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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曾經(jīng)浮世與繁華(4K)

    錢對李臻重要么?
    唔……
    這話如果沖著李臻問的話,他會告訴你:
    “在我的人生第一階段,很重要。”
    李臻的家如果按照大隋這里的觀點來評判的話,屬于“書香門第”這一階級。
    他并不是土生土長的燕京人。
    生在河北,三國名將張飛故里的涿洲。屬于寶定府下面的一個地級市,當(dāng)然了,也可以說是燕京的衛(wèi)星城。
    從涿洲到燕京六里橋的長途車一個小時就到。
    很近很近。
    他的父母全是老師,爸爸在退休前,是涿洲石油物探學(xué)院的教員。而母親則是涿洲二中的一名語文老師。
    包括爺爺姥爺那一輩,從事的也都是教育工作。
    雖然原生家庭嚴(yán)格意義上來講,并不是富裕階級,但三代人也都是傳授知識的先生。
    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但生于張飛故里的李臻學(xué)習(xí)卻很一般。
    他似乎沒從父母那繼承優(yōu)秀的學(xué)習(xí)基因,又或者是受家屬樓的夏天,那群捏著收音機一邊聽著《隋唐演義》、一邊對著棋盤在那高喝“將軍”的老頭老大爺們的影響。
    從小,他就對曲藝行的這些事情特別感興趣。
    而李臻自己覺得,爸媽的教育方式是很開明的。在上了初中后,確定孩子對學(xué)習(xí)毫無興趣,只是一心想往傳統(tǒng)曲藝?yán)锩驺@后,就和他定下了約定。
    只要他能考上涿洲一中,那么便會在涿洲當(dāng)?shù)亟o他找一個曲藝門的師父。
    問李臻想學(xué)什么。
    李臻說想學(xué)相聲……
    覺得那東西逗人樂,好玩。
    父子倆聊這事兒的時候,是在初二升初三的暑假,守著自家一樓那小院子在聊。結(jié)果被旁邊的一個姓趙的大爺路過,聽到這么一嘴后,來了一句:
    “學(xué)什么相聲?下九流的玩意!小兒,要學(xué),學(xué)評書,知道嗎!看王朝文武演義,一嘴言上下千年。要真想學(xué),學(xué)評書,這行到哪人都得喊你一聲先生!懂嗎?”
    就是這位姓趙的大爺這么一打岔,原本可能會做個主流相聲演員的李臻就莫名其妙的在考上高中后,拜入了西河門。
    至于西河門和評書門的關(guān)系區(qū)別,要說起來,那還真的是好長好長的故事了。
    暫且不表。
    他拜的師父是西河門“連”字輩的先生,所以,從上往下數(shù),他這一輩是“增”字輩,藝名叫做“李增壽”。
    有時候,李臻覺得自己該倒霉就倒霉在這藝名上面。
    別人都是增福增祿的,到自己這變成了“增壽”。
    結(jié)果自己還成了一個短命鬼。
    而為什么說在他的人生第一階段,覺得錢很重要呢?
    原因也在這。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認(rèn)了師父,那么你就是師父的兒子,一個頭磕到地上,師父盡心盡力的教你,而你要給師父養(yǎng)老送終的。
    說白了,就是師父有病,你得花錢治。
    李臻的師父,在他19歲那年,得了腎病。
    老頭一直有糖尿病,結(jié)果不注意保養(yǎng)自己身體,糖尿病轉(zhuǎn)成了腎衰竭。
    花了很多錢。
    老頭兒呢,一輩子無有兒子,就仨徒弟,和一個閨女。
    閨女已經(jīng)出嫁了,加上家庭條件也很一般,再怎么拿出錢,條件也有限。而師父有難,徒弟們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管。
    至少,李臻是做不到這樣。
    做不到對這個從自己拜師那一天開始,每個周六周天,都要打電話喊自己過去,然后自己只要過去,就會有一小鍋紅燒排骨或者是紅燒魚在飯桌上等自己給倒酒的小老頭撒手不管。
    他是最小的徒弟。
    其他倆師哥知道師父的事情后,一人丟下了兩萬,一人丟下了三萬。
    接著就沒在管了。
    李臻不怨他們。
    師兄弟之間年齡歲數(shù)差的有點多,自己剛拜師的時候,大師哥家孩子都快上初中了。
    三人一開始就不熟,除了逢年過節(jié)見面喊一聲“師哥”外,溝通有限。
    而這倆人的情況也算不上多好。
    只能靠錄錄盜版光盤什么的過活。
    能給這么多錢,已經(jīng)頂著壓力了。
    他不怨,老頭兒也沒怨。
    而作為一個十九歲的孩子,在從家里陸陸續(xù)續(xù)的拿了將近十萬塊錢后。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樣了。
    于是,大一那一年,他就輟學(xué)了。
    從寶定,一頭扎進(jìn)了燕京城。
    先是靠著師父的關(guān)系,拜了山頭,進(jìn)了宣南書館。當(dāng)時宣南的臺柱子是老藝術(shù)家,巾幗不讓須眉的連麗洳先生。和李臻的師父是平輩,李臻直接認(rèn)了干媽,在人家書館里開始說書。
    不按場結(jié)算,一個月包吃包住,連打勤雜工的,兩千塊錢。
    同時,在知道了李臻的情況后,干媽很心疼這孩子,覺得孩子孝順,厚道。就把他安排到了電視臺那邊,做了一個小小的撿場。然后有什么電視臺的節(jié)目,都帶著他,到哪都說這是我干兒子,各位多照顧照顧。
    就這樣,20沒到,就開始打兩份工的李臻正式踏入了曲藝行的“至高圣地”---電視臺。
    李臻這人吧,雖然學(xué)習(xí)不咋地,但記性好。
    雖然沒過目不忘那么夸張,但任何只要他上心的事情,別人花十分鐘能記下來,到他這可能也就兩到三分鐘。
    在加上從小就練就了一張?zhí)叵矚g和大爺大娘逗貧的嘴皮子,他似乎天生就該是評書門里的孩子。
    性格踏實、厚道、懂規(guī)矩,講禮數(shù)。吃點小虧不在意,大度能容隔夜仇。
    一個小人物,只要具備了這種“憨厚老實”但實際上怎么回事心里都明白的機靈后,成功,似乎不是那么遙遠(yuǎn)了。
    于是,從一個宣南書社的勤雜工,只能上場說相聲門里“八大輥”暖場的毛頭小子,到慢慢的開始有人說“這小子以后肯定能接老太太的班”。
    從一個只能跟著劇務(wù)搬桌子撤椅子的撿場,到一點點混成了一個小編導(dǎo)。
    這其中少不得貴人扶持,可對于一個只有21歲的孩子來講。
    這二年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傳奇了。
    兩年的時間,李臻成了宣南的臺柱子。
    老太太歲數(shù)大了,氣口不如年輕時那么足了。李臻就順理成章的接過了老太太的班兒,連家招牌的大書《東漢演義》、《三國演義》、《龍圖公案》(《三俠五義》)、《鹿鼎記》,老太太一點沒藏私,全交給了他。
    而李臻的工資,在那個年月,也從一個月兩千,變成了一場三百。
    在加上電視臺的工資,一個月他有將近兩萬的收入。
    按照道理來講,這錢其實在奧運會之前,已經(jīng)是個天文數(shù)字了。
    但是不夠。
    老頭兒那邊的情況那幾年一直在惡化,透析、化療,維生……這一切已經(jīng)把老頭折磨的不成樣子了。
    而李臻那兩年的錢十分有九,也都留在了老頭那,給他治病。
    老頭不是體制內(nèi)的人,一輩子都是跑江湖的。沒什么職工保險,治病只能靠真金白銀。
    所以,那幾年,李臻真的覺得錢很重要。
    如果自己能賺的在多一些,就可以把老頭從燕京腫瘤醫(yī)院接到協(xié)和,沒準(zhǔn)又能幫老頭續(xù)命個三四年……
    可這世間沒有什么如果。
    就在李臻覺得自己羽毛已豐,看到了市場方向,和干媽說了自己不想繼承她的宣南,而是想單獨挑費一個園子,被干媽雖然傷心可依舊給了一塊打連家走出去的牌匾,表明支持的時候……
    剛剛草創(chuàng)起來了“春友社”,同時電視臺那邊,認(rèn)識了一個喜歡聽自己書的貴人,要開始和電視臺合作……
    一切剛剛起步的時候。
    老頭……走了。
    受病痛折磨幾年后,終于……睡的安穩(wěn)了。
    對于這一點,李臻一直挺遺憾的。
    因為師父走了不到半年,他的春友社就憑借一部《天龍八部》活躍在了網(wǎng)絡(luò)上面。
    一下子,這個模樣不丑,說話風(fēng)趣的年輕說書先生,與那剛剛冒出頭的郭德剛一同,以“傳統(tǒng)藝人”、“草根文化代言人”的身份,躍入到了所有人的視野之中。
    一個是相聲,一個是評書。
    一個幽默詼諧,一個風(fēng)趣儒雅。
    在當(dāng)時,燕京城里有個賀號,叫做“南郭北李”。
    說的就是被年輕人所接受的傳統(tǒng)曲藝行各自的半邊天。
    南郭,就是德蕓社,就是郭德剛。
    北李,就是春友社,就是李臻。
    04年下半年。
    李臻忽然一夜之間爆火。
    春友社一票難求。
    商演的價格更是開到了十五萬一場。
    以至于他自己都弄不懂……相聲商演也就算了,評書這種開書就是成本大套的演出,你十五萬請我說一場……圖啥?
    可不管怎么說吧。
    他火了。
    成功的從人生的第一階段,過渡到了第二階段。
    可對他而言,是不完美的,是遺憾的。
    因為老頭真的沒享到他的福。
    當(dāng)時的李臻已經(jīng)可以承擔(dān)老頭所有的費用了,想去協(xié)和就去協(xié)和,想去美國就去美國。
    去哪都行。
    只要能治好病,或者說……少遭罪……怎么都行。
    可偏偏,一切成了空……
    接著,當(dāng)忽然沒了奮斗目標(biāo)的李臻早過渡到了人生第二階段后,他也曾經(jīng)有過一段飄飄然的時間。
    錢,用不完的錢。
    春友社一場書就是萬把塊的純利潤。
    一場短書三四個小時,二三十萬到手。
    電視臺作為嘉賓評委去參加個什么節(jié)目,一次下來也四五萬。
    在加上廣告代言、采訪、走穴……一套下來,他每個月都是一兩百萬的進(jìn)項。
    人飄么?
    肯定的。
    給父母買了大房子。
    給為了父親治病,抵押了房產(chǎn)的師姐換了大房子。
    給對于抵押房產(chǎn)治病沒一點怨言的姐夫買了路虎。
    甚至,就連自己的倆師哥,在自己有名了后尋過來時,他也盡可能的給了安排。
    不沖別的,就沖師父臨終時,一直等到這倆徒弟來才閉眼。
    為了讓師父在下面睡的安穩(wěn)些。
    自己也在燕京買了房,手腕上也是勞力士,出門開的車也是一百來萬的奔馳……
    他的名氣越來越大,收入越來越多。
    越來越飄飄然。
    然后,就在一次去夜總會里見一個邀請他走穴,價格開到了80萬一場的土豪老板時,不小心和別人起了些沖突。
    上了新聞。
    事情雖然沒多大,事后對方醒酒后,也知道是自己先動的手打了個“名人”,道歉私了了。
    可老太太卻給李臻打了個電話。
    喊他去了家里。
    吃飯。
    破天荒的,老太太還跟他喝了杯酒。
    而就在李臻打算扶干媽回屋休息時,卻被老太太帶到了拱著神龕的那個屋。
    喊了一聲:
    “跪下!”
    面色莊重的讓李臻沖著祖師爺柳敬亭的牌位,以及連家評書一脈的靈位跪下后,不明所以的李臻聽到了老太太的一句話:
    “李增壽,你當(dāng)著祖宗的面問問自己,多久,你沒增進(jìn)了!”
    一句話,把過了一段花天酒地,物欲橫流日子的李臻,給拍醒了。
    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跟花心思弄《天龍》一樣,改編某本書,或者是考慮自己現(xiàn)在的水平如何,該怎樣查缺補漏的李臻……忽然就被干媽這一棒子給敲醒了。
    那一晚,他沒回家。
    就住在了干媽這,聊了好多好多。
    而臨走時,老太太給了他一本還未出版,還在做修改的父親連闊如先生遺稿---《江湖叢談》,讓他去給做序。
    這序言不是隨便做,而是要李臻覺得自己夠資格做的時候,才能去做。
    而他什么時候做完,什么時候,這本連先生的心血才能問世。
    連先生遺稿的出版權(quán),就這么交到了他手里。
    這份代表著連家門楣榮耀的遺稿,猶如千斤之重,壓在了李臻肩膀上。
    而這序言,李臻做了兩年。
    這兩年,他主動的減少了和外界的一切非必要接觸。
    這兩年,他的書架上多了接近60本被看完的書。
    這兩年,他戒了酒,戒了煙,甚至都沒怎么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
    甚至除了必要出席的節(jié)目,每天他都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的書館里面,推陳、出新。
    春友社的名氣越來越大。
    不知何時起,李臻的行業(yè)地位也逐漸受到了認(rèn)可。
    成為了大家認(rèn)可的西河門“壽”字輩的門長,在西河門壽字輩有什么活動時,他都是以發(fā)言人、決策者的身份出席的。
    哪怕他還很年輕。
    可能耐在這,誰都沒法否認(rèn)。
    而通過了兩年時間,終于明白了什么叫錢財乃身外之物的李臻祛本存臻,邁入到了人生的第三個階段。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所以,要問功名利祿對李臻來講意味著什么……
    現(xiàn)在,正在登山時,不知怎么,就陷入了一場……富甲天下古怪夢境之中的李老道,在看著那窮奢極欲,滿是浮華,富可敵國的景色……
    他只是歪了歪頭。
    怎么又想起來這些東西了?
    回憶與夢境開始交織,坐擁金山銀山的世界中,他看著眼前的金銀,無奈的搖了搖頭。
    動心么?
    抱歉。
    一點沒有。
    錢這東西……買不來命。
    在我死之前,已經(jīng)懂了啊。
    頭上憋著一根木棍做發(fā)簪的道人一聲輕笑:
    “哈。”
    繼續(xù)登山。
    沒來由的,他心情大好。
    一邊走,一邊哼起了一聲古怪的小調(diào)。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浮世繁華?
    不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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