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先找了家客棧住下,清霜便興致勃勃拉了非云要出門去逛逛,她先跟客棧的小二打聽了一下城中較好的店鋪,這一回非云在旁沒有開口,只默默聽著,乖巧地扮演失憶者。
這里是距離翼蛇族較近的一個城池,他自是無比熟悉,不僅知道城中明面上這些店鋪誰優誰劣,就連暗地里的黑市貿易他都一清二楚,但鑒于不久前已引起了清霜的疑問,所以,還是沉默得好。
“我們先去買地圖吧,那小二說城西有家如意齋,相比別家來說,他們信譽更好。”清霜出了客棧辨認下方向,徑直朝城西走,同時跟旁邊的非云說話,“至于給你買的護身靈器,我想著要不去拍賣會上看看?”
非云一頓,回道:“不必了,無需浪費靈石。”
他雖非人族,卻習劍,于術法一道也熟悉,在大多仰仗肉身的妖族中其實很另類,若不知他真身,說他是人族修士亦無人會覺得有異。
靈器這些外物他也用,但多是無關緊要的輔助功能,所以,有與沒有并不影響什么。
“那怎么可以?”清霜先是詫異,繼而蹙眉爭辯,“別人都有,你當然也得有啊,況且,保護幼崽多重要啊,怎么能說是浪費靈石呢?聽我的,咱不缺靈石!”
保護?
非云暗自咀嚼著這個詞,覺得用在他身上還真是新鮮,怎么說呢,有種……心被軟軟地撓了一下的感覺,既意外又奇怪,還有點恍惚。
在他的生命中,真的從未被保護過,不被針對和敵視就已經很好了。
“走吧走吧,你只管挑喜歡的就行!”清霜見他默然不語,還以為他仍不太愿意,干脆拉了他朝城西走去。
等到了如意齋,清霜財大氣粗地一揮手,直讓店里的伙計把最好的靈器都拿來看看,什么防御的、攻擊的,一樣樣往非云身上比劃。
最終在非云的堅持下,勉強挑了兩身較為實用的法衣,攻擊類的都沒要,另外買了幾樣采集靈藥的工具和一批保存用的玉盒、玉瓶。
就這些便花了十萬有余的靈石,價格可謂是很貴了。
非云之所以不愿意買,一則是他確實不需要,二則……靈界的物價高,他說無需浪費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況且,這如意齋本就是他的產業,雖說買了也是左手出右手進,但委實沒必要不是?
他如今還在“失憶”,當然沒法說出他是如意齋的老板,只能由著清霜硬是買了些。其實,也是長這么大以來頭一次有人愿意為他專門買些什么,即便未必真的需要,可這份心意讓他尤為珍惜。
罷了,日后他再回饋于她便好。
清霜哪知這些,選了買來的兩身法衣中白色的那套,當即就推著他去換。
“失憶人士”非云有點無奈,順從地進了如意齋的更衣隔間,片刻后撫著衣袖從里面走出來,大抵是換衣的緣故,他的面具被摘下了。
清霜聞聲看去,不由得怔住了。
只見身形修長的少年白衣若雪,衣領處露出中衣淺藍色的邊緣,更襯得他白衣逾白、臉龐如玉,他本就長得俊秀絕倫,哪怕神色實在淡淡,可一抬眼,那湛然若神的眉眼、俊秀絕倫的容貌仍舊驚艷至極。
此時,如意齋內不管是店員還是客人,均愣愣地看著這邊,就算修煉過的人都沒有丑的,可這也太好看了吧!
非云沒理會這個,他撫著寬廣的長袖,微微蹙眉走到清霜旁邊:“這廣袖不大方便。”
美人皺眉也還是美得驚人,是以他人仍未回神,不乏有人心里想伸手替他撫平眉頭,為他分憂。
清霜回神,笑著贊嘆道:“果然很好看,我就知道白衣更適合你!”
非云一頓,白衣更適合他?
他自幼長在翼蛇族,而翼蛇族尚黑,無論是真身還是裝飾,皆以黑為尊,自然他也是如此。
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專注修煉,從不在意外物,所用之物方便、實用就好,像衣飾……從前穿黑衣便一直穿黑衣,只是習慣了而已。
什么適不適合、喜不喜歡的,他從無這種意識。
“長得這么好看,穿什么暗沉的黑色啊,明明白色、淺色才更適合你啊!”清霜繞著他打量兩圈,指著他不習慣的廣袖道,“這袖子不寬啊,才一尺多,我還沒給你挑幾尺寬拖地的那種呢!”
顯然,這小姑娘并不打算改主意。
非云暗嘆一聲,再次撫了撫袖子,將它拉平整,其實衣服并沒有褶皺,到底是法衣,哪能如凡俗衣物般怕皺怕折的,他只是不太習慣才會如此。
“衣服換好了,那我們走吧!”清霜拉住他的手,抬腳朝外走去。
非云不妨她如此,竟真被拉了個正著,他被動地跟上她的腳步,眼神卻一直落在手腕處,感受到另一人柔軟溫暖的掌心,讓他有些恍神,又有些不自在。
在這之前,清霜就算拉他也多是衣袖或衣服,這是頭一次與他肌膚接觸。
雖然恍了神,可非云也不過一息就回神了:“等一下。”
“怎么了?”清霜駐足回頭。
非云未答,而是取出面具再次戴好:“走吧。”
這次換清霜喊了:“等一下。”
非云投以疑問的眼神。
清霜輕笑一聲,忽地貼近他,踮起腳尖湊近了些,伸手為他整了整衣領。
非云頓住,身體不由得僵了僵,本要第一時間躲開,但在感受到她的動作后又忍住了。
兩人在如意齋門口耽誤了一會兒才離開,但相比起他們,如意齋內的諸人回神更慢,等有人追出來,早就看不到他們了。
“哪里來的美貌男子,從未在城里見過啊!”
“那臉、那身材、那氣質,簡直絕了!”
“剛才怎么只顧著愣神了,該上去說句話啊!”
“估摸著是來探秘境的吧!”
“那咱們去秘境是不是還能看到他?”
一伙人圍在如意齋門口七嘴八舌議論著,滿滿的懊悔和不甘。
另一邊,非云與清霜正在街上并肩而行,前者目不斜視,只分一點神留意著避開行人,后者則左右打量,好奇地觀望周圍的一切。
“對了,拍賣會去嗎?”她隨口問。
“姑娘決定便好。”
清霜停步,糾正他:“怎么還叫我‘姑娘’啊,就算認識不久,你還沒當我是朋友,可看在咱們是同族,是這靈界唯二的兩條龍的份上,互稱名字不奇怪吧?”
非云雖覺得直呼一個女孩子的名字有點失禮,但她說得也有道理,特別是“靈界唯二的兩條龍”這一句讓他心中一動,便從善如流喚了她的名字:“清霜。”
“這就對了嘛!”清霜滿意了,笑道,“那拍賣會我們也去逛逛吧,我看看這靈界的拍賣會有什么不同,要是有好東西就買下。”
非云發現,這小姑娘頗有些財大氣粗,想必出身定然不錯……想罷他又暗自失笑,既是龍族,又是仙身,出身怎么會差呢?
他們在這城中暫住下來,等到了拍賣會那天,清霜又給非云挑了些東西拍下,同樣,在非云的堅持下,只選了些原材料類的天材地寶,連靈藥都很少。
“可惜了,這拍賣會上竟然沒有修復識海的靈藥,看來這家生意做得一般啊!”清霜在拍賣會后嘖嘖感嘆。
非云瞥了她一眼,沒有做聲。
靈界不屬于資源匱乏的那種世界,但作用于識海的靈藥本就種類稀少,尋常的拍賣會哪能遇到?而且,此處也不是大城池,買不到才是正常的。
“看來這天河秘境還非去不可了!”清霜嘀咕著。
非去不可?
為何非去不可?這次天河秘境開啟比較特殊的只有一處,那就是發現了蘊神果。
他低垂的眼中微閃,想到這小姑娘似乎早就知道些什么,想必這“非去不可”的原因,就在于此吧!
而顯然,想找蘊神果并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他。
眼下他的識海確實一直在痛,不過原本被刺破的傷已算不得什么,主要是太過強大的仙識硬塞進來的緣故,那種被蠻橫撐開的脹痛,始終綿綿不絕。
但他素來極能忍疼,經脈的、身體的、識海的,甚至神魂的,曾經傷過多少次,他都默默受了,不曾喊疼、不曾表露,只獨自一人忍受著。
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在意。
沒想到如今這樣一個小姑娘,會一直記掛著,還想為他專門找藥。
非云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癢癢的,有點暖、有點軟,又難免好笑,自然也有些感動。
不論如何,他很感念這份心意,這是他極少極少感受到的善意,只是……
“清霜。”
聞聲轉頭的清霜看他:“嗯?怎么了?還有什么缺的要買?”
“你……為何這般待我?”
在這世間,與人善意總是有原因的吧?父母待子女好,丈夫對妻子好,師傅對徒弟好,都各有各的原因,而她……只因他們是同族,便能如此付出嗎?
但即便是同族,亦有好有壞,未必都值得如此純粹的好。
“你說買東西這些?”清霜沒懂他的深意,笑眼彎彎拍他的肩膀,“放心啦,今日我給你買了,那回頭你也可以給我買啊,一樣一樣的!”
非云:“……”他想問的并不是這個。
他暗嘆一聲,罷了,他現在一個“失憶人士”,不宜問得太深,以后再說吧!
很難想象,他有一天竟也會有“以后再說”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