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看出了林艷紅的猶豫，嘴角勾起一抹諷笑：“那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快點干活吧，好早點回家。”
    說完這句話，艾希拎起水桶二話不說地就向著門外走去。
    “等等！”林艷紅望著艾希離去的背影，仿佛是看到了最后一株救命稻草。
    不行，她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否則就再也沒人能拯救她脫離苦海了。
    “嗯？”艾希聞言回眸，洞若觀火的眸子仿佛早已將她看穿。
    林艷紅原本組織好的語言就有些磕磕巴巴。
    “我的一個同鄉，她不是我們學校的，現在生病了，急需用錢，她爸媽離婚了，爸爸娶了個新媽媽根本不管她，她媽媽也不在這邊，爺爺奶奶也去世了，特別可憐。”林艷紅絞盡腦汁地描繪出一個身世凄苦的小白花，艾希卻并不為所動。
    林艷紅頓覺十分懊惱，她怎么就忘了艾希的情況其實就是這樣，有怎么能分得出精力去憐憫別人。
    然而就在她以為艾希會冷嘲熱諷的時候，她卻開口了：“需要多少錢？”
    “啊？”意外之下，林艷紅差一點沒有控制住自己欣喜若狂的表情。
    “不……不多，就兩千吧，不不不，一千也行，我這個月的生活費還有三百塊，也湊上，你能拿七百給我就好。”林艷紅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艾希的臉色。
    難不成還真有這樣一個命運跟她差不多凄苦的人么？艾希看著林艷紅的反應，心中暗自思忖。
    照理來說，林艷紅這人說話，她是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的，可是她要這么多錢干嘛呢？
    艾希想不出問題的關鍵，便索性不去理會，這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她姑且借出去看看，日后的種種會不會有所改變。
    她既不相信也不同情林艷紅口中的所謂“朋友”，但是更不愿意給她日后賣慘的機會。
    “好，我昨天正好發了薪水，只是這筆錢對我來說，也不是小數目。”其實現如今這筆錢對于艾希來說還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得出來的，一兩千塊“喝喝”一天的流水都不止，可是她也不是做慈善的，既然林艷紅急等用錢，那她愿意慷慨解囊，但是卻不能肉包子打狗。
    林艷紅聽見艾希松口，早就是欣喜若狂，至于還錢什么的，只要讓她渡過這次，總歸會有辦法還上的，下一次，她絕對不會再這么瞎眼，挑中那種虛張聲勢，假裝大款的渣男。
    “好，我可以打欠條給你……我……我朋友生病沒什么能力，但是我愿意幫她還錢。”林艷紅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模樣，聲音都有些哽咽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病情嚴重，小希，只要你能幫我這個忙，兩個月，哦不！一個月，就立馬還給你！”
    若不是艾希太了解她的秉性，只怕真的會稍稍感動一下，然后象征性地陪她一道落下幾滴同情的淚珠。
    “好，雖然我信得過你，可是既然你愿意的話，那我明天把錢打給你，你打欠條如何？至于還錢我也不算著急，可以等你手頭寬裕了再說。”
    艾希說完這話，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承諾借給林艷紅兩千塊。
    在她將現金交到林艷紅手里的時候，對方眼底明顯劃過一抹驚詫。
    “小希，你打工的地方，就是那間奶茶店么？”林艷紅小心翼翼地試探，眸光中的神色有些躍躍欲試。
    “怎么可能，其實是我爸爸覺得我大了，所以多給了我一些生活費，我打工其實是替傳媒大學的一個姐姐頂班，收入并不多。”艾希才沒有興趣招攬林艷紅這種心術不正的問題員工呢。
    林艷紅“哦”了一聲，難掩眼底的失望：“怪不得，我表姐她們都說‘喝喝’很少對外招工，基本上都是傳媒大學的學生，不過聽說‘喝喝’的員工待遇福利特別好，還有提成呢，是這樣么？”
    看來還真是不死心吶，艾希苦笑，但并沒有隱瞞：“嗯，的確是有的，不過也挺辛苦，各有利弊吧，如果做得多的話，的確是能賺不少。”
    聽到“辛苦”兩個字，林艷紅的眸光又陡然暗淡下去。
    她也不是不能吃苦，可是看看她媽媽那雙長滿了厚厚老繭的勞動人民的手，聽小姨她們說她媽當年是村里一枝花，可是現在呢，原本漂亮的臉早已遍布歲月的滄桑痕跡，最后只能跟了一個那樣的酒鬼。
    林艷紅撇了撇嘴，徹底打消了對“喝喝”的念頭。
    “小希，謝謝你啊，我肯定會盡快還錢的。”林艷紅握著錢包里沉甸甸的鈔票，偽裝了多日的臉上終于真心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也祝你的朋友早日康復。”艾希也禮貌回以微笑，心中卻是在想。
    這一世她從明路上拿到了錢，不會再做那種偷雞摸狗被旁人恥笑的事情了吧？那所謂的抑郁癥，是不是就不藥而愈了？
    只可惜艾希到底還是太天真，半個月后的早自習，一場撕逼大戲徹底打亂了高三七班每個學生的生活節奏，這場戲的壯觀程度引來了全年組學生的圍觀，而艾希也真正地見識到了命運的軌跡有多頑固。
    事情起因于一件極為不起眼的小事，后來被學弟學妹們調侃為一杯豆漿引發的血案。
    自那日林艷紅跟艾希借到了錢以后，她以親人亡故為借口請了足有一周的長假，而事情的發生也正是在她請假歸來的星期一早上。
    林艷紅的同桌是一個性格有些孤僻怪異的女生，一雙眼睛總像是在斜視著別人，所以大部分的同學對她都是敬而遠之，但林艷紅很會來事兒，艾希都不得不承認她人際關系很好，如果當初不是出了偷錢的事情，全班同學對她的印象都不錯。
    是以林艷紅能夠跟孤僻的同桌孟杉相處的很好，可就是這樣要好的兩個人，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反目了。
    艾希坐的位置距離林艷紅不遠，而她這些天本就比較留意林艷紅的動向，是以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清楚地聽到了全過程。
    正是那一杯豆漿，面色慘白仿佛大病了一場的林艷紅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太冷了，我不喝了。”
    誰知孟杉就當場炸了，直接將豆漿潑到了林艷紅的臉上，冷笑道：“誰慣得你的脾氣，還真以為你是大小姐呢！”
    林艷紅有些發懵，可是身體上的疼痛使她沒有辦法如平時那般和顏悅色虛以為蛇。
    “你消停點吧，大家還在上自習呢。”林艷紅面色不善，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有病。”
    而就是這一句，使孟杉的怒火徹底被點燃，只見她拍案而起，指著林艷紅的鼻子罵道：“你說我壞話，別以為我聽不見，你表面上跟我和和氣氣，還說我這好那好，背地里卻跟別人罵我，可是我呢，偏偏信了你的，還好心的陪你去墮胎，替你跑前跑后，現在倒好，你還嫌棄我買的豆漿冷了。”
    此言一出，全班頓時嘩然。
    林艷紅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丑事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公諸于眾。
    “你！你血口噴人，你不要污蔑我！”林艷紅那慘白的臉上終于泛起了點點紅色，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羞愧。
    一時間，班上的同學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孟杉見狀大覺解氣，她原本的性格就十分沖動莽撞，經常無意中言語傷人，可是頭一回，大家似乎都站在了自己一邊，拿異樣的眼光掃向林艷紅。
    林艷紅只覺得腦中一陣嗡鳴，顧不得以往心中謹記的涵養，沖上去狠狠地甩了孟杉一個巴掌。
    “你胡說八道！”她知道越是這樣，自己越不能心虛，否則就是坐實了墮胎一事。
    孟杉被這一巴掌徹底激怒了，撲上去直接跟林艷紅廝打起來，兩個人就同女生打架那般一個揪頭發一個撓臉，整個桌面瞬間就變得一片狼藉。
    早自習被這突生的變故徹底打破了安靜，艾希見到事態不妙連忙對班長使了一個眼色。
    班長其實早就想上去勸架了，可是他一個大老爺們怎么也不好下手，最后還是兩個女班委跟艾希一起將兩個人拉開。
    但此時經過了一場惡戰，兩人都已是蓬頭垢面，教室的門外還有不少其他班聞訊趕來的圍觀的學生，在他們之后，邢玉燕黑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她嫌惡地看了一眼兩個女孩，冷聲道：“跟我出去！”
    這就是要叫她們問話了，教室原本已經平息了的議論聲在班主任帶著當事二人的離去后重新變得喧囂。
    艾希則皺著眉望向林艷紅空空如也的座位。
    孟杉說的是真的么？這個女生平時一向很不招人喜歡，但卻是出了名的耿直，應該不會說謊。
    所以林艷紅借錢的原因，是墮胎？
    艾希想到她來時那慘白的臉色，不由得更相信了孟杉的話。
    其實前世在偷錢之后林艷紅也消失了一段時間，比這次更久，回來之后班上就有些風言風語，不過反正她已經被孤立，眾人調侃一番也就罷了，而孟杉當初也只是不再跟林艷紅來往，并沒有像今日這樣當眾給她難堪。
    所以，她到底還是逃脫不了被全班孤立的命運嗎？
    艾希重重地嘆息一聲。
    果不其然，在邢玉燕跟她們二人談話之后，林艷紅就被掉到了班級中最角落的一個座位，出了這樣大的丑事，而且還鬧得全年組人盡皆知，邢玉燕簡直氣瘋了，明顯是想讓林艷紅自生自滅的節奏。
    而孟杉則只是被教訓了幾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邢玉燕這樣的處置，讓同學心中更加坐實了剛剛的猜測。
    這個看起來八面玲瓏人員不錯的林艷紅，居然真的早戀，而且還發生關系甚至墮胎。
    在高三巨大的壓力之下，這樣一個敏感地話題無疑成了學生們共同的發泄口，男生們望向角落里的林艷紅時常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女生們則是一臉鄙夷不屑，更有甚者，還專程跑到他們班來圍觀，這也讓七班的同學對林艷紅更為厭惡。
    望著這種校園暴力的再次出現，艾希除了無奈還是無奈，而后她也了解到林艷紅的的確確是跟外校的一個學生發生了關系，那個學生似乎還是個不入流的混混，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在周遭人的唾棄聲和輿論的壓力下，林艷紅毫無意外地高考再次失利了，而艾希則是憑借著之前的記憶毫無懸念地拿到了一個理想的成績。
    高考是她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環，前世的她心心念念想著要逃離艾家，所以自然十分看重，以至于到今天對許多題目還是倒背如流。
    只是固然如此，艾希卻并不貪心，她只選擇對自己最合適也最理想的那一所學校。
    考完后的返校，艾希再一次見到了回學校拿東西的林艷紅。
    二人碰面的時候，氣氛很是尷尬，不等艾希先開口，林艷紅一雙寫滿了恨意的眼睛就率先掃向艾希，隨即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告訴他們我的事情？”
    艾希一聽這話頓時心頭一陣光火：“是你自己口口聲聲說借錢給朋友看病，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你該不是不打算換錢，所以找出這樣的爛借口吧？”
    艾希原本還想著她現如今這么慘，權當自己倒霉這筆錢打水漂了，可是卻沒有想到某人把好心當成驢肝肺不說，還反而倒打一耙。
    林艷紅咬了咬唇，顯然是不信。
    艾希冷笑：“我原本是不打算在你的傷口上撒鹽的，可是有些下三濫或許在某些人眼里還真是個寶，我記得你以前在班級里除了孟杉也是有其他的小姐妹的，怎么現在關系不好了？”
    此言一出，林艷紅的心中猛地一沉。
    艾希提醒了她，在這個班上她的確有過其他的朋友，而那個渣男，也正是那個朋友介紹給她的，還笑著開玩笑說那個渣男是自己的備胎，皮囊不錯家境也好，如果跟男友分手了，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
    她當時聽了嗤之以鼻，卻忍不住心動，不為別的，就為了忍受不了家庭暴力的母親天天哭泣著想要帶她回到鄉下。
    不，她絕不會回去，那個滿地騾馬糞便，土墻漏風的窮鄉僻壤，如果她回去了，這輩子還能有什么指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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