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然如流水般過。自廟會那天回府后,已過去十幾日的光景。與梅艷娘在廟會上的偶遇,也漸漸地被我所淡忘了。
我并沒有去尋問蘇翌洛關(guān)于梅艷娘的任何情況。有些事情,我始終拿捏不準(zhǔn)到底該問,抑或是不該問。倘若真要問,又要如何啟齒。于是便漸漸地忘了。
不是有句老話嗎?既來之,則安之。我此時的情況,如此,怕也是最好不過了。
蘇翌洛幾天前便同蘇騫陌一同去了外地的分店處理事務(wù),一時之間,空蕩的大房子里又余下我一人。當(dāng)習(xí)慣了身旁有個人的時候,再一個人睡,竟然也開始有些不習(xí)慣了。于是拉了小翠夜里與我同睡。所幸還有小翠陪著,平日里話雖多了些,但卻是一個率真的孩子,總是容易讓人開心。
春日里的氣溫怡人,甚是舒服。也不知是春困還是怎么的,這幾日來竟然是極是嗜睡。整個人,偏是懶洋洋地不想動彈,連一向沒有的午睡習(xí)慣也慣了出來。晗雪閣的花花草草,也沒有什么心思去打理了,便每日吩咐了小翠去照看。
蘇府里這些日子倒是不得安寧,只為著蘇家小少爺蘇硯奇的滿月宴,里里外外忙個不停。這蘇硯奇一出世,自然便已是蘇家捧在手心上的一塊寶,生得那般白凈乖巧,更是惹人疼愛。蘇仲威和趙麗云,真真是把他疼到心眼里去了。恰逢有日我去請安,還看到蘇仲威抱著那樣小的一個孩子,小心翼翼地,像是抱著一塊珍寶。平日里那般威嚴(yán)的一個大人,對著一個奶娃兒逗笑著,眉眼里,往日的嚴(yán)肅一掃而空,是滿滿的慈愛與憐惜。那一幕,看起來竟是那般和諧而溫馨。
我躺在躺椅上,半瞇起眼,陽光灑在身上,有一絲絲的風(fēng)輕輕吹過,很是舒服。想起硯奇那白凈的臉蛋上純粹的笑容,揮舞著胖嘟嘟的小手的模樣,不由得嘴角也上揚(yáng)。
“夫人,該喝藥了。”是小翠的聲音。腳步聲從門邊漸漸而近,直到在我面前站定。
我坐起身,已聞到那股濃濃的藥草味兒,不由得眉頭輕皺。這蘇翌洛是不在蘇府了,可他還不忘叮囑小翠每日煎藥給我喝,偏他知道我不喜喝藥,怕我不乖乖喝還特意讓小翠得看著我喝完才做罷。忽然間覺得有些惱他,明明知道那藥有多苦,再說我也并沒有什么病痛之處,還非得逼著我喝這些個苦得嚇人的東西!
“夫人,你可得乖乖喝完,皺眉頭小翠也是不會妥協(xié)的哦。少爺說了,讓小翠得看著你喝完才行的,來,你趁熱喝吧。”小翠顯然并不吃我這一套,口氣強(qiáng)硬得不容我再多說一言。
我無語,嘆了口氣,只能乖乖地接過碗,閉著氣一口氣把一整碗的藥全喝完了,嘴里滿是濃濃的苦味,苦得讓我不得不吐了吐舌頭。這小翠,儼然已經(jīng)成了蘇翌洛的最忠實(shí)擁護(hù)者,只要他一個吩咐下來,不管是對是錯,全然照做。
這兩個人,分明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接過小翠遞過來的蜜糖,入口絲絲的甜。嘴里的苦味終于讓甜味蓋了過去。我嘆道,這才是最滿足的事啊。還好,還知道允許我喝完藥后吃點(diǎn)蜜糖。
“大少爺和二少爺還沒回來嗎?”明天就是蘇硯奇的滿月宴了,卻還不見兩人回來。
“我剛才經(jīng)過大廳,看到大少爺剛剛才從外頭回到府里。二少爺?shù)故菦]見,說是分店的事情還沒處理完,明天也得看能不能趕得回來。”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來是遇上些麻煩事了吧?
***************蘇家是鳳城的名門望族,長孫的滿月宴,自然少不了要請許多人來參加。上上下下,竟然也擺了十幾席宴請賓客,著實(shí)風(fēng)光了一把。
陪著趙麗云迎接到來的客人,大半天的時間下來,總也是感覺有些累的,連嘴角邊的笑也顯得有絲僵硬了。等到酒席開始,各人坐定,總算才有了稍作休息的時間。
小硯奇自然是收到了不少的禮物,長命鎖白玉環(huán)等等的,也不在少數(shù)。蘇騫陌忙著一個個敬酒,身影穿梭,臉上的笑容那般真切。
手中的筷子懶懶地夾了幾口菜吃,便覺得有些飽了,許是太累了竟然沒有了食欲。
“雙雙,你怎么不吃了?”趙麗云見我已是放下筷子,問道。
我淡淡一笑。“可能是天氣有些悶,沒什么食欲。”
“那可不行,來,你得再多吃點(diǎn)。”阮玉瑩夾了菜往我碗里放。小硯奇折騰了大半天,小家伙早已累得睡著,由奶娘抱了下去了。
“爹,大娘,娘。”正說著話,突然卻聽見這樣一個聲音,心中不免激蕩。我尋聲望去,果然是他。
當(dāng)真是趕著回來的,面容有些微掩不住的疲憊,卻依然精神奕奕。直到此時此刻,再見到這一張真切的臉孔,才發(fā)覺原來自己不是不想念,不是不期盼。
“大嫂,我來遲了,你沒怪我吧?”漾出一抹笑,容顏間的倦意竟也似全然消散。
“哪能呢,公事打緊。快坐下來吧,趕著回來,該是累了。”阮玉瑩怎么會聽不出他語氣中的調(diào)侃,笑答。
好不容易宴散,折騰到能睡下的時候,已然是深夜。
我躺在床上,面對著墻壁閉著眼,明明是已經(jīng)很乏了,卻是怎么也睡不著。蘇翌洛已經(jīng)回來,小翠自然便回了她自己的住處。
半晌,身旁有人躺下窸窣的聲響。我仍然閉著眼,不作理睬。偏偏那人像是硬要與我作對,一只手伸過來輕輕地搭上腰跡。我一惱,也顧不上裝睡,伸手便把腰間的手撥開了。可那手卻像是纏上了,剛撥下,頃刻間又繞了上來,這一次,卻是從腰上緊緊抱住了。
“為夫出門多日,一回來娘子便要這般對待為夫么?真讓為夫傷心。難道娘子對為夫便無一絲掛念?”這人便是賴上了,偏來咬文嚼字故弄玄虛。
“哼”我冷哼,不作答。讓你逼我喝下那些黑乎乎的藥汗,我偏就不理你了。
耳跡是淡淡的呼吸,漸而變?yōu)榈偷偷男Γ瑥暮黹g輕輕溢出,笑得有些不自制。終于忍不住開口:“有什么好笑的!”
身后的人稍一用力,便把我的身子翻躺正過來,然后又一下子翻身到我上方,俯視著我,長長的頭發(fā)垂下來,有幾縷微微落在我的臉上,絲絲的癢。他伸出手指輕刮了一下我的鼻梁,眼中的笑意濃得化不開。
“你呀你,肯定是在怪我逼著你喝藥了。自己的身體,自己卻一點(diǎn)也不顧,真是個小迷糊。”一下子,便把我心中的別扭看了個透。
“我又沒病沒痛,做什么非得喝那些苦水!”我一翻白眼,你自己喜歡喝,怎么就不見你喝?
“說你迷糊你還真迷糊。”鼻梁上又有手指撫過,酥酥癢癢。原本還在上方的人一下子躺了下來,聲音中帶著笑。“我問你,你這個月的葵水可來過了?”
我的臉一下子就竄紅了,如此私密的問題,他如何能這般輕松地問出。卻也不得讓我一怔。只是這個月的葵水,確實(shí)已經(jīng)遲了二十幾天還未見。難道說難道說
不是吧!
我一下子就轉(zhuǎn)過臉去,盯著他熠熠生輝的雙眼,眨也不敢眨。“你你是說”一句話,竟然無法說完整。
他也不答,只是伸手覆上我的小腹,輕輕地?fù)崦!斑@里,有個小生命在孕育,是我和你的小生命。”
我的腦“轟”的一下子炸開了,完全沒有心理準(zhǔn)備,只余下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眼中的笑。
“知道為夫的一番苦心了吧。這做娘子的不顧著點(diǎn),也就只能為夫多擔(dān)待著點(diǎn)了。”一番話,讓我從一時的震撼中緩過來,伸出手輕捶了他。不正經(jīng)!
原來,那些我不愿意喝的苦藥,竟是為這般。只是沒想,他怎么會覺察出來?
啊,是了,我都忘了,這人師從何處了。他怎么可能會看不出來嘛。
這樣一說,這幾日的嗜睡,其實(shí)其實(shí)就是因?yàn)橛袀€小生命的到來,而不是單純的春困?難怪!我就說怎么突然這般嗜睡,如何睡都似睡不飽
我一惱,又捶了他。這人,明明都知道了,還不說。
“好了好了,別鬧了,快睡吧。明**還得折騰呢。大嫂不是邀請咱們?nèi)ビ位ㄍ幔俊陛p輕地?fù)芎蒙⒙湮夷樕系囊桓l(fā)絲,然后又輕輕地將我擁入懷中。
我閉上眼,耳旁是他的心跳,鼻間盡是好聞的青草味兒。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yáng)了。
原來,我的體內(nèi),竟然有了一個小生命正在成長,而我卻不自知。
真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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