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年隊出來后,卡爾轉(zhuǎn)身又來到了一線隊訓(xùn)練場，這里正進行著一場熱火朝天的小組對抗賽。
    他問一直站場邊的助理教練道；“他怎么樣？”
    “三十分鐘里一個進球一次助攻,數(shù)據(jù)非常亮眼。”慕尼黑1860的助理教練杰姆·加勒德手持筆記本,臉上的表情卻疑惑不解：“波爾蒂略已經(jīng)完全可以跟得上球隊的訓(xùn)練節(jié)奏了，而且他踢球的風(fēng)格也變化,少了一些花哨的動作,過的方式也越來越簡單實用,只看訓(xùn)練時的數(shù)據(jù)的話，他甚至表現(xiàn)的比耶卡斯還要出色。只是不太懂，為什么他一到正式比賽里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一樣？”
    “他的問題壓根就不身體上。”卡爾只說了這么短短的一句話，就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訓(xùn)練場上。
    場上，厄齊爾傳出了一個目的地是禁區(qū)中路的吊高球。
    波爾蒂略正足球的落點那里,此刻他觀察著足球的飛行軌跡，大步向前一躍，雙手張開，挺起胸膛就騰身飛起迎向足球。
    波爾蒂略的正前方，負(fù)責(zé)防守他的約翰遜也高高的跳了起來。
    如果波爾蒂略選擇接球后直接沖頂射門的話，那他的身體發(fā)射出頭球的那一刻，就會跟約翰遜狠狠的撞一起，輕則倆一起跌落，重則約翰遜摔倒他身上，他一個承受兩個的壓力。
    但是波爾蒂略沒有選擇退縮，他明知道自己肯定會和約翰遜撞到一起的情況下，狠狠的用胸膛迎上了約翰遜的腦袋，然后甩頭、攻門！
    這個球的高度和角度，甚至是力度都無可挑剔，門將霍夫曼只是伸手撈了一下球，見不是自己能力范圍內(nèi)可以攔下的后，就乖乖的放這個球飛進了球網(wǎng)。
    波爾蒂略如預(yù)期那樣摔了地上，不過跌倒他身上的約翰遜很快就爬了起來，并且伸出了手想拉波爾蒂略一把。
    只是這時，與波爾蒂略分一組的隊友們歡呼著跑過去，擠開約翰遜，壓波爾蒂略身上疊起了羅漢。
    慕尼黑1860的球員們此刻完全忘記了球隊的教練們就站場邊觀察著他們的比賽，而是盡情的為進球歡呼，為勝利喝彩著。
    身體健康，狀態(tài)出色，技術(shù)精湛，甚至也不懼怕身體對抗——這樣的波爾蒂略應(yīng)該早早就德乙聯(lián)賽中綻放光彩了才對。
    可是他沒有。
    所以，心理原因——也必須是心理原因。
    波爾蒂略成名于皇馬青年隊，并且因為極其出色的表現(xiàn)（700多粒進球的恐怖紀(jì)錄）而被調(diào)入巨星云集的一線隊，那時候的皇馬已經(jīng)開始流行買鋒線巨星了，從青年隊直升一線隊是許多皇馬青訓(xùn)球員所不敢想象的殊榮，波爾蒂略一開始被寄予厚望，可是他競爭異常激烈的一線隊里只能得到“看飲水機-替補上場-繼續(xù)看飲水機”這樣的待遇，最后把自己給看廢了。
    而佛羅倫薩，他們決定租借波爾蒂略時一定對其進行了考察，沒準(zhǔn)還有試訓(xùn)，如果不是表現(xiàn)出色，波爾蒂略大概也無法被紫百合帶到意甲。他應(yīng)該也是訓(xùn)練中表現(xiàn)不錯，不然佛羅倫薩的主教練怎么會賽季一開始就讓他首發(fā)出場呢？只是到了意甲賽場上后，他就慫了。
    固然有波爾蒂略不太適應(yīng)意大利式足球、他的最佳狀態(tài)還未恢復(fù)等種種原因，但最大的主因，卡爾想，大概是因為波爾蒂略心思太重了，他的想法過于憂郁悲觀。
    換句話說，就是自信心不足，做事畏首畏尾——世上的事大多如此，越想把事做圓滿，就越容易做的漏洞百出。波爾蒂略想進球，想被認(rèn)可，但他太害怕自己會令失望，所以到賽場上的時候，就總是想著要顧全大局，要等到一定能進球的時候再去射門。可足球場上的機會往往一瞬而逝，他這樣踟躕著、猶豫著，就把最好的時機給慢慢丟掉了。
    但一回到訓(xùn)練場上，那又不一樣了，射門這里代表的意味不多，就只是訓(xùn)練的一種方式而已，能進球就當(dāng)提升自己命中率，丟掉機會也沒對他感到失望。波爾蒂略心態(tài)輕松，當(dāng)然能訓(xùn)練場上發(fā)揮出最好的自己。
    為時四十五分鐘的對抗賽結(jié)束了，波爾蒂略所的隊伍以3:2的比分戰(zhàn)勝了另一個小隊。球員們?nèi)齼蓛傻膹那驁錾献呦聛恚菹^(qū)里喝水吃東西。
    加勒德一邊整理著每個球員訓(xùn)練中的數(shù)據(jù)，一邊問卡爾道：“明天就要決定下一場比賽的首發(fā)名單了，您會讓波爾蒂略上場么？”
    “當(dāng)然會。”卡爾絲毫沒有猶豫。
    “可是他……”
    “瞧瞧他訓(xùn)練時表現(xiàn)出的樣子，杰姆，覺得他是一個慫貨么？”
    加勒德?lián)u了搖頭。
    “波爾蒂略頂級賽事中展示過自己，不要忘了，他可是歐冠比賽中為皇馬奉獻過絕殺的。”卡爾微笑道：“或許他現(xiàn)失去了那種狀態(tài)，但有耐心，只要一個，只要他能正式比賽中再進上一個精彩的進球，他會找回自己的。”
    ……
    當(dāng)卡爾駕車（一輛二手歐寶轎車，花了他八千歐元）從俱樂部地下停車場里出來的時候，正看到青年隊球員薩維奧·恩塞雷科的身影，他穿著一件連帽衣，將腦袋壓的低低的一路小跑沿著車道走，他的姿勢和動作都像是怕有看見他，但他又時不時的抬起頭向四周張望一下，像是尋找……不，忌憚什么東西的出現(xiàn)。
    聯(lián)想到薩維奧·恩塞雷科今天早上突然青腫的右眼，卡爾猶豫了一下，暫時選擇放慢車速，遠遠的跟著他。
    最近半個月以來，慕尼黑1860青年隊里突然多了許多受傷的——不是那種需要到醫(yī)院治療的大病，而是一些十七八歲的小球員突然集體開始掛彩，今天眼圈烏青，明天他嘴角帶血，后天又一個肩膀脫臼之類的，而且還是以日均一個的速度增加。
    青年隊教練鮑勃一開始懷疑他們相互打架，但是訓(xùn)練時觀察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些小球員們彼此感情很好，甚至經(jīng)常背著教練們交頭接耳的說悄悄話，半點內(nèi)訌的僵硬氣氛都看不出來。
    后來卡爾去青年隊看比賽的時候，也發(fā)現(xiàn)了這些，他眼尖的判斷出小球員們的傷應(yīng)該是被毆打所致，而且看青年隊如此大范圍的受傷，沒準(zhǔn)是這些小球員們集體惹上了什么，然后遭到了報復(fù)。
    于是他和鮑勃一個個喊來小球員進行詢問，并告知對方不要害怕，真有不對可以報警，但小球員們卻閉緊嘴巴，一口咬死自己臉上的傷是“家摔了一跤”。
    而當(dāng)這種傷出現(xiàn)恩塞雷科身上的時候，卡爾分外注意，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是他和青年隊教練一致看好的，下個賽季就有可能把他升入一線隊的前鋒，還因為恩塞雷科是個有非洲血統(tǒng)的黑，他擔(dān)心毆打恩塞雷科的帶有種族傾向——種族主義不僅僅足球場上，甚至整個歐洲社會里都是大忌，如果慕尼黑1860青年隊黑球員被蓄意毆打的事傳出去，沒準(zhǔn)還會拉黑俱樂部的形象。
    一個路口，恩塞雷斯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然后不到一分鐘之內(nèi)，他的四周圍上了不下七八個，都是些穿著古怪的青少年，那些少年們不顧恩塞雷斯的掙扎，七手八腳的推拉著他鉆進了一條小巷子里。
    卡爾連忙開車追了過去，可是到巷子口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入口太窄車子壓根開不進去，于是他將車停路邊，關(guān)上車門后就急忙跟了過去。
    巷子的盡頭出乎他的意料，那里沒有什么他臆想中的“陰森黑暗的倉庫，供黑社會和不良少犯罪專用”，而是連接著一條正對著露天足球場的馬路。
    更稀奇的是，那些綁走恩塞雷斯的少年并沒有將他推到什么地方進行毆打，而是背對著卡爾站球場邊，看球場內(nèi)的恩塞雷斯和另一名莫西干發(fā)型的少年……踢球。
    沒錯，就是踢球。
    兩粒足球，一個放“莫西干”面前，一個放恩塞雷斯面前，他們的正對面是簡陋的球門。
    恩塞雷斯用腳尖挑起足球，枯黃的草地上展示了一系列華麗的控球動作，然后球門前十幾米處一腳抽射，將球送入了球門正中央。
    做完這一切后，他飛快跑進球門里撿起足球，退到一邊乖乖站著。
    “莫西干”開始運球，他的所有動作都能明顯看出來模仿恩塞雷斯，只是生澀粗糙的多。
    恩塞雷斯可以剛剛的控球里，用兩個轉(zhuǎn)身做出一個馬賽回旋，來擺脫幻想中的敵，然后瀟灑的射門，但“莫西干”就只能快速的帶球奔跑過程中，勉強做出兩個實用但技巧感不強的過動作。他面對空門射出的那一腳有點糟糕，因為足球一直保持著快速的旋轉(zhuǎn)，他射門前卻忘了應(yīng)該將球停一下再抽射，只是就著球速推了一腳，理所當(dāng)然的，這個球撞到了門柱上，沒有進。
    “莫西干”從球門里抱回自己的足球，然后招手讓恩塞雷斯重新演示了一遍，他自己再跟著學(xué)。
    恩塞雷斯的再次帶球射門動作做的非常細致，像是怕少年看不懂似的，他還特意將動作放慢，一一分解，最后又貢獻了一次流暢漂亮的進攻。
    可“莫西干”的二次嘗試還是失敗了。
    然后又是第三次、第四次……
    卡爾看的興起，并且他覺得恩塞雷斯暫時應(yīng)該沒什么危險，于是將自己隱入了巷口的一個角落里，恰好與露天球場形成對方對他視覺上的一個死角，然后又繼續(xù)看了起來。
    連續(xù)的失敗使“莫西干”很煩躁，即使隔著幾十米遠的距離，卡爾也能從他抓頭的動作中感覺出來那份不耐煩。
    場邊站著的一個矮小少年“莫西干”又一次失敗過后，討好性的搶先一步跑進球門里拿回足球，然后諂媚的用雙手放“莫西干”腳下。
    “莫西干”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手推開矮小少年，并且右腳泄憤一樣狠狠踹了下足球，發(fā)出“砰”的一聲。
    足球從地上起飛，空中劃過了一個半圓后，鉆進了無把守的空門。
    尷尬。卡爾再一次感覺到了從球場那里傳來的情緒浮動。
    球場邊的那群少年大概非常敬畏“莫西干”，因為當(dāng)他們看到這個烏龍進球后，集體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莫西干”突然走進恩塞雷斯身邊，拽著他胸口的衣服大聲的說著什么。
    恩塞雷斯縮著脖子，有點害怕的回應(yīng)著。
    卡爾的腳剛剛?cè)滩蛔⊥膺~了一步，他差點就跑了出去，不過看到“莫西干”很快就把恩塞雷斯放開后，他又躲了起來。
    不知道“莫西干”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小弟有多少，如果這時候貿(mào)貿(mào)然的出去警告他們不許打恩塞雷斯，沒準(zhǔn)反而會弄巧成拙。
    更何況，卡爾還想知道，這群少年僅僅只找上了恩塞雷斯，還是說青年隊掛彩的球員們都跟“莫西干”有關(guān)？
    “莫西干”帶頭，少年們一個個從恩塞雷斯身邊走過，鉆進了露天球場挨著的另一個路口，等到最后一個矮小少年的時候，那小個子突然抬起右腳，惡狠狠的踹了恩塞雷斯的肚子一下。
    恩塞雷斯大叫一聲，抱著肚子倒了地上。
    卡爾暗罵一聲“混蛋！”，飛快跑了過去。
    等他跑到恩塞雷斯身邊的時候，“莫西干”和他的手下已經(jīng)走遠了，卡爾望了另一個路口那群少年的背影一眼，還是決定先把恩塞雷斯扶起來：“還好么？”
    恩塞雷斯抬頭一看，頓時嚇白了臉：“奧，奧斯頓先生？”他的手忍不住從肚子上拿開了。
    “剛剛的事都看到了，從他們把拉到這里開始。”卡爾一臉嚴(yán)肅的看他：“現(xiàn)，薩維奧，告訴和隊友們受的傷跟剛剛那群不良少年有沒有關(guān)系？”
    恩塞雷斯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卡爾考慮了一秒鐘要不要報警，但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莫西干”他們看起來都是未成年，就算掌握了他們毆打過慕尼黑1860青訓(xùn)球員的證據(jù)又怎么樣，青年隊里沒重傷，大家都只是身上青腫頂多破個皮，警察們大概連口頭訓(xùn)話都懶的做，直接一個個電話喊家長過來接。而這些少年經(jīng)過警察局一日游，八成要恨死恩塞雷斯，日后應(yīng)該會報復(fù)的更厲害。
    恩塞雷斯大概看出了卡爾想什么，他著急的握住卡爾的手說：“奧斯頓先生，請您別報警！不想去警察局，而，而且，也沒怎么樣，就只是挨了一下而已。”
    卡爾拍了拍恩塞雷斯的手安撫他的情緒：“那就告訴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ps：謝謝392676729、千又行雙、泥泥、小藍、萱萱、陌奕、1472866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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