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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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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全世界我都可以征服,可獨獨拿你最沒有辦法。}
    “叮”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南風站在電梯里,一動不動,在電梯門即將合攏時,她深深呼吸,伸手擋住電梯門,走了出去。
    總要面對的,逃避終不是辦法。
    幾天前的清晨,天還未大亮,窗外霧氣朦朧,她逃也似地從傅希境的公寓里離開,他睡得那樣沉,以至于她將他擱在她腰間的手撥開他都沒有察覺,淡淡熹光里,他眼角眉梢那樣柔和,平日里總是冷凝的面容全舒展開來,嘴角弧度微揚。她赤足站在床邊,久久地凝視,像是要將他的面孔深深刻在腦海深處。最后,她終是輕嘆一聲,轉身離開。
    這幾天,她關掉手機,在醫院里寸步不離地陪著媽媽。直至今天,她終于打開手機,有數個未接來電,無數條未讀短信,有謝飛飛的,有陸江川的,有資訊臺的,還有垃圾廣告,卻沒有一個,是來自那個熟悉的號碼。
    她微微閉眼,這樣也好,他大概也終于倦了累了,彼此這樣糾纏不清,望不到盡頭,真的好累好累。
    辭職已不容再拖,所以她來了公司。
    總裁室靜悄悄的,林小柔不在座位上,傅希境的辦公室門是關著的,南風站在那里看了看,松一口氣的同時心頭又浮上淡淡哀傷。
    終歸,就要這樣離別了,連再見一面的機會也沒有。
    她轉身,下樓,去人事部。
    辭職報告傅希境早已批了,只等一個月期滿交接完畢便可離職,可中途他出了事,南風這一拖延,便是兩個多月。
    手續辦得很快,南風如約將賠償金額繳上,錢給出的那一刻,她只覺肉痛,有那么一瞬間,她按捺不住差點脫口而出,這職我不辭了!
    可終歸情感戰勝了理智。自從家變后,這是她第一次做事如此隨心,如此放任自己。她不怕吃苦賺錢,她怕的是,再這樣同傅希境糾纏下去,她怕自己無法抵擋,他的溫柔與寵溺,如一張密密麻麻的網,讓她無處可逃。就如同那個春色無邊的夜晚,她借口美酒醉人,心底卻知道,終歸是自己迷了心,沉溺在他溫暖的懷抱里。
    不如離去。
    明知無望,相見不如懷念。
    她坐在公司附近的廣場上,給謝飛飛打電話。
    “飛飛,我回來了。剛辦完離職手續。”她的聲音低低的,“我想借借你的懷抱。”
    “你在哪兒?我馬上過去接你。”
    只用了二十分鐘,紅色MINI便停在了南風面前,謝飛飛下車,快步走到她面前,張開雙臂,將她摟得緊緊的,南風懶腰抱住謝飛飛,將頭深埋在她的胸前。
    良久。
    兩個人才松開。
    “飛飛,沒有你,該怎么辦。”南風仰頭,扯開嘴角微笑,神色如撒嬌的小孩般。
    謝飛飛做了個抖雞皮疙瘩的動作,“別,姐姐可對女人沒興趣!”
    南風咕咕笑起來。
    “走啦!”謝飛飛拉起她,“我知道這附近有家非常好吃的湘菜館。”
    “你請客!”南風嚷道:“我失業了,還負債累累。”
    “知道啦!”謝飛飛捏了捏她的臉頰,“直到你找到新工作為止,我養你!”
    “哇!真的真的,不如我別找工作了,你養我一輩子吧!”
    謝飛飛指了指頭頂明晃晃的陽光:“天還沒黑呢,這娃怎么就開始做夢了呢!”
    “哼!小氣鬼!”
    謝飛飛勾住南風的脖子,呲牙咧嘴:“說誰呢!說誰呢!”
    南風呼吸不暢,趕緊求饒:“說我自己,我自己……”
    這樣當街吵吵鬧鬧的情景,恍若當年,她們還在念大學時,也喜歡當街拌嘴、調笑,謝飛飛比南風高,也比她力氣大,總是南風落在下風,最后求饒不止。
    南風覺得真慶幸,真慶幸啊,歲月遠去,卻并沒有物是人非。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謝飛飛問她。
    南風說:“工作肯定是要找的,但我想先休息幾天。”
    謝飛飛點頭:“也好,這些年你拼命賺錢,是該好好休息下了。出去旅行散散心?”
    南風搖頭:“那太奢侈了。我想到醫院陪陪媽媽。”
    謝飛飛輕嘆:“你呀!”又說:“找工作的事,我也幫你留意下,你在建筑行業做了這么多年,應該不太難。”
    飯后,謝飛飛送南風回家整理了一些日用品,又送她到醫院,才回公司上班。
    南風索性給寧大姐放了幾天假,在照顧媽媽這件事上,她已經經驗豐富,她開玩笑似地同寧大姐說,就算真找不到工作,還可以做看護呢!
    寧大姐看著她,滿眼心疼。
    其實大多數時候,趙蕓并不用人伺候,南風便靜靜坐在一旁看書,依舊是找謝飛飛借來的建筑類專業書,在別人眼里很枯燥艱澀的書籍,她卻讀得津津有味。當初在蓮城照顧傅希境時,省圖書館離醫院不遠,她去辦了張借書卡,每次都抱回來好幾本建筑書,傅希境見了很驚訝,他只知道她畫功很好,卻不知道她大學專業是建筑設計。
    他問她,還看得懂嗎?
    她頭也不抬,說,因為熱愛,所以有些東西,仿佛在心里扎了根似的,哪怕擱置許久,再重新拾起,依舊沒有陌生感。
    他便久久不說話,凝視著她的眼神里,有著濃濃的歉疚。當年季家家變,雖不全是他的錯,但終究還是脫不了干系。她的命運因此徹底改變。
    南風甩甩頭,說好要忘記,怎么又想起他來?
    “咦?南風,你出差回來了。”病房門被推開,陸江川望著南風,神色驚喜。
    南風站起來,點頭微笑:“好久不見,陸醫生。”
    “好久不見。”
    南風見他沒有穿白褂,便問:“剛參加完會議回來?”
    陸江川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出差了?”
    南風說:“我之前有找過你,想請你吃飯來著。謝謝你對我媽媽的照顧。”
    陸江川眼神更亮了,一點也不跟她客氣:“擇日不如撞日,快走快走,我剛下飛機,好餓!”
    南風取過包,玩笑似地說:“請嘴下留情,我現在可請不起你大餐哦,因為我失業了!”
    陸江川訝異揚眉:“怎么了?”她的情況他是了解的,趙蕓的醫藥費是一筆大開支,她不會無緣無故辭職。
    南風卻不想多談,笑笑轉移了話題。
    話是那樣說,但南風還是挑了家價位不低的餐廳,吃的是云南菜,這個季節蘑菇正新鮮。餐廳的特色菠蘿飯是鎮店之寶,清香可口,南風跟謝飛飛來吃過一次,兩人都十分鐘愛。
    正想著謝飛飛,她的電話就來了,問南風在哪兒,她準備過去醫院找她,說有事。
    因為約了謝飛飛,這頓飯便吃得迅速,結賬時卻被告知陸江川已買單過了。
    “哎哎,雖然我失業了,但是一頓飯還是請的起的啊!”南風嚷道。
    陸江川笑說:“下次,下次。”
    南風無奈地搖頭。
    “江川?”忽然有人叫陸江川。
    他回頭,與迎面而來的女人打招呼:“小姨。”
    女人很年輕,衣著時髦,看起來比陸江川大不了幾歲,她說:“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沒回家?你媽媽剛剛還跟我通過電話,正念叨你。”
    “我剛下飛機。”陸江川說。
    女人頷首,眼神已瞟到他身邊的南風身上,“這位是?”
    南風點頭致意:“你好。”
    陸江川介紹說:“我朋友,季南風。”
    女人眼神亮了亮,笑得一臉曖昧,眨眨眼:“朋友?不是女朋友?”
    南風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陸江川低咳一聲,說:“小姨,別瞎說。”
    “有嗎?我哪有瞎說,如果不是女朋友,怎么剛下飛機就見面啦,連家都不回哦~”她故意將語調拖得長長的,說著還沖南風擠擠眼。
    南風真是尷尬死了。
    陸江川想說什么,女人已擺擺手,“先放過你,我約了人,先撤!回頭再嚴刑逼供哼哼!”她從手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南風:“有空來我店里做客。”
    名片精致又低調,寫了一間服裝店的名字,地址在商業街,是海城數一數二的黃金地段。
    陸江川解釋道:“小姨是學服裝設計的,這是她自創的品牌店。”他摸了摸鼻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她在國外呆了很多年,說話無所顧忌,你別在意。”
    南風搖頭:“沒關系。”
    回到醫院時,謝飛飛已經等了她一會了,見了她便忍不住跳起來抱著她,興奮地說:“南風南風,要不要跟我一起工作?”
    南風問:“你們公司招人?”
    謝飛飛搖頭,“不不不,我要辭職了!”
    “啊!!!”南風被她前言不搭后語弄得怔怔的。
    謝飛飛神色歡喜:“周揚打算新成立建筑設計事務所,邀請我一起,我答應了!”
    “啊!”
    “啊什么啊呀,我在問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工作?不準不答應!”謝飛飛彈了下她的額頭,南風吃痛,回過神來。
    “你是說,你要跟周揚合伙開事務所?”
    謝飛飛狂點頭:“是呀,他出資,我帶現在的團隊過去,他給我干股。”
    南風算是明白了,她微微蹙眉,語氣鄭重地問:“可是飛飛,你真的要跟他一起共事?你確定好了?”
    謝飛飛沉默了下,低低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南風,說實話,我是沒有真正放下他,哪怕他已經結婚,即將為人父。”她凄慘地笑了笑:“我也想忘記,想放下,可是,心不由己。你明白嗎?”
    南風想說,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我跟你有著同樣的感受。可到底還是緘默了。
    謝飛飛恢復神色,抱了抱南風,附在她耳邊輕輕說:“放心吧,我不會去破壞他的家庭,不會去做那種令自己看不起的人。”
    南風一聲嘆息,幽幽地化在了心底。她伸出手,緊緊抱住謝飛飛。
    “南風,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重拾建筑設計,你的夢想,我幫你實現。”謝飛飛說。
    南風不住點頭,眼眶濡濕。
    一個月后,謝飛飛從NY離職,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兩名與她關系交好的設計師。
    周揚的設計事務所起名叫Young建筑設計事務所,坐落在地段寸土寸金的新興CBD商業區,公司獨棟樓房,磚紅色外墻,典型的德式風格,上下三層,落地窗栽種著一排排法國梧桐,風光一覽無余。很巧,這個樓盤的設計,是周揚之前所在公司的作品,他正是設計師之一。
    這樣的好地段租金自然極貴,可謝飛飛說,這套樓不是租的,而是買的。南風更驚訝了,轉念一想,又釋然。周揚的妻子,家底豐厚。
    謝飛飛給南風安排的職位是設計助理,但南風拒絕了,她選擇做輕車熟路的業務營銷,因為她需要錢。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讓謝飛飛為難,尤其是在周揚面前。但她對謝飛飛承諾,閑暇時間,一定在公司好好學習,等穩定了下來,會再撿起來。
    謝飛飛爭不過她,知道南風的固執,也就隨她去了。
    雖然周揚與謝飛飛在這個行業累積了大量經驗與人脈,加之有周太太的關系網絡,可新公司起步,依舊不那么容易。前期,整個團隊都特別辛苦,加班是常態,但在新的天地,一切從零開始,所有人都充滿了激情與干勁,更何況周揚與謝飛飛都是非常好相處的上司,在待遇福利上也很大方,整個公司的氛圍都特別好。
    雖然很忙,但只要有一點空閑時間,南風便會用來學習設計,不再局限于紙上談兵,設計部接下來的case,謝飛飛也會拿給她參與,當做練手。
    很長一段時間,她跟謝飛飛兩個人幾乎快要把公司當做家,有時候就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了過去。早上兩個人擠在洗手間的鏡子前一起刷牙,互相指著鏡子中對方的臉,說,哎哎哎,你又瘦了!
    這樣的日子忙碌但充實,再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想別的。
    她已經很少去想傅希境,或者說,她刻意不去想起他。只有一次,某天她的手機收到提示,說她銀行卡里到賬十萬元,她開頭以為是那種騙局短信,也就沒在意,到了下午,她接到恒盛地產財務部的電話,告訴她,之前她有負責過的金沙區開發案的Case成功拿下,十萬元是公司給她的獎金。
    她掛掉電話,把自己關在公司的洗手間里,打開水龍頭,狠狠地痛哭。
    哪是什么獎金,這不過是傅希境以另一種方式將她賠償給公司的十萬元再還給她。
    他對她愈好,她便愈難過。明明想念,卻不能走到他面前去,對他說,我想你。
    她蹲在洗手間里,透過窗戶望著窗外明晃晃的陽光發呆,不知不覺,季節已翻過一頁。
    海城炎熱的夏天來臨了。
    南風很討厭夏天,悶熱而躁郁,一切都黏糊糊的,交通堵塞,汽車尾氣四散,整個城市仿佛都陷入一片烏煙瘴氣里。
    她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車前堵得長長的隊伍,嘆了口氣,對司機說:“我就在這邊下吧。”
    她約了一家地產公司的總監談業務,離約定時間只有十分鐘了,好在那家餐廳離這里不遠,她從堵塞得長長的車隊里快步穿梭,夜幕雖已降臨,但是依舊熱浪滾滾,沒一會她的額角便浸了細密的汗珠,頭也暈暈的,白天跟著謝飛飛跑了趟工地,正午太陽大,忘記帶傘,她有點中暑。
    抵達餐廳時,還剩下五分鐘,她抹了把臉,轉身朝洗手間去。
    冰冷的水撲在臉上,剎那間熱氣褪去,躁悶的情緒也往下壓了壓,南風直起身子,望著鏡子中臉色略差的自己,也懶得補妝了,只用淡唇彩在唇上抹了抹,而后走出去。
    這家餐廳是茶文化主題餐館,除了提供精致的私房菜,茶道也十分出色,裝修風格是典型的中式古韻,長長的過道,頭頂是昏暗的紅燈籠,地板是黑色長條防腐木,透過木條的間隙,可以看見地下別有洞天,水流緩緩流過,發出輕輕的悅耳的清脆聲。
    南風進來時走得急沒留意,這下卻被地下別致的水流設計吸引住,她低著頭看,一邊驚奇贊嘆,沒有注意到前方正迎面而來的幾個身影,“砰”一聲,與為首那人撞了個滿懷。
    “啊,對……”她慌亂抬頭,抱歉的話語在看到那人面孔時,忽地頓住。
    四目相接,她驚慌的眼神,他幽深不起波瀾的眼神,就那樣膠在一起。
    多久沒見了?
    隔著漫長的三個月的光陰,又仿佛才是昨日分別,燈影綽綽,不遠處大廳里傳來悠揚曼妙的古箏調,南風望著傅希境,眼睛里不知怎么就起了霧,心緒起伏,只覺得一切都好恍惚。
    “傅總?”身后有人出聲。
    “走吧。”傅希境收回目光,從南風身邊擦肩而過,仿佛一個陌生人。
    南風微微側身,靠著墻壁上,垂著眼眸,不敢抬頭去看他冷漠的背影。
    是該這樣,是該這樣,可是,自己心里的難過,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握拳,指甲掐進掌心,深深呼吸,邁步離開。
    因為這一撞,飯桌上南風便老走神,對方有點不高興,說:“季小姐,如果Young沒有誠意,又何必約我出來。”
    南風慌忙解釋:“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但是請您相信我們的誠意。”
    對方看了眼她,也沒再為難,只是飯后,南風請他再一起喝杯茶,對方卻借口有事,離開了。
    送走客人,南風回到包廂,癱坐在椅子上,單手支額,閉眼嘆氣,這一單,八成是黃了。
    頭依舊有點暈乎乎的,胃里涌上惡心感,她在包廂里又坐了一會,才起身去結賬。
    出了餐廳,南風沒有攔出租,也沒有坐公交,她沿著馬路慢慢地走,暑氣已散去許多,卻依舊熱,她將長發胡亂挽了個髻,又跑到便利店買了瓶冰水,喝一口,然后倒了點在掌心,撲在臉上。
    沒走幾步,那種惡心感更加強烈,她捂嘴,慌忙跑到路邊蹲下來,卻什么都吐不出來。那種感覺,難受極了。她蹲了一會,起身,昏眩感忽然襲擊而來,她晃了晃身體,沒有跌倒在地,反落入一個懷抱。
    “季南風!你怎么總有本事把自己弄得這么可憐兮兮!”低沉的聲音,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南風怔了怔,才扭過頭對上傅希境的目光,他的神色如同他的語調,憤怒又無奈。
    傅希境望著她蒼白的臉色,好不容易筑起的冷硬心房,徹底倒塌。
    他微微閉眼,罷了,罷了。他從來,都拿她沒有辦法。他從來,對她都狠不下心。這幾個月來,他克制自己想要見她的沖動,之前在餐廳走廊里故作冷漠地從她身邊走過去,可終究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與眼神,見她臉色蒼白,不放心地尾隨她出了餐廳,一路慢慢跟過來。
    “我沒事。”南風試圖掙脫他,卻在下一秒被他蠻橫攔腰抱起,不容她反抗,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對司機說了個公寓地址。
    傅希境在海城的公寓是租的,也在江邊,他似乎對水邊格外情有獨鐘。等電梯的時候,他始終拽著南風的手,仿佛怕她跑掉似的,其實她此刻頭暈得厲害,胃里又惡心,哪里有力氣跟他抗爭,只得任他牽著一路上樓。
    喝了兩支藿香正氣水,胸悶惡心終于得到了少許抑制,南風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困倦襲來,慢慢便忍不住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已是深夜,客廳里只開了盞昏黃的臺燈,她身上蓋了床薄毯,沒有開空調,窗戶洞開,午夜河風清涼,一絲絲吹進來。南風出了一身汗,黏黏的,但頭暈與惡心的癥狀終于褪去了。
    她起身,發覺書房里亮著燈,輕輕走過去,倚在門口,望著已伏在書桌文件上睡了過去的傅希境,久久。
    仿佛感知到她的目光,傅希境忽然醒過來,抬頭,睡意朦朧的目光撞上她霧氣蒙蒙的眼,她倉皇別過頭,啞聲開口:“我要回家了。”
    “這么晚?”傅希境抬腕看表,蹙眉。
    “沒關系,我打車。”南風轉身去拿包。
    傅希境微嘆口氣,取過車鑰匙:“我送你。”
    “不用了!”
    他置若罔聞,徑直開門,走在她前面。
    一路沉默。
    他專注開車,她專注望著前方。
    夜深了,交通無比順暢,只有二十分鐘的車程,南風卻覺得格外漫長。
    車子終于停在了外面,傅希境熄掉引擎,卻沒有打開中控鎖。他單手撐在方向盤上,撫額,沉默。
    南風也沉默,并沒有催促。
    良久,他終于低低的開口,語調哀傷近乎絕望:“南風,到底要怎樣做,我們才能夠在一起?”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夠在一起?
    南風握著杯子,怔怔地發呆。這一整天,耳畔總是情不自禁地回響起昨晚傅希境那句哀傷的問句。那一刻,她沒有答案,此刻,她依然。也許,以后,她依舊找不到答案。
    “南風,南風!”
    “啊!”她抬頭,發覺謝飛飛正站在她身邊,晃著手,“你發什么呆呀,我都叫了你好幾句!”
    謝飛飛拉起她的手,“過來。”一路將她拉進辦公室,關上門,然后轉身興奮地抱住她,激動尖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剛接到恒盛地產的電話,他們想把正準備開發的精品單身公寓交給Young來設計!恒盛地產哎!”
    南風一呆,腦海里唯有閃過一個念頭,傅希境,你這又是何苦?
    謝飛飛察覺到南風的沉默,松開她,歡喜激動的神色斂了斂,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南風的臉色,“南風,我知道傅希境之所以在這么多家公司里,選擇才剛起步的我們,完全是因為你,如果你覺得……”
    南風打斷她:“飛飛,不用管我。”她笑了笑,“這是好事啊!”
    謝飛飛遲疑:“可是……”
    南風說:“這件case就算他存了點私心,但是我了解他,如果Young沒有足夠的實力來承接,他是不會這樣做的。所以,你真的不用考慮我。”
    “你真的沒有關系?如果接下這個活,那么以后你跟他,便免不了要經常打交道。”
    南風苦笑:“傅希境這個人,除非他不愿意見你,否則,真的避無可避。”
    既如此,為什么要拒絕掉這么好的機會呢?她欠謝飛飛良多,雖然她從不求回報,可南風也想要有一次,自己可以幫到她,讓她開心。
    “南風,謝謝。”謝飛飛抱了抱她,“我得去一趟恒盛,傅希境要見我,談下合作細節。”
    她走到門邊,又轉身:“晚上我請你吃好吃的,我們慶祝!等我電話。”
    晚餐謝飛飛請南風去吃泰國菜,席間,謝飛飛難得的沉默,盯著南風看了又看,有話要說,卻總是欲言又止。
    南風受不了地說:“怎么了?是不是恒盛的Case有變?”
    謝飛飛搖頭:“沒有,已經簽了合約。”
    “那有什么問題,我臉上長了東西啊?你總盯著我瞧干嘛呢!”
    謝飛飛喝一口湯,長嘆了口氣,才說:“南風,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非常非常羨慕,可是,又很心疼你。”
    “到底怎么了呀,盡說些有的沒的。” 南風瞪她。
    “傅希境同我簽約之前,只提了一個要求。他說,這個Case,必須有你的參與,而且是以設計師的身份。”
    南風一怔。
    然后眼角就開始泛酸。
    “他知道你從未放棄設計,所以,他以這個樓盤,來幫你圓夢。”謝飛飛心里面濕濕的,“南風,如果有人這么愛我,死也無憾。”
    南風沉默,面對一桌美食,卻再也沒有胃口。
    謝飛飛望著她,“我知道你也愛他,這么多年,就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南風,你們真的沒有可能嗎?你就真的這么恨他?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愛一個人與被一個人愛,都不稀奇,珍稀的是,你深愛的人,也正愛著你。彼此相愛,是多么難得又幸福的一件事。你就不能放下那些過去?”
    她說著,聲音里竟帶了哽咽。
    南風知道她想起了自己那份無望的單戀,“飛飛……”
    謝飛飛繼續說:“我知道親情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可當年的事情,并非全是他的錯,只能怪命運太過殘忍。可是南風,就算你爸爸還在世,他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么痛苦。還有你媽媽,她要是知道你這樣懲罰自己,該有多心疼啊。”
    謝飛飛知道她那段過去后,這是第一次,說這么多。她了解她所有的痛苦、糾結,以及放不下的是什么。可是她看著南風這樣折磨自己,她也非常非常心痛。
    “飛飛,我不是恨他,你知道嗎,我更恨的其實是我自己,我邁不過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我沒有辦法……”南風低頭,將臉孔埋進掌心,很快,掌心里便濡濕了一大片。
    謝飛飛的眼淚也跟著落下來,她繞到她身邊,緊緊擁住她微顫的肩膀。
    這世上最令人為難的,便是選擇。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南風痛恨自己的猶豫徘徊,要么更決絕一點,要么心無芥蒂,這樣的搖擺不定,最最痛苦。可是很多事情是可以控制的,有很多事情是怎樣努力都控制不了的。比如,愛一個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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