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說出來的話太具有震撼性。</br> 一時間,那并排站在一起的三個人都呆若木雞地僵在了那里。</br> 顧挽是第一個有反應的,偏頭盯著顧遠,有些艱難,一字一頓的問:“孩子…是…你的?”</br> 顧遠也像個木偶一樣轉頭:“……廢…話!”</br> 顧挽:“……”</br> 季言初:“……”</br> “你說你平生最討厭什么人來著?”顧挽問。</br> 顧遠閉嘴,選擇不回答。</br> 可天道好輪回,季言初不會放過他,于是幫著他回憶:“我遠哥平生最討厭讓女人未婚先孕的男人,做這種事的人,簡直豬狗不如,即使是他兄弟,也要踢斷他的家伙事兒。”</br> “……”</br> 顧遠臉已憋成了豬肝色。</br> “遠哥,現在怎么辦?”季言初這個問題倒不是奚落他,而是真心在問。</br> 顧遠一時無言,盯著他面前不遠處的女人,忽然瞥到她光著的腳,才皺眉開口:“你先把鞋穿上。”</br> 許渺也仿佛此刻才發現似的,腳趾怕冷地蜷縮了下,彎腰低頭,準備穿鞋。</br> “等等!”</br> 顧挽及時阻止,話音未落,人已經躥到了許渺那邊,幫著她罵顧遠:“你死人啊,許姐姐現在是有身孕的人,不能輕易彎腰的,你過來換。”</br> 見顧遠還是愣愣站著不動,顧挽朝季言初輕微偏頭,使眼色。</br> 接受到信號,季言初推了顧遠一把:“對,應該你去換。”</br> “……”</br> 顧遠認命地幫許渺穿上鞋,視線落在那能戳死人的細長鞋跟上,站起來,僵硬著聲音道:“以后,不要穿高跟鞋了。”</br> “還有……”</br> 當著自己兄弟和妹妹的面兒,他很難為情,但還是問許渺:“你說要一起努力試試,是什么意思?”</br> 許渺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可就算冷靜下來,她的想法還是跟剛才追過來的時候一樣。</br> “我的婚約還沒有退,我爺爺也很難對付,家族各方勢力都在虎視眈眈,也都…不會看好我們在一起。”</br> 她艱難地咽了咽嗓子,停了一會兒,才問顧遠:“要面對這么多困難,你怕不怕?”</br> “怕他大爺的怕!”</br> 顧遠胸口起伏劇烈,臉上早已是遏制不住的狂喜,眼睛里仿佛被點燃了兩團火,即使在黑夜,也漾了月光般亮晶晶的。</br> 他欣喜若狂地走過去,將許渺緊緊摟進懷里:“我從來都是的。”</br> “只要你許渺點個頭,不管刀山火海,老子都不帶怕的。”</br> 因為他等的,始終都是許渺那一個肯定的命令而已……</br> …</br> 他們幾個人一起回來的時候,陶嘉惠和顧懷抿正準備去老張家打麻將。</br> 一伙兒人在玄關處相遇,孩子們一窩蜂地涌進來,仿佛跟覓食回來的小鴨子似的,陶嘉惠站在玄關處,就差要拿手點人數了。</br>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br> 嗯?</br> 陶嘉惠眉梢一提,怎么多了一個?</br> 十幾分鐘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錯了,根本不是多了一個,而是兩個!</br> 托了顧遠的福,他們公公婆婆前后沒當一秒,緊接著就當了爺爺奶奶。</br> 頃刻間,顧家炸了!</br> “顧遠,我看你是活夠了!”</br> 陶嘉惠嗓音突然炸雷似的:“從小我是怎么教育你的?啊?要善良端正,要品行高潔,可你倒好,給我厲害的,居然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br> 她忍不住要去踢顧遠,被顧懷抿一把攔住,徒留那只腳在拼命的踹空氣:“你說,你自己說,現在該怎么辦?”</br> 顧遠跪在地上,垂眼睨著陶嘉惠飛舞的腳尖,時刻提防她一腳踹自己臉上。</br> 回頭還能笑呵呵地對顧挽說:“崽崽,帶你嫂子回房,現在這場景,對胎教不好。”</br> “哦。”顧挽也見怪不怪,淡定地拉著許渺:“姐姐,我們去房間里坐會兒?”</br> 倒是許渺,真心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顧遠,難得傻氣擔憂地問了句:“你不會被阿姨打死吧?”</br> “……”</br> 顧遠心情實在太好,哪怕是挨打,也仿佛渾身舒坦地享受著。他朝許渺揮揮手,笑容狡黠:“放心吧,不會的,把我打死了,他們還怎么當爺爺奶奶?”</br> 等許渺跟著顧挽進了房間,顧遠看一眼那邊因為攔著陶嘉惠去廚房拿刀,拉拉扯扯扭在一起的三個人。</br> 他清了下嗓子,然后恢復一臉認真,正色道:“好啦,別吵了,我打算結婚。”</br> “不結婚你還打算怎樣?”</br> 陶嘉惠忽然又換了方向,一臉這還用說地沖過來:“關鍵現在是你想結就結嗎?人家可看得上你?”</br> 顧遠挑挑眉,恬不知恥地得意:“看不上我還能懷上我的崽?”</br> 不過也就得意了一秒,下一秒,他又苦哈哈地跟父母道出實情:“其實看不上我的不是她,是她爺爺。”</br> 見大家都恢復了一絲理智,季言初松開手,給二老解釋:“許渺是盛行集團的首席執行官,盛行是她爺爺許盛儒一手創立的家族企業,旗下涉及商業地產,連鎖百貨,高級酒店,娛樂影視等多個行業,是當今國內,甚至國際上都名列前茅的世界級企業。”</br> 顧懷抿聽完,一臉了然地點點頭:“這樣的人物,看不上我們顧遠很正常。”</br> 顧遠:“?”</br> “那怎么辦?”陶嘉惠一臉愁眉不展。</br> 季言初覺得:“這個事情,解鈴還須系鈴人,許渺是他親孫女,自然是她自己跟她爺爺說最合適,但顧遠你肯定也不能袖手旁觀,吃苦賣力的活兒,得你來分擔。”</br> 見顧遠一臉不明,他索性更簡潔的說:“簡而言之,就是許渺負責動嘴皮子,你負責表忠心賣慘,以你實際的行動和態度,去感化人家長輩,你們一個曉之以理,一個動之以情,時間磨久了,老人家自然也就同意了。”</br> “況且你們還有一個終極王牌,就是孩子。”</br> 他拍拍顧遠:“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許渺她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她弟弟也一直身體不好,許家三代人丁單薄,所以這個孩子,她爺爺一定會非常看重。”</br> “能不能成功,或許這個孩子,就真的是關鍵。”</br> 顧家父母聽完,連連點頭:“言初說的有道理,這樣。”</br> 看到一絲希望,陶嘉惠激動地拍拍手,立刻動員大家:“咱們現在就把行李收拾好,今晚都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一家就陪著你倆去找她爺爺,不磨到他同意,我們就不回來。”</br> “人家姑娘不容易,背負這么大的壓力,還選擇跟你在一起,咱們家也不能輸,要把態度和決心擺出來。”</br> 陶嘉惠一臉堅定,握拳:“我和你爸就算是去撒潑打滾,也要幫你們把婚事辦成嘍!”</br> 撒潑打滾?</br> “……”</br> 顧懷抿想象一下自己打滾的樣子,心有戚戚焉:“咱有理說理,打滾不至于,真不至于。”</br> 一家人商量好,當天晚上就定了機票,第二天一早的飛機。</br> 顧挽因為年紀小,畢竟還是個學生,陶嘉惠覺得讓她過多參與這種事不太好,于是臨行前,把她從隊伍里刷了下來。</br> 既然她被刷下來了,那季言初自然也跟著被刷下來。</br> 兩人被勒令駐守陣地。</br> 鬧哄哄的一家,突然只剩下他們倆,兩個人當天還一時有點不習慣。</br> 直到當天晚上,顧挽可以不用忌憚任何人,可以大搖大擺地闖進季言初的房間,假裝純潔了好幾天的兩個人才終于享受到二人世界的甜頭。</br> 長輩不在家,又累又煩的拜年活動就有借口往后延期。</br> 他們仿佛又回到了暨安,日子過得愜意而緩慢,除了每晚定時和姥姥視頻,問一下她的身體,和陶嘉惠視頻,問一下顧遠那邊的進程。</br> 基本上也沒有其他大的事情來煩心。</br> 沒事的時候,他們就窩在沙發上看書,看電影。顧挽畫畫的時候,季言初會嘗試烘焙,做一些小餅干,小蛋糕之類的,來喂他的小寵物。</br> 顧挽一直過的是農歷生日,今年生日很巧,正好和情人節趕在一天。</br> 當晚,兩人商量著明天要去哪里過生日。</br> 季言初想了下迎江比較好玩的地方,忽然從記憶里跳出一件事:“你記不記得,去北城游樂園玩密室逃脫那一次,是我付的錢?”</br> 他問顧挽,然后斤斤計較的抱怨:“你當時還承諾,下次會請我,結果到現在都沒請。”</br> 顧挽眨眨眼,想起來有這么一回事,點頭道:“好像是的。”</br> “那我們明天去那里玩吧?”季言初提議。</br> “啊?”顧挽呆呆地看著他,表情有些欲言又止。</br> 她確實有些忌諱,畢竟很多年前,季言初就是在那里和季時青大吵了一架,然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br> 其實那一天的回憶,并不美好。</br> 但季言初現在倒感覺沒多大影響,和顧挽在一起后,心里空曠的地方早被幸福感填得滿滿當當,所以那些不好的人和事,現在回想起來,也沒從前那樣敏感不可提及。</br> 漸漸有些遠,仿佛悲慘的事情都留在了上輩子。</br> “一定要去那里嗎?我請你玩別的好不好?”</br> 顧挽有些為難,低頭考慮了半秒,忽地眼睛亮了起來:“我請你……去我房間玩好不好?”</br> 季言初來了那么多天,之前一直礙于父母顧遠都在家里,他也一直恪守知禮,從未踏入她的房間半步,即使偶爾兩人有些小動作,也都是顧挽去他的房間。</br> 是以此刻,當顧挽這么提出來,他竟有些詫然的歡喜。</br> “趁家長不在,去你閨房玩兒會不會很沒禮貌?”</br> 他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嘴上雖然這么說,卻一點沒有不禮貌的自覺,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br> 顧挽也彎著唇,牽著他,走到自己房間門口,轉動把手推開門。</br> “歡迎來到顧挽的世界”</br> 她回頭,笑瞇瞇地對季言初說。</br> 小女生的房間,配色都是明艷而偏粉調,和暨安那邊她的房間基本大同小異。</br> 季言初緩緩走進來,氣息微屏,莫名生出一種局促緊張的儀式感。</br> 視線從門口依次往里逡巡:立式柜、公主床、衣柜、小書桌、大書架……</br> 書架上有一本畫冊,名字很顯眼,叫:顧挽的五年。</br> 季言初一時好奇,從五顏六色的書叢里將那本畫冊抽了出來,然后輕輕翻開。</br> 看到里面的內容,他瞳孔驟縮。</br> 這是一本人物肖像畫,厚厚的一本畫冊,明明名字叫顧挽的五年,可里面每一幀每一頁,畫的卻都是一個叫季言初的人。</br> 初次相遇的那晚,他都不記得自己穿的是白色運動衣,脖子上還有個黑色的耳機。</br> 他也不記得,顧挽給他補習的時候,原來他還撲在桌子上睡著過。</br> 還有她第一次來例假,給她買東西,推開門,他摸過她的頭。</br> 去暨安那次的火車上,他戴了黑色的毛絨帽子,口罩也是黑色,眼睛里溢出的光,卻是溫暖的橘色。</br> 再后來……</br> 有他站在暨安大學門口的樣子,在咖啡館做兼職的樣子,以及畢業后,從容出庭的樣子。</br> 不過后面背景開始模糊,只有他的模樣始終如一的清晰。</br> “從你上大學到你畢業,我都不在你身邊,后面這些,都是我自己想象的。”</br> 顧挽從他手里抽走畫冊,有些難為情地合上。</br> 他側眸看她:“為什么叫顧挽的五年?”</br> 顧挽:“因為這些都是和你分開那五年畫的。”</br> “……”</br> 季言初說不出任何話,只覺喉間有什么堵得難受,心里仿佛也泡著咸咸的鹽水,辛酸又苦澀。</br> “我有穿梭時光的能力就好了。”</br> 他抱著顧挽,一點一點,從她的額頭開始親吻,輕輕淺淺,流連而下。</br> 撫平眉間的愁緒,描摹眼睫里的深情,最后停在唇畔,細數無盡的溫柔呢喃。</br> “如果我有穿梭時光的能力,我一定會回去,告訴十三歲的小顧挽,不要著急,慢慢長大,你所愛的人和愛你的人,你終會擁有他。”</br> “我也會告訴十八歲的季言初,你應該更勇敢,更強大,未來你的家人很多,需要你保護的人也很多。”</br> 他的姑娘,從十三歲到二十歲,走過了一段艱辛而漫長的旅程。</br> 所幸最后,她喜歡的人,也終以愛人的名義,走進了她的人生。</br> 顧挽二十歲生日那天,季言初帶她去了很多地方,北城游樂場,迎江一中,還有清河苑旁邊公園里的那個涼亭。</br> 最后,他們回到故事一開始相遇的那個小巷子。</br> “我知道你還小,但有些事,我等不及了,總覺得應該現在就做。”</br> 余暉在積雪的路面鋪出一道燦金色,混合著雪白,像夢里的舊時光。</br> 季言初從口袋里掏出那個方形絲絨盒子,單膝跪地,笑著道:“生日禮物。”</br> “它也有個名字。”</br> “叫言初的一輩子!”</br> 他緩緩打開盒蓋,里面立著一枚璀璨奪目的鉆戒。</br> 顧挽捂住嘴,瞬間淚流滿面。</br> 季言初仍舊跪著,仰著頭,眼里滿是灼熱和期盼,娓娓低沉的和她說:“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等我,從現在開始,換我等你。”</br> “等你畢業,等你長大,然后等你在一個合適而美好的年紀,給我一個家,好不好?”</br> 顧挽哭到說不出話,卻忙不迭地點頭,伸手讓他戴上戒指,然后激動不已地親吻他。</br> 陽光燦爛,巷子里的雪在無聲融化。</br> 他們牽著手,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一抬眼,仿佛就能看到很久很久的以后。</br> 路有盡頭,幸福卻永無止盡。</br> 他曾在絕望凜冽的寒冬離開,又在希冀盎然的初春回來。</br> 歲月在他們之間奔流不息,那個姑娘固執又努力,終于把喜歡刻成了愛的模樣。</br> 此后你比流年更燦爛,你與風月總相關!</br> 作者有話要說:挽挽和言初的番外到這里就結束了,嗚嗚嗚嗚,居然有點舍不得</br> 哥哥的番外后面就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