,伸手取出懷中的兩個竹筒打開,就算是白天,那繽紛多彩的顏色還是絢爛異常,砰砰的聲音響徹天際,連續(xù)不斷的,仿佛能借著這風(fēng)傳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去。
    隔著飛揚(yáng)的黃沙,軒轅昊還是看清了那張被鮮血染紅的臉,滿臉的污垢,襯的那雙眼睛越發(fā)的光彩奪目,讓人險些不敢直視。
    “弦月,弓弦的弦,明月的月。”
    軒轅昊閉上了眼睛,奇怪的是,他的腦海居然還能浮現(xiàn)出初遇時她的模樣,那般的隨意自信,就像一個發(fā)光的球體,無論身處何方,你的視線都會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她吸引。
    “世子。”
    身后的季允禮扯了扯他的衣裳,有些焦急,這個女人,留下來就是個禍害,三十萬大軍,折損了大半,可如果有鳳王的性命來償,他們就不算輸。
    “射!”
    冰冷的聲音,從齒縫間溢出。
    舍得舍得,他從小便勵志要得到這天下,成為一個勤政愛民,賞罰分明的君主,親賢臣,遠(yuǎn)小人,創(chuàng)出一個太平盛世,任何阻攔他的絆腳石,他都會清除,毫不猶豫的。
    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這樣的結(jié)局,或許,這個世界,只有你能配得上我,卻并不是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所以,注定了相互殘殺。
    “求救信號,出事了。”
    無回谷中的欣悅猛然從冰涼的石頭上坐了起來,取出長槍,直接跑了出去,其余的人見狀,也急急的沖了出去。
    鋒利的箭從四面八方襲來,密密麻麻的,徹底阻截了各個方向的去路。
    “盾牌?!?br/>     此次是秘密前來的,根本就沒幾個人知道,弦月怎么也料不到,有人會在她回去的時候設(shè)下埋伏。
    “砰砰砰?!?br/>     鋒利的箭打在盾牌上,發(fā)出劇烈的撞擊聲。
    “公主,我們走?!?br/>     白娉婷拽著弦月的手,不停的往無回谷的方向撤退,明明是不遠(yuǎn)的距離,可此刻,竟覺得好似隔開了千山萬水。
    “啊?!?br/>     “?。 ?br/>     她們不過只有數(shù)十人,那幾面盾牌根本就阻擋不了這沖沖的來勢,而那些追隨在她的身邊的人,不停的有人倒下。
    “月影?!?br/>     弦月大叫了一聲,想要沖過去卻被白娉婷拉住。
    “公主?!?br/>     月影倒在地上,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她笑了笑,抬頭仰望著天空,碧藍(lán)如洗,那般的明凈,她記得被大人帶回去的那天,就是這樣的好天氣,那時她多大,好像才只有五歲,被人販子拐賣進(jìn)了戲班,吃盡了苦頭。
    “月影?!?br/>     “月影姐姐?!?br/>     芽兒等人尖叫出聲,滿是悲痛。
    月影笑著,向著她們的方向看了一眼,視線落在弦月的身上。
    她伸出右手,捂著胸口,不能再和昔日的姐妹說笑,不能再跟在公主身邊隨時保護(hù)她的安全,她也好難過,深吸一口氣,身上的疼痛因?yàn)槁槟居行┚徍?,雙手撐著地面,拿起地上的盾牌,努力想要爬起來,紛亂而下的箭直接插在她胸口的位置,一灘鮮血灑在地面,月影直接倒在了地上,她背對著弦月,手中拿著盾牌,身前,鋒利銀亮的長槍抵在胸口,被鮮血染紅的嘴角是淡淡的笑容。
    自從進(jìn)了女子軍營之后,她每天的生活都與箭有關(guān),十多年的苦練才有了今日的百發(fā)百中,沒想到居然是喪生在他人的箭下。
    那十多年,雖然辛苦,但是沒人會拿著鞭子抽她,也不會沒有飯吃,也不會睡不好覺,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陪在身邊,真的好幸福啊。
    “月影姐姐?!?br/>     “芽兒!”
    弦月大叫了一聲,捉住想要上前的芽兒。
    “世子。”
    季允禮看著月影,驚訝的叫出了聲,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撐著她,明明已經(jīng)身負(fù)重傷爬都爬不起來了,可她居然還能站了起來,不但如此,臨死前還拿著盾牌,就那么想要保護(hù)那個人嗎?
    “箭?!?br/>     軒轅昊伸手,瞇著眼睛,盯著弦月離開的方向。
    就是因?yàn)檫@樣,我才更加留不得你。
    你沒有野心,但是你身邊的男人卻有,為什么,你不是我的女人,為什么不和我站在一邊,為什么如此狠心,燒死他軒轅數(shù)十萬男兒。
    “公主,小心?!?br/>     綠珠轉(zhuǎn)過身,剛巧看到軒轅昊朝著弦月直發(fā)的三箭,想也不想,張開雙手,整個人直接撲了上去,弦月大驚,瞪大的眼睛,不安恐懼如流水般傾斜。
    “不要!”
    弦月上前,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右手,劃開攜沖天之勢而來的利箭,另一只手扶住了綠珠的肩膀。
    正值晌午,依藍(lán)剛用了午餐,正準(zhǔn)備去休息,這些年來,她一直沒有午休的習(xí)慣,可為了讓傷口早點(diǎn)好,早日回到弦月身邊,必須要好好修養(yǎng),剛在床邊躺下,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心里也慌慌的,她輾轉(zhuǎn)難眠,起身還沒走到門口,忽聽到那刺耳的煙火聲。
    低低的聲調(diào),像是拖長的音符,若不是熟悉,根本就不會發(fā)現(xiàn)。
    依藍(lán)一驚,仰頭,天邊一抹不合時宜的艷紅,像是流淌的鮮血,依藍(lán)蒼白的臉頓時毫無血色。
    “怎么了?”
    晉墨剛走到這邊,見依藍(lán)臉色不對,走上前,輕聲問道。
    “公主出事了?!?br/>     依藍(lán)握住晉墨的手,冰涼的掌心,冷汗涔涔,還有些顫抖。
    “不行,我要去保護(hù)公主?!?br/>     依藍(lán)回房,將隨身帶著的飛刀插在腰間,顧不得手上其他的東西,轉(zhuǎn)身就走。
    “你身體還沒好,現(xiàn)在不能出去?!?br/>     晉墨攔住依藍(lán),不讓她走:“主子武功高強(qiáng),聰慧機(jī)智,一定不會有事的,如果她不能解決的事情,你就算去了,也只是送死?!?br/>     聽到送死二字,依藍(lán)的臉色越發(fā)白的厲害,陽光下,幾乎是透明的。
    “她不是你的公主,你當(dāng)然這樣說了?!?br/>     依藍(lán)心焦,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到弦月身邊,那是鳳軍的急求信號,至今還沒用過,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是不會用的。
    依藍(lán)心急,口不擇言,見晉墨臉色也跟著陰沉了下來,才發(fā)覺自己說錯話了,不過這個時候,她不想浪費(fèi)時間在道歉上,繞過晉墨的身邊,去意已決。
    就算去了只是送死,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因?yàn)樗齻兊拿缇鸵呀?jīng)是公主的了,更何況綠珠芽兒她們都在那里,要是身邊沒了她們,就算是她遇上了白首不相離的愛人,她也不會快樂。
    “她是我的主子?!?br/>     晉墨握住依藍(lán)的手臂:“我先讓人前去打探,如果真的遇上了危險,與其去做無謂的犧牲,還不如去找人幫忙?!?br/>     依藍(lán)看著晉墨,平靜了不少,沒錯,如果是公主無法應(yīng)對的危險,她這樣只身前去,也不過是多個人犧牲,蓮城有三萬的白家軍,應(yīng)該來得及的。雪蘭殿內(nèi),熏香繚繞,輕紗曼舞。
    血,到處都是鮮血,那鮮紅的顏色,蔓延了整個世界。
    染滿了鮮血的旗幟,分肢的戰(zhàn)馬,還有被鮮血染紅的黃沙,兩邊的芳草已經(jīng)辨不出原來的顏色,那一個個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插滿了箭,那是女子才有的嬌小,那一張張臉,有些是他熟悉的,而有些,卻不曾見過。
    “弦月?!?br/>     “弦月。”
    蘭裔軒有些慌了,將那些背對著藍(lán)天的尸體翻開,胡亂而又迅速的將她們臉上的鮮血抹干,那一雙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是死不瞑目,可嘴角,卻似帶著滿足的笑容。
    不是弦月,不是弦月,蘭裔軒快速的掃了四周一眼,只有堆積如山的尸體,還有匯聚成河的鮮血。
    他奔跑著,大叫著,忽看到一抹白色,只是零星的一點(diǎn)白,其余的位置,全部都是艷紅,背上,肩上,還有腰上,全部都是箭。
    “月兒?!?br/>     蘭裔軒蹲下身子,輕叫了一聲,有些不敢動手,猶豫了片刻,還是動手去翻。
    “公子?!?br/>     “公子,你怎么了?”
    蘭裔軒陡然睜開眼睛,伸手才發(fā)現(xiàn)額頭上全部都是冷汗,夢中的一幕幕歷歷在目,讓人心寒,那是由心底而生的寒意,比當(dāng)年母后離開還要讓他心顫。
    “雷云,我要去鄴城。”
    蘭裔軒接過雷云遞過來的毛巾,伸手將臉上的冷汗擦干。
    “公子做噩夢了?!?br/>     只是噩夢嗎?那個夢,好真實(shí),真實(shí)的讓他的心到現(xiàn)在還無法平靜,如果不能親眼看到弦月安好,他怎么都無法放下心來。
    “鳳國有使臣前來?!?br/>     “鳳國的?宣!”
    雷云接過蘭裔軒的毛巾,浸泡在水中,從袖中取出信箋:“那人只留下一封信,讓我交給公子。”
    蘭裔軒看了雷云一眼,接過他手中的信箋拆開。
    這是雷云第二次瞧見蘭裔軒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泰山崩于前也不變的淡淡笑容被蒼白取代,那溫和的眸光滿是震驚,還有惶恐擔(dān)憂。
    “公子,怎么了?”
    雷云擔(dān)憂的問了一聲,這樣的蘭裔軒讓他有些擔(dān)心,除了弦月姑娘的事情還有誰能讓公子如此,難道是弦月姑娘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不對啊,這是鳳國的使臣派來的。
    “雷云,我要去鳳國一趟,蘭國的事情暫時交給你處理,還有,讓雷安去鄴城一趟,我要確定弦月是不是安全?!薄熬G珠,你怎么了?”
    弦月與芽兒兩人一左一右攙住受傷的綠珠,一直退到無回谷。
    “綠珠姐姐,你不要嚇我啊?!?br/>     綠珠由弦月扶著,坐在一塊大石上,漆黑的山洞,她的臉透明而又蒼白,沒有絲毫的生氣。
    綠珠笑了笑,輕輕的撫摸著芽兒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懷中,一雙眼睛灼灼的盯著弦月:“公主,我覺得很開心?!?br/>     如果那一箭是射在公主的身上,她簡直不敢想象,她們這些人,誰都可以死,但是絕對不能讓公主有事,這些年來,這一直是她們的信念,對于讓她們重生的公主,她們一直心存感激,而她的那些事跡,更讓她們佩服不已,為公主而死,那那也是死得其所。
    “你先不要說話?!?br/>     弦月想哭,而事實(shí)上,她也那么做了,哽咽的聲音,兩邊的眼淚掉的飛快,她知道現(xiàn)在大家的性命都在她的手上,她不應(yīng)該那么脆弱,但是看著那么多人為了自己而死,她的心里真的覺的好難過。
    本來都可以活的,只要她按照軒轅昊的吩咐去做,只要她書信一封給蘭裔軒,鳳蘭兩國投降,但是她不能,她已經(jīng)很對不起蘭裔軒了,在他和哥哥之間,她選擇了哥哥,難道現(xiàn)在還要讓他失去江山,對白戰(zhàn)楓俯首稱臣嗎?他那樣高傲的人,如果鳳蘭兩國真的投降,軒轅昊會怎么做?如果是之前,他還可以善待,但是畢羅江戰(zhàn)役之后,鳳蘭和軒轅已經(jīng)結(jié)仇,這不是爭奪天下的問題,而是他為了平息軒轅的民怨,一定會對鳳蘭的人下手,她不能讓兩國的百姓置身水火之中。
    “娉婷姐姐,你給綠珠看看?!?br/>     弦月將自己的位置讓給白娉婷,退到了一邊。
    “欣悅該死,未能及時救駕。”
    欣悅等人也退回了谷中,單膝跪在弦月跟前。
    “欣悅,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的?!?br/>     若不是她們出其不意,及時趕到,她們就連撤退的機(jī)會都不會有。
    “公主。”
    白娉婷看著弦月,她為難的表情已經(jīng)告訴了她結(jié)果。
    “大人,你再給綠珠姐姐看看,她的身體一直很好的,以前我怎么打她她第二天都是活蹦或跳的,不就是一箭嗎,她一定能挺過去的。”
    芽兒大哭:“綠珠姐姐,月影姐姐她們都走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今后我再也不會偷吃你楊梅干了,我讓你欺負(fù)好不好?”
    芽兒和綠珠是宿在同一個營帳的,芽兒年紀(jì)小,綠珠待她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什么事情都讓著她,她們兩個還有依藍(lán),平日里總是喜歡打打鬧鬧,感情十分的要好。
    其余的人聽她這樣說,也不由的跟著垂淚。
    十年朝夕相對,打打鬧鬧,因?yàn)樵?jīng)吃過苦,知道人情冷暖,所以更加珍惜那來之不易的感情,彼此之間真真是比親姐妹還要好,這一下子失去了那么多人,如何會不傷心,現(xiàn)在,現(xiàn)在還要看到至親的人,慢慢的從身邊離開,這般痛苦的掙扎,比那箭射在自己身上都還要難受。
    一時間,這無回谷全部是傷心的嗚咽聲,她們舍不得,卻又無奈,她們隨時也都做好了犧牲的準(zhǔn)備。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與其病死老死于床榻,倒不如像現(xiàn)在這樣,轟轟烈烈,她們從不是膽小怕事的弱女子,只是看著自己昔日的姐妹一個個離開,那種剜心之痛。
    弦月背過身,對于這樣的結(jié)果她并不意外,軒轅昊的箭法她在詔安就已經(jīng)見識過,三箭齊發(fā),任何一箭射在身上都足以致命,就算是她,也照樣沒命。
    傷口失血過多,未能及時處理,就算是君品玉在,也無力回天。
    深吸了幾口氣,迅速將臉上的淚水擦干,轉(zhuǎn)過身,白娉婷重新將位置讓給弦月。
    “綠珠。”
    扯了扯嘴角,弦月知道,此刻的自己,那笑容看起來一定十分勉強(qiáng),或許和哭沒什么兩樣,但是這個時候,她怎么能自亂了陣腳?她要堅強(qiáng),越到這個時候,她更應(yīng)該承擔(dān)起肩上的責(zé)任,不然身后的那些人該怎么辦?還有那些已經(jīng)死去的姐妹,不是白白犧牲了嗎?
    “綠珠,謝謝你?!?br/>     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卻倔強(qiáng)的不肯流出來,她伸出手,溫柔的替綠珠擦干嘴角的血跡。
    “公主。”
    綠珠握住弦月的手,蒼白的臉上,笑容暖暖,快樂而又滿足:“是我們要感謝公主才對,要不是公主,我早就死了,這些年,我認(rèn)識了芽兒,依藍(lán),月影,欣悅,綠衣,我們親如姐妹,打打鬧鬧,一起走到了現(xiàn)在,有些時候夢里想到這些,我都會笑醒,我真的很感激公主,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公主的恩情,現(xiàn)在我終于為公主做了件像樣的事情了?!?br/>     弦月抱著綠珠,一個勁的點(diǎn)頭,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想說什么都說不出來,從一開始,她讓娉婷姐姐找這些人目的就不是純粹的,為什么要對她這么好?弦月只覺得整個人心酸酸的,像是被利箭穿破了身體一般,她也在留學(xué),心在滴血。
    “以前大人總會向我們提起公主,我一直在想,公主一定是個善良的女子,不然怎么會收留我們這些人呢?后來知道公主和在磐城大會奪魁的弦月是同一人,我就越發(fā)佩服公主了,后來親眼見到了,發(fā)現(xiàn)公主和我想象的有點(diǎn)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是不是我的覺得我行為粗俗低下,除了吃就是睡,和豬沒什么兩樣?!?br/>     綠珠笑出了聲,搖了搖頭:“才不是這樣,公主是這全天下最優(yōu)秀的女子,任何女子都不能與你相提并論,就像是個發(fā)光的球體,無論走到哪里,都是視線的焦點(diǎn),讓人移不開眼,就算外邊有千軍萬馬,我相信公主還是可以安全離開的。”
    綠珠一臉堅定,充滿了信心,她相信,其他的姐妹一定會誓死保護(hù)公主安全的。
    弦月也跟著笑出了聲,盈在眼眶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噴涌而出,一滴一滴落在綠珠的臉上手上:“對,就算外邊有千軍萬馬,我也會帶著其她的人安全離開這個地方,因?yàn)槲疫€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沒做,我不會倒下,我還沒有打敗軒轅,還沒統(tǒng)一天下,我要讓養(yǎng)育你們的鳳國百姓過上安居樂業(yè)的日子,我不能讓你們的血白流,還有你們的仇,我要那個將我們的行蹤泄露給軒轅昊的人。我知道,綠珠的夢想是像我那樣闖蕩江湖,路見不平,懲奸除惡,做個快意江湖的俠女,還有依藍(lán)她們,我要讓你們的夢想都變成現(xiàn)實(shí)。”
    “對呀,公主一定可以的?!?br/>     綠珠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弦月淚流不止的臉,想要伸手將她的眼淚擦掉,抬起的手,還沒碰到弦月的臉,就已經(jīng)無力垂下。
    聽說,公主曾經(jīng)想當(dāng)一個俠女,但是后來迫于肩上的責(zé)任放棄了自由和夢想,所以我想要替公主實(shí)現(xiàn)夢想,我的人生就是飄零的浮萍,正是因?yàn)楣?,才有了親人,有了家,有了歸屬,但是可惜,現(xiàn)在不能夠了,所以下輩子,她想當(dāng)俠女,懲奸除惡,快意江湖。
    “綠珠姐姐。”
    芽兒看著閉眼的綠珠,上前將她抱住,失聲痛哭,其余的人沖到綠珠的跟前,跪在她的身旁,跟著哭出了聲。
    “有水嗎?”
    弦月撕下里衣打濕,替綠珠將臉清理干凈,芽兒靜靜的沒有說話,一邊掉眼淚一邊替她梳理頭發(fā),白娉婷取下她胸口的箭,然后止血。
    “這里有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弦月低身,抱起了綠珠:“帶我去。”
    “鳳國的女王,我王惜你是個英雄,你最好現(xiàn)在出來,還能有一條活路,不然可別怪火下無情。”
    芽兒等人聽到季允禮的聲音,當(dāng)場就要沖出去,為什么上次的大火沒把這些殺千刀的人燒死?
    “誰都不許去送死?!?br/>     弦月死死的盯著那些想要沖出去的人,垂在腰間的雙手緊握成拳,一臉悲痛。
    季允禮盯著山洞的入口,那個地方已經(jīng)堆滿了柴火,他的身后,數(shù)十個將士手中正舉著火把。
    軒轅昊擺了擺手,嘆了口氣:“為何你是蘭國的王后?”
    可現(xiàn)在,就算她不是蘭國的王后,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不了,軒轅的將士還有那些功勛卓著的將軍不能白死了。
    “公主,他們的人已經(jīng)追來了。”
    白娉婷望著入口,回頭看了弦月一眼,十分平靜。
    “我知道?!?br/>     弦月放下身上的綠珠,讓她平躺在原來的大石上:“綠珠,對不起。”
    “他們是想用火把我們逼出去。”
    出來的兩百多人,現(xiàn)在只有兩百人不到,她們身姿筆直,站在弦月的身邊,目光沉靜。
    弦月抽出雪魄,又從里衣割了塊布下來,其余的人也跟著,倒了點(diǎn)水在布上,跟在弦月身后:“往前走,就算是這無回谷有來無回,是個絕境,我也要絕處逢生。”
    外邊,軒轅昊已經(jīng)下令點(diǎn)火,山洞本就幽閉,煙霧迅速竄動,四處彌漫,眾人捂著口鼻,腳下走的飛快。
    “前方有光?!?br/>     弦月手指著前方,快步跑了出去,其余的人聽到弦月的聲音,頓時大喜,煙霧繚繞的漆黑山洞,那微弱的光芒,真的讓她們有種絕處逢生喜悅感。
    “公主?!?br/>     走在最前端的弦月被白娉婷拉?。骸拔蚁热ヌ教健!?br/>     弦月?lián)u了搖頭,握住了白娉婷的手:“若真的有危險,娉婷姐姐就不重要了嗎?”
    她不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有事,尤其是娉婷姐姐,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她擔(dān)心自己會承受不住,先她們倒下。
    洞外,是一大片的斷壁,深不見底的山崖,是繚繞的白煙,一眼望不到盡頭,而對邊,相隔數(shù)十米的位置,應(yīng)該也是個山谷,荒涼的一片,就連那山壁也是破敗的黃色。
    明明外邊是溫暖如春的四月天,草木復(fù)蘇,可這里,卻沒有丁點(diǎn)生命的跡象,只有一棵葉子已經(jīng)完全脫光的古樹,扎根在土里。
    “公主?!?br/>     白娉婷掃了眼四周,果真就像那個人說的是個絕境啊。
    這個地方,地勢空曠,雖然不會被煙熏死,但若有追兵,她們照樣難逃一死。
    “把你們腰上的天蠶絲取下來。”
    “是?!?br/>     眾人放下手中的長槍,從腰間將蠶絲取出,只有發(fā)絲的粗細(xì),銀亮如兵刃,堅韌牢固。
    “欣悅,娉婷姐姐,你們負(fù)責(zé)把蠶絲編起來,芽兒,給我搭弓,我負(fù)責(zé)把東西射到對邊。大家不要著急,這山洞幽閉,那些煙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散不了,軒轅的軍隊(duì)暫時不會進(jìn)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大家先原地休息一下。”
    “公主,編好了。”
    弦月接過白娉婷手中編好的蠶絲繩,用手拉了拉,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旁的芽兒將箭遞到她的手中,弦月將編好的天蠶絲的一端牢牢綁在箭頭上,向后退了幾步,灌注臂力,悶哼了一聲,左胸疼痛的實(shí)在厲害,要是月影在就好了。雙箭齊發(fā),朝著對邊的山崖的壁石直射了過去。
    蹲下身子,將另外一端在樹上連著繞了幾圈,弦月向后扯了扯,確定沒有問題,這才轉(zhuǎn)過身:“芽兒,輕水,你們兩個先過去看看,那箭頭是不是已經(jīng)固定在那邊的石壁上了。”
    “公主,還是我去吧?!?br/>     欣悅看著臉上還掛著淚痕的芽兒,不放心道。
    “她們兩個人最合適?!?br/>     那兩根天蠶絲都不粗,這個不單單需要功夫,還考驗(yàn)?zāi)懥亢蜕硎?,這下邊是萬丈懸崖,若是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fù)。
    “天蠶絲還有嗎?”
    “就只有一根了。”
    欣悅將僅剩下的天蠶絲遞到弦月手中。
    “芽兒,你先過去?!?br/>     弦月邊說邊將手中的蠶絲遞到她手上,像是對待自己的妹妹一般,拍了拍她的臉:“不要害怕,目視前方,緊拽著繩子,我不會讓你有事的?!?br/>     “公主,我先過去吧?!?br/>     輕水輕聲道,剛要去拿芽兒手中的蠶絲,芽兒已經(jīng)走到懸崖口:“我來?!?br/>     “芽兒,目視前方,不要看下邊?!?br/>     就算沒有恐高,看到這萬丈懸崖,心里應(yīng)該也會覺得害怕吧,她還那么小,比自己還小,可就算害怕,也要繼續(xù)走下去,就像她一樣,就算難過壓抑,也不能讓自己沉浸在傷心頹廢的情緒之中。
    芽兒雙手平攤,她的平衡性是所有人中最好的,個子嬌小,十分的靈活,她按照弦月說的,晶亮的大眼只注視著前方,一點(diǎn)點(diǎn)的靠近目的地。
    以前,比這還細(xì)的鋼絲她都走過,夜晚的篝火燃燒,底下站著她的好姐妹,在她可能發(fā)生危險的時候,隨時將她接住。
    不是不害怕的,一旦摔下去,那便是萬劫不復(fù),芽兒緊緊的拽著蠶絲,不停的深呼吸,她想象著,下邊站著的是她的好姐妹。
    有依藍(lán)姐姐,綠珠姐姐,月影姐姐,還有好多好多的人,她們看著自己,為自己加油打氣。綠珠姐姐為了公主連命都沒了,她這些算得了什么,為了公主,她也可以很棒的,無論怎么樣,公主必須活著,為那些死去的姐姐報仇。
    其余的人站在身后,死死的盯著芽兒,近了,一點(diǎn)點(diǎn)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輕握成拳的掌心已經(jīng)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弦月只覺得一顆心都是提著的,挺直的脊背已經(jīng)有些僵硬,雙手緊緊的握住蠶絲,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公主。”
    芽兒轉(zhuǎn)過身,對著對邊的弦月?lián)]了揮手,稚嫩的臉上是大大的笑容,弦月吐了口氣,心里的大石慢慢放下,雙腿發(fā)軟,還有些顫抖,險些就倒在地上。
    “公主,我也過去?!?br/>     用同樣的方法,輕水也跟著走了過去。
    “公主,沒有任何的問題?!?br/>     弦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了聲好,指著那兩根就只有拇指粗細(xì)的蠶絲:“搭橋?!?br/>     眾人依照弦月的命令,有條不紊的趴在天蠶絲上,用自己的身體在這絕境搭建了一座橋梁:“娉婷姐姐,欣悅,你們帶人過橋。”
    “公主你呢?”
    “我隨后就過去?!?br/>     白娉婷站在弦月的身后不動:“我等下和公主一起過去?!?br/>     弦月沒有反對,欣悅走在前邊,大家緊跟在她的身后,齊齊目視前方,每有一個人安全抵達(dá),弦月臉上的笑容便濃一分。
    “轟。”
    驟然的聲音,并不是很大,卻引起了弦月的注意,弦月轉(zhuǎn)過身,看著身旁系著天蠶絲另外一段的枯樹,那蔓延的根系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土地。
    弦月大驚,站在她身后的白娉婷也發(fā)現(xiàn)了異狀,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兩人齊齊跑了過去,將動搖的枯樹抱住。
    這邊剛有人要過去,看到一前一后抱住枯樹的弦月,也跟著過去幫忙,對面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兩根繩子劇烈的晃動,走在正中的人不意會有此變故,身體突然失去平衡,有幾個從樹上掉了下去,整個無回谷頓時尖叫連連。
    那些搭橋的人,面對著深不見底的崖谷,大多是閉著眼睛的,這忽然的晃動,讓她們睜開了眼鏡,茫茫的霧氣繚繞,像是終年都不會化開的云層,那恐慌的叫聲,曾是她們最熟悉的聲音,害怕,本能的覺得害怕,還有失去伙伴的心痛,握著蠶絲的手也跟著劇烈的顫抖起來。
    一下子,就有那么多的伙伴離開了自己。
    “大家別慌?!?br/>     弦月極力壓制住內(nèi)心的恐慌,故作鎮(zhèn)定大喝了一聲。
    “公主,你快過去?!?br/>     白娉婷迅速回過神,看著弦月,嚇得叫出了聲,其余的人聽了,也跟著回過神來。對,必須讓公主過來,到安全的地方去。
    “大人,你和公主一起過去,我們能撐得住?!?br/>     大部分的人已經(jīng)隨同欣悅過了人橋,這邊還有二十多人,弦月發(fā)現(xiàn)的早,底下的樹根還沒有徹底出來,她們還能再撐一會。
    “公主,快點(diǎn)過去。”
    “公主,你快點(diǎn)過來啊?!?br/>     那邊的芽兒欣悅等人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娉婷姐姐,我們走?!?br/>     弦月拽著白娉婷的手,看了那些緊咬著唇,一心只想著那枯樹慢點(diǎn)破土的年輕女子,眼底是濃濃的悲傷和歉疚。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不能死,她也不能讓娉婷姐姐死,才一天的時間,太多太多的人從自己的身邊離開,花一樣的生命,一下子就沒了,全部都是因?yàn)樽约?,她快承受不住了?br/>     “不要放手,從這邊蕩過去,欣悅,捉住蠶絲,拉她們上去?!?br/>     弦月雙手微張,身如輕燕,走的飛快,她是在和死亡賽跑,如果不能贏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但是這個時候,她還不能死,她不能讓自己就這樣死了。
    “啊!”
    枯黃的樹,像是噴涌的底下泉水,頃刻間破土而出,呈拋物線向半空中拋了出去,而那些抱著樹干的人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也跟著飛了出去,那些鋪橋的人依照弦月的吩咐,拽住蠶絲不放,卻還是有人因?yàn)闊o法承受這么大的晃動,摔了下去。
    “拉?!?br/>     弦月大喝了一聲,聲音已經(jīng)哽咽,腳下借力一彈,直接跳到了對邊。
    死亡,一瞬間距離她那么近,那種驚魂之感,比死亡谷還要來的強(qiáng)烈,更讓她心驚,這些人,都是為自己而死。
    對于蘭裔軒,她能回報自己的真心,自己的感情,而這些人,她該如何回報?
    “公主?!?br/>     這邊的人還沒來得及為弦月安全抵達(dá)目的地開心,弦月猛然一震,恍然有種如置冰窖之感,娉婷姐姐?
    猛然轉(zhuǎn)過身,看到的就只有白娉婷不停下墜的身體,她望著自己,嘴角是上揚(yáng)著,溫婉如水一般的笑容。
    “娉婷姐姐?!?br/>     弦月大叫了一聲,才想起自己的天蠶絲已經(jīng)給了茹月,剛才搭完橋之后就沒拿回來了。
    白娉婷仰頭,什么都沒看到,閉上眼,手中緊緊的握著鳳久瀾送給她的玉佩,剛要拋上去,身子突然停止了下墜,腰上的位置被人捉住。
    “公主!”
    “公主!”
    白娉婷和其余的人同時驚呼出聲。
    弦月右手的雪魄插進(jìn)石縫,左手拽著白娉婷的腰帶,因?yàn)槭诖蠖嗍屈S土,承載不了太大的重負(fù),弦月與白娉婷一路下滑,半天兩人在定在半空。
    “公主?!?br/>     欣悅和芽兒看著下滑的弦月,一顆心也跟著她們一路下滑,好像已經(jīng)沉到了谷底,一個失神,手上一松,而那些鋪橋的人好些也跟著掉了下去。
    “保護(hù)好公主!”
    悲壯的聲音,繚繞在耳畔,久久不散。
    “欣悅,你們不要管我,茹月,把天蠶絲扔給娉婷姐姐,拉她上去?!?br/>     弦月向下看了白娉婷一眼,她整個人平躺在半空,被弦月拉著的腰帶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娉婷姐姐,你還好嗎?不要害怕,等會看到茹月扔下天蠶絲,你就捉住,她們會拉你上去的?!?br/>     “那公主呢?”
    白娉婷身子平仰,根本就看不到弦月的臉,只知道情況危急。
    “我能堅持的住?!?br/>     弦月咬牙,還沒說完,只聽到發(fā)出咔嚓的聲響,弦月咬牙堅持,西落村時,為破落英陣,她左胸受了傷,雖然休養(yǎng)了月余好了許多,但是根本就沒有痊愈,方才一番爭斗,真氣折損了大半,現(xiàn)在傷口徹底裂開了。
    “公主,你騙我?!?br/>     白娉婷的聲音平靜。
    弦月矢口否認(rèn):“沒有,我能堅持的住,茹月,快把東西扔下來?!?br/>     “大人,很快就好了?!?br/>     茹月站在懸崖邊,低著頭,正努力解開腰上的天蠶絲,因?yàn)榻辜?,她的手是顫抖的,聲音也是哽咽的?br/>     “公主,你傷口流血了?!?br/>     “沒事的,一點(diǎn)小傷,娉婷姐姐,你堅持住?!?br/>     “公主,就解開了?!?br/>     弦月嗯了一聲:“娉婷姐姐,聽到了嗎,就解開了。等我們從這里離開之后,我馬上就讓人送你回鳳國,哥哥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放心不下我,你這次回去之后,他一定會納你為妃,我們鳳國唯一的一個王妃,蘭國會一統(tǒng)天下,到時候我就是這天下的皇后,會和蘭裔軒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到時候,我會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替哥哥把病看好,你們就能長相廝守了,會有自己的孩子,也會很幸福很幸福的,我們所有的人都會很幸福的?!?br/>     白娉婷不停的掉落淚,取下發(fā)上的金簪,有用力的扯下了幾根發(fā)絲,與右手掌心滾燙的玉佩放在一起,緊緊交纏,忽然癡癡的笑出了聲,滴答,又一滴血落在她的身上。
    “公主,好了?!?br/>     “娉婷姐姐,聽到了嗎?”
    白娉婷恩了一聲,緊握著手中的金簪玉佩:“公主,如果我們兩個只能活一個,那個人一定是你?!?br/>     她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距離崖頂兩丈都不止,公主渾身上下都是傷,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等的了那么久。
    失血過多原來是這樣的,弦月整個人有些迷糊,恩了一聲,只是本能的捉住白娉婷不肯放,意識到白娉婷說了什么,猛然回過神,驚呼了一聲:“娉婷姐姐,你要做什么?”
    “公主,我們這邊已經(jīng)好了?!?br/>     欣悅已經(jīng)將天蠶絲上的那些人都拉了上去,看著還在山崖的弦月,叫了一聲:“我們這就來救公主。”
    白娉婷將右手掌心拿著的玉佩和纏著她發(fā)絲的金簪塞到弦月的左手中,弦月緊緊握住的腰帶突然斷裂。
    “娉婷姐姐?!?br/>     “替我交給殿下。”
    “娉婷,這是我的妹妹,漂亮嗎?”
    梨花樹下,七歲的殿下哄著尚在襁褓的小公主,搖籃內(nèi),飄落著白的不染纖塵的梨花。
    “娉婷,今后你要替我好好保護(hù)月兒,不能讓別人欺負(fù)她,知道嗎?”
    “嗯。”
    公主,那一年,我四歲,和你離開皇宮時一樣大。
    那么小,就喜歡上了殿下,干凈如梨花般的殿下,還有一顆慈善悲憫的心?!肮??!?br/>     芽兒蹲著,看著坐在地上,對著白娉婷的玉佩和纏繞著發(fā)絲的金簪發(fā)呆垂淚的弦月,握住她的手,哭出了聲。
    “公主,大人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會很難過的?!?br/>     欣悅跪在地上,顫抖的聲音,哽咽的厲害。
    弦月靜靜的,沒有說話,身后站著的其他人,也跟著掉眼淚,無回谷,她們失去了數(shù)十位姐妹,另外還有十幾個人在對邊,根本就過不來了,那么多的人,這一次,真的有來無回。
    “我知道。”
    弦月抬頭,看著欣悅,伸手將芽兒攬在懷中,溫柔的拍著她的肩膀,轉(zhuǎn)身看向身后那一張張傷心心痛的臉。
    她知道,她們心里的痛苦絲毫不比她的少,但是為了自己,咬牙堅持。
    “公主!”
    站在對邊的星空等人看著弦月,齊齊叫了一聲,向著她的方向,突然跪在了地上。
    “星空,水綠,凝碧。”
    弦月邊說邊不停的吸鼻子,仰著頭,不讓眼淚從眼眶流出來。
    “如果軒轅的軍隊(duì)沖進(jìn)來,你們就投降好了?!?br/>     希望軒轅昊念在舊情,放她們一條生路。
    “如果他們利用你們威脅我,我是不會妥協(xié)的,到時候你們不要怪我。”
    弦月邊說邊捂著臉,哭出了聲。
    “怎么會?”
    星空邊笑邊掉眼淚,對著弦月的方向連續(xù)叩了三下:“公主,謝謝你?!?br/>     星空說完,雙手撐著地面,站了起來,笑著呢喃道:“黃泉路上,不會孤孤單單的,真好?!?br/>     星空連連向后退了幾步,向著懸崖的方向,突然跳了下去。
    坐在地上的弦月驚呼了一聲,站了起來,眼睛一驚被淚水模糊:“做什么?你們這是做什么?”
    水綠、凝碧還有其余的人也跟著起身,對著芽兒她們笑了笑,也跟著跳了下去。
    沒有驚恐,沒有尖叫,那樣的平靜。
    “星空姐姐?!?br/>     芽兒沖了過去,跪在懸崖邊上,哭出了聲。
    “凝碧姐姐?!?br/>     她不停的哭著叫著她們的名字,弦月看著一個個人奮不顧身的從自己的跟前,毫不猶豫的跳下了山崖,只覺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惶恐的,不安的,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痛,其實(shí)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她們這些人怎么會拖累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珍惜性命,卻更感懷她這份恩情,所以一個個都這樣決絕嗎?
    那邊的芽兒聲音已經(jīng)哭啞,她還是跪在懸崖邊上,不停的哭著,弦月背靠著身后的石壁,抬起疲倦的眼,對一旁站著的欣悅:“我想一個人靜靜,可以嗎?”
    嘶啞的聲音,滿是懇求。
    “公主?!?br/>     芽兒撲在弦月懷中,哭的越發(fā)傷心,弦月拍著她的肩膀,唇腔間的鮮血流竄:“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做傻事的?!?br/>     弦月坐在地上,雙腿曲起,下巴靠在膝蓋上,被淚水盈滿的眼眸是空洞而又茫然的,可里邊,那代表著決心的火焰卻在燃燒。
    “我不能讓綠珠月影還有娉婷姐姐她們白白犧牲,我不會丟下你們不管,芽兒,我要活著,我也會活著,為了報仇,還有她們的心愿。”
    弦月一拳重重的擊在地面,鮮血,從指尖一點(diǎn)點(diǎn)蔓延,她跪在地上,怒吼出聲,那是悲痛而又凄絕的怒吼,像是受傷的猛獸,恨不得將那些傷害同類的敵人撕成碎片。
    所有的人都走了。
    弦月背靠著身后的大石,膝蓋上,放著的是白娉婷最后留下的玉佩和纏繞著發(fā)絲的金簪,貼在臉上,還有點(diǎn)點(diǎn)的余溫,她悶著頭,大哭出聲。
    “娉婷姐姐。”
    她哭叫出聲,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難受而又忐忑。
    “你知道嗎?哥哥他一直都喜歡著你,還記得上次你受傷嗎?我告訴哥哥之后,他當(dāng)時著急壞了?!?br/>     一將功成萬骨枯,弦月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這其中的深意,那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如盛開的花兒一般美好,為了自己,眨眼的功夫尸骨無存,而下邊到底還會死多少人,弦月也不清楚,她不敢去想。
    她才和她們剛建立了關(guān)系,她也真心喜歡上了這群人,這些年來雖然不曾在她的跟前出現(xiàn)過卻一直默默支撐著她走到現(xiàn)在的人,這段時間,她們在身邊陪著自己走過了人生的低谷。
    “娉婷姐姐,這些年你辛苦了,你為我做的,為哥哥做的,為整個鳳國做的,我鳳弦月都銘記在心上?!?br/>     弦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受傷的地方鈍鈍的痛。
    “我說過的,你會是我們鳳國唯一的太子妃,我發(fā)誓,我會將這些東西親手交給哥哥,還有星空,月影,綠珠,這里的每一個人,就算是為了你們,踩著堆積成山的尸體,我也會活著,活著離開這個地方。”
    弦月跪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四肢都已經(jīng)麻木,胸口的位置,疼痛蔓延到身上的每一個角落,臉上的淚水與那飛揚(yáng)的黃土融成一體,她坐在地上,將白娉婷留下的東西小心的放在懷中收好。
    重新靠在石壁上,閉上眼睛,腦海閃過的就只有那凄絕而又悲痛的笑容,還有縈繞在耳畔,怎么都消散不去的尖叫聲。
    有這樣一群人,為了她,放棄了生命。
    她的肩上,背負(fù)的比原來更大的擔(dān)子,她的命不再只是屬于鳳弦月自己。
    “公主。”
    芽兒等人走了出來,在弦月的身邊蹲下,那般的乖巧,稚嫩的臉上,出現(xiàn)了原本不該出現(xiàn)沉重悲痛和絕望。
    “我沒事。”
    弦月伸手將芽兒攬在懷中,讓她在旁邊的位置坐下:“你們也坐下休息。”
    嘶啞的聲音,冷凝的臉,堅毅的眸,恍若磐血的鳳凰。
    “干糧還能支撐幾天?”
    “還有三天的干糧,勉強(qiáng)能支撐五天?!?br/>     弦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色有些發(fā)白,有太多太多的悲痛,卻沒有沉淪的感傷,那雙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眸,干凈明亮,就像是啟辰的明星。
    弦月背貼著墻,站了起來,從人群的正中走過,那明亮的眼眸就像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溫暖而又充滿力量。
    “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都很難過,如果想哭,就大聲哭出來,你們的身邊還有可以擁抱依靠的人。”
    其余的人聽她這么說,剛剛止住的淚水又開始泛濫,抱著身邊的姐妹,哭出了聲。壓抑了那么久,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但是她們卻不敢哭,就像芽兒說的,大人離開,公主心情肯定比她們都還要難過,要是她們一起哭的話,公主的心里一定會更自責(zé)的。
    弦月靜靜的看著她們,走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等著她們將悲傷的情緒發(fā)泄出來。
    “白家在蓮城的百里屯駐扎了三萬的大軍,我剛才已經(jīng)發(fā)出了緊急的求助信號,依藍(lán)一定看得到,我相信她一定會想辦法的,百里屯距離我們這邊不遠(yuǎn),三天之內(nèi),一定會有救兵前來的,我另外發(fā)出了信號,那是長天山莊的人給我的,白戰(zhàn)楓也會馬上知道我們在這邊的情況,就算百里屯的白家軍沒有趕來,從鄴城晝夜兼程,到這邊也就五天左右的時間而已,我們的干糧是足夠的。”
    “公主?!?br/>     芽兒出聲,頭靠在弦月的大腿上:“我相信依藍(lán)姐姐?!?br/>     “公主,他們不來也沒關(guān)系,就算我們拼了性命,也會讓你安全離開這個地方的?!?br/>     “對,大不了就是一條命!”
    其余的人也跟著附和。
    弦月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希望你們都能繼續(xù)活著。”
    她的聲音很輕,可眾人卻忍不住掉眼淚。
    她們也希望身邊的好姐妹能活著。
    “都累了,先休息一會?!?br/>     軒轅昊遠(yuǎn)在千里之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她這次是秘密前來,所以只帶了兩百多人,肯定是有人將她的行蹤告訴了軒轅昊。到底是誰說的?有什么目的?這么多軒轅的軍隊(duì),能安然進(jìn)入楚國的蓮城不被人發(fā)現(xiàn),肯定是有人接應(yīng),而且那個人本事還不小,軒轅昊不是燕宇樓之輩,若他真的在白戰(zhàn)楓的身邊安插了人,白戰(zhàn)楓還能及時趕到嗎?
    弦月疲倦的閉上了眼睛,一顆心亂如麻,她也不確定,白戰(zhàn)楓的人會不會到,但是現(xiàn)在,她只能選擇相信。
    白戰(zhàn)楓,但愿這一次,你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百里屯三面環(huán)山,一面環(huán)水,最適合屯兵操練,也因此,蓮城雖非兵家重地,在這樣的亂世甚至無人顧暇,這個地方仍有三萬的大軍駐守。
    依藍(lán)與晉墨二人從西落村出發(fā),兩人抄近路,快馬加鞭,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到了百里屯。
    夕陽西陽,松林蒼翠,鍍上了一層迷蒙的光彩。
    白色的帳篷,一個連著一個,夜色降臨,軍營燃起了篝火,營內(nèi)一片安靜,來往巡邏的就只有兩三人。
    依藍(lán)瞧見那連綿如雪山的帳篷,頓時心頭一喜:“終于到了。”
    正要上前,晉墨突然攔住,他看著營帳外空蕩蕩的一片,眉頭皺起,輕道了聲:“等等?!?br/>     依藍(lán)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他,疑惑而又不滿:“還等什么?公主那邊等不及了。”
    晉墨緊拽住她的手不放,他們二人站在后山之上,粗壯的大樹剛好擋住他們的身體,再加上她們穿著的都是和樹葉能色的臉色,隱藏在這里,很難察覺的出來。
    “你不覺得奇怪嗎?”
    晉墨的眉頭擰成了一團(tuán),手指著下方,依藍(lán)探身,這個位置是極好的,下邊的人發(fā)現(xiàn)不了,但是他們卻能將底下的一切盡收眼底。
    “這不是軍營嗎?這個時候,怎么沒有巡邏的人?”
    依藍(lán)微仰著頭看向晉墨,也覺得有異,白天與黑夜交接,敵人一般會選在這個時間段偷襲,也因此,更要加強(qiáng)戒備,以前在鳳國的時候,大人就曾安排過這樣的演練,這樣的告誡自己倍加深刻。
    “說不定有埋伏?!?br/>     依藍(lán)重新退回樹后躲好,對于晉墨的懷疑,心里已經(jīng)認(rèn)同。
    公主此番秘密前來,時間緊迫,她們也是臨時被召集起來的,事先根本就一無所知。
    公主離開西落村的那一天,也是事先通知了外邊的姐妹,她們才知道的,這荒僻的地方,以前根本就不會有人關(guān)注在意,怎么會有人在公主回去的時候突然有人埋伏,一定是出了奸細(xì),說不定此刻她就在里邊等著自己,但是——
    “晉墨,公主那邊支撐不了多久,我必須盡快搬援兵去就她,就算是有埋伏,我也必須試一試?!?br/>     沉思了片刻,依藍(lán)做出了決定,剛起身又被晉墨拽著蹲下。
    他早就知道依藍(lán)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并未阻止,手指著在夕陽下泛著昏黃光暈的水面,那刺目的金色微微的有些扎眼:“你會水嗎?”
    依藍(lán)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們鳳軍的女子,全部都是識水性的。
    “你悄悄潛進(jìn)去,若是有任何異常,你就跳水,我在湖邊接應(yīng)你?!?br/>     依藍(lán)盯著水面,緊緊的握住晉墨的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謝你,晉墨?!?br/>     她笑著,看了晉墨一眼,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夕陽已經(jīng)西下,天色漸漸暗沉,篝火在風(fēng)中燃燒,明明滅滅,黑白交替的瞬間,依藍(lán)嬌小的身子一躍,已經(jīng)飛上了營帳。
    四下看了一眼,最后將目標(biāo)鎖定在正中最大的營帳,縱身而下,果真就如晉墨說的,安靜的有些異常,巡邏的人少也好,這也為她帶來了不少便利。
    “我聽說軒轅世子心系蘭國王后,你確定他能下得了手?他當(dāng)初可是答應(yīng)我的?!?br/>     剛到主營帳,正準(zhǔn)備掀開簾子進(jìn)去,忽聽到里邊有說話的聲音傳來,依藍(lán)小心的蹲在地上,頭貼著營帳,仔細(xì)一聽,竟是女子的聲音,溫柔如水,卻帶著幾分狠勁,隱隱覺得有幾分熟悉。
    “大丈夫,當(dāng)以家國為重,兒女私情算得了什么,我們世子素來一言九鼎,說到做到,更何況鳳王害死我們數(shù)十萬的同伴,世子一定會替他們報仇的,既然答應(yīng)了夫人,就一定會做到,你若不相信,就不要與我們合作,當(dāng)初可是夫人找上我們的。”
    世子?依藍(lán)心頭一震,聽晉墨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說,那些士兵個個兇悍魁梧,難道是軒轅?軒轅的軍隊(duì)怎么可能進(jìn)得了蓮城,夫人?夫人?這個聲音到底是在哪里聽過呢?
    “我聽說楚國的白大公子與蘭國的王后私交甚篤,曾當(dāng)著天下英雄的面宣告所有權(quán),這次蘭國的王后前來,更發(fā)出詔告,要與白楚共患難同進(jìn)退,若是蘭國奪得天下,白家居功至偉,夫人到時候也可享受無上尊崇,怎么會愿意與我們合作?”
    白夫人?居然是白大公子的妻子,怪不得覺得聲音耳熟,是她出賣了公主?
    難怪,難怪軒轅的軍隊(duì)能安然進(jìn)入蓮城,難怪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一個人都沒有。
    “只要有她鳳弦月在,公子永遠(yuǎn)都不會注意到我陳若熙的存在,無論我做的多好,他都看不到。”
    竟然是這樣的理由,依藍(lán)覺得好笑,卻又氣憤不已。
    下邊說了些什么,她已經(jīng)聽不清了,心慌慌的厲害,恨不得沖進(jìn)去殺了那個女人。但是不行,說話的兩個人應(yīng)該是軒轅昊派來的,這個時候進(jìn)去,無異于束手就擒,白公子一定還蒙在谷里,她要去鄴城,告訴他真相,然后讓他派兵去救公主她們。
    依藍(lán)單手撐著地面,站了起來,心里卻因?yàn)閾?dān)心弦月的處境,慌亂的厲害,一個蹌踉,不慎摔在了地上。
    “誰!”
    依藍(lán)的心猛然一震,慌忙站了起來,朝著外邊跑了出去。
    陳若熙聽到聲音,迅速掀開簾子,從里邊跑了出來,看到那抹熟悉的聲音,嚇的臉色蒼白,手指著依藍(lán)消失的方向:“那是鳳弦月的人,不能讓她跑了?!?br/>     她一只手捂著嘴,另外一只手捂著肚子,一定要把她給殺了,絕對不能讓公子知道這次的事情。
    想到白戰(zhàn)楓有可能知道這件事,陳若熙只覺得雙腿發(fā)軟,癱坐在地上,很快又爬了起來,急急的向著外邊的方向跑去。
    依藍(lán)跑的飛快,不過身后的兩個將軍也不是吃素的。
    他們二人是軒轅昊為了防止有人前來求助,特意安排的,身手當(dāng)然是極好的,兩人追著依藍(lán),距離有拉近的趨勢,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直接在依藍(lán)的身前停下。
    “受死?!?br/>     渾厚的聲音,手中的斧子帶著驚雷之勢向依藍(lán)劈來,依藍(lán)連連向后退了幾步,抽出飛刀,朝著她的手飛射而去。
    “啊?!?br/>     那人中了飛刀,吃痛叫了一聲,手中拿著的斧子掉在地上。
    依藍(lán)四下看了一眼,這個地方距離逃生的湖泊并不是很遠(yuǎn),身子左旋,另外一個人很快沖了上來,依藍(lán)連連后退,堪堪避開,右邊的腰上還是受了傷。
    身后的陳若熙趕到,手指著依藍(lán):“把她給我殺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白夫人,你的所作所為,白公子很快就會知道的,那個時候,你的下場你一定比沒得到他的心還慘?!?br/>     依藍(lán)冷笑了一聲,心里的怒火燃燒,這個該死的蠢女人,總有一天會有報應(yīng)的。
    “我和你拼了?!?br/>     被依藍(lán)飛刀射傷的人倒在地上,而另外一個人手拿著斧子,正向她靠近,依藍(lán)這樣說,原以為她是準(zhǔn)備和自己拼命,揮刀砍過去,依藍(lán)腰間的飛刀已經(jīng)飛出,直對準(zhǔn)那人胸口,那人嚇了一條,慌忙躲開,依藍(lán)轉(zhuǎn)過身,最后看了陳若熙一眼,縱身一躍,只聽到撲通一聲,跳進(jìn)了水中。
    陳若熙被依藍(lán)的眼神嚇了一跳,傻傻的愣在原地,直到依藍(lán)跳進(jìn)湖水,才回過神來,看著軒轅的兩個將軍:“兩個大男人,居然讓一個女孩子跑了,真是沒用,給我追?!?br/>     蒼白的臉,那原本明亮溫柔的眼眸因?yàn)榭謶趾蛺憾撅@得有些猙獰,說話也喘息的厲害。
    “我們是軒轅的將軍,并不是你們楚國的人,還請白夫人認(rèn)清這一點(diǎn)?!?br/>     這命令的口吻,聽起來著實(shí)讓人心里不快。
    “白夫人放心,她腰上受了傷,這百里湖畔水勢雖然平穩(wěn),這百里的長寬,她一定堅持不住的,這么重的傷,她根本就不可能去的了鄴城,我馬上帶人去搜。”
    “你受傷了?!?br/>     依藍(lán)渾身濕透,腰上的一大片全部被血染紅,其他的地方也變成了玫紅色,背靠在樹上,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顫抖的厲害,雖說已經(jīng)快入夏了,可她卻覺得那湖水冰冰的。
    晉墨邊說邊準(zhǔn)備將身上的衣裳脫下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也濕了,根本就不能取暖:“我去生火?!?br/>     依藍(lán)握住晉墨的手,手腳冰寒:“我沒事。”
    都已經(jīng)這個樣子了,怎么可能沒事?
    “晉墨,我求你一件事,這次的事情都是那個叫陳若熙的女人做的,他是白家大公子的夫人,她想害死我們家公主?!?br/>     因?yàn)閾?dān)心,依藍(lán)直掉眼淚:“她已經(jīng)知道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陰謀,很快就會派人來追我,我這個樣子,動都動不了,根本就去不了鄴城,白夫人是認(rèn)識我的,就算我去了鄴城,也未必能見上白公子,所以麻煩你,麻煩你跑一趟。”
    沉重的呼吸,仿佛隨時都有可能上不來,依藍(lán)冷的瑟瑟發(fā)抖,牙齒都在發(fā)顫。
    “我先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
    依藍(lán)握住晉墨的手,遠(yuǎn)遠(yuǎn)的,那邊忽有人影朝著這個方向走了過來,依藍(lán)瞪大眼睛,搖了搖頭,灼熱的眼淚滴在晉墨手上:“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你要盡快,一定不能讓公主有事,我相信,她不會讓我和姐妹們白白犧牲的?!?br/>     滴答一聲,最后一滴眼淚打在晉墨的手背上,依藍(lán)起身,突然吻上了晉墨的臉頰:“公主她是你的主子?!?br/>     抬頭,帶淚的臉是悲壯而又滿足的笑容,松開晉墨的手直接跑了出去。
    “在那邊。”
    所有人的視線被突然沖出去的依藍(lán)吸引,想也不想朝著她的方向追了過去,晉墨緊咬著牙,蹲在遠(yuǎn)處,忽聽到那邊有凄厲的聲音傳來:“公主,要為我報仇!”
    他閉上眼睛,一拳用力打在樹上,鮮血直流:“主子一定會替你報仇的?!薄傍P王,我知道你在里邊,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們可就沖進(jìn)去了?!?br/>     五天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弦月口中的救援始終未到,隨身帶著的干糧也已經(jīng)吃光。軒轅昊他們之所以在外邊等那么久,就是希望不費(fèi)一兵一卒,在她們糧絕的時候,乖乖投降,卻沒想到她們這些人身上隨身帶著夠吃三天的干糧。
    現(xiàn)在的話,就算外邊的人不沖進(jìn)來,她們也不會繼續(xù)呆在這個地方,援兵不知道會不會到,沒有食物,她們早晚會餓死在這個地方。
    “公主,怎么辦?”
    芽兒坐在弦月的旁邊,明亮的大眼,沒有對未知死亡的害怕恐懼,只有仇恨,火焰一般燃燒的仇恨。
    “我們沖出去?!?br/>     若是到了外邊,放手一搏,盡管逃走的機(jī)會微乎其微,但至少還有機(jī)會,要是晚了,她們一個個餓著肚子,更加不是對手。要是讓他們沖進(jìn)來,堵住所有的出口,前方圍堵,身后絕境,那才是真正的糟糕,就算是死,她也要拉幾個人墊背。
    弦月從地上站了起來,緊握成拳的雙手咯咯作響,咚的一聲響,她已經(jīng)跪在了眾人的跟前:“對不起,我鳳弦月發(fā)誓,絕不會讓你們的血白流?!?br/>     弦月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痛苦,難受,自責(zé),她看著自己的掌心,第一次對自己如此的深惡痛絕,胸口怎么會那么悶?她都快痛的無法呼吸了。
    她說過,她會活著,不惜一切的代價的活著。
    追風(fēng)谷外,大批的軒轅士兵圍在洞口,銀亮的長槍,將九天之上日頭的光芒遮掩,周圍的空氣凝結(jié),冰冷而又血腥。
    “世子,她會出來嗎?”
    一線天的斷崖上,季允禮看著身旁偉岸的男子,躬身問道。
    不愧是鳳國的女王,他原以為她們這些人早就葬身無回谷,沒想到她居然有辦法絕處逢生,其實(shí)畢羅江戰(zhàn)役之后,他就已經(jīng)知道,這個女人的智慧,比之任何一個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好在世子妙算,在對邊的山洞也有大軍把手,不然就讓她們跑掉了。原以為她們餓了幾天就會乖乖出來投降,那樣的話他們就可以不費(fèi)一兵一卒,所以才在此守株待兔,沒想到五天過去了,里邊居然沒有一個人沖出來。
    那么多的人,就一點(diǎn)也不怕死嗎?
    “會?!?br/>     如果不出來,對她來說,那就是等死,她鳳弦月怎么可能會坐以待斃?沖出去還有一線生機(jī),就算是要死,她也會拉上軒轅的人墊背,為那些人報仇,她一定會想要報仇。
    “殺!”
    沖天的叫喊聲,似攜帶著千軍萬馬之勢,來勢洶洶。
    欣悅率領(lǐng)五十余人沖了出來,與軒轅的士兵廝殺成一團(tuán),凌亂的發(fā)絲,剛好可以擋住額頭,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鮮血染紅,明明是狼狽不堪的,卻讓人心生佩服,還有惋惜,如果這些驍勇忠心的女子是她們軒轅的人,該有多好。
    快狠準(zhǔn)的動作,飛快的劃向敵人的頸項(xiàng),招招致命,鮮血噴濺,她們卻沒有絲毫的畏懼,越戰(zhàn)越勇,她們要為死去的姐妹們報仇,她們要為公主殺出一條血路,她們的公主必須活著。
    潺潺的鮮血,漸漸的在追風(fēng)谷匯成了小溪。
    “果然勇猛?!?br/>     被困了數(shù)天,救兵未到,士氣原該是低迷的,可她們卻氣勢如虹,嬌小的身軀,是以一敵百的氣勢。
    軒轅昊不知道她們曾經(jīng)的遭遇,自然無法明白,這些人對弦月的忠心,對那些死去的姐妹的感情,她們早就抱著必死的決心,破釜沉舟,只求弦月能活。
    “退?!?br/>     軒轅昊揮了揮手中白色的旗幟,那些原本還在作戰(zhàn)的軒轅士兵紛紛后退,有條不紊,并未被沖出來的人打斷了秩序。
    “撤!”
    欣悅大喝了一聲,所有的人也跟著后退,比起軒轅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duì),動作要快上許多。
    “放箭!”
    軒轅昊揮了揮手中黑色的旗子,很快,洞內(nèi)也有人沖了出來,手中拿著銀色的盾牌,將欣悅等人護(hù)在身后。
    “弓箭手!”
    欣悅大喝了一聲,身后很快就有人拿著弓箭沖了出來,前方是密密麻麻如雨點(diǎn)的箭羽,步步危機(jī),每前進(jìn)一步,身邊就會有人倒下,但是這個時候,沒人在意,更不會有多余的時間去心痛。
    犧牲,已經(jīng)無法避免。
    “取箭。”
    欣悅喝了一聲,那些飛射而來的箭羽很快就會成為她們的武器。
    她們迅速取過地上的箭,搭弓,抬頭,瞄準(zhǔn)方向:“射!”
    前方持著盾牌的人蹲下,身后一排二十名女子傲然而立,她們拿著弓箭的手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繭子,長箭劃過空氣,發(fā)出哧哧的聲響,那是男子都難有的兇悍,沖破一切的阻力,最后扎在了目標(biāo)的胸口,一箭斃命。
    這些人是月影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與她相比,雖然有些不及,不過比起那些孔武有力的軒轅士兵,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
    連綿不絕的尖叫在一線天幽閉的峽谷來回飄蕩,不少軒轅士兵摔下山崖,肉體與銳利的石頭撞擊,似乎還能聽到鮮血噴濺的聲音。
    “公子,好精妙的箭法。”
    季允禮邊擋箭邊驚嘆出聲,五十米遠(yuǎn)的距離,沒有絲毫位置上的優(yōu)勢,身為女子,她們?nèi)绾斡心敲创蟮谋哿?,更讓他佩服的是,在這樣的危急時刻,她們居然還能如此的鎮(zhèn)定自若。
    季允禮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那一張張堅毅的臉,那是任誰都無法撼動的決心,這一役他似乎已經(jīng)可以遇見結(jié)果。
    “必須殺了鳳王!”
    他大喝了一聲,他從她們的眼底讀出了仇恨,還有對他們的嘲諷,那樣的冰冷,仿佛靈魂深處的吶喊。
    “沖!”
    欣悅舉著手中的刀,大喝一聲,所有的人從山洞里邊沖了出來,凌亂的發(fā)絲,帶血的衣裳,遠(yuǎn)遠(yuǎn)的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
    軒轅的軍隊(duì)已經(jīng)撤退,她們只需應(yīng)付那紛亂的箭羽,弦月隱在人群之中,身旁,是剛和她換了衣裳的諾嵐,兩人的身形差不多,除了眉間的朱砂,臉部的輪廓也是一樣,就算是軒轅昊,遠(yuǎn)遠(yuǎn)的也未必能認(rèn)出來。
    “我有辦法離開這個地方,但是你們可能都會犧牲?!?br/>     弦月跪在地上,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自私鬼,但是她沒有辦法,她要把娉婷姐姐的東西帶到哥哥的身邊,她要查出想害死她的兇手,她不能讓那些人白白死去,她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沒做,怎么能死了呢?就算是一輩子背負(fù)著沉重的精神枷鎖,她也要活著。
    弦月不敢抬頭,她不敢看那些人的眼睛。
    “公主?!?br/>     所有的人朝著弦月的方向跪下,頭點(diǎn)地:“萬死不辭。”
    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四個字,足以表明她們的決心。
    “欣悅,你帶領(lǐng)五十多人先沖出去,不要離開洞口太遠(yuǎn),軒轅的軍隊(duì)彪悍,但我相信,他們不是你們的對手,軒轅昊到時候肯定會下令放箭,我們只帶了弓,箭不多,我們就用他們的箭,有軒轅昊在,我們很難打亂陣腳,等他們的陣腳稍稍亂了,我們就沖出去。他們隨身騎來了很多戰(zhàn)馬,你們搶到馬就跑,知道了嗎?不要擔(dān)心我的安全,我會好好保護(hù)好自己,都顧好自己,軒轅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是有一丁點(diǎn)的破綻,所有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明白了嗎?”
    “明白!”
    “諾嵐?!?br/>     弦月脫下身上的衣裳,遞到諾嵐跟前:“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br/>     她不想再說對不起,就算今后一輩子都活在悔恨和噩夢之中,她還是要這樣做。
    “公主,我是心甘情愿的?!?br/>     諾嵐換下身上的衣裳,穿上了弦月的衣服,在她的跟前轉(zhuǎn)了一圈,不停的落淚,嘴角卻是上揚(yáng)的:“公主,今后可不可以不要有戰(zhàn)爭?打仗真可怕?!?br/>     弦月恩了一聲,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抱住了諾嵐:“我會很快就讓這一切結(jié)束的?!?br/>     “公主,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把你們的頭發(fā)放下來,擋住額頭?!?br/>     軒轅昊站在上方,微褐色的眼眸注視著下方擠在一起的人群,披散的發(fā)絲,帶血的衣裳,沾滿了黃土的臉,就只有那雙眼睛,像是在血水里浸泡過,原本的干凈透明,隨意不羈像是被風(fēng)吹散的云煙,只有仇恨,徹骨的仇恨,寒霜一般的冰冷,再不是曾經(jīng)熟悉的云淡風(fēng)輕,瀟灑不羈,那雙干凈明亮的眼眸被自己殺了嗎?不然,他怎么會找不到那雙眼睛了呢?
    所有的人朝著同一個方向蜂擁了過去,那邊是軒轅士兵騎著的戰(zhàn)馬,身后射箭的人一批換了一批,已經(jīng)倒下了數(shù)十人,就算是這樣,還是不會有人向后看。
    “給我射,一個也不準(zhǔn)放過。”
    季允禮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許多了,從身旁的將士手中取過弓箭,不停的對準(zhǔn)“弦月”的方向。
    “上馬。”
    欣悅大喝了一聲,所有的人全部護(hù)著“弦月”上了馬,前邊一個人,后邊一個人呢,將她牢牢的保護(hù)在中間。
    “啊?!?br/>     鋒利的箭尾劃破空氣,直接射在欣悅的肩上。
    “欣悅!”
    “欣悅姐姐!”
    “別管我,保護(hù)公主?!?br/>     欣悅邊說邊取下右肩的箭,鮮血直流,那樣的痛楚,就算是強(qiáng)壯的男人都未必承受的住,可她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心都已經(jīng)麻木了,還會在意肉體上的痛楚嗎?
    弦月躋身在人群中,聽著那些人擔(dān)憂而又焦灼的叫喚著欣悅,想也不想,策身上馬,沒有那么多的時間猶猶豫豫,這是她的選擇,那就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身邊倒下的人越來越多,鮮血濺在身上臉上,明明是灼熱而又滾燙的,可弦月卻覺得冷,手腳都是冷冰冰的,像是被冰凍住,手腳已經(jīng)僵硬。
    所有的人都沒有顧及自己,但是她知道,她們一直在保護(hù)自己,無論是圍繞在諾嵐身邊的,還是自己身邊的。
    弦月飛速跑到欣悅跟前,伸出右手,欣悅轉(zhuǎn)過身,視線淡淡的從弦月身上掃過,那般的決然:“保護(hù)公主先走。”
    她手中拿著的箭還在滴血,用力拍打在馬腿上:“其余的人跟著我墊后?!?br/>     總要有人應(yīng)付那些沖上來的軒轅士兵。
    “公主?!?br/>     所有的人失聲大叫,弦月看著不遠(yuǎn)處的一線天內(nèi)的諾嵐,一身白衣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承載著三個人的馬背,她們胸口的位置,是一只穿過心臟的箭,如此強(qiáng)大的力量,如此精湛的箭術(shù)。
    悲痛而又誠摯的叫聲,那是她們和弦月最后的訣別。
    軒轅昊,想要回頭,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告訴他,那些他想要永遠(yuǎn)都不會得到,但是不能,就連回頭都不能。
    軒轅昊,想到這個名字,弦月咬牙切齒,在他們看不到的方向,那清亮一片的血紅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仇恨,雙手緊緊的握住馬韁,掌心的鮮血,一點(diǎn)點(diǎn)從身體滲了出來,不能原諒,不能原諒。
    “我和你們拼了?!?br/>     狹窄的一線天內(nèi),只能容納一人通過,眼看著有人能安全離開,她們突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重新殺了回來。
    “嗖嗖?!?br/>     利箭從身邊穿過,還能清晰的聽到它從耳畔穿過的聲音,就像從自己的心間穿過,先是劃開一道口子,然后是刺穿了整個心臟,除了蘭裔軒和鳳久瀾,還是有其他的人能將那個地方生生劃裂。
    她們回來,是因?yàn)樗形kU。
    那一張張凄絕的笑臉從自己的身邊經(jīng)過,就像是盛開的曇花,只有短短的一瞬,她都還沒有記住,就已經(jīng)凋謝,她的記性那么好,素來過目不忘,這一次怎么會記不住呢?
    “血債血償。”
    腳踩著弦月身上馬背,所有的人在她的周圍形成了一個保護(hù)圈,前方就是一線天的出口,只要過了這個地方,以她的身手,軒轅昊就追不上了。
    “欣悅!”
    欣悅一線天的入口,看著那道距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的藍(lán)色身影,先是膝蓋被扎了一箭,再然后她走不了了,胸口,手臂,身上的每個地方都開始流血,她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那個地方,卻突然笑了。
    大人,月影,綠珠,你們看到了嗎?公主她離開了,她會為我們報仇的,那些害死了你們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芽兒。”
    “雪影?!?br/>     “??!”
    四下一片混亂,那熟悉而又凄厲的尖叫聲在耳畔縈繞不絕,弦月緊咬著牙,一顆心也跟著馬兒的步子顛簸,她覺得心已經(jīng)麻木了,徹底麻木了,但是為什么左邊的胸口會那樣痛,是因?yàn)橹笆軅藛幔?br/>     這是一條血路,那些真心待她的人付出了生命,她是踩著她們的尸體過來的,她鳳弦月的命再不是她一個人的了,肩上的擔(dān)子好像更重了,壓得她整個人暈暈的,無法呼吸。
    “諾嵐姐姐,你還好嗎?”
    那聲音,弦月猛然轉(zhuǎn)過身。
    陽光下,那雙眼一如初見,大大的,忽閃忽閃,晶亮晶亮的,那張臉,還沒有長開,看起來就像是個小孩。她身上上上下下全是箭,竟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其余的幾人也是。
    為了不讓軒轅昊發(fā)現(xiàn),她們的視線不敢在弦月的身上停留,但是怎么可能只顧自己逃跑,不顧她呢?
    “諾嵐姐姐沒事啊?!?br/>     她松了口氣,笑了笑,那樣的滿足,一張小臉像是會發(fā)光一般,盯著弦月,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芽兒。”
    弦月縱身跳下,接住從馬背上摔下的芽兒,終于還是哭了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來的時候兩百多人,回去的就只有她一個。
    “公主,你不要哭?!?br/>     芽兒伸手,擦點(diǎn)弦月臉上的淚水:“我很開心,公主姐姐?!?br/>     姐姐兩個字剛說完,芽兒便閉上了眼睛,倒在弦月的懷中,嘴角上揚(yáng),仿佛真的很開心一般。
    公主,一直都很想叫你一聲姐姐,可每次看到你的笑容,都會覺得自卑,我們的公主是那樣優(yōu)秀的人呢,怎么會有我這樣一個沒用的妹妹呢?
    “給我追。”
    弦月抬頭看向追上來的軒轅士兵,小心的將芽兒放好,起身,抽出懷中的劍,突然笑出了聲,她的笑容很輕很輕,仿佛是擔(dān)心驚擾到某些人,刻意壓低了聲音:“把你們的命給我,好不好?”
    像是在商量,卻是不容置疑的口吻,冰冷的讓人心驚。
    被鮮血染紅的衣裳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飛揚(yáng)的發(fā)絲也被染成了紅色,通身的紅色,仿佛是一個血人,弦月笑了笑,縱身一躍,手中的雪魄帶起強(qiáng)大的煞氣,從那些士兵的身邊經(jīng)過,塵土飛揚(yáng),與身體分開的四肢落了一地,弦月縱身上馬,揚(yáng)長而去。
    我若不死,軒轅昊,那我必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世子?!蔽搽S而來的季允禮看著地上的尸體,面色鐵青。
    “哈哈!”
    “哈哈!”
    軒轅昊突然大笑出聲,那笑聲聽在季允禮耳里,竟有幾分低落和凄愴。
    “允禮,我輸了,我輸了。”
    軒轅昊仰頭看著天空,笑的越發(fā)大聲,就算是這么多人圍剿,還是讓她逃了出去。,他果然是她的手下敗將。
    “世子,不就是鳳王跑了嗎?軒轅還在,軒轅還有大半的軍隊(duì),世子也在,我們回去,召集大軍,一切都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會變的?!?br/>     軒轅昊揮開季允禮的手,眺望著遠(yuǎn)處的青山,微褐色的眼眸,是濃的化不開的挫敗和懊惱。
    他沒想到,那般重情重義的女子,為了從這個地方活著離開,居然不惜犧牲那些人的性命,果然,他不了解她,所以,他輸了。
    ------題外話------
    PS:大結(jié)局下會在6號的時候傳上去,下午五點(diǎn)左右,人物結(jié)局會和實(shí)體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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