嶼箏看著穆心越晶瑩的雙眸，沉默半晌后便道：“雖是我的家姐，可看這般情形，只怕璃容華也不想見到我，還是不去的好……心越，你也尋了理由推辭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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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穆心越十分疑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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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穆心越那似是不諳世事的清澈面容，嶼箏的心里只回響著郁心的話：“璃貴人根本沒有身孕……”她不知嶼璃姐姐到底在想些什么。若如郁心所言，她膽大妄為到以龍種爭寵的借口，真正的目的就只有一個(gè)，那便是尋機(jī)嫁禍于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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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邀前去琴月軒的夏玉瑤和江婉宸，對嶼箏而言，尚不算熟悉，唯有穆心越和尉香盈與她走得親近。嶼箏只怕嶼璃此番醉翁之意不在酒，尉香盈看似柔弱，實(shí)則頗有心計(jì)，自是不用她擔(dān)心。倒是穆心越此番前去，唯恐纏身其中，無法脫身，少不了得受牽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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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看向穆心越，淺笑道：“皇上賞賜的百蝶籠固然引人好奇，可你莫忘了，璃容華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若是你看得一時(shí)興起，又笑又鬧，惹得璃容華動(dòng)了胎氣可如何是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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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方筠卻道：“我瞧著你是擔(dān)心過了頭，心越雖是頑皮，可這分寸還是有的。你當(dāng)璃容華那脾性，是輕易邀人前去琴月軒？煞了眾人風(fēng)頭才是正經(jīng)……”</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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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和方筠一言一語，卻不料穆心越漲紅了臉道：“分明是拿我當(dāng)孩子了，二位姐姐只曉得一并取笑我……”說著便喚了宮婢，朝前行去。只留下被她孩子氣的神態(tài)逗笑的嶼箏和方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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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方筠見嶼箏神色收斂，略帶憂慮，便輕聲安撫道：“你自是安心，莫說如今白嶼璃是有了身子的人。即便沒有身孕，她若真想做些什么，還不至拿心越下手。倒是你，林臺遇襲之后，莫說是白嶼璃，就連嘉妃和蓉嬪也視你為眼中釘。與其擔(dān)心穆心越，倒不如多想想自己的退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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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幾分語重心長，方筠輕輕拍了拍嶼箏的手背，便款款往傾云軒行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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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也確如方筠所言，嶼箏擔(dān)心的事根本沒有發(fā)生。倒是穆心越，對璃容華琴月軒中那百蝶籠心念不忘，直在二人耳邊叨磨了數(shù)日才算作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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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方筠便派人將書函送到了嶼箏手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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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逐漸變得炎熱起來，用過晚膳，嶼箏吩咐桃音和芷宛打理殿院內(nèi)的露珠草，便喚了青蘭同坐在貴妃榻上繡起了香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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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蘭姑姑，你可知道筠良媛？”嶼箏看著帕子上翩然起舞的蝴蝶，輕聲問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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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挑選繡線的青蘭，手指微微一頓，便輕聲應(yīng)道：“奴婢知道，傾云軒的小主，是方府的千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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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擱下手中的花繃子，看向青蘭：“前些日子，筠良媛給了我一樣?xùn)|西，務(wù)必要我物歸原主……”見青蘭無動(dòng)于衷，嶼箏又道：“筠良媛說，這樣?xùn)|西，有人悉心收藏，珍視如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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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兒，嶼箏察覺到正在穿針引線的青蘭手指輕輕一顫，繡線便擦著針眼滑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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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說的是？”青蘭緩緩抬起頭，神情中已帶了些許期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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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從云帛軟靠下拿出書函，擱在桌上，輕輕推至青蘭眼前，隨即便見青蘭臉色大變，不過眨眼間，已是淚如雨下：“奴婢以為這些書函，不知被遺落何處……不曾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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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此情形，嶼箏自知也不必有所隱瞞，只輕聲道：“青蘭姑姑，其實(shí)你一直愛慕著殷太醫(yī)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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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蘭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嶼箏：“小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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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早在白府，你說起殷太醫(yī)時(shí)，嶼箏便隱隱察覺到了，只是那時(shí)你一字一語間，皆是心殤，故而才什么也不問。筠良媛將這個(gè)交予我時(shí)，我亦是吃驚。雖不曾讀過書函，卻覺得從青蘭姑姑口中所知的殷太醫(yī)，若是珍藏此物，必定是將這書函的主人看的極為重要。”說到這兒，嶼箏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思慮許久，該不該將此物交到青蘭姑姑的手上。塵世悲戚不是所愛之人心有所屬，而是相愛之人陰陽永隔……可嶼箏覺得，殷太醫(yī)一番心意，也該讓青蘭姑姑知曉。否則他若泉下有知，定會(huì)心有不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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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蘭顫抖著手，取過書函，小心翼翼地展開，卻在看到的時(shí)候，沉痛地悲戚一聲，便將書函緊緊揉在心口。仿佛那便是能給予深愛之人最銘心刻骨的一個(gè)擁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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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青蘭哀慟的聲音，芷宛和桃音紛紛闖進(jìn)屋來，然而看到沉默不語的小主，和失聲痛哭的青蘭，又相視一看，緩緩?fù)肆顺鋈ァ?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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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看著青蘭這般模樣，亦是忍不住落淚。初至上京，眉眼含笑的青蘭從清幽閣行出，一派柔和之氣，盈盈一禮：“青蘭見過二小姐……”從那時(shí)起，嶼箏逐漸了解，眼前這女子，在白府承受了太多的屈辱，卻從不會(huì)以淚示人。唯有此時(shí)，她像是要用盡氣力，將此生的眼淚都流盡了一般，悲戚之聲讓聽到的人都肝腸寸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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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她是瞞了青蘭姑姑的，那書函她并非沒有看過，而方筠亦是告訴過她，數(shù)年來，所有的書函是全然相同的內(nèi)容。那是青蘭提筆，工整寫下的——越人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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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書函既無收信之人，亦無落款。嶼箏不知這些書函是不是青蘭親手交給殷太醫(yī)，可她卻知道，那些書函的尾處，無一不剛勁有力地落著一個(gè)“知”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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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知是在怎樣的深夜里，殷流之獨(dú)自面對著數(shù)年積攢的書函。沒有太多的言語，沒有太多的傾訴。只淡淡地，一遍遍地表明著一顆安靜等待，卻也無可奈何的心：心悅君兮君不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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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些落在書函尾處，看似剛勁卻隱隱帶著顫動(dòng)的筆鋒，又該如何訴盡那百轉(zhuǎn)千回之后，被撼動(dòng)的一顆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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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良人已去，早已無法探究殷流之獨(dú)自面對那些書函時(shí)，難以言喻的心境。可嶼箏知道，即便是簡簡單單地一個(gè)“知”字，便足夠慰藉這些年來，青蘭姑姑苦澀無盡的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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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慶幸之事，莫過于知道，所愛之人亦是深愛著自己。即便已是物是人非、陰陽兩隔，曾經(jīng)被冰凍過千次萬次的心，也能因這簡簡單單地一個(gè)字，化作一汪春水，入骨徹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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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之后，等到青蘭止了哭泣。嶼箏才柔聲安撫道：“縱使過了這許多年才知他的心意。可終歸是有所得，此生也不遺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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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小姐……”青蘭輕聲喚道，千言萬語已在這里，不能多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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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略一沉思，隨即便道：“筠良媛將書函交與我時(sh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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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等嶼箏說完，便聽得青蘭喑啞著聲音說道：“可是要以物換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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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不可置信地看向青蘭，為何青蘭會(huì)一語道破？難道她知道些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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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青蘭只是緩緩起身道：“容奴婢去去就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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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huì)兒，青蘭執(zhí)了一個(gè)手掌大小的檀木盒款款行來，交到嶼箏手上：“這件物什本就不該在我手中，送到筠良媛那兒，想必也算得物歸原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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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自是覺得疑惑，只用指甲小心翼翼挑開檀木盒上精致的鎖扣，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雕琢成玉蘭模樣，安安靜靜地躺在檀木盒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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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嶼箏疑惑問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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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蘭看著檀木盒中的玉蘭，眼中復(fù)又氤氳起一絲水氣：“殷太醫(yī)死去的那夜，我在他的尸首上尋得。次日是筠良媛的百日之宴，這玉蘭小巧溫潤，只怕是送給筠良媛的生辰賀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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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青蘭這么說，嶼箏便也知這玉墜子對方筠的意義何在。可將這玉墜子拿給郁司藥又會(huì)如何？其中玄機(jī)，嶼箏自是猜也猜不透。卻也察覺到一個(gè)驚人的秘密，她沉了臉色，伸手將檀木盒關(guān)上，低啞著聲音道：“青蘭姑姑，為何殷太醫(yī)死時(shí)，你會(huì)在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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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蘭忽然驚覺自己說漏了嘴，神情驚異地看向嶼箏，可隨即又穩(wěn)了穩(wěn)神色道：“恐是小主聽錯(cuò)了，奴婢并未這么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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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蘭姑姑，莫要瞞我，若非你當(dāng)時(shí)在場，怎會(huì)尋得殷太醫(yī)這貼身之物？”嶼箏沉聲說道，略一思量，她又試探青蘭：“抑或說，這玉墜分明是殷太醫(yī)交到你手上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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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蘭的手微微一顫，手中的書函霎時(shí)飄落在榻上。青蘭怔怔地看著嶼箏，但見她的眼中是自己從未見過鄭重之色，神情恍惚間，青蘭仿佛看到了夫人。心中一凜，繃著的一絲弦厲聲斷裂，她顫聲道：“他……他死在奴婢懷中，讓奴婢將這玉墜交到方夫人手上，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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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兒，青蘭復(fù)又泣不成聲，嶼箏沉沉嘆了一口氣道：“許是他能留下的唯一念想，所以你才沒有將這玉墜交與方夫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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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是淡淡說著這話，嶼箏卻無法去猜測，當(dāng)心愛之人死在懷中的時(shí)候，那痛徹心扉的感覺到底該是如何，但她十分明白，那必是失去一切的徹骨之痛。而多年以后，當(dāng)她真正經(jīng)歷這一幕時(shí)，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的自己那樣天真，失去所愛之人的苦痛，早已不能用言語形容，更不能感同身受……彼時(shí)，她不過一心探查殷流之死去的真相，更不會(huì)想到命運(yùn)是如此無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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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青蘭緩緩點(diǎn)點(diǎn)頭，嶼箏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般，一字一頓地說道：“那么……青蘭姑姑必定也該知道，到底是誰殺了殷太醫(y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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