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女人的聲音。</br> 粗糙中帶著些許尖銳,哪怕無視了她說的話,光憑這音色,也叫人感到萬分難忍。</br> 眾人紛紛扭頭望去。</br> 一名三十歲左右,身穿一字肩短裙的女人,在兩個隨從的陪同下,信步走來,腳下的一雙黑色恨天高,踩在地上發出富有節奏的聲響。</br> 身材很好。</br> 但那張臉,卻是其貌不揚,并且眉宇間時刻透著一股刻薄之感,通俗來講,不諳世事的孩童,最怕的就是這種面相的人,潛意識就不敢伸出雙臂。</br> “誰?”秦宣皺了皺眉。</br> “安城徐家,徐子蘭。”女人淡聲應道。</br> 安城徐家!</br> 安城是外地的一個省會城市,而這徐家,背靠的是個龐然大物——莫家,因此也是頗負盛名。m.</br> 此刻就連陸展圖,都不知道這女人為什么會出現。</br> 在他的印象里,從沒有跟安城的人,打過任何交道。</br> “你要插手?”秦宣直截了當的問道。</br> “是的。”徐子蘭毫不避諱。</br> 秦宣頓時冷笑。</br> 陸展圖父子倆造了這么大的孽,這女人還有臉說什么得饒人處且饒人。</br> 敢情事情沒有發生在她身上,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恣意的指點江山!</br> 徐子蘭當即看向陸展圖,淡淡的道:“你爸去世前沒有跟你說過什么嗎。”</br> 陸展圖愣了愣,旋即如夢方醒:“他跟我說過,要我低調做事,別仗著現有的家業,去無底線的膨脹,但如果有一天真的不慎闖了大禍,會有人替我擺平,但機會只有一次,要格外珍惜!”</br> “嗯。”</br> 徐子蘭點了點頭。</br>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徐家,就是陸展圖父親臨終前,說的那個機會!</br> 陸展圖剛才被恐懼沖昏了頭腦,根本就沒想起過這件事,此刻眼里再次綻放希望的光芒。</br> 假設秦宣和魏狂生能夠平起平坐,甚至隱有超出。</br> 那么徐家所背靠的莫家,則是足夠碾壓魏狂生!</br> 眼下徐子蘭強勢入局,必定可以瞬間扭轉局面。</br> “到此為止吧,我可以給你點面子,讓陸展圖誠懇的向你致歉,并且保證永遠不再跟你作對。”</br> 徐子蘭看著秦宣,用命令的語氣說道:“我這人向來雷厲風行,肯為你讓步,你也足以自傲了。”</br> “……”</br> 秦宣瞇了瞇眼,目光像是在看傻子一樣。</br> 哪來的自信?</br> 簡直是找抽!</br> 秦宣正準備動手,突然一道人影襲來。</br> 啪!</br> 卻是落后一步才抵達這里的呂迎新,毫不猶豫的一巴掌,蓋在徐子蘭臉上,隨后唾沫橫飛:“麻辣隔壁的,你在秦先生面前放什么五香麻辣屁,丑的這逼樣兒,脫光了老子都沒興趣多看你一眼,滾一邊去!”</br> 這個巴掌,力度不大。</br> 侮辱性卻是極強。</br> 徐子蘭狠狠的愣住了,難以置信的看著呂迎新,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質問:“你,敢打我?”</br> 仿佛有人敢打她,是堪比發生八級大地震,還要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br> “是的呢。”</br> 呂迎新背負雙手,一副十分欠揍的模樣。</br> 徐子蘭差點就氣瘋了,轉而惡狠狠的看向秦宣,“你就是這么管理手下的?莫小姐幾次三番的提到你,說了你無數的好話,就差把你夸上天去了,沒想到……你竟然是個這么不入流的東西!”</br> 莫小姐?</br> 秦宣本來已經失去耐心了,但此刻卻眉間一凝,“我小師姐?”</br> “對!”</br> 徐子蘭眼里滿是怨恨:“最近莫小姐回歸莫家,引得全城震動,她提起往事,基本上三句不離你,我也是因為對你好奇,才特地過來這么一趟,不然我都不知道陸家出事了!”</br> 秦宣無比震撼。</br> 沒想到小師姐的親生父母,竟是那般有權有勢的存在。</br> 而這徐子蘭,居然是因為對自己產生了好奇,才會來到云城,難怪這么恰巧的出現在這兒。</br> 同時。</br> 秦宣也敏銳的意識到,小師姐回家后雖然引起了轟動,但是處境似乎不太好。</br> 如果莫如霜足夠強勢的話,這徐子蘭在莫如霜面前,必然是要低聲下氣的,現在怎么可能敢在秦宣面前,這么趾高氣揚!!</br> 在秦宣思緒紛飛之際,徐子蘭以為他慌了,當即呵斥道:“我最后再說一遍,今晚的事情到此為……”</br> 砰!</br> 徐子蘭話音未落,便是倒飛了出去,身子落入旁邊的花圃之中,被不知名的帶刺花朵,刺得臉上如同出現紅疹一般,密密麻麻的一片。</br> “如果不是看在我小師姐的面子上,你已經是具尸體了。”秦宣冰冷刺骨的話音,在徐子蘭腦海中炸響。</br> “你、你……”</br> 徐子蘭掙扎了半天都爬不起來,眼中怒火越發旺盛了幾分,“你是覺得莫如霜能保住你嗎,她現在還沒有那樣的話語權,我只要在留你性命的情況下,哪怕隨便廢去你一只手,莫家都不會責怪我半句!”</br> 這個女人把不知死活詮釋得淋漓盡致。</br> “廢我一只手?”</br> 秦宣冷笑出聲,看了眼呂迎新,淡漠道:“兩只手都給她砍了!”</br> 不由分說。</br> 呂迎新幾步上前。</br> 驟然間,一縷刀光閃爍而起。</br> 手起刀落,兩只手憑空飛了出去,帶出兩道粗重的血箭,同時也伴隨著徐子蘭錐心刺魂的慘嚎之音!</br> 這注定是個喋血的夜晚。</br> 人擋殺人,神擋殺神!</br> 秦宣目光再次降臨在陸展圖身上,漠然道:“今晚誰來了也保不住你們,要么馬上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要么……幾天后,陸家在云城徹底除名!”</br> 這不可抗拒的霸道之音,如同地獄閻羅無情索命。</br> 陸展圖渾身劇顫。</br> 越是強大的人,就越有家族觀念,他從來就不是為自己而活。</br> 此刻他悔恨到無以復加。</br> 為什么會惹上這樣可怕的人,可怕到連安城徐家,都無法震懾他分毫!</br> 徐子蘭尚且如此,自己企圖抗爭的話,只會更加萬劫不復!</br> 陸展圖內心天人交戰,最終哆哆嗦嗦的,拿出一把槍來,緊咬著牙根,把槍口緩緩指向陸驚鴻。</br> “你瘋了嗎!”</br> 徐子蘭的一名隨從如夢方醒,大聲吼道:“你今晚這么做,等于徹底得罪了徐家,到時候莫小姐那邊的人,對你的印象都會大打折扣,你今后還想跟莫小姐愉快的相處嗎!”</br> “我跟小師姐能否愉快相處,需要看別人的臉色?”秦宣冷聲道。</br> “這是立場問題,現在莫小姐屬于莫家了,如果她在現場的話,也不會任由你這么胡來!”那人歇斯底里的吼道。</br> 呵呵呵。</br> 秦宣頓時被逗笑了。</br> 莫如霜對他寵溺有加,哪怕秦宣站在了全世界的對立面,她都會堅定不移的站在秦宣身后。</br> “再多說一個字,你也死。”秦宣目光幽冷。</br> “……”</br> 那人欲言又止,在強烈的恐懼下,竟是不敢再出聲了。</br> 下一瞬。</br> 砰!</br> 一道槍響劃破夜空。</br> 陸展圖意識到大勢已去之后,終究是扣動了扳機。</br> 陸驚鴻雙目圓睜,在臨死的一刻,也沒有料到,自己最后會死在父親手上……</br> “啊啊啊啊啊啊!”</br> 陸展圖扔掉手里的槍,整個人抱著腦袋,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發出痛徹心扉的喊叫聲。</br> 殺人不過頭點地。</br> 何以誅心滅人欲!</br> 陸展圖心中的悔恨,隨著這一槍,徹底演化成了滔天之恨。</br> 陸驚鴻是他的兒子。</br> 優秀到讓99%的同齡人,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br> 死了!</br> 死在自己這個親生父親的槍下!</br> 哪怕是被逼無奈,但這一槍……只要陸展圖還活在世上一天,都會每時每刻被這個恐怖的夢魘所困擾,至死方休!!</br> “滿意了嗎?”</br> 陸展圖停止了嘶吼,滿面絕望的平躺在地上,如同行尸走肉。</br> 秦宣冷哼道:“你們這樣的人,就是擅長做了壞事,遭到了報應之后,就把自己擺在一個很可憐、很委屈的位置上,就好像你們才是慘遭無妄之災的無辜者!”</br> 秦宣越說越是氣憤,上前一步,一腳將陸展圖狠狠踹飛出去!</br> 想到夏晚瑩這個真正的無辜者,差點被陸驚鴻那死變態凌辱,秦宣就怒到不能自已,“我希望你好好活著,每個晚上都夢到你那好兒子,你倆在夢里好好團聚吧!”</br> “……”</br> 陸展圖被這番話狠狠刺激了一番,咬牙之下,鮮血噴出,旋即暈死了過去。</br> 同時,旁邊的姜飛羽等人,跪姿越發筆挺了,唯恐有任何的疏忽,導致惹來秦宣的怒火!</br> 呼……</br> 秦宣長長的呼出口氣,轉頭看向夏晚瑩,眼里充斥著愧疚之色,“抱歉,我連累你了。”</br> 夏晚瑩被眼前血腥的場面,嚇得雙腿發軟,卻也堅定的看著秦宣,搖了搖頭,“你不要自責……”</br> “你是不是傻。”</br> 秦宣揉了揉夏晚瑩的腦袋,啞然失笑:“要不是莫老來得及時,你可能已經被陸驚鴻凌辱至死了,還有心思照顧我的感受。”</br> 夏晚瑩抿了抿嘴唇,低著頭不再說話了。</br> 她的眼神,仿佛溫柔了整個夏天。</br> 這時。</br> 徐子蘭的一名隨從將其背起,準備送去就醫,臨走前死死的盯著秦宣,冷冷說道:“我可以明確告訴你,莫小姐暫時回不來了,而你今晚做了這些事情,勢必引得莫家震怒,莫家絕對不會允許你這樣的人,再見她哪怕一面!”</br> 這番話似乎別有深意。</br> 像是小師姐已經被莫家牢牢的掌控住了,沒有絲毫的自由度。</br> 回想起小師姐跟自己道別的那個晚上,各種莫名其妙的舉動……</br> 秦宣身軀狠狠一顫,眼中陡然生出遠勝之前的怒火,欲要擇人而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