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御花園里的楓樹,今年生長得格外繁茂,紅得耀眼。寧惠站在坤寧門前,抬起一只手對著太陽,陽光透過指縫,映進她的眼里。啊,是四百年前的陽光呢,還是一樣的,非常溫暖。寧惠揚起嘴角,輕輕呼了一口氣:“今天也要快樂哦。”
怎么還沒來啊?六公主莜青正站在上書房門口,身后的上書房里,師傅已經快要開始授課了,前一天那位英國來的師傅又布置下了一道什么幾何題,她和策凌都束手無策,只好又拿去求寧惠。雖然每次都跟她承諾是最后一次了,但卻還是每次都要去請她。寧惠無奈地答應她晚上做好,今天早晨送到上書房來。
不過,在這冰冷的宮墻里,除了策凌、寧惠和母妃之外,還有誰會在乎自己這個不受寵的公主呢?莜青不禁苦笑了起來。母妃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妃,在宮里沒有一點權勢。而策凌……想到他,莜青的臉泛起了紅暈。七歲,在一群人中間,他和她第一次見面。那一瞬間的對視,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而寧惠,那是一年前的康熙四十三年,母妃突發重病,太醫開了幾天藥,病情卻沒有好轉。眼看著母妃命懸一線,莜青十分心急。太醫院的太醫根本不在乎母妃,而是全都全心全意的診治著受寵的宜妃。這可怎么辦?她在乾清宮求見皇上,呵,他根本不在乎她這個女兒吧。皇阿瑪……她的父親竟然讓她在殿外等待了整整四個時辰!她忍受著周圍各種不同的眼光,等待等待……
這時,一個宮女走到了她的面前,行了一個宮禮,說道:“見過六公主。這是圣上專門為通嬪娘娘向太醫院要的藥方。”這個聲音是如此溫暖、快樂,像是跳躍著的陽光。這個人,就是寧惠。
遠處,寧惠小跑著的身影已經出現了。
“呼……”寧惠輕喘著氣,“六公主,這是那道題。奴婢來得晚了吧。”
“沒關系啦。又麻煩你了,我才抱歉呢。”
“六公主,奴婢不是說過了嗎?請六公主注意自己的身份,怎么能跟奴婢抱歉呢?宮里人多眼雜,要是……那可就麻煩了。”
“哎喲,知道啦。我把這個送去給策凌,馬上就要開始授課了。”
“嗯,奴婢還要趕快回乾清宮去。”
“好,那就這樣吧。”
寧惠行了一個禮便轉身走了。
寧惠的全名是西林寧惠。她的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的醫官,所以她才會在十三歲那年參加宮女的選秀,經過了嬤嬤嚴厲的訓練成為了八阿哥的母親良妃的一名宮女。半年后,皇上在良妃處見到了她,僅僅兩天之后,她就接到內務府通知調到了乾清宮當值,專門服侍皇上。其他宮女都羨慕她的幸運,暗地討論寧惠很可能就此成為皇上的后妃之一。但寧惠已經在乾清宮當值一年了,除了似乎很受皇上喜愛之外,眾人猜想的事并沒有發生。
乾清宮里,宛云正在側房煮茶,見到寧惠來了,急忙說道:“寧惠你終于來了。明夏好像惹了風寒,應該來替班的楚利也還沒有來。寧惠,你快把這幾杯茶端到殿上去。”
寧惠一看,托盤里竟有十杯茶之多:“這會兒有這么多人在殿上嗎?”
“哦,是啊。太子爺,大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哎呀,你快去送茶吧,一會兒萬歲爺怪罪下來可怎么辦啊!”
“哦,是。我這就去。”寧惠急忙端起托盤,向側房外踏出一步卻又頓住了。她的臉……要是被太子看到,那就……
“快點去啦!”宛云又開始催她了。
寧惠使勁咬咬嘴唇,沒關系的,只是端一次茶,不會被發現的。
殿上,正是一片肅穆,眾人都安靜的坐著。寧惠也靜靜地將茶一杯杯分別放在各位阿哥旁的桌上,經過十二阿哥身旁時,她看到他眼里蓄滿了淚水。其他人也是一副悲傷的表情。怎么回事?雖然好奇,她卻不能問,也不能逗留。
“宛云姐,今天怎么回事?大家都好奇怪哦。”寧惠終于忍不住問道。
宛云回過頭來,驚異地望著她:“你還不知道?昨天晚上,蘇麻喇姑去了。”
“去了?啊,她……”怪不得,蘇麻喇姑堪稱康熙帝的啟蒙教師,還養大了十二阿哥。在宮里也是德高望重。
“唉,現在皇上還有那些阿哥們都傷心極了。咱們可千萬得注意點了,免得受苦。”
“哦,對啊。”
“想起來,去年我還在御花園碰見過蘇麻喇姑呢。”宛云想著說,“還跟她說了話,不過也就那一次。”
“我連見都沒見過她啊。”寧惠有點遺憾,蘇麻喇姑可是她知道的少數幾個清朝人物之一呢,竟然沒有見到就這樣錯過了。
“啊,阿哥們出去了,你快去收茶杯。”宛云突然叫道。
“哦哦。是,我這就去。”今天怎么從開始就急急忙忙的。
皇上癱坐在龍椅上,兩手捂著臉,雙肩輕微的顫抖著。
收好茶杯,寧惠走上前,給皇上換了一杯熱茶。總管太監李公公就站在皇上身旁,出了大殿,寧惠突然聽到身后李公公叫道:“寧惠!”
她轉過身,說道:“李公公?”
李公公從懷里拿出一件什么東西交給寧惠,說道:“去把這個交給十二阿哥,阿哥現應在蘇麻喇姑住處。”原來是一串佛珠。
“是,奴婢這就去。”
“另外,這幾天皇上心情不定,還是由你煮些寧神的茶吧。”
“奴婢遵命。”
“好了,去吧。”
聽說康熙末年皇子爭奪皇位,只有皇十二子沒有參加,這會去找他,應該不會被其他阿哥看到吧。
到了蘇麻喇姑住處,門口立著一個小太監小成子。一看到寧惠,他就熱情的笑道:“哇,哪陣風把乾清宮的寧惠姐姐吹來啦?”
寧惠嚇了一跳,只好應道:“那個,好象是皇上有東西要送給十二阿哥。”
“哦,是嗎?十二阿哥在屋里呢,跟我來吧。”
“哦,好,請帶路吧。”
七拐八拐,終于走到了里屋門前。屋里傳來嗚嗚的哭聲,還有幾個人細碎的說話聲:“十二弟,節哀啊。”
“八哥,我,我……”
啊,寧惠停住了腳步,八阿哥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