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燦整個人身上都帶著有點分裂的氣息,路正則在一家拳館門口站定腳的時候,終于對余燦的形象下了定論。
“興趣愛好而已。”余燦安靜地笑了一下,說完就邁腳進去了。
這興趣愛好余燦應(yīng)該保持了好幾年了,不然里面的人也不會對他如此熟悉。
邊野不在拳館,他閑不住,現(xiàn)在開著店,人卻去了撒哈拉吃沙子,員工松弛但不隨意。余燦一進門就辦好了流程,他向來是一個人練,帶著路正則往里走。
這種滿是汗水和力量的運動最能激發(fā)一個人的熱血,路正則感覺當初訓(xùn)練時候的勁頭有點被激發(fā)起來了。
“繼續(xù)。”
有人在里面喊。
接著是幾聲擊打的聲音,聽聲音就知道力道十足。
兩人轉(zhuǎn)了一個彎,“繼續(xù)”的聲音愈加清晰,路正則覺得略帶耳熟。
等再走了兩步,臺上兩人的面目清晰起來,是祁然和江飾。
此刻祁然額前的碎發(fā)已經(jīng)完全潤濕,汗水順著臉頰兩側(cè)淌過白皙的脖頸,身上也汗涔涔的。
江飾眼睛都沒移一下,盯著祁然的眼睛:“繼續(xù)。”
祁然直接揮出兩拳,極其快速,再抬腿朝著江飾猛踢,看得出來是用盡了全力,江飾都踉蹌了一下。
路正則第一眼見祁然,只覺得這位小少爺瘦瘦弱弱的,除了帶著距離感的涵養(yǎng),就是毫無棱角的和氣,和現(xiàn)在雙目如鋒的人簡直判若兩人。
而那時候的江飾,恨不得一口一個“祁然柔弱不能自理”“祁然弱小不肯自知”,現(xiàn)在倒是很滿意祁然的表現(xiàn),嘴角難得一見地微微勾起,他身上也有汗,但絲毫沒有在外那種層層保護的感覺。
余燦在邊上鼓掌。
江飾和祁然才看向邊上的兩人。
祁然一下子就恢復(fù)了溫順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脫了拳擊手套叫他們:“你們可算是來了,快來,讓路正則和江飾比比,我累死了,要休息會兒。”
和江飾比比?
路正則看著余燦,疑惑地挑了一下眉。
余燦眼里含著笑意:“不行,你家江大保鏢手重,明兒他還要上班呢。”
手重?
路正則不禁又眉梢一跳。
“就切磋切磋,不耽誤上班,”江飾的手臂到手腕都纏著繃帶,看得路正則心里直打鼓,“小路警官,怎么樣?比比?”
男人是一種比較容易因為嗅到氣味就開始較勁的生物,特別是心里好強一點的,就算嘴里不說,也會采取行動。
路正則就十分耿直地握住了江飾伸出來的手。
“要手套嗎?”江飾看了一眼余燦,余燦看了一眼路正則。
“不用了。”路正則也拿著一邊的彈力繃帶在手上繞了繞。
江飾手上的力道真不小,路正則一攥住他手臂就體會到了,那緊繃之下而鼓起的肌肉,一看江飾也經(jīng)常來這里練拳。
江飾一點不留情面,且不像路正則那樣打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到底是打過群架追過綁匪的,也是挨過打的,拳風(fēng)又兇又滑。
一時間路正則還有點招架不住,只能默默防備著。
祁然撞了一下余燦的肩膀:“打個賭,輸了的人請吃燒烤。”
余燦挑了一下眉。
祁然看著在臺子上摔成一團的兩人說:“我賭江飾贏。”
余燦點了點頭:“那我也賭江飾贏。”
“……”祁然笑了,“你不按套路出牌?”
“也沒聽說猜輸贏不能猜一樣的。”余燦在他面前幾乎沒臉沒皮。
祁然搖了搖頭:“可以,但是作為一個家屬,我并不希望有人壓我的愛人。”
余燦:“……”
聽聽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這還是那個滿臉單純的小少爺嗎?
“行,”余燦無奈一笑,“那我壓……呸,賭路正則會輸。”
祁然:“……”
最后余燦還是被祁然強行按頭壓路正則贏,最后不出意外,路正則也的確輸了。
一來路正則除了每天跑跑步遛遛狗,沒像江飾一般空下來就練這些;二來是,路正則太過規(guī)矩,他點到為止,江飾個不要老臉的次次拼盡全力。
“江飾你真一點沒有長輩意識。”余燦在邊上嘀咕了一句。
江飾抹了一把臉:“臭小子,誰長輩了,老子十八正當年。”
祁然都只能笑笑。
出來練拳就是個噱頭,他懷疑這兩人就是為了騰肚子吃夜宵的,幾個人洗完澡,走出拳館,路正則在余燦身側(cè)低聲說了一句:“下次我就能打過他了。”
余燦仰了一下頭:“你這么認真?”
“我認真的。”路正則如同被打開了勝負欲。
余燦只是笑著點頭:“那下次把他打趴下,嗷嗷叫那種。”
說完他自己就笑了,江飾覺得背后不妙,扭頭:“說我什么壞話呢?”
“哪能啊,”余燦收了收表情,“說下次把你打得嗷嗷叫。”
路正則一口氣差點沒倒過去。
江飾扯出一個邪笑:“小路同志手腳太干凈了,想把我打得嗷嗷叫,還差得遠呢,先克服心理那一坎吧。”
祁然幫腔:“我和江飾打,都是怎么耍賴怎么來。”
我和你大概不一樣。
路正則看了一眼祁然,只是笑了一下。
夜啤攤子還人頭攢動著,燒烤一波一波地上,江飾應(yīng)該沒什么忙的,拉著路正則開了兩瓶啤酒,余燦想攔著:“他明天還上班……”
祁然在他身側(cè)拉了拉。
江飾已經(jīng)倒上了:“你一瓶啤酒的酒量都沒有嗎?”
路正則的酒量其實是極好的,沒怎么醉過,一瓶啤酒就是喝個興頭,要認真,來一打也只是覺得有點尿急。
他和江飾邊喝邊聊天,江飾居然還教他怎么在拳腳上耍小聰明。
一開始他只是覺得和這兩人相處起來很投機,后來才知道,這是一場作為“融入”的聚餐。
一瓶酒而已,路正則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有點暈頭轉(zhuǎn)向了。
“你不是酒量很好嗎?”余燦是把路正則扶進屋子的,路正則微微發(fā)燙的身子貼在他后背,惹得他整個過程耳朵到脖子都在發(fā)燙。
路正則確定自己沒醉,但就是有點站不住腳,仿佛自己踩在棉花上。
他微微拉開一點自己和余燦的距離,帶著涼意的空氣瞬間灌進來,讓他十分不舒服,就又貼了上去。
路正則先洗的澡,搖晃著身子,余燦都覺得今晚上喝的就是假酒。
上頭。
路正則的確是上了頭,洗完澡便倒在了自己的床上,既然余燦覺得他醉了,那他便打算一醉到底。
余燦洗完澡便看見路正則裹著被子睡在床上,看起來已經(jīng)入眠了。
他有點局促地在床邊走了走,看了一眼邊上的沙發(fā)椅。
若放在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將沙發(fā)椅打開,就在上面睡一晚上,也不是沒這么睡過。
當看到路正則閉著的眼睛,他想:今晚上我在沙發(fā)椅上睡一夜,明早上路正則看見了,大概會亂想吧?
今晚上說說笑笑的閑聊還在腦子里,要是他去擠沙發(fā)椅,第二天清晨太陽升起,仿佛兩人就又要回到那種滿是距離又怪異的相處模式。
他內(nèi)心是拒絕的。
路正則緊閉雙眼,心跳如雷,捕捉著余燦的每一個動作,想過余燦去拖沙發(fā)椅,也給自己打好預(yù)防針:要是余燦還是如此心有戒備,那就再換個方式靠近吧。
不知過了多久,路正則感覺身邊的床墊凹下去了一塊,他知道余燦還是選擇到床上睡覺了。
余燦多拿了條被子,這樣他會覺得有安全感得多。
但是十月份的天,就算是陰沉沉的,夜里也要不了兩床被子,余燦還是被熱醒了。
熱醒的同時,他感覺自己的左手五指被人緊緊地攥住,再睜眼,他先看到的是路正則泛著光的、黑漆漆的雙眼。
熟悉的氣息猝然靠近,如藤蔓般涌現(xiàn),余燦只覺得嘴里有片突兀的濕氣,當他想抬手推開路正則的時候,卻被路正則掰住了肩膀。
黑夜是最好的保護色,有很多難以言喻的情感常會被這種黑暗加持,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余燦險些喘不上氣。
“路正則……”
路正則不理他,如孤注一擲一般攻城略地,還覺得不夠,熱氣讓兩人都起了一層薄汗,他腿上用力,踢掉了纏在自己腰間的被子。
余燦的胸膛起伏著,急促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卻被路正則拉著側(cè)身,他推著路正則的肩膀,被路正則勾住雙腿。
那鐵鉗般鉗住自己身子的手臂昭示著:掙扎無效。
余燦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不知道路正則親吻了自己多久,他在這片熱切的氣息里險些溺斃,最后路正則貼在他的耳邊,輕拍著他的后背:“別怕,放松,你要是害怕,下次我輕點,別躲開我。”
別躲開我。
余燦不知道他說的是夢話還是真的喝醉了意識不清,但是他發(fā)不出聲,也許是舌頭麻了,也許是害怕自己說出不合時宜的話。
漆黑的夜色下是亮著斑駁光點的房屋,時間仿佛靜得快要靜止了,他緊緊咬住唇,由于那個激烈的吻,刺痛直接往他心里鉆。
路正則看著余燦的眼睛發(fā)聲:“余燦,我好像有點控制不住了,想要靠近你。”
余燦的眼珠子在黑暗中大力震顫了一下,緊緊地閉上眼睛。
雖然模糊不清,但他卻感受到了一片炙熱。
太真切太濃烈,他根本承受不住。
路正則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額頭,在上面印上一個認真且鄭重的吻:“別躲著我。”
余燦不知道這一夜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只知道這一夜路正則都沒有撒手。
他大概一夜都沒睡著,身子緊繃到骨骼發(fā)疼,想要松下來卻不能,挺遭罪的。
意識一直很亂,無厘頭地想了很多,聽著身邊略帶沉重且平緩的呼吸,他沒有升起強烈的排斥,而是有點疼,還莫名有點不舍。
他有個想法,如果他知道今晚會是這樣,那他一開始一定不會答應(yīng)路正則暫時住在他的家。
他這么想著,又覺得這個想法不應(yīng)該,于是就不知道該怎么去想。
如此一夜,余燦在天將大亮的時候都清晰地感覺到路正則醒來的動作,路正則注視了余燦好幾秒,再次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如果可以,他想等余燦睜眼,再好好聊聊昨晚的事。
但當他換好衣服要出門,余燦都閉著眼睛窩在被子里,像一只蜷縮著的貓。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留了早飯喂了貓狗,他帶著未了之事出門了。
他一直有點后悔這一天沒請假,因為當他忙完一天,再回到家,事情已經(jīng)和自己預(yù)想的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