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大少爺和凌家次女的婚禮,正式定在了農歷二月十二日。那一天正是傳統意義上的百花生日,顧名思議,全北京城的春花都開始慢慢地次第綻放,盡管天氣乍暖還寒,但午后溫暖的陽光,已是讓人有了幾分春的氣息。
凌珠顏對這個結婚日期沒有異議,只是略微有些擔心那天天氣還不夠暖和,自己這個全場穿最少又需要表現得最漂亮的新娘子,最后會凍得瑟瑟發抖。
不過她顯然是想多了,因為作為婚禮當天最忙碌的一個人,她注定是全場的焦點,也注定沒有那么多閑功夫來思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大約早上四點鐘,天還全黑的時候,凌珠顏就已經被人從被窩里挖了起來。前一天晚上凌媽媽幾乎是一夜沒合眼,每過幾分鐘就要翻身看一下鬧鐘,深怕起晚了耽誤正經事兒。
等到四點一到,她就帶著預先定好的跟妝師們,齊刷刷進了凌珠顏的房間,直接把她從床上拖了起來,推進浴室里催促著趕緊洗澡。然后又把頭發還半濕的她從里面拉出來,開始化妝做發型。
凌家這一次為婚禮可是下足了血本,光跟妝師就請了三個,還都是北京婚慶圈里有名的人物。一個負責妝面,一個負責發型,另一個則負責禮服首飾的搭配,三個人又各帶了一個助手來,把凌媽媽特意準備拿來當化妝室的小會客廳里擠得滿滿當當,熱鬧非凡。
凌珠顏就像一個提線木偶,完全被人操控在手里。別人讓干嘛就干嘛,既不反對也不提意見,整具身體都交到了別人手里,隨便她們怎么折騰。
雖然洗了一個澡,但她混沌的意識顯然還沒有清醒,整個人還處在半暈乎的狀態里,連眼皮子都睜不開。化妝的時候她就在那里旁若無人的大打呵欠,搞得化妝師好幾次不好下手,無奈地沖著她苦笑。
凌媽媽也沒空管女兒的精神狀態,她手頭上還有不少事情要忙。今天家里會非常熱鬧,親戚朋友過會兒就要來一大堆,她雖然提前幾天就安排好了一切事情,又多雇了幾個鐘點工來幫忙,但心里總還是放心不下,趁著客人來之前又上上下下各處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問題之后,才又轉上樓來看看女兒的進度。
那時候已經快六點了,凌珠顏的妝容已經定好,發型也做得差不多了,出門的齊地婚紗也早就穿好了,一身雪白長紗加上胸前點綴的珍珠水鉆,在屋里吊燈的光照下,將凌珠顏整個人襯托得閃閃發光。
凌媽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女兒竟也長成了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她之前一直想不通段輕鋒的眼睛是怎么長的,為什么偏偏就看中自家女兒了。這會兒她倒也是有些明白了,自己這個女兒,雖然算不上嬌艷亮眼,但仔細一看五官還是很清麗的,比那些化著大濃妝甚至做微整形搞出來的所謂的美女清純多了。那些女人看著明艷不可方物,卸了妝之后只怕還不如她家珠顏來得漂亮。
這么說起來,段輕鋒倒是個識貨的了,懂得在一堆庸脂俗粉里挑出真正的寶石來。到底是長年拿槍搞射擊的,關鍵時刻懂得挑對自己最好的女人。
凌珠顏坐在那里,看著鏡子里有些變了樣的自己,一時間竟有些感慨。今天出了這個門,以后她就很少會再回來了。再來也是以客人的身份回來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和這個家,漸漸的也就要沒有關系了。
心里多少會有些難過的,但這種難過竟然非常輕微,只是一閃而逝的感覺。緊接著她就想到了那套充滿溫馨意味的三室兩廳,想到里面有些過于童話式的裝修,再搭配上段輕鋒那張朦朧中帶點微笑的臉,她的心里竟生了滿滿的期盼。
很快她就有屬于自己的家了,在那里,她是絕對的女主人,可以隨心所欲地安排一切。沒有人會對她的生活指手畫腳,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簡直是太美好了。
她突然又想起了領證那天在那間房里發生的事情。她洗完澡出來,看著餐廳里段輕鋒忙碌的身影,剛剛被熱水泡開的毛細孔似乎都活了過來。那一刻,看著段輕鋒的眼睛,她本能地覺得是會發生點什么的。
現代都市的男女,對性這個東西,已經持相當開明的態度了。別說他們已經領了證,是被法律承認的合法夫妻了,就是很多年輕的戀人,剛確定戀愛關系就會馬上滾到一張床上去了。
這種事情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平時說起不管是當事人也好,聽眾也罷,都不會對此表示什么驚奇。反倒是婚前守貞這種行為,已經惹來很多人的不屑了。
所以凌珠顏以為,那天晚上段輕鋒就會提出那方面的要求了。沒想到吃過飯后,他竟然又開車把自己送回了家。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半句關于上/床的事情。凌珠顏心里既感動又有些失望,好像被高高吊起的胃口最終落了空,竟有絲絲的遺憾縈繞在心頭。
看來自己果然也被同化了,輿論的力量還真是不能小視。凌珠顏對著鏡子露出了一個自嘲的微笑,很快就把這個事情扔到了腦后。
凌媽媽讓人隔天準備好的甜品已經被端了進來,一堆人就開始坐下來吃東西。雖然化了妝,但凌珠顏還是得吃點,今天她日子不會太好過,也許都沒有正經吃飯的時間,只能風縫插針逮著機會就往嘴里塞東西。她現在要是端著架子不吃,等一會兒想吃卻沒機會吃的時候,會餓得她想抓狂的。
凌珠顏漫不經心地撥動著碗里的燕窩銀耳之類的燉品,心情慢慢的開始緊張起來。旁邊的人大聲地說著笑,盡情地享受著婚禮的樂趣。唯獨凌珠顏這個女主角心情卻是跌宕起伏。隨著接親時間的慢慢臨近,她原本平靜的心情也開始波動起來。
她請的兩個好朋友來當伴娘,一左一右圍著她轉,結果其中一個是個急性子,動不動就抬頭看鐘,小聲嘀咕著新郎怎么還不來,會不會路上堵車之類的問題。她的情緒迅速地感染到了新娘子,凌珠顏雖然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兩只手已經開始微微地發起抖來。
她腦子里忽然閃過了以前看過的電影和小說的情節。每每到了這種關鍵的時刻,男女主人公總要經歷一些磨難,不是半路車子壞了,就是開在路上被別人給撞了,或者前一天晚上新郎喝多的酒,第二天起不來床了。
種種壞結果在凌珠顏的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閃過,因為想得太過投入,以至于當段輕鋒派來的車隊都到凌家樓下接新娘了,凌珠顏還在那里默默地出神。
接下來的一切其實都很順利,沒有她預想中的壞事情發生。段輕鋒打扮一新地站在她面前,臉上的笑容真誠而克制,在一大堆人的起哄聲中完成了一系列的儀式之后,就順利地把凌珠顏接出了家門。
兩人一直到鉆進了車里,才有了一點私密的空間說悄悄話。段輕鋒一面伸手替凌珠顏整理有些凌亂的頭紗,一面問道:“怎么,是不是等急了,是不是又開始胡思亂想,怕我臨時跑路了?”
凌珠顏就忍不住笑了出來,掩著嘴點了點頭:“這么大的場面,來了這么多親戚朋友。你要是臨時悔婚的話,我以后就不用做人了。”
“彼此彼此,你擔心我,我也不放心你。領了證還是安定不下來,大概得到洞房之后才能徹底把心給放下了。”
凌珠顏的臉頓時紅了一片,當著司機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么。外面震天響的鞭炮聲被車玻璃隔絕了起來,只看到眼前一片煙霧繚繞,車隊很快發動了起來,沿著預先設定好的路線,往段輕鋒家開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凌珠顏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這段明明重要卻很混亂的記憶,就這么模模糊糊地留在了她的腦海里。隱約間只記得她又一次變成了提線木偶,只知道聽旁邊的人吩咐,讓干什么就干什么,讓說什么就說什么。
段家上上下下擠滿了人,人人都在那里看新娘子,凌珠顏臉皮薄,要是放在平時早就從頭紅到腳了。但那一天她卻連臉紅的時間都沒有,忙忙亂亂在段家拜見完公公婆婆后,就又風一般地趕去酒店參加喜宴了。
一直到進了酒店的化妝間,將吵吵鬧鬧的聲音都隔絕在門外后,凌珠顏才算是回過神兒來。她需要在很短的時間內換上迎賓的拖尾婚紗,再改變妝容和發型,以另一種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在那里忙著這一切的時候,段輕鋒正在另一間休息室里等待。作為新郎,他其實很舒服,最多換套西裝就搞定了。此刻他正忙著接一個電話,安排接下來的一些事宜。
就在這個時候,小高突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作為段輕鋒的副官,他今天也是伴郎之一。一身簇新的銀色西裝套在身上,顯得特別精神帥氣。
段輕鋒本來也沒有在意,等放下電話后才注意到小高臉上怪異的神情。當時休息室就他們兩個人,段輕鋒便直接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高快走幾步到他身邊,彎下腰來湊近到他耳邊,眉頭緊皺道:“大少,有人送了份禮過來,很奇怪的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