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玄武體校對于打架向來都有嚴格的規(guī)矩,可其一是恰逢亂世,規(guī)矩守則什么的基本都淪為了擺設(shè),其二又有于佑春作為靠山偏袒自己的學生,于是京跤隊的“十三太保”便各個都成了有名的“打群架”愛好者。 再加上這伙兒人平日打架總是作為尋釁的一方,根本就沒吃過虧,所以這時,當有人在遠處一看老五被洪衍武“干”趴下了,吆喝了一聲之后,一幫子人立即氣勢洶洶聚集起來,沖著洪衍武和陳力泉就烏泱烏泱地過來了。 陳力泉遠比洪衍武著急,他最怕好友吃虧,就打算挺身而出,攔住這些人,好掩護洪衍武離去。 可偏偏洪衍武壓根兒就沒想走的意思,還非要和這些冠軍、亞軍們交交手不可,他還囑咐陳力泉千萬別摻和進來,以免他被隊里追究責任。 而陳力泉一聽,當時就被好友這番替他著想的話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反倒是從心里下定決心,一旦情況不妙,決不袖手旁觀。 但說句實話,這其實也就是洪衍武表面做做樣子罷了,因為他可是以找陳力泉名義來這兒的,一旦和京跤隊大打出手,事后陳力泉不被追究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而且哪怕就是他現(xiàn)在不打這場架了,陳力泉也得吃他的瓜絡(luò),別忘了,古典跤館里還躺著仨小子呢,他們可早就死死記住了陳力泉的名字,誰也絕不肯白挨一頓揍不是? 所以說,這本質(zhì)上還是洪衍武怕陳力泉阻攔他去打個痛快,才耍的“雞賊”(土語,指出于自私的狡猾、耍小聰明,同時還帶著點猥瑣)。 這也就是陳力泉對洪衍武一向深信不疑,才會從最好的一面去理解他,結(jié)果又讓這小子詭計得逞,還白白落下了一份人情。 “老五,你沒事吧……” 說時遲,那時快,也就一眨嘛眼兒的工夫,“十三太保”剩下那十二個,就沖到了二人眼前,隨后有人扶起了老五,這伙子人沖洪衍武張口就開始喝罵。 “小兔崽子,知道你打的是誰嗎?不知死的東西……” “你丫敢跑這兒來惹事,老子活撕巴了你……” 特別是剛才老五指給洪衍武看的那個“亞軍”老七,此時也用手指上了陳力泉的鼻子,一通不依不饒,猛力發(fā)飆。 “怎么著?居然找外人幫你‘拔沖’!告訴你,想翻篇兒沒門!你丫欠我們的“大前門”,現(xiàn)在可翻倍了,一人兩盒!你要再敢說個‘不’字兒……” 卻沒想他話還沒說完,洪衍武已經(jīng)黑著臉冷笑起來,當場就截住了他的話頭。 “還‘大前門’?我欠你兩個大飛腳!現(xiàn)在就賞給你!” 說罷,洪衍武又照著剛才“賞”老五的例,又是一抬腳,正中老七的胸口,結(jié)果把這位“亞軍”踹得倒撞在身后人的身上,倆人一起成了滾地葫蘆。 接著也沒例外,這小子還沒爬起來,就像老五一樣“哇哇”上了,還吐了身下壓著的那人一身,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得,剩下的十一個人一看這景兒,還慎著什么呀?趕緊動手吧! 于是個頂個都兇神惡煞地撲上去了,或是揮拳直給,或是摟要抱腿,一副想把倆人碾成齏粉的樣子。 這種情形下,也更證明了洪衍武剛才純屬廢話,陳力泉要想置身事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也早就被那些小子們盯上了。 那好,既然非打不可,就有招拆招,并肩子上吧,結(jié)果“叮咣五四”一上手,洪衍武和陳力泉這小哥兒倆,立刻就讓“十三太保”知道他們的厲害了。 本來要按“十三太保”他們的想頭,自然認為憑他們一擁而上,很快就能把兩個對手按倒在地,然后隨著心意得懲治,但事實卻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敢情單只洪衍武一人,就不是他們能應(yīng)付得了的。 因為別看他們是練京跤的體校生,可要知道,現(xiàn)在的洪衍武除了玉爺和師出一門的陳力泉之外,他已經(jīng)越來越難找到堪可一戰(zhàn)的敵手了,每次打完人后,總會有些意猶未盡,沒打痛快的感覺。 所以能讓他看上眼的對手,那至少也得是練跤習武多年的成年老手,一個還不行,至少也得幾個同時上,才夠他過一次癮頭的。 而且從打人的經(jīng)驗上論,洪衍武也不是“十三太保”能比的,這小子不光以少對多的經(jīng)驗豐富,還把跤術(shù)和打人的法子結(jié)合得極好,他毫無顧忌,只求簡單實用,使的許多招術(shù)都屬于“犯規(guī)”動作,就連“斷子絕孫”的地方都敢招呼,下手“賊”狠, 正因為是這樣,誰犯在洪衍武的手里就算是倒了血霉,他是專門拿脆弱的要害或是關(guān)節(jié)下手,才剛一伸手,就給一個小子的胳膊拽脫臼了,然后抓住一個又一掉腿,一腳狠踩在腿彎處,這個也成瘸子了。 說白了吧,他這邊雖然毫無煙火氣,卻是最心黑手狠的,“十三太保”無論哪個,只要一和他交手當場就廢,跟著就爬不起來了,他還未盡全力,就已經(jīng)把對手打得屁滾尿流了。 至于初出茅廬,還沒經(jīng)歷過多人亂戰(zhàn)的陳力泉,雖然開始有點兒畏首畏尾、縮手縮腳,可真拆噠了兩招也很快就找著竅門了。 而對付他的幾個體校生,剛一開始還能占點兒便宜,但是后邊也就沒好果子吃了。 怎么回事? 其實也好解釋。 陳力泉不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少嘛,可他氣力上有優(yōu)勢啊,訓(xùn)練館里最沉的皮人他一手一個耍起來毫不費力,舉重組隊員需雙手舉的杠鈴,他一手提拉起來也沒問題。 這么一來,憑這身子力氣,他想抓誰扔誰都是易如反掌,他也不傻,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把抓在手里的人當成武器朝對手扔飛出去,這樣還能砸倒一個。 所以和他交手的幾個小子在同伴接二連三的“對對碰”之后,互相看看,都下意識的齊刷刷后退半步,生怕也成了他手里的“人肉流星錘”,或是移動靶子。 就這樣,陳力泉甚至比洪衍武還更有效地震懾住了敵人,自然很快翻了上風,也是如魚得水,連摔帶扔地把這伙對手打得哭媽喊爹,倒地一大片。 還是這么評價吧,洪衍武和陳力泉在這個場合可顯出真功夫了,他們就如同到了托兒所、幼兒園摔小朋友一樣,那么輕松自如,而這些金銀銅牌的得主則像被老鷹撲的小雞,亂跑亂鉆。 總之,攏共沒出三分鐘,現(xiàn)場就呈現(xiàn)出宛如街機游戲“快打旋風”中的景象,兩位玩家配合默契,尚在“血槽滿血”的狀態(tài)下,就讓“十三太保”東倒西歪橫躺了一地,無論誰是冠軍、亞軍還是季軍,就都只有哀聲嘆氣,伏地挺尸的份兒了。 說真的,就連那些束手旁觀,許教練的學生們都看直了眼兒了,他們在極度震驚中大開眼界,異常興奮,第一次知道了敢情還有這么打架的呢! 可即便如此,洪衍武卻還沒打痛快呢,嘴里直嚷嚷表示不滿。 “別裝死啊,再起來呀,快點兒,再陪小爺玩玩兒。” 結(jié)果這話頓時引得“十三太保”多數(shù)人爆發(fā)了最后的生命力,爭先恐后呻吟,“別打了,別打了……” 只是,畢竟手指頭不是一邊齊,也不是所有人都這么軟蛋,像那一開始惹出事來的老五就威風不倒,躺在地上也毫不示弱。 “就不起,就不起來,看你還能把我怎么樣?” 事后,“十三太保”的其他人對此都達成了一個共識,說這小子純屬煮熟的鴨子——肉爛嘴不爛,才會自討苦吃! 洪衍武還能把他怎么辦?不就是抽他唄! 可就在洪衍武重新從地上揪起面如土色的老五,想要教訓(xùn)教訓(xùn)他那張賤嘴的時候,一聲“你給我住手!”的大喝,卻突然在京跤訓(xùn)練館的大門口響起。 洪衍武回頭一看,只見從外面進來個身穿運動服,脖子上掛著銅哨的大漢,一看那打扮就知道是個教練。 果然,在陳力泉面色大變中,地上的“十三太保”們也都來了精神,各個大聲高呼“于教練救命”,接著有人哎呦哎呦地訴苦,也有人告陳力泉的黑狀,說他引外人來大鬧訓(xùn)練場。 不用多說,洪衍武現(xiàn)在也知道這個主兒就是“十三太保”背后的靠山了,而不是把陳力泉招進來的那個許教練。 不過他可不管那個,愛誰誰,照舊是上手正反兩個大嘴巴,掄圓了去抽老五的臉,然后一掉腰又順勢使了個大背挎,把這小子給扔飛出去,結(jié)果老五倒地后,直接就翻了白眼了。 這舉動無疑激怒了于佑春,他像是怕洪衍武跑了似的,馬上一腳踹上了大門,然后就先沖陳力泉吼了一嗓子。 “陳力泉!你干的好事,我要開除你!” 隨后他也不待陳力泉說話,就又把矛頭指回洪衍武,虎視眈眈走了過來。 “你是哪兒來的野小子?敢當我的面打我的隊員!小兔崽子!我非得教訓(xùn)教訓(xùn)你……” 于佑春口吐狠話,可他卻不知這正是洪衍武夢寐以求的好事,一聽又有了架打,洪衍武簡直都快樂開花兒了,他根本不顧此事對旁觀愁眉苦臉的陳力泉會有怎樣的影響,反倒為了徹底消滅讓對手改變主意的一切可能,一張嘴就用俏皮話來拱火。 “你往河邊那么一蹲,就敢充龍王?弄點黑鍋煙子一抹,就想裝灶王?好好看看你這幾個膿包徒弟的下場吧,教訓(xùn)我?你也配!” 這話可真夠氣人的,“十三太保”是于佑春的學生不假,何況又當著這么多許教練學生的面兒,于佑春的面子哪兒下得來啊?所以這位玄武體校京跤隊的主教練,當即“啊呀呀”一聲暴怒的大叫,他就朝洪衍武撲了過去,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陳力泉還想說什么,也不得不欲言又止了。他也清楚,這就沒法兒再善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洪衍武和于佑春一搭上手就感到了,教練畢竟是教練,于佑春手里還是有兩下子的。 而于佑春也試出洪衍武是有真功底的,確實也不含糊。他這時才猛然想到,自己確實太沖動了,對方可是把他十三個徒弟一起撩平的主兒,手底下還能軟嗎? 于是二人都心知肚明遇上了敵手,便開始凝神屏氣地開始了你進我退,我攻你守地試探性進攻,各自專注地尋找著對方手眼身法步的破綻與漏洞, 洪衍武的風格是典型的“善撲營”傳承,動作技術(shù)強,出場跤架小,講究的是“腰似盤蛇眼似電,腳似生根輕似燕”。 而于佑春的跤術(shù)則有著津門跤之風,動作干脆猛烈,又靈活迅速,形似貍貓,猶如白猿。 結(jié)果兩個開轉(zhuǎn)悠下來,仍舊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不過別看洪衍武此時還能保持鎮(zhèn)定,但作為于佑春來講,卻是越來越是心驚。 因為他是真沒想到洪衍武小小年紀,功夫底子就已經(jīng)這么厚,竟然一點兒“跤病”都沒有,這讓他根本沒法兒“開方子”,細細思來,洪衍武身后之人才更讓他感到恐懼。 可恰恰就是這么一走神兒,移身挪步,稍一遲疑,于佑春自己反倒是露出了破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洪衍武當即身形一變沖上前來,飛起右腳就是一個“挑勾子”,火候和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結(jié)果這么一下,于佑春就像個席筒兒似的給掀了起來…… “于教練……” 旁觀人等驚呼之聲未落,只聽“唉喲”一聲痛苦的叫喚,最不該出現(xiàn)的場面出現(xiàn)了。 敢情洪衍武以巧破千斤,將對手撂倒后,心一發(fā)狠,就下了黑手,故意屈肘,把自個的身體重重地砸在了于佑春的身上。 而等到他再起身的時候,最終效果才為大家所見,只見躺在地上的于佑春用手緊緊捂著左肋,痛苦地喘著粗氣,嘴里也只能斷斷續(xù)續(xù)的吩咐學生,“去……去叫醫(yī)生,我……動不了了……” 陳力泉可全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種程度,不免有些手足無措。 可洪衍武卻滿心幸災(zāi)樂禍,這會兒還出言擠兌呢。“其實你們道個歉也就得了,干嘛非要動手呢?瞧瞧,如今打壞了多不好……” 就這句話,差點沒把于佑春氣得背過氣去,一陣猛烈的咳嗽不可抑制地發(fā)作起來。 恰在此時,訓(xùn)練館的大門竟又一次地被人突地一下推開了,而這次進來的人還真不少,呼嚕呼嚕一氣兒涌進二十來口子,也不是別人,全是隔壁練古典跤的。 這時就見一個小子遠遠用手一指洪衍武,對打頭的兩個人說,“何教練、黃教練,就是這小子,剛才打的咱們的人……” 在所有京跤隊員極度驚愕的目光之中,洪衍武只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不過陳力泉可是徹底傻眼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