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朱雀懶懶問道。
“這幾日你盡量跟著長姐進出鋪子,最好囑咐長姐出門戴紗?!毙l鞅望著梨花枝椏處一彎月牙緩緩道。
朱雀聽著不禁有些犯嘀咕,做跟屁蟲她在行,跟在衛錦后面出入鋪子也不是什么難事,但為何平白無故要戴面紗?
“大姐姐長得那樣好看,平日里出街別人艷羨不已呢,為何要把臉遮???”
她想著衛錦的臉笑了笑,但衛鞅接下來的一句驚得她從藤椅上坐起。
“元淞要來淮南了?!毙l鞅摩挲著劍柄。
“他為何要來淮南?元平那老家伙還有元家老惡婆怎舍得?”朱雀凝眉,心中一根弦繃緊。
雖說當年他們從刀劍下撿了性命連夜逃離京城,在峨山習武時便聽人說一把大火燒光侯府,侯府上下均死在火里,尸體面容難辨。
雖不知何人放火燒了侯府,也不知為何大火里為何會出現面容難辨的尸體。
但,在所有人看來,曾經顯赫一時的侯府滿門皆滅。
現如今元淞來淮,朱雀和衛鞅倒沒什么,十年已過他們音容大改就是走到他跟前怕是他也認不出來。老夫人阮氏足不出戶也沒什么,可衛錦卻不一樣。音容相貌皆未變,即便元淞是個沒良心的,但昔日夫妻若出現在眼前,不敢說一眼便能認出,三眼四眼總是能認出來的。
但元淞好端端地不在京城待著,突然來淮南作甚?朱雀隱約覺得和硝石有關,開口問道:“難不成元淞是章家的走狗,過來查硝石被劫之事?”
衛鞅沒有作答,落英下負手而立,想說什么卻終未說出。
良久,轉身離去。
“你不說我便不跟著大姐姐保護她?!敝烊笟夂艉粽f道。
聞言,衛鞅回頭給了她一個可以殺死人的眼神:“你試試?”
活落,朱雀慫巴巴一躍飛上梨花樹,借著如雪梨花作掩護沖衛鞅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淮南地理位置特殊與多國鄰域,雖說祁國皇帝越老越窩囊,但好歹也避免了戰事,加上近年又簽下各國互商的契約,淮南近水樓臺貿易便發展起來,尤其是靠近碼頭的南街,商業貿易之盛讓人不禁咋舌。
話說侯府自在淮南安了家后,衛錦靠著京中打點鋪子積累下的經驗,在淮南買下幾家鋪子經營幾年后便在南街穩穩立足。日常百姓的糕點吃食鋪,女兒家的胭脂水粉鋪,過往商人的酒肆客棧都有衛家的經營。對著那塊掛在鋪前顯眼的‘衛’字招牌,過往的人沒有一個不豎大拇指的。
衛家鋪子經營得好,經營鋪子的衛錦自然成了焦點。不過淮南民風淳樸,離京遙遠,加之眾人都隨著鋪中伙計叫她一聲‘大小姐’久而久之連她的本名也叫不出,更別說把她和京中侯府連系在一起了。
陽春三月天亮早,衛錦用完膳便匆匆踏出府門,還沒坐上轎子,便見朱雀一臉困意朝她走來連連打著哈欠。
衛錦笑笑打趣道:“喲!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不成?你竟沒賴床。”
朱雀撓撓頭笑了笑:“瞧大姐姐說的,外祖母昨兒個讓我跟你學習打點鋪子,我哪敢賴床。”
衛錦點點頭:“也是。你和鞅弟完婚后,少不了打點鋪子生意,現在學也好,省得日后手忙腳亂。”
聽著衛錦口中‘完婚’一詞,朱雀微微苦澀一笑,隨后嘆了口氣。
“為何嘆氣?”衛錦問道。
朱雀只搖了搖頭,衛錦拍拍她肩膀小聲說道:“鞅弟這些年雖冷冰冰,但他心里有你。加上最近祖母催得緊你那洞房花燭還會遠?”
見朱雀臉上一朵紅暈,衛錦才放心笑了笑,拉起她的手道:“走,我帶你去南街巡鋪子。”
“等等,”朱雀從袖中掏出兩個面紗“這是高大叔從南楚給我尋來的好東西,說是南楚女子出街皆戴面紗,遮陽生涼好生舒服呢?!?/p>
衛錦沒接,只看著面紗上繡得秋海棠嘖嘖一聲:“高先生有心,去南楚也能想著帶東西給你。別的不說,單是輕紗上繡的秋海棠便知他的用心。”
朱雀仰著腦袋朝著南邊峨山的方向看了一眼,高谷子知道她喜歡秋海棠,送的面紗釵環大都是些秋海棠的紋路,就連偶爾托人送來的古籍書皮上都令人發指畫滿秋海棠。
高谷子對朱雀的關心呵護遠不止秋海棠這件小事,用峨山老祖的話說就是朱雀打個噴嚏,他高谷子都能給她綁個御醫回來看病。
“高大叔事無巨細,是個體面人,”朱雀笑笑接著說:“這面紗可是個好東西,我今日拿出來,大姐姐可得賞臉戴上幾天?!?/p>
“幾天?”衛錦連連擺手“我又是巡鋪子又是看賬本的,戴個面紗多不方便。”
朱雀見衛錦嫌面紗礙事,有些急了:“大姐姐就戴上試試吧。這陽春三月午間陽光最是強,戴上能遮陽,再說,大姐姐長得這樣美,總有些人不避諱盯著你直看,我都覺得心煩?!?/p>
在朱雀接二連三的勸說下,衛錦終于戴上面紗,將面紗珠鏈系于發髻后,一雙美目看向朱雀:“怎么樣?”
朱雀滿意點點頭,那面紗直垂到胸前完美遮住臉型,任元淞如何眼尖也認不出。
衛錦戴上面紗進了轎子,朱雀今日沒易容干脆也陪著衛錦將面紗戴上一頭鉆進轎子。
衛錦打量著她笑道:“你就是戴一層面紗也遮不住絕色,有句話說得好猶抱琵琶半遮面,越遮越好看。”
“大姐姐還說我呢,”她從荷包中掏出一支小銅鏡遞給衛錦“你才美呢?!?/p>
衛錦接過鏡子照了照,當看到眼角一絲細紋后嘆了口氣:“老了。”
“胡說,大姐姐風華絕代怎么會老?”朱雀說完努力笑笑擠出眼角的褶子指了指:“我也有啊?!?/p>
衛錦看了,沒好氣一笑。她這個未來弟媳最是能逗人開心。但衛錦確實覺得自己老了,有可能就這樣老下去,孤獨終老。
這些年經商,但凡是與她有生意上來往的商人大賈都一一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但她都拒絕了。一是心中無感,二是遭人拋棄的滋味她不想在嘗第二遍。
朱雀看著沉思的衛錦,從她眼神中看出痛苦,也是,侯府敗落當日元家火速送來的休書不念一絲情面,簡直是用刀子直捅衛錦的心。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沒有任何傷害比錯付年華來得更撕心裂肺。這也是為何朱雀和衛鞅不愿直接告訴她元淞來淮的原因,碰不上最好,碰上了面紗下絕情對視一眼,就當見了一頭豬。
再不濟還有朱雀和整個未央閣替衛錦出氣呢。
轎外漸漸人聲鼎沸,喜得朱雀掀開簾子深深吸了口春日里甜酒釀的氣息,她摸著肚皮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道:“大姐姐巡鋪子可否從吃食鋪巡?最好是粱香居的糕點鋪?!?/p>
衛錦一笑:“就知道你賴床沒用膳,正巧我昨日讓劉師傅研究做酥皮雞油卷,你等會吃吃看,是不是和京中的味道一樣?”
因朱雀喜食糕點衛錦特意開了家糕點鋪,念著往日京城里的粱香居也給這家糕點鋪取了同樣的名字。雇的師傅雖是擅長做南方糕點的北方糕點學得是有模有樣,尤其是那棗泥糕,朱雀每次吃都感嘆和京中鋪子一個味道。
“應該就快到粱香居了吧?!敝烊秆柿搜士谒崎_轎簾,不巧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個抱劍于胸前,小眼睛不住警惕游走于人群中的好青年不正是阿言嘛。
他似乎在和轎子行進的方向平行走著,一邊走一邊看向四周。不過看他機警的眼神便知道他今日出門應是奉命保護衛錦的。
也是就她那不入流的功夫,遇到危險縱使輕功好最多自己逃出來,難以擔護花使者的重任。
轎子行至粱香居穩穩落下,衛錦進鋪子后拿起賬本看著,朱雀雖掛了個學習打點鋪子的名,但賬本算盤那玩意她最頭疼,衛錦也知道她德行,讓劉師傅給她裝了幾塊酥皮雞油卷桂花糕類的點心后便由著她在店里瞎逛。
她捧著干荷葉包著的糕點來到店門口,不出意外看到對面阿言蹲在大槐樹下曬太陽便舉起一塊桂花糕沖他吆喝道:“小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