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兩人意見不合發(fā)生爭執(zhí)后, 姜沉羽已有兩日不曾回來,長華殿的宮女們做事越加小心翼翼,唯恐姜聞音不悅。
就連錦娘也乖覺許多,每日認真地寫完大字, 便去園子里采花回來, 用青瓷瓶裝上哄她開心。
但實際上, 姜聞音并未不開心。
那日乍地聽聞姜沉羽不要這個孩子, 她確實心情激蕩,落了幾滴眼淚, 可等到姜沉羽離開之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姜沉羽確實不想要孩子, 可只要自己不同意,他就不會勉強自己,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不用慌,慢慢疏導他解開心結(jié)就是。
而對于他兩日未回長華殿的行為, 姜聞音更不會生氣,只是心里嘀咕了句膽小鬼。
不過是起了點爭執(zhí), 連吵架都算不上,姜沉羽倒好,直接夜不歸宿。
如果像他這樣經(jīng)營婚姻, 怕是要玩。
是以即便不生氣, 姜聞音也決定先將人晾在一旁, 一方面是讓他好好冷靜一番, 另一方面則是對他這種態(tài)度表示不滿。
臨近八月下旬,結(jié)伴從鶴壁來長安的衛(wèi)娘子和裴夫人也于昨日終于抵達長安,上月裴濟作為先鋒攻至長安,待活捉趙貞以后, 他便一刻也不耽誤,立即請命回了鶴壁,只因裴夫人于四月上旬產(chǎn)下一對雙生子。
但半年來隨姜沉羽征戰(zhàn)在外,他還未曾見過孩子的面,這次大局已定,裴濟連長安也沒有入,直接快馬加鞭回鶴壁接裴夫人母子三人去了。
正好衛(wèi)娘子也想來長安給父親上一炷香,便應了姜聞音來長安小住的邀約,雖裴夫人一同上路,順便也可以照顧裴夫人母子三人。
得知他們昨日傍晚已抵達驛站,姜聞音草草用完午膳,便將身上華麗精致的宮裝換下,換上一件素雅的裙衫,登上徐琰提前備好的馬車出了宮,直奔驛站。
裴夫人與衛(wèi)娘子已提前得知她出宮來驛站的消息,提前等在驛站門口。
待姜聞音抵達后走下馬車,便看到了兩人笑盈盈地等在門口,旁邊還站著裴濟跟寧瑜小朋友。
熱情地寒暄后,衛(wèi)娘子拉著她的手將她細細打量一番,笑著道:“昨日抵達長安后我才知曉,你如今已有身孕,屬實沒必要辛苦跑這一趟,待我們安頓下來,自會進宮去見你。”
姜聞音任由她打量,“我在宮里也無聊,出來透透氣也好。”
況且自己身體壯實,沈院判說肚子里的孩子很健康,不必要處處忌諱。
三人邊說笑邊進了驛站,不等姜聞音問,裴夫人便讓乳母把孩子抱出來,“他們出生到現(xiàn)在,還未讓義母見過。”
姜聞音眨眨眼睛,“我可沒帶見面禮。”
話雖如此,可等乳母把兩個孩子抱出來時,她卻跟變戲法似的拿出兩對帶鈴鐺的金鐲子,動作輕柔地給他們帶上。
大概懷孕激出了她的母性,望著這兩個玉雪可愛的小團子,姜聞音的心都要融化了,把食指塞到他們軟乎乎的小手里,等到被下意識地抓住時,她臉上的姨母笑怎么都止不住。
兩個孩子快五個月大,模樣已經(jīng)張開,可以看出繼承了裴夫人的美貌。
見她喜歡,裴夫人便和她多聊了些與孩子有關(guān)的,衛(wèi)娘子同樣是過來人,便也加入了這個話題,三人熱火朝天地聊了許久。
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她們說,姜聞音聽。
作為一個剛懷孕的新手媽媽,姜聞音聽得很認真,就差拿出小本本做筆記。
聊了有半個時辰,躺在姜聞音懷里的哥哥突然眉頭緊皺,臉蛋憋得通紅,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與此同時,姜聞音感受到腿上有股熱流涌下。
她頓時表情一僵,不知所措道:“……他他他尿了。”
裴夫人忙叫乳母把孩子抱下去換衣服,懊惱地輕拍額頭,“我忘了看時間,連累王妃被弄臟了衣服。”
姜聞音不在意地擺擺手,起身去換了身衣服。
每次出門在外,寒月必定會為她準備兩身衣服帶著,以防不時之備。
換完衣服出來,姜聞音才想起今日來的目的,對衛(wèi)娘子說:“衛(wèi)姐姐的住處我已經(jīng)安排好,是我名下的一個兩進宅子,明日叫寒月帶你去看看,缺東西的話再添置。另外我已經(jīng)和王家說好,讓瑜兒在王家族學讀書,到時候你直接送瑜兒去見先生便是。”
衛(wèi)娘子沒有推拒,道謝后又問:“阿瑩口中的王家,可是瑯琊王氏?”
姜聞音點頭道:“不錯,王夫人與我有些交情。”
衛(wèi)娘子驚喜道:“王家族學在長安,乃至整個大周都是最好的,族學先生都是大家,瑜兒能去讀幾個月的書,足夠他受益無窮。”
姜聞音愣了愣,“有姐姐說的那么厲害嗎?”
王夫人還有趙衡跟她聊天時,都沒有提及過。
衛(wèi)娘子道:“當然,王家底蘊深厚,在世家中都屬之極,已屹立不倒幾百年,族中許多驚才絕艷的子弟不肯入仕,游學幾年后回來,便會留在族學教書,所以王氏族學比趙氏皇族的小兒坊還要更勝一籌。”
姜聞音聽得瘋狂心動,差點生出了等肚子里的小崽子出來,把他送到王家讀書的想法。
不過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主要是受她家小崽子爹爹身份所限,這件事幾乎不可能。
哪怕她愿意送,王家恐怕也不敢收。
寧瑜進學一事,還要從半月前她在趙衡面前替王毓之說了一句話說起。
在次日王毓之被任命尚書令一職后,這件事不知這么傳到了王家,所以王家很快派王夫人來長華殿拜訪。
王夫人不愧是世家出身,通身氣質(zhì)溫和舒服,不過分熱絡,總之相處起來很舒服,尤其是沒有帶禮物上門這點獲得了姜聞音的好感。
不過王家也用了心,打聽到她在給寧瑜找學堂一事。
是以王夫人上門后,便提起此事,并向她推薦了王氏族學。
孤陋寡聞的姜聞音并不清楚王氏族學的優(yōu)秀,她沒有立馬應下,而是問過姜沉羽的意見才給的答復。
另外,因為這件事也使姜聞音得知這事兒能傳到王家,全靠他不經(jīng)意間的透露。
至于她名下的宅子,是姜夫人給的嫁妝。
自從姜家平反,所有家財都被還回去后,姜夫人便補了一份豐厚的嫁妝給姜聞音,其中包括兩座宅子,十幾間鋪子和三個莊子,以及若干首飾錢財。
姜聞音其實不缺錢,裴夫人交給她的那份藏寶圖,她讓徐琰帶上去把里面藏著的金銀財寶全部搬了出來,所以她現(xiàn)在可是一個富婆。
姜夫人補給她嫁妝,她本不想收。
可耐不住姜夫人堅持,她只好將東西收下,日后拿其他東西還回去。
裴濟夫婦不需要姜聞音幫忙找宅子,兩人雖然才抵達長安,可早在七月底論功行賞時,姜沉羽便賜了座宅子給裴濟。
如今沒有立即住進去,是因為宅子還沒修繕好,需要在驛站再住幾日,剛好和衛(wèi)娘子做兩日伴。
從驛站告辭出來,已經(jīng)日落西山,天邊染著橘紅色的晚霞,姜聞音登上回宮的馬車。
快到宮門口時,外面響起了糖葫蘆的叫賣聲,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她一下子口水就冒了出來,讓寒月下車去買幾串回來給自己。
“楊兄,后日便要進場,愚弟這心中實在忐忑不安,也不知今年主考官中書令陸大人更喜歡四書還是經(jīng)貼,偏水利還是商賈論。”
停下等寒月的時候,姜聞音聽到外面幾個書生從旁邊走過,討論此次恩科。
都錯了,她在心里默默道。
這次試題不重四書五經(jīng),更重律法、農(nóng)事以及治國論。
題是陸無暇出的不錯,可范圍是趙衡勾出來的,還拿回長華殿給自己看過。
“在下也不敢揣測。”另一道聲音溫潤悅耳,姜聞音聽著有些耳熟,便撩開簾子看了眼。
可惜只看到兩個書生的背影,“哎,可惜陸大人此前并無文章流出,否則我此刻也不必如此苦惱。”
她想了想,但實在想不起那聲音像誰。
剛好寒月將糖葫蘆買回來,她拿了一串吃起來,將這件事便遺忘了。
回到宮里時,天色暗了下來,長華殿四處都已掌燈,寒霜迎出來問她們怎么回來地這樣遲,然后一面讓宮人傳膳。
“裴夫人家的兩個小公子太可愛,讓人舍不得走,所以便回來地晚了些。”姜聞音脫下披風,往寢殿里走去。
寒霜抱著披風跟在她身后,“下次可不能回來這樣晚,我都快要出去找您了。”
“知道啦,寒霜姐姐。”在外面玩了一下午,姜聞音肚子已經(jīng)有些餓了,迫不及待地想吃晚飯。
可當她踏上最后一個臺階時,腳步突然頓了頓,然后突然回頭向遠處看去。
太陽已經(jīng)落下,最后一絲余暉也消失不見,粉墻碧瓦被綠樹擁簇,此刻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遠處有座精巧的亭子露出來。
“怎么了?”寒霜追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姜聞音看著那座亭子問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寒霜一臉莫名,回答道:“那是風亭月觀,賞景的地方。”
姜聞音噢了一聲,收回目光往屋里走。
天都黑了,竟然還有人在上面,烏漆嘛黑的能看清什么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