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難不成您也信了那江湖算命的話了?”蘇騫陌的聲音冷冷響起,打破了一室的沉默。我尷尬地站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心中的想法卻是五味雜陳,理不出一個思緒。
趙麗云此時也是神色復雜,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蘇仲威一直不見好的病,顯然也讓你這個淡然的女子慌亂了。她略帶深度地望了我一眼,并不急著答蘇騫陌的話,而是站了起身走至我面前,目光凌厲地望入我的眼眸間。“方才老先生所說的話你可都聽進去了?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心中一亂,迎視著她的眼光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我”嘴里唯唯喏喏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什么來。
趙麗云輕嘆了一口氣,背過身朝我揚了揚手。“罷了罷了,畢竟這關乎你的終身大事,你先下去吧,好好思量思量。”
我應了聲后退下,心卻依然懸著。出了廳外,倚著廳外的墻竟是久久無法動彈。廳內也是沉寂了片刻,爾后廳中人說話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順著風卷的方向,飄飄然溜入我的耳中。
“娘親,您到底是如何想的?”蘇騫陌的聲音中帶有一絲急切。
片刻后,是趙麗云的聲音。“也許,這個法子也值得一試啊。”頗為語重心長。“那么多的大夫都看過了,依然沒有起氣,還能有什么辦法啊!”我的心一跳,不想原來她也是認同了這種做法的呀。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倘若她并不認同,又如何會讓人將我尋了過來呢?竟是自己心里糊涂了。為身染重病沖喜的事情不是沒有聽說過,也確實有許多的人因此而病情好轉,可是,卻是不曾想過,這種事情會有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要我說,真要為老爺沖喜,怎么算,都是那丫頭白白揀了便宜呢。大姐剛才說什么她的終身大事,指不定,那丫頭心里樂著呢!”溫婉兒的聲音中不免有些嘲諷,冷冷相對。
“你們你們怎就這般糊涂!這事,不能這樣做!”
“陌兒,那你說,還能有什么法子?”一句話,堵得蘇騫陌無言以對。
我聽到溫婉兒嘆了一口氣后,頗為無奈地說道:“方才老先生說老爺的兩個兒子任何一個跟那丫頭成親皆能為老爺沖喜,只是洛兒自小就不在家,他的消息也只是那高人派人送過來的,我們根本無法找到他。怕只怕,只能夠是委屈騫陌了我就怕,要讓玉瑩知道了,不知道她會怎么想。”
“不行,這絕對不行!”蘇騫陌聞言立馬大聲反駁道,聲音中透著一股堅決。我的心無端地刺痛了下,他竟是這般快地否決了,那么,我在他心中,是否真是沒有一絲地位的?凌筱雙啊凌筱雙,不是說過了要斷了嗎?為何此時還會為他的一個否決便心痛呢?
“陌兒!”趙麗云低斥的聲音傳來。“難道,你就樂意看著你爹這樣?”
“可是,娘親,我根本就不喜歡雙雙啊。我待她從無男女之情那江湖算命的,根本就是一派湖言,哪有說娶一門兒媳婦便能讓爹的病好起來的?”
“我根本就不喜歡雙雙啊”一句話便擊得我腳下踉蹌,竟有些站不穩(wěn)了。再往后,他們所說的話,我是一字也沒聽進去了,腦中滿滿的均是這么一句話。原來原來竟是如此不堪!一直以來,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啊。盡管心里知道可能他并不像我這般心思,可此時經由他的口中說出,才硬生生地斷了我的念想呵。心仿佛在一瞬間遭到千只手萬只手的撕扯,生生地被扯得支離破碎,一塊一塊,撕裂的聲音的那么清脆,每撕一下,心便更痛一分,痛到全身毛孔都在緊縮。
我再也沒有勇氣再站在這里,撒腿就跑了起來,腳步甚是不穩(wěn),幾次險些跌倒。我分不清去路的方向,只是一路跑一路跑,臉上早已在不知覺中濕了,涼涼的。
終于,累了,倦了,再無力氣了。于是腳一軟,膝蓋一彎,便軟軟地跌坐在地上。這才發(fā)現,原來竟是跑到了街市上。
我漠然地看著兩旁張燈結彩的商鋪,來來往往穿著喜慶的人們。他們的臉上,為何都掛著那般真切的笑意。是了,是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啊!我突然地想笑,扯了嘴角卻覺苦澀無比。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竟是笑不出來了啊!
臉上一涼,我伸手去摸,是透明濕潤的淚珠兒。沿著眼眶滑下臉龐卻不自知。
有一小孩子,穿著紅色的棉襖,在我前面不遠處,牽著母親的手。“娘親,那位大姐姐是不是摔疼了?你看,她在哭呢!”婦女瞄了我一眼,說了句“小孩子別管那么多”便匆忙牽著小孩走了。
摔疼了么?真的是摔疼了么?我倒情愿是摔倒了啊?可我,又何嘗不是摔倒了呢?我摔得一敗涂地,摔得連心也碎得再也拼湊不回了啊!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一切都無所謂了。不是一早就已經知道會是這個結局了嗎?那為什么心還會如此痛呢?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痛得險得昏厥過去。
如果真能讓蘇仲威的病好起來,我也無所謂了。我也不需要再去思慮那么多了。只要拜了天地,我們仍然是陌路人,更何況,就像溫婉兒說的那般,終究是我高攀了不是?算來,我還是勝者呵。那些所謂的愛情,都如來不及綻放的煙花般,悶聲一響后,散了散了再也不會,再也不會去奢望些什么了呵
答應吧答應吧。答應成婚吧。心里這般說,卻馬上有另一個聲音在說:“你真的愿意嗎?你真的是自己的想法嗎?”
也許吧。苦笑呵。一直苦到了心里,浸泡著已碎的心。
我起身,卻覺身子軟軟,似是沒有一絲力氣。卻是不想再回到蘇府了。那里,我剛剛從那里倉皇逃出,逃得不剩下一絲希望。
于是,我沿著街道,木然地移動腳步。
腳步輕浮,淚痕已干,竟是已哭不出淚來了。嚴冬的陽光,原來也是如此的冷,冷過那場大雪,如染了金黃的冰冰點點,澆在身上透心的冰寒。
天色,卻已不知覺中漸漸暗沉。
回到蘇府,已是月上半空的時辰。嚴冬下旬已經殘缺的月兒,依然如常皎潔,銀絲縷縷,隱于層層厚厚的云后。心中漠然,看任何東西仿佛也帶了蕭條與凄寒。
我一直在街上無意識地游蕩,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到走得累了,想進間茶鋪喝點水,一摸腰間才發(fā)現自己倉皇逃出,連絲毫銀兩都沒帶,又如何去呢?于是,只得悻悻然離開。
沿著街道一直走,走過了一條條的大街小道,從城東一下走到城西,又從城西走回了城東。夜慢慢地放下了它暗黑的帷幕,似乎如此便能遮住一些令人不快的東西。路上的人越來越少,終至只有一兩個夜歸的人。街道兩旁的商鋪,也一間接一間地打烊。一瞬間,我竟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彷徨,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走。于是閉上眼轉了一圈,睜開眼朝前方的方向走去。回過神來卻發(fā)現自己竟已是立于蘇府門外。
呵心里苦笑,連嘴角也扯出一抹無奈的弧度。竟又是走回了蘇府啊!即使是無意識地轉了個圈子不顧方向地走,依然還是走回了蘇府。可是,除了蘇府,這鳳城我又有何處可去?更何況,我能離開蘇府嗎?我可以離開蘇府嗎?不能啊,不能啊
我望著蘇府關得嚴嚴實實地朱紅大門,厚重的門扉緊閉著,卻像一大塊木板,迎面壓過來,壓得我就快喘不過氣來。
然而,我還是抬起了手,輕輕地叩響了門環(huán)。鐵制的門環(huán)扣擊木板的低沉聲音,并不大,在這已經靜下來的鳳城的夜,卻顯得那般空寂。
門伴隨著來開門的人詢問“這么晚了是誰啊?”的聲音,“吱呀”一聲便開了。來開門的是彪哥,見是我顯然是嚇了一跳。“雙丫頭?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我只是輕輕地笑了,目光卻開始迷離。依然是這座如廝大的宅子,依然是熟悉的人,只是,心卻已不如前了。
夜里,我睜著眼在黑暗中久久不能眠,腦里滿滿是蘇騫陌的那句話:“我根本就不喜歡雙雙”像是一根拔不掉的刺,痛,卻又束手無策。
身旁睡的人有個人翻了個身,發(fā)出了一句囈語。我把自己的頭深深地埋入了棉被中。淚水,卻在這近乎窒息中無聲滑落,濕了棉被。
隔天起床,眼睛又紅又腫。小翠被我嚇了一跳,卻依然關心地問我怎么了。我搖搖頭告訴她沒事,心里卻是一慟。小翠,是如此地純樸而真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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