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　就這樣飛快的到來了。
    大過年的，小豹這個精致的豬豬男孩到底是沒有挨揍。
    不過，在漫長的大正月里，王巧時常拿出哀怨的眼神兒攻擊小豹，只是，豬豬男孩兒豹豹沒有體會到他老娘的哀怨,　沉浸在美好的吃吃喝喝里不能自拔。
    當然,　從這個時候起,　一直到小豹成年之后,　他都再也沒有看到過他老娘的雪花膏。
    真的,　別說瓶子了，瓶蓋都沒有看見。
    今年過年晚，等到出了正月,　終于可以罵兒子打孩子了,　他們也進入了春耕中。完全想不起來正月里那些記在小本本上的“舊賬”。
    果然算賬這種事兒,　就是要現在進行時,　要不然只能慢慢的忘記。
    饒是章荷花這樣的,　也不會記憶猶新。
    唐妙今年仍舊沒有上工,　倒不是她不想去。對她來說，這點小活兒真的好輕松哦根本不累的啊這是來自于一個大力士對普通人迷之嘲諷。
    然而,　寵妻狂魔姜城卻不希望唐妙出去掙工分。要是原來不夠吃喝，他自然愿意跟她兩個人一起奮斗。但是現在他們家條件委實不算差，除了姜城這邊的工作，唐妙打獵的戰績也很顯著。
    所以姜城覺得,　唐妙沒有那個必要。
    而且，退一步講，如果唐妙去隊里干活兒，那么自己的時間就少了。而且，也很難避開別人上山。晚上打獵總歸沒有白天安全，所以姜城和唐妙最終還是決定不去隊里了。
    對于這一點，外人各有想法，但是卻沒有多來他們眼前兒說什么。
    畢竟，就算說出花花兒，跟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不過姜城心思細膩，倒是主動跟章荷花點撥了兩句，章荷花聽明白了兒子的意思，自然也是不管的。她心里明鏡兒一樣，唐妙不下地，上山的時間才能隨意。
    那老三那邊靠的真的是老三那每個月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工資嗎其實靠的是唐妙的牛逼。
    章荷花很懂，但是村里的其他女人不懂啊村里很少有女人不上工。
    一般人都是這樣，不一樣就會比較嫉妒就好像我們都沒有過的那么好，你憑什么就能過上跟我們完全不一樣的日子呢
    他們完全忽略了一個重要的要素，男人和男人不一樣，女人和女人也不一樣的。
    村里的女人真是咬碎了一嘴的銀牙，就差成立一個“反唐妙陣線聯盟”了。當然，如果有這樣一個聯盟，那么會長一定是陶小丫同志。
    當然，這是唐妙想多了，自從挨了揍，陶小丫養到最近才好。她現在看到姜城夫妻，竄的比兔子還快。大有惹不起我就跑的架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學來的。
    不過鑒于陶小丫每次看見唐妙都飛快逃竄，唐妙與陶小丫“談一談”的事件也就不能成功。
    時間長了，也就慢慢算了。
    喏，時間就是這樣改變人。
    唐妙不理會那些捻酸的女人，但是她們卻往她身邊竄疼。甚至還有去章荷花面前說三道四的。人的嫉妒心要是起來了，真是啥事兒都能干出來，就完全不記得，章荷花是個什么樣的人。
    理所當然的，但凡挑撥離間，都沒落到什么好下場。挨頓罵都是輕的，有一些是直接被大掃帚打出去的。章荷花可不怕得罪人，活了這么些年了，她也算是看出來了，能干出來為這種事情挑撥的人。就算真的有啥事兒也不可能指望的上的。
    這樣的人，給他們什么臉面呢
    他們來挑撥的那一刻，其實也沒給他們家臉面啊
    眼看著章荷花不管，少不得也有去王巧面前挑撥的，至于章彩虹，那沒必要了。章荷花說一，章彩虹不可能說二的。他們家唯一能挑撥的，大概也就是王巧了。
    像是這一天就是，休息的時候，幾個老娘們立刻就湊近了王巧。這樣的那樣的，總之一番話下來，又是貼心又是為她抱不平。說的王巧頻頻點頭。
    其中一個小媳婦兒尖細著聲音說：“那你咋不鬧呢都是兒媳婦兒，憑啥她就能休息啊。”
    其實村里也有其他人休息，但是如同唐妙這樣有力氣還不上工的，那么沒有。
    大家就覺得，秋收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你是有力氣的，那你為啥不干
    而且，老姜家這才一年的光景，變化的也太快了，快到讓大家嫉妒。人就是這樣，如果原本就比自己有錢的人家過得多么好，倒是不覺得有什么。但是不如自己的人家突然過得好，那么真是嫉妒的心都要碎了。
    “你得跟你婆婆說”
    王巧白她一眼，說：“我干啥跟我婆婆說我們都分家了，各過各的。她不上工關我啥事兒我又不養她。”
    這么一說，倒是讓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又是那個小媳婦兒，立刻又說：“那她哪兒來的錢生活啊還不是你婆婆貼補她。貼補她，就是你吃虧”
    王巧抬頭，看這個小媳婦兒的眼神兒如同看一個弱智：“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怎么你就覺得，我婆婆會讓人占便宜你是挨揍沒夠吧”
    她也看出來這些人是個什么意思了。
    不就是見不得人家好嗎
    她起身，叉腰掃視了一圈，大義凜然：“我早就看出來你們是想要挑撥我們妯娌的關系但是，我不吃你們這一套我們一筆寫不出兩個姜字兒，我都不瞎嗶嗶，這里又有你們什么事兒呢老三和老三媳婦兒過的不好，難道還是你們養他們了嗎別人家的事兒，又跟你們有什么關系有那個功夫整天盯著別人家，不如好好盯緊了自家的男人孩子，自己一輩子土里剖食兒，也不知道好好培養一下下一代。難道你們要祖祖輩輩在這兒面朝黃土背朝天真是，人一點追求也沒有，跟傻子有什么區別。就知道吃嗎哼”
    王巧聽慣了她婆婆叭叭講大道理，這次倒是覺得相當義正言辭。她相當有氣勢的發表了一通自己的見解，揚了揚下巴，趾高氣昂的走了
    是的，走了
    雖然沒有打架，但是她卻猶如戰勝了的公雞。
    賊牛逼
    等著一干老娘們反應過來，王巧已經去地里干活兒了。
    他們：我們想反駁然而人已經走了怎么破
    怎么破
    大隊長來破
    大隊長過來檢查，一眼就看到這幾個人又在聚眾休息，似乎還在說什么小話兒，他的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本來就是一張大長臉，臉一拉下來妥妥的長白山。
    “你們又偷懶再讓我看見你們偷懶就不要記什么公分了整天都不知道你們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有本事就讓家里男人賺錢，自己不出來干活兒。既然來了，這里是集體組織，一分一毫也由不得你們胡來如果以為自己偷懶耍滑就可以混過去。那就錯了組織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人民也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同樣都是做人，你看看人家王巧做人得有覺悟”
    幾個老娘們：“”
    這特么還被那個王巧比下去了，偷奸耍滑，她也很在行啊
    只可惜，大隊長可不給她們分辨的機會，噼里啪啦又是一通噴。
    幾人安如雞的垂著頭。
    大隊長比王巧可能咆哮多了，縣官不如現管，對這些普通鄉下婆娘來說，隊長可就是大官兒了眼看大隊長氣成這樣，她們一個個縮成小雞仔，大隊長也懶得看他們這個熊樣兒，擺手：“去去去，趕緊去干活兒。”
    大家一哄而散。
    不過許是因為大隊長沒走吧，所有人都好像格外的努力了不少就怕自己又被大隊長逮著，一通噴。
    王巧內心：呵呵，老娘斗不過婆婆，還斗不過你們我可是老早就瞄見大隊長走過來了呢嘻嘻
    說來也是奇怪呢
    明明大家都很嫉妒唐妙，都希望她不好，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趕來她面前十分直白的嗶嗶。與她說酸話，用的都是曲折的迂回路線，讓人十分不解。大家都表示，很不懂。
    不過因著大家也不敢直白的說，唐妙倒是也完全不理會他們了。
    說都不敢直接說，還怕他們什么
    她每天還挺忙的呢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而隨著要回城的消息越演越烈的時候，大隊長終于接到了公社開會的電話。
    果不其然，流傳了小一年，沸沸揚揚的回城，這下子真的提上了日程
    這一次，每個大隊有兩個名額。
    一時間，所有知青都沸騰了。
    回城
    這是他們多么夢寐以求的啊
    就算回城的名額很少，可是少，不代表沒有機會
    當然，機會也是要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回城的第一條就是，必須單身。
    這下子，沒結婚的喜極而泣，而結了婚的更是鬧翻了天，若是不離婚，大有打個天翻地覆的架勢。更有不少人已經頻繁的來往于大隊長家，求爺爺告奶奶的拉關系。
    如果不是大家都曉得大隊長的人品，怕是就要傳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了。
    唐妙不上工這種小事兒，一點都不在大家的議論范圍內了，好像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知青的身上。村里每日雞飛狗跳。縱然大隊長三令五申，說是表現不好絕對不會蓋章。可是卻也只能壓制一時。
    村里人的注意力不在唐妙的身上，她倒是又上山打獵了幾次，次次收獲頗豐。唐妙也記得去年摘到的幾顆果樹的位置，大獲豐收。像是這個時候，老姜家這種完全沒有知青嫁進來或者是娶女兒的就無所謂了。
    左右跟他們沒有關系，但是多少人家卻夜夜都睡不著。
    當然，章荷花也不是沒有牽掛，趁著空閑，她還專程去了一次五大隊，一進門就看到二外甥媳婦兒正在家哄孩子，樂不可支呢
    走
    不不，沒有什么可走的。
    她不想回城，不想回家
    這邊吃好喝好，回家遭罪干啥
    這位大姐，還是一如既往的是知青界的一股清流。
    自家外甥這邊安了心，章荷花這邊也就沒有什么可以操心得了。反正，自家是怎么都好的
    而隨著炎炎夏日的到來，村里蓋章，走了兩個知青。
    知青回城，也有名額，不是人人都能走
    這一次的兩個知青，都是村里有志一同覺得表現不錯的。這種事兒，大隊長雖然有絕對的權利，但是卻不想沾染一身腥。因著回城，據說有的地方發生了丑聞，從上到下都擼掉了。
    大隊長可不想惹事兒，這一次的回城名額，他選擇的是投票。
    這樣來看，誰也說不出個什么。
    而且，他是在村民大會上直接公布的，不給任何人活動的機會。只要十六歲以上，都有參加投票的權利。投票前兩名村里蓋章。這個時候，有人懊惱跟村里人沒有搞好關系；也有人懊惱大隊長不講究人情；不過這樣的決定對于一些肯腳踏實地真正埋頭苦干，家里又沒有什么門路的人來說，又是實實在在的機會。
    別看他們大隊才兩個回城的名額，可是這公社有多少個大隊呢縣里又有多少個公社一層層的向上算，這次回城已經算是不少人了。這么一批安置下來，想要再等到下一批，想來至少也要明年了。
    所以這次鉚足了勁兒。
    不過，鉚足了勁兒也沒用。投票很快就開始了，等到輪到老姜家的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看了過去。因為，這上面有差點成為他們兒媳婦的一個人楊鳳語。
    楊鳳語也曾經想要走大隊長的門路，她大哥甚至還幫她往上牽線。
    只不過，因為是第一批回城，太過引人注目也太過敏感了，好些人都不想蹚這趟渾水，所以楊鳳語沒有成功。而現在，她也看著老姜家的人。
    “嬸子，你們投誰”
    問這話的人，多少帶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態。
    章荷花掃過去一眼，理直氣壯：“誰表現好我自然是投誰，村里的小梁來的早，干活兒勤快，別看話不多，這么多年任勞任怨。不像有些人只耍嘴皮子，嘴上說的好聽，但是實際可沒干多少活兒。總之我是要投他的。”
    小梁是村里的老知青，他聽了這個，激動的紅了眼眶。他哪里想得到，村里最混不吝的老太太卻是最公正的。
    這個小梁是知青下鄉最頻繁的那一批開始的，如今來他們來這邊已經七個多年頭，快八個年頭了。來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年輕，現在已經飽經風霜了。看起來跟鄉下漢子沒有區別，比同齡人大不少。
    如果不是章荷花提起，大家對他印象都不深刻了。
    不過又一想，章荷花說的對啊
    這個小梁，還真是這么個人
    他剛下鄉的時候干啥都不行，可是也不氣餒，一直任勞任怨，現在都是村里干農活兒的一把好手兒了。
    章荷花投了這個人，大隊長微微點頭，他也是很認可小梁的。他是個干實事兒的，自然也喜歡這樣任勞任怨的。
    章荷花投了小梁，那么老姜家其他人根本就沒二話了，姜林上去的時候看都不看楊鳳語，直接投了小梁。楊鳳語囁嚅一下嘴角，想要說什么，但是她看著姜林，卻沒有得到他的任何回應，他投完票下去就抱起了小侄女兒棠棠。
    小棠棠小小聲的靠在姜林的耳邊說：“小叔叔，那個鳳兒姨姨偷看你。”
    姜林對她比了一個“噓”。
    小棠棠懵懂的哦了一下。
    說來也真是，有些事兒就是講究一個機緣，誰能想到呢投票結束，小梁的票數竟然正好在第二位。第一位是知青點的負責人，他是他們村下鄉最久的知青。一直沒有結婚，是知青點的老大哥。
    這個結果，多少人心里是不平的。
    但是你還不能說大隊長徇私，人家是正八經投票來的。
    這怎么徇私
    像是小梁，他原本不抱希望了。可是因為章荷花的一番話，倒是讓很多人注意到了他。對于許多人來說，他們跟知青點一點也不熟悉，只能知道個大概。
    若說詳細了解，那是沒有的。
    但是現在章荷花提了，大家想到小梁平時的表現，就立刻點頭了。
    可不是嗎
    小梁干活兒確實可以，而且既不惹事兒也不多嘴，就是個憨厚的漢子。
    那些沒有得到回城機會的，嚎啕大哭。
    楊鳳語臉色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從提出投票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有很不好的預感。現在看來，果然如此。而且她好清楚，只要他們三大隊一直延續這個投票的風格。那么，他永遠都離不開了。
    因為，在他們心里，她就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誰會真的愿意把自己的票投給這樣的人呢
    沒有的
    楊鳳語又看向了姜林，姜林正在逗孩子，小不點的小姑娘晃蕩小揪揪，笑的甜甜的，大抵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小姑娘轉頭看向了她。
    小棠棠：“又看我小叔叔”
    她小小聲嘀咕，她立刻伸手，捂住了姜林的眼睛，說：“小叔叔不要看她，她不好。”
    姜林笑了出來，他認真：“好好好，不看她。”
    小棠棠抿著小嘴兒笑。
    “小叔叔，你要努力鴨，只要努力，就算不是城里人，你也會很好很好的。”
    姜林認真：“我知道，謝謝小可愛。”
    “你讀書吧讀書改變命運。”小家伙兒還一套一套的呢。
    姜林失笑，他說：“好，小叔會好好的想一想這件事情。”
    他的幾個哥哥那么不愛學習都在努力，他們家的幾個小不點也都知道讀書的用處。沒道理，他倒是做不到的。
    讀書啊
    他怎么就做不到了呢
    “小叔叔會努力的。”
    大抵是因為小棠棠的這番話，姜林還真的努力了起來。
    很多事情，就是一個契機，對姜林來說，這個就是了。
    三大隊的回城名額，就這樣決定了。別的大隊看到三大隊的操作，一下子茅塞頓開。這樣可不是最好嗎就算以后有了問題，也不是自己的。人選可是大家共同投票的
    所以，整個公社的各個大隊都參考了這個方案，然后，縣里也這么實行了。
    雖然這樣也不一定就是公平。
    但是多少卻也相對的公平了。
    這樣，就算很難得。
    知青回鄉的回鄉，沒回鄉的，也努力起來。爭取下一波回城的時候可以得到大家的認可，所以這段日子各個大隊，乃至縣城，知青干活兒的熱情都空前的高漲起來。
    為了回城，怎么都行的。
    回城的風波，還能持續很久，可是隨著秋風起，又有一個炸雷，噼里啪啦的就砸了下來
    恢復
    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