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韶光望著躺在床榻上的美人，一時間心中有生出幾團迷惑，剛到淮南初遇她時，便因為她會易容，會功夫而懷疑過她，現如今，她體內曾中過十幾種毒藥，更讓他對這淮南姑娘越來越看不懂。

越是看不懂，越想看懂。這樣的美的女子，本該在深閨里繡花，繡鳥，被保護的很好，為何會淪落到中十幾種毒。

她的表哥衛忘荊是未央閣閣主，江湖中人，她作為他的表妹，會些功夫易容術之類闖江湖并不奇怪，奇就奇在為何會中下這么多毒。

要說是她在跟隨她表哥闖江湖的時候，跟人起過沖突，被人下了毒，但也不是江湖上的所有門派，都會用毒藥傷人，真正用毒藥的只有黃門的人，所以，就算是她跟著他表哥闖蕩江湖，也斷然不會中下這么多毒藥。

除非……

章韶光看了看床榻上的美人，太醫包扎后，睡得十分安穩。那般歲月靜好的臉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為何要親自學習毒藥。

只有親自學習毒藥的人才會以身試毒，且均有解藥給解開，一來為了熟悉各種毒藥的性狀，而來也可掌握好毒藥用量，但……她一個淮南小姐，只是偶爾會跟著她表哥闖闖江湖玩一玩，為何要學那用毒呢？

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埋在心里？

需要她學習輕功，易容，和用毒？

那該是一種什么樣的深仇大恨？

章韶光輕輕坐在床榻邊給朱雀擦去額角的汗水，為她輕輕打扇扇去暑熱。

這動作恰巧被走進來的身影撞見。

衛鞅冷峻的眸子看著章韶光為朱雀細細打扇，細細擦去額角的汗，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并并不如章韶光做的好。

朱雀自小就跟在自己身后，他做什么朱雀也就跟著做什么，他喜歡的事，朱雀也要自己去學。就算是他想報仇，跟著高谷子學武功，朱雀也忍者練習武功時的傷痛，陪他一起學，甚是學毒的時候，自己倒下過很多次，她為自己做了那么多，他卻不曾為她做些什么。只是偶爾會在外出時，給她買些釵環衣服，給她送些胭脂水粉，別的似乎就不曾做了。

他把朱雀對他的好當做理所應當，甚至認定她就應該對自己好，因為他曾經把她當做自己的妻子，似乎從小便有這份心思了。

但因為復仇之路前途兇險，他不想把她牽扯進來，所以處處對她冷漠，她自己應該也感覺到了。他在把她向外推，想推給能讓她更為幸福，給她一份依靠的人，但他從未想過，那人會是章韶光。

他父親的死，跟章家脫不了關系，罪魁禍首便是章騫。他作為章騫的兒子，或許自始至終都沒參與其中，但他就是說服不了朱雀以后和章韶光并肩而行的樣子。

衛鞅已經把自己看成將死之人，已經想過要把自己的生命用在洗刷侯門冤屈上，他的祖父是平陰侯，大名鼎鼎的平陰侯，他少時便以祖父為自豪，在京城的時候，連皇親國戚都不怕，走起路來昂頭挺胸，因為他知道，他的祖父是個大英雄，是讓祁國變得十分強大的英雄，他的父親，雖不是想祖父男征戰沙場，但是，卻也為這個國家，為祁國變得更好，提出自己所有的改革主張，但奈何皇帝不賞識，只是個空頭侯爺，終于有一天，能得皇上賞識，破天荒的去了和談，卻不知原因的命喪黃泉，還背負了叛國的罪名，曾經名動京城的侯府，一夜間又被人一把火韶光，若不是，高谷子及時出現，他們都要命喪黃泉。

這些事情的原因，衛鞅還沒查清楚，上次救的那個讀書人，告訴他一些信息，而這些信息，讓衛鞅篤定，一定是章騫伙同其他人，謀害了他的父親。

也就是說，他衛鞅，和章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這個仇一定要報。

無論是死是活，代價是什么，一定要報。

他是衛家的血脈，有責任為侯府洗刷冤屈，這樣才有顏面見九泉之下的祖父和父親。

所以，不管他有多么喜歡朱雀，也要這份喜歡埋在心底。現下章韶光正全心全意，對她好，他是否應該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來給朱雀看，讓她對自己徹底死心呢……

盡管看的出章韶光是真心實意對朱雀好，但章韶光以及有云瑤在，章府和相府的婚事，本就是異常政治聯姻，怎么推也推不掉，就算是章韶光苦苦哀求，章騫也不會放棄相府那門婚事讓章韶光去迎娶一個淮南來的小門小戶的姑娘。

自古以來，權貴人家極沒有真正的愛情，一切都是從家族利益出發，將自己捆綁在另一個人身上，不為別的，她能使這個家族走的更遠。

所以就算章韶光怎么對待朱雀，想必也只有外室或者妾室的身份等著她，朱雀和衛鞅生活了那么些年，衛鞅知道，雖然她已經不再是侯府表小姐那般高等的身份，但同樣心高氣傲的很，一個區區的妾室，她定是瞧不上的。

也就是說章韶光在做徒勞無功的事情，而朱雀一定和他沒什么結果，如此一來，對于章韶光對朱雀獻好的事情，衛鞅即使采取默認態度，朱雀也不會和他有好結果。如此這說來，這樣默認的態度，倒是能成功讓朱雀離他遠遠的了。

雖然殘酷，但這個是衛鞅一直想要做的。

給不了她幸福，那便從一開始就不要示好。

徒勞給人希望，又給人失望，是件很沒品的事。

章韶光起身給朱雀拿藥的空隙，看見了庭院里站的衛鞅，立刻臉上現出笑容：“忘荊來了，剛才小八姑娘受了傷，我便帶她過來了。怎么？你也擔心她的傷勢，所以過來看看？”

后面這句話是試探，雖然章韶光已經看出來這位未央閣的閣主對自己的表妹并沒有什么興趣，雖然他們曾經有過婚約，但是他似乎已近推去了。但畢竟他們一起生活了那么些年，至于衛忘荊心里還有沒有他表妹，章韶光卻不敢肯定。不過，他也不怕就算是他心中對她仍然有超過表哥表妹那般情愫的話，他也不怕。現在他是騫翥軍的副統領，看得出他對權勢的渴望，比對他表妹的渴望強烈的多。

所以章韶光愿意拿騫翥軍正統領的位置，去換他的表妹。也愿意拿天底下所有女人來換病榻上的人。

他章韶光歷來說道做到。

只見衛鞅仍是那雙冷峻眸子，不過看向病榻時那眸子里的冰霜緩和了一些：“我來是稟告章公子，鐘粹宮，已經拿下了。貴妃已經被叛亂之名，收到天牢等候發落。”等候發落，自然是等新的皇帝登基上位時的等候發落。

而衛鞅知道，章騫已經去了皇后殿，著手開始逼意識不清的皇帝寫詔書。過不了今晚，祁國的天下將會換新的主人，而那主人必定是姓章的。

不管是臺前還是臺后，真正掌權的才有資格稱作主人。

希望大皇子那個傀儡志向并不在皇權，否則，以后被被章家人壓制而死。

就衛鞅小時候的記憶而言，章騫早就把大皇子往一條廢物的路上領，除了喜歡美女，便是喜歡美酒，對朝政一點都不敢興趣。

如此，甚好。

誰也不會為難誰。

章韶光看了看衛鞅，覺得他并不對朱雀的傷勢上心，也就知道他不那么在乎朱雀了，笑得極開：“那些事情我自不必擔心，有忘荊兄和我父親，定是會將這件事處理的妥妥當當。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小八姑娘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