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因察覺到了蘇綾的視線。
與之對視時，蘇綾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
很不好受。
像是被盯上了。
不！
蘇綾這才反應過來，如果奧斯因對自己有敵意，心思敏銳的丫頭絕對會第一時間發現的。
不…這種恐懼感是我過于弱小，身體做出的本能。
就像是那家伙站在這間廳堂中，自己兀然感覺到空氣都變得凝滯混濁起來，仿佛實質的刀鋒劃過皮膚，火辣辣的疼。
而他那一臉和善的模樣，從來沒將我放在眼里。
蘇綾思考完這些，默不作聲保持著小透明，生怕眼前那劍士導師一個手起刀落蹭個邊兒把自己給秒了。
“吃了嗎？”
奧斯因這句話有點兒讓人沒法接。
丫頭也是一臉懵嗶，感情這導師和咱們校長一個德行，見面問人吃了么，就不是很懂初王怎么教他的。
我是答“沒吃？”還是“吃了？”
要說“吃了。”人家來個“有對象了嗎？”二連怎么辦？
丫頭的腦袋都快超頻了，現在阿綾又說不了話，急得要死。
她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
“啊…您怎么會在這兒啊？”
蘇綾心里當時就感動的不行，丫頭終于長心眼兒了。問問題也是挑重點的問。
“守墓。”
這答得丫頭一頭霧水，回過頭看蘇綾，那黑影點了點頭，意思是追問下去，反正這奧斯因大叔也是一副天真純良的模樣，問什么答什么，挺好相處的。
“給誰守墓？”
奧斯因：“我，還有一頭龍。”
說完，奧斯因席地而坐，靠在大狼的腰上，而范克里夫終于閉上了另一只眼睛，奧斯因如此放松，在它看來眼前的兩人沒有任何威脅，于是也放松警惕安然入睡。
“你。”
奧斯因的眼神直勾勾盯著丫頭。
“我？”丫頭指著自己的鼻子。“是叫我嗎？”
奧斯因微笑道：“嗯。你，是個劍士嗎？”
丫頭一下子又六神無主，像是征求著蘇綾的同意，然而蘇綾說不出話，只得讓丫頭自己隨機應變了。
“哦！是是是！”
“挺不賴的嘛！”
奧斯因這句沒頭沒腦的夸獎讓丫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傻傻干笑著。
“能…讓我看看你的劍嗎？”
丫頭不由得警惕起來，而奧斯因則是莽撞尷尬地揮著手，想讓丫頭放松一些，他干笑著。
“不不不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兩口劍是什么樣子的。畢竟…它是討生活的工具。”
丫頭將負劍解下，征得身后蘇綾的點頭示意，又拔出腰間的短劍，兩口碧綠色的刃出現在奧斯因面前。
“喔…”
在奧斯因那夸張的身形對比下，丫頭的兩柄兵刃像是玩具。
而奧斯因像個貪玩兒的大男孩兒一樣，細細看著劍刃的每一個細節，愛不釋手笑得合不攏嘴。
他迫不及待向丫頭問道：“我能刮一下胡子嗎？”
丫頭總覺得哪里不對。
但是這個提議也沒多過分。
“請便。”
奧斯因用短劍剃著胡子，那張中年人的臉，突然也跟著年輕起來…
不光是胡子沒了，古銅色的肌膚漸漸也變得重新擁有光澤，像是魔法一般，他變得年輕了！
真是不可思議…
丫頭小嘴微張，完全搞不清什么狀況，奧斯因在剃掉胡子之后，是一張硬朗青澀的少年臉。
“謝謝！”
聲音中胸肺共鳴的低顫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青年嘹亮的金嗓子。
丫頭在這奇妙的一幕前呆住了。
奧斯因撣干凈短劍上的細碎毛發，用殘破的衣袍擦了擦，雙手恭恭敬敬交還給丫頭。
丫頭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啊…不客氣。”
啪！
突然奧斯因雙手合十拍了個巴掌，為人行事都是一驚一乍的。搞得丫頭和蘇綾毫無頭緒。
“作為報答！我也讓你看看我的劍吧！”
說著這年輕小伙子立馬站了起來，范克里夫感覺到肚皮上的好友突然沒了，本能警覺也跟著站起身來，看著奧斯因一路小跑蹦蹦跳跳去了鐵王座。心中像是安定下來，接著趴下睡覺。
然后那少年從鐵王座后邊兒抱著一個大皮包，金鐵叮叮當當撞出清脆悅耳的敲擊聲。劍柄全露在外邊兒，他一路小跑回來，身上發了一層汗，臉上帶著潮紅，像是炫耀著玩具的小孩子一樣。
哐當~
將皮袋子扔下，那聲音蘇綾聽來是仙音神樂。
滿袋子寶貝啊！
待奧斯因一支支取出，長短不一輕重各異的劍羅列在丫頭面前，看得眼花繚亂。
蘇綾觀察到，奧斯因甚至拿出了幼年時所握的小木劍。心中的喜悅感也沖淡了大半，感情這家伙完全沒有收藏神兵利器的心思，心中只有滿滿的回憶和情懷。
又是一個化腐朽為神奇的家伙，不仗兵器之利的劍士。
“等一等…等一等啦。”
丫頭應接不暇，而奧斯因一直在嘮嘮叨叨自己什么年紀，用什么樣的劍，學會了什么劍術。
讓丫頭嚎了兩句停下了。
丫頭道：“那個…導師，能教我嗎？”
蘇綾心中一喜，想著丫頭終于開竅了。
奧斯因臉上也莫名和丫頭一樣帶著期盼的表情。
“好啊，你想學什么？”
丫頭從腰上的外套里，內袋搜出來一個卷軸。
“這個！這個！狼劍術，我還沒學完，好多地方看不懂。”
奧斯因接過丫頭的卷軸，打開之后翻閱了一遍，撓著腦袋…
他有些為難。
“你可能會死的。”
這話什么意思？
說著奧斯因從那堆劍里挑了一把，成色來看是新人用劍，劍身勻稱圓潤，丫頭剛才摸過，感覺重心在柄，輕飄飄的，好收好放，屬于初學者的武器。而且只開了一邊刃，三尺劍，非常薄，寬一掌，是標準闊劍的劍格。沒有血槽，揮舞起來非常流暢。
奧斯因站了起來，邀著丫頭來到廳堂中央。
緊接著，丫頭發現奧斯因身上的氣質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他變得更小了！
5:34 S
變成了十三四歲的模樣，而且很瘦！瘦得弱不禁風，雙手握著劍柄，臉上一副認真討教的樣子。
蘇綾似乎明白了什么，奧斯因能隨時調整自己的年齡和劍術等級嗎？
或者說劇情放到這兒就是專門為丫頭設置的練功房？
“你可能會死。”
這句話蘇綾聽來，大概是奧斯因使用狼劍術的話，丫頭完全走不過一個照面，所以才用了初學者劍試探丫頭的實力。
而場下…
“好詭異的感覺…”
丫頭拔出雙劍，一長一短，那一刻奧斯因眼里滿是恐慌。
初學者奧斯因的鋼鐵嗅覺相當敏銳，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手里的破銅爛鐵遠遠不如丫頭的劍。
立馬換成了單持，仿佛本能一般，開始做著守勢。
而丫頭，則是發揮著狼劍術的兇惡進攻本能，開始與導師搏殺。
蘇綾看來，交戰開始的一瞬間，奧斯因就落了下風，丫頭五短的身材滑步切進去，甚至能穿過奧斯因的襠部繞后，過于靈活。
但是…他還沒負傷。
他真的是個初學者嗎？
不得不說，在那眼花繚亂的綠芒雙劍進攻之下，甚至奧斯因以胡亂的身法做到了兩刃不相沾，常常用單手后翻拉開距離，身體平衡更是穩的可怕。
而且，丫頭臉上已有些許疲態，奧斯因卻連口大氣都沒喘，他保持著嘟嘴呼吸的表情，氣息平穩而悠長，肺活量驚人。
他是個天才…
沒錯，哪怕是初學者，丫頭依然沒能在他身上帶去點傷。
奧斯因一直以亡命狂奔奪路而逃的態勢在與丫頭周旋，而且毫無章法，怎么直接怎么滾，怎么快速有效怎么逃。手中的初學者闊劍卻死死不放。
過了許久，直到地板上灑滿晶瑩的汗水，奧斯因熱身完畢，丫頭卻小臉發青。
體質上，他們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
“停！”
丫頭投降了。奧斯因也恢復了常態的眼神，一步步扶著她回到范克里夫身邊。放下初學者長劍。
“你要學狼劍術？”
丫頭愈發堅定地點了點頭。
奧斯因摸著下巴，思索著。
“那先試試伊麗莎白五尺劍，你的力量很足，但是柔韌性，太差了。”
丫頭當時就不服氣了，一莽漢子說姑娘柔韌性差？有沒有搞錯！
那委屈的小眼神看在奧斯因眼里忍俊不禁。
“來，下個腰試試。”
奧斯因導師當時就沒覺得多丟人，當場給丫頭做了個示范。
他先是四肢著地，像是狼一樣匍匐著，緊接著翻了一個面！腰肢柔韌性好的可怕，又翻了回來。
“就這樣。你試試。”
丫頭當時嘗試了一下直接下腰，然后撲通一聲摔得屁股疼。
“哈哈哈哈哈…”
導師笑得相當沒品。
“不許笑！”
“好好好不笑。”
奧斯因二話不說，提起一口伊麗莎白細劍，年齡也化作了十四五歲的模樣，頭發長了點兒，氣質隨之沉穩了許多。挽著劍花。就想把丫頭再拉到廳中對練。
丫頭連忙揮手拒絕。
“能讓我休息會么。我喘得不行了。”
“嗯。”
奧斯因干脆接著靠在范克里夫身邊，小息片刻。
等丫頭緩過氣。兩人再一次來到廳堂中央。而這一次…
那劍士抵劍平舉與下巴處，細細的劍刃幾乎讓丫頭沒法察覺到。
沒錯，就是看不見，仿佛消失了一般，他的手太穩了！
不論每一個平移，奧斯因都保持著一種詭異的視角差，將整柄劍都藏在了丫頭的眼前。
“看得見嗎？”
奧斯因的語調平穩，無喜無悲。
丫頭猛然搖搖頭，她沒法從相對距離觀察對方兵器的長短，因為奧斯因的劍姿太正了。正到只看得見伊麗莎白劍的護手。完全喪失了距離感。
就像是讓一柄看不見槍頭的槍指著，壓力倍增，隨時都有可能中招一樣…
“小心了。”
奧斯因話音剛落。
丫頭只覺雙目前生了一陣陰風，突刺而來的劍尖迅速在視野中變大！本能偏頭躲避。
啪！
那看似孱弱無力的瘦小右臂猛然一擰一發！劍身敲打在丫頭的臉上。
“你死了。”
恐怖的力道把握，視野也非常好，時機和切入變線，對刀路的掌控更是無可挑剔，奧斯因單單窮追猛打的能力堪稱完美。
如果剛才他用的不是劍身而是刃，丫頭的天靈蓋已經飛了出去。
這是學劍兩年后的奧斯因。
“哪兒有這樣的！”
丫頭不服氣，她很不服氣，就像是讓人當面抽了個耳光一樣。
“那我光刺好了。你看好。”
緊接著，奧斯因又換回了花劍客的進攻態勢，依然是標準的刺殺姿態。
丫頭雙眼發直，想要看清每一個路數。
兀然間！
丫頭只覺得眼前開了一朵雪白燦爛的梨花！
劍光一下子爆發開來，滑步后撤之際她擰身扭腰動肩，腦袋更是各種低。
看不清了！
到極限了！
而奧斯因夾雜在高速刺擊下詭異的停頓，這種節奏讓丫頭一口氣沒喘上來，岔氣般難受。
緊接著，就是失去速度感，與完全失去預判然后中招。
伊麗莎白劍挑著丫頭的馬褂，直指心臟的位置，短短五尺，說起來留給丫頭的反應時間已經很久，但是在這個男人手中，卻打出了無比恐怖的壓迫感。
“你又死了。”
丫頭終于承認，自己的眼力與柔韌性都非常差，心中更是對奧斯因充滿了崇敬感。
劍士分支轉職之一的花劍，可能就是奧斯因現在的姿態。而且奧斯因還留了一只手，這是防御面。更別說…
他如果用出了打法兇悍專注進攻的狼劍術，那是一種什么可怕的姿態呢？
“再來！”
丫頭恢復了些許氣力。要求下一回合。
“要用身體去感受。不是眼睛。”
丫頭依然看不穿那詭異的持劍姿，喪失距離感的瞬間通常都被一招制敵。
“再來！”
可怕的基本功讓奧斯因占盡了先手優勢，丫頭甚至在亂動期依然能感覺到，那口伊麗莎白細劍沒有半分偏斜的意思。
“我動了，就會有風，它拂過你的雙手，你的臉，仔細看好我的肩和肘。我能藏下一把劍，但是不能藏下我自己。”
又是一回合的討教。
“你又死了。”
“再來！”
直至無數聲“再來。”
丫頭終于摸清了一點點門道。
奧斯因是個變態！
沒錯！和阿綾一樣！
是個變態！
怎么會有這種人的。
丫頭越打越心驚，因為時間長了，丫頭逐漸摸清了奧斯因的武器長度，臂長，能夠勉強做出第一輪的抵抗，而變化多端的后手劍似乎沒經過大腦，如同本能一樣，像是餓狼緊緊咬上了獵物，立馬跟上。
仿佛丫頭的對策都讓導師看得一清二楚。
“計劃趕不上變化，你要相信手里的劍。”
“再來！”
最重要的…
奧斯因處于花劍姿態時，他根本就沒有彎過腰。
丫頭想起蘇綾的話。
一個人搏擊時如果不彎腰，那肯定是已經喪失了下半身的力量。這種人你要特別小心。
因為…他們在舍棄下半身與腰爆發力的同時，必然有著搶占視野高點，將你看得一清二楚的能力。
所以說，奧斯因完完全全是在用劍術壓制著丫頭。
“再來！”
無數次再來后，蘇綾都快睡著了。丫頭還是沒把這個青年形態的奧斯因搞定。
他太靈動，甚至不知不覺讓丫頭也漸漸像是一塊吸鐵石一樣，為了適應那快節奏速攻，漸漸讓丫頭明白自己的靈巧極限在哪兒。并且一點點突破。
直到大狼睡醒了，睡眼朦朧的打了個哈欠，讓一聲尖銳刺耳的劍擊聲吵得豎起耳朵。
它與蘇綾不約而同看見了奇妙的一幕。
丫頭以雙持劍姿咬住了伊麗莎白劍，那個矮小的身影，用最低的姿態，面對著眼前的巨人。幾乎是蹲姿仰頭，丫頭稍稍看清了那口藏起來的劍。
并且接住了它！
嘶嘶~~~
嘶嘶~~~
兩劍交錯互相撩擊，仿佛那簡簡單單的引刃做出時，都是在拼著即時反應與猜測對方的用力方向。危險之極！
誰也不知道那兩口劍下一秒會刺向哪里…
唰！！！
奧斯因探臂極快！而刺劍像是子彈出膛一樣朝著丫頭眼睛直去！
躲？
頭還是肩？！
丫頭甚至想都沒想，仰天倒下！單手抵地，本能之下！
砰！
架在胸口的木紋長劍硬生生接住了奧斯因追擊的下劈。
不等蘇綾與大狼讓這恐怖節奏的快攻看得眼花繚亂。
奧斯因步子連踏！
擺手挺身，一掃而過！劍刃要將丫頭的大拇指都削掉！
一個踉蹌，丫頭立馬彈起身子，兩手松了劍，應力往外推去，想利用奧斯因的著力點稍稍找回身體平衡。
爾虞我詐的速攻之中，導師卻用更高的身體柔韌性，硬生生停下了步子。
而丫頭像是失去了支點，自己手中的劍也握不穩了，整個人就這么直挺挺向前倒。腦袋往細劍上撞。
奧斯因頗有紳士風度，彎腰攬住了丫頭的胳膊。
“你又死了，不過這次很好。”
蘇綾曾經說過，丫頭的心性，玩不了這種帶兩刃的，爾虞我詐心機婊的對攻。
現在看來，她做得還不錯。
丫頭像是找到了新玩具，臉上帶著興奮。
“再來！”
奧斯因：“不能再來了。”
不知不覺，丫頭已經不出汗了，她完全陷入了脫力狀態，如果能看到BUFF與UI，她的綠條現在短的可憐。
丫頭聽見這話，一下子失落感倍增，滿腦的熱血涼了下來。血氣上涌之后，雙眼一黑，因為過于疲勞，終于暈了過去。
奧斯因扶著她，靠在蘇綾身邊。
“我說。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這莫名其妙的搭訕，讓蘇綾心中一驚。但她說不了話。
而奧斯因恢復了中年人形態，那粗糙的大手抓來，蘇綾本能就想喊救命。結果居然抓出了一片彩色的世界…
華利弗的小禮物讓奧斯因徒手抓出了一片大洞，甚至讓蘇綾能看見彩色的世界，也露出了真容，能夠說話了。
“啊…我們沒見過啊。”
奧斯因微笑著。
“你。很像我的師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