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br> “噔噔噔,噔噔噔-----”</br> “誰啊？”大白天，家里只剩下三個女人，碧落放下手中的柴火,理了理鬢角的發，這才從廚房走出來開門,“可是施公子和寧公子回來了？”</br> 門外沒有回應，依舊是“噔噔噔，噔噔噔”的敲門聲。</br> 碧落準備開門的手放在.插.銷上，突然停住，她覺得有些奇怪，又高聲問了一句：“外面是誰啊？”</br> “噔噔噔,噔噔噔......”</br> “為什么不回答呢…”小丫鬟嘴里偷偷嘟囔，難道是寧公子在作怪？對方雖然也是書生,但比起一副嚴肅做派的施公子,儼然和她們兩個丫鬟關系不錯。</br> 想到這里，碧落低下頭,透過大門的縫隙朝外面看過去。</br> 下一秒，尖叫聲劃破巷子的寧靜。</br> ......</br> “施娘子，我，我們該怎么辦？”</br> 寬敞的巷口,碧落臉色蒼白地站在那兒，她的臉上還帶著沒有消散的恐懼,說出口的話顫顫巍巍。</br> 哪怕過了好長時間,這會兒也是渾身發抖，后背出了一層冷汗,天知道她從縫隙里看到血肉模糊的皮時,嚇得差點兒暈過去。m.</br> 鄔顏皺著眉,目光盯著門口的死貓，捏著衣袖的手指隱隱有些顫抖。</br> 死貓大概是野貓，被人活生生將皮撕下來，露出里面發紅的血肉，它的眼睛瞪得如同牛眼般大小，呲著牙，表情痛苦猙獰。</br> 這會兒，聽到動靜的人家都出來打探，正巧看見這么血腥的場面，一個個的反應不比碧落小。</br> “哎喲，造孽啊，好好的貓被剝了皮，做這事的簡直不是人啊！”</br> “哼，別說人了，禽獸都不如！”</br> 有帶著孩子出來的，趕緊把孩子的眼睛捂住，其中一位年輕女子，面容悲戚：</br> “妾身家里也養著一只小玩意，貍奴最是可愛，還會捉鼠，怎么能如此狠心呢，看到它，妾身仿佛看到了自己家的貓。”說到后面，竟然是掩目哭泣。</br> 也有旁的人壓低聲音悄悄說：“要我看，絕對是這戶人家得罪人了，你們想想，他們才剛搬來幾天啊，就有人往門口扔死貓，那過段時間，會不會是扔別的東西......”</br> 眾人一聽，忽然覺得有道理。</br> 涉及到自己，這些人可就不愿意了，紛紛轉了口音，不再說可憐，只話里話外嫌棄新搬來的住戶晦氣，憑白給巷子里惹麻煩。</br> 碧落聽到后氣得不行：“你們別胡說，我們家公子娘子都是好人。”</br> 圍觀的人哪里相信？你越激動，說明越是做賊心虛呢！</br> 鄔顏拍了拍碧落，讓她不要白費口舌。余光看到門口的夾縫里落著一張紙條，女人彎腰將其拾起。</br> 普通的宣紙，上面的印著血跡，黑墨暈染開來。</br> ----贈美人。</br> 鄔顏抿了抿有些蒼白的唇，是那個不斷送東西的人。</br> 她原本以為對方是自己的追求者，現在看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br> 紙條翻過來，幾個蠅頭小楷，上書聚緣樓。</br> “施娘子，這是什么意思？”</br> 碧落從小就在王家當丫鬟，雖然不識字，但聚緣樓可是天天都能抬頭看到，所以一眼便認了出來。</br> 鄔顏沉思，過了會兒她道：“不管什么意思，先去報官。”</br> 只不過雖然這樣說，鄔顏心中卻清楚，那人只是扔了一只死貓，沒有實質性問題，官府八成不會作為。</br> 果不其然，衙門的人只過來溜達了一圈，問了幾個問題，看在鄔顏是女子的份上，走的時候才多說了一句：“這種事情基本不會管，費時費力，小娘子要是害怕死貓死老鼠啊，最好請個護院。”</br> 話到后面，竟然有些發笑，顯然在幾個男人看來，鄔顏被死貓嚇破了膽子，才來報官。</br> “你們怎么能這樣！”碧落大喊，“這人已經三番五次送東西過來，誰知道后面還會不會繼續做！”</br> “哦？那他還送過什么？”</br> “還送過……！”碧落脫口而出的話突然頓住，隨后面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總不能說，還送過糕點和情詩吧？</br> 見狀，幾個衙役嗤笑不已，他們覺得碧落就是睜著眼撒謊：“行了，要是想起來還送過什么，可以去衙門繼續報官。”</br> 碧落又氣又惱。</br> 鄔顏倒是沒有沒有太大感覺，畢竟這個情況已經猜到，她用袖子遮掩，往打頭那位衙役手里塞了幾塊碎銀：“麻煩諸位跑一趟，以后有事了，還請多幫忙。”</br> 衙役顛了顛手里的碎銀，少說也得二兩，他收起嘲諷的表情：“你也不用擔心，最近鄉試，城里有巡查的兵衛，要是那人再來，你們就去街上喊一聲，保準有人過來。”</br> 倒是意外之喜了，鄔顏謝過幾位，等人走了，沒過一會兒王家的小廝回來了，喜笑顏開告訴鄔顏：“施公子中了解元！”</br> 解元就是頭名，鄔顏驚訝，她知道施傅興會讀書，而且也喜歡讀書，之前院試便拿了頭名，但鄉試算是初升高了，沒想到依舊拿到第一。</br> 她心里隱隱有些佩服。</br> 又想起兩人這些天的冷戰，其實緣由無趣的很。</br> 施傅興出身不好，偏偏從小被家里寄予期望，十指不沾陽春水，生在農家甚至不知農事，養了一身的傲脾氣，所以思考問題的角度有時候會很奇怪。</br> 他覺得送禮物是因為那人喜歡自己，如今送了死貓，怕是可以解釋清楚了。</br> 當然，說要休妻的事情，鄔顏還是挺生氣的，但今天這么好的日子，她就大人有大量，暫且原諒他，等以后有的是機會慢慢教訓。</br> 這樣想著，女人將手中的熱茶放下，她看見那剝皮的死貓時，強撐著沒有像碧落似的，事后卻覺得惡心，勉強喝了點兒花茶壓下去：“夫君什么時候回來？”</br> 小廝回來的早，大約是急著告知她們好消息，施傅興幾人走的慢，落后一些。</br> 王家小廝回答：“施公子和我家公子他們去聚緣樓了。”</br> “聚緣樓？”碧落插話，她雖是王家的丫鬟，但在聚緣樓干活，向來心直口快，“那施娘子的湯豈不是白煲了？”</br> “這個……”小廝哪里清楚幾個公子的想法，但他會說話，當即笑嘻嘻道，“肯定是施公子舍不得讓施娘子下廚呢，這么好的日子，合該一起輕輕松松地慶祝一番。”</br> “哎呀，你說的沒錯，”碧落轉頭對鄔顏說，“施公子真是疼娘子呢。”</br> 鄔顏笑了笑，她知道碧落這是把他們兩人的冷戰看在眼里，故意幫男人說好話。</br> “也不算白煲，既然是在聚緣樓，就把湯帶過去吧。”</br> 女人聲音柔柔，她平時說話會壓著嗓子，也不是刻意，只是習慣了而已。</br> 做飯對她來說雖然是興趣，但她不喜歡做了的東西，白白浪費。</br> 碧落點頭，利索地去廚房打包了。</br> 鄔顏坐上馬車，路上，她把那張帶血的紙條拿出來，沾血的地方已經撕掉，只剩下后面幾個蠅頭小楷——聚緣樓。</br> 女人不由得皺眉，到底是什么意思？</br> 難道他膽子大到，主動約自己去聚緣樓相聚？</br> 因為是放榜日，聚緣樓比之前還要熱鬧，一大群新鮮出爐的舉人聚在那兒，幾個人湊一桌，鹿鳴宴還沒開始，這些人已經開始互相結交，拉攏人脈。</br> 見狀，鄔顏暗自搖頭。</br> 當然，不是說會交際不好，相反，如果進入朝廷，比起施傅興那種愣頭青，八面玲瓏的人更容易往上爬。</br> 只不過剛過鄉試，這些人就開始飄飄然，很難讓人覺得他會走到最后。</br> 目光輕輕掠過，這一掠，居然看見了好幾個熟人。</br> 比如之前茶樓里說自己必會蟾宮折桂的窮書生，以及那天喝醉酒胡言亂語的人……</br> 目光停到后者身上，鄔顏眉頭輕蹙，因為和施傅興吵架，那件事情便一直沒有機會說起，如今鄉試成績已出，坊間并未傳出任何消息，應該是醉酒之言吧？</br> 鄔顏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深思，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有些不安。</br> “讓我們敬兄臺一杯，鄉試第四名，以后還請多多照顧一下愚弟。”</br> “呵呵，好說好說。”憤青的窮書生蟾宮折桂，居然也能考了第四名，鄔顏看著對方得意地表情，不得不感慨，成績和人品無關。</br> 她不再關注幾人，收回視線，由王家的小廝領著去往二樓。</br> 也就不知道，在她走后沒多久，有人提起前些日的事情：“裴兄不是說有人知道題目嗎？怎么至今沒有動靜？莫不是酒后胡言？”</br> 他看不慣對方考得比自己好，說出的話也夾帶著冷箭。</br> 哼，如果消息是假的，那私下散布這種謠言，難道不應該抓起來嗎？憑什么還能上榜！</br> 被叫裴兄的那位，也就是醉酒的書生，起身對著眾人拱手：“愚弟也是聽來的消息，做不得真，只是聽說鄉試前，有考生總是往城外的農田跑，所以才有此懷疑。”</br> 參加過鄉試的人都知，此次策論便是從農事出發，所以當時的他才忍不住懷疑，并借著酒勁說了出口。</br> 他頓了頓，“并非是故意謠言，只是提出自己的疑惑，至于真相如何，想必考官們自有定論。”</br> ……</br> 厚厚的鞋底，踩在木質的樓梯上，留下沉重的響聲。</br> 比起大堂的熱鬧，二樓清靜了些許，但還是在靠近之時，就聽到了雅間里女人黃鸝似的笑聲。</br> 鄔顏腳步一頓，王家的小廝沒有注意到，上前殷勤地推開雅間門：“來，施娘子請進。”</br> 打開門，里面的琴聲和笑聲更加明顯，鄔顏提著煲好的湯走進去，一眼便看到了對著自己的施傅興。</br> 對方面容冷肅，正從憐人那兒接過一杯酒水，動作瀟灑，一口飲盡。</br> 也不知道考上解元后是不是更傲了，旁邊的寧邵和他說話，他都“不屑”于搭理。</br> 鄔顏嘲諷地勾起嘴角，將目光移到憐人身上，大秋天，那憐人穿著飄逸的衣裳，胸前的皮膚都要遮不住，鄔顏看著看著，忽然想起施傅興嫌棄自己穿著打扮的時候，覺得有點兒可笑。</br> 對面，施傅興一杯盡了，抬頭，居然發現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br> 男人動作一頓，他承認，那一刻，自己心中不可忽視地升起歡喜，想著既然鄔顏已經退步，那他作為男人，何必再斤斤計較？</br> “顏娘…我……”施傅興站起來，想要和女人分享自己考上解元的消息，話剛出口，身邊的憐人以為他要離開，趕緊抱住他的胳膊，“公子，再喝一口吧。”</br> 女人身上的香味沖得人鼻子發癢，施傅興嚇了一跳，立刻退后一步，他終于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再一抬頭，門口的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了。</br> 只剩下地上放著一個飯盒，蓋子開了一半，里面香噴噴的湯撒出來，弄了一地油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