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br> 小孩爬到凳子上,他個頭矮，坐上去之后兩條腿在空中晃來晃去，目光落到桌面,散發(fā)著香味的糖醋魚只剩下一條尾巴和金黃色的湯汁。</br> 但他一點兒也不嫌棄，因為他已經(jīng)餓了兩天的時間。以前的時候,這個房間不會有人進來，小孩經(jīng)常出來溜達。</br> 可這幾天，躺在床板下，只聽見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念叨著讓人打瞌睡的句子，一直念一直念，念到眼睛閉上再睜開,念到從后廚偷來的吃食全部吃光光。</br> 于是小孩的肚子開始餓了。</br>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餓死的時候，討厭的聲音居然消失啦！</br> 好不容易等到對方離開,小孩迫不及待從床板下出來,空氣中的香味惹得他的肚子咕嚕嚕叫。</br> 狼吞虎咽吃掉剩菜，喝著香噴噴的酸甜湯汁,又翻出來好多的果干和肉干，終于，小孩打了個飽嗝。</br> 小紅姐姐說，到達京城前一定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否則會被壞人抓回去。小孩悄悄爬回床板下的狹小空間里，正要關上的時候,目光突然落到大包的干貨上,忍不住想，這么多,他們應該吃不完吧？</br> 月亮升高,鄔顏和施傅興從寧邵那里回來,剛上二樓，便碰見隔壁的黑衣男人們趴在欄桿上吐。</br> “娘的，后廚那群龜.兒子，明天老子絕對饒不了他們！嘔----”</br> “習武之人也會暈船嗎？”見狀，鄔顏好奇道。</br> 施傅興看到這個場面，就想起自己吐到脫水的樣子，頓時有些不舒服，趕緊拉著鄔顏走開：“戌時了，你不是說要睡“美容覺”嗎，應該休息了。”</br> “也對。”鄔顏的注意力瞬間被轉(zhuǎn)移，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大概是秋季太干，她總覺得皮膚不是那么滑嫩了。</br> “夫君，你摸摸顏兒的臉，是不是不滑了？”</br> 女人聲音充滿擔憂，只恨上輩子沒有從事護膚行業(yè)，眼下除了肥皂，其他東西都沒辦法做出來。</br> 施傅興被強拉著手蹭了蹭女人的臉頰，嘴角抽抽，不滑倒是沒有感覺，他只覺得自己的手是遍地的野草，糙得很。</br> 殷焱從房間里出來，正好看見兩人親密的動作。</br> 女人沒有戴面紗，露出來的側(cè)臉，美到不可方物。</br> “呸，還以為是什么正經(jīng)人呢，真膩歪。”</br> 殷焱收回視線，淡淡瞥了手下一眼，嚇得對方趕緊賠笑：“呵呵，將軍，我說的那個書生呢。”</br> “稱呼錯了，自己去領罰。”能背地里說人壞話，看來吐的不是很厲害。</br> 手下哀嚎一聲，顧不得酸施傅興，又爬回去吐了。</br> 點燃蠟燭，房間被溫暖的光盈滿，施傅興自覺去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剩飯。</br> 糖醋魚的盤子空空如也，魚尾不知所蹤，醬汁被抹了個干凈，甚至都不用刷碗。</br> 施傅興皺眉，他剛才有吃的這么干凈嗎？</br> 正疑惑著，身后鄔顏突然“啊”了聲。</br> “怎么了？”</br> “夫君，你快過來！”</br> 女人語氣古怪，施傅興走過去，還未開口，便一眼瞧見地上翻的亂七八糟的行李，“......”</br> “有人進來過。”他篤定道。</br> “……”鄔顏一陣無語，這么明顯，是個人就能看出來。</br> 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br> “會不是是那個鬼呀？”鄔顏沒有出聲，用嘴型和施傅興悄悄說話。</br> 施傅興沉思，忽而想起什么，回去將反光的糖醋魚盤子拿給鄔顏看，嚴肅分析：“如果是鬼，一定是個餓死鬼。”</br> 鄔顏：“......”</br> 一瞬間頭皮有些發(fā)麻，她倒不是信鬼神，而是因為施傅興的這句話，讓鄔顏突然覺得，這“鬼”怕是一直藏在房間里。</br> 否則，為什么不拿錢財，只拿吃食？</br> 聯(lián)想到這些日子施傅興并未出門，藏起來的“鬼”為了躲避，便一直無法出來找食物。</br> 而且船家也說過，后廚經(jīng)常丟東西……</br> 心思一動，鄔顏拉住義憤填膺去找船家的施傅興，在耳邊悄聲道：“夫君，這樣......”</br> 第二天，床板下的小孩醒來后，在黑暗中摸出偷拿的果干，像小老鼠似的一口一口咀嚼。</br> 他最愛的是桃子干，因為印象中，有一個女人會抱著他在樹下哼曲，女人的懷抱很溫暖，身上有甜甜的桃子味，像極了小紅姐姐所說的娘親，于是小孩偷偷把記憶中模糊的女人形象當做自己娘親。</br> 小紅姐姐說自己的家在京城，等回去后，他就能找到自己的親人，再也不用睡在床板下咯。</br> 小孩子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快啦快啦，他有偷偷聽甲板上的船夫說，很快就要到京城啦。</br> 迷迷糊糊中，床板外面又飄進來一股香味。</br> 香味和昨天的魚尾一模一樣，且特別濃郁，仿佛就在鼻子邊似的，小孩吞了口口水：哇，他們又吃魚嗎？</br> 心中羨慕不已，這樣想著，就聽見外面?zhèn)鱽碚f話聲，是那個總想讓人睡覺的男人：“顏娘，今天的午膳吃什么？”</br> “夫君，顏兒親自下廚給你做了一份糖醋魚，一份紅燒魚，一份酸菜魚。”</br> 回答的是一個女人，小孩知道，住在這里的是一對夫妻，女人說話柔柔的，只聽著，就知道對方的臉上必然帶著笑容，小孩沒有見過娘親，但他覺得，娘親一定是像這個“顏娘”般溫柔。</br> 又是那個討人厭的聲音，略微不滿：“怎么做了這么多，你我二人肯定無法吃完。”</br> “對不起，夫君，顏兒……”</br> “算了算了，吃不完拿去倒掉吧。”男人打斷女人的話。</br> 聽得床板下的小孩震驚不已：那么好吃的東西，他們居然倒掉？也太浪費啦！</br> 之后聲音變小，窸窸窣窣的，像是離得遠了些。然而糖醋魚、紅燒魚、酸菜魚飯香味卻越來越濃，饞的小孩不停地咽口水。</br> 手摸到果干，自己還有很多食物呢，不能出去，不能出去。</br> 心里這樣告誡自己，可是等聽著外面的兩人離開房間后，小孩終于還是被美食打敗，伸手推開頭上的床板。</br> “吱喲......”</br> 陽光刺的小孩瞇起眼睛，瘦小的身子靈活地鉆出來，房間靜悄悄的，沒有動靜，落地時，激起地上薄薄的一層塵土。</br> 小孩躡手躡腳走到桌子前，定眼一看，三條香噴噴的魚居然一點兒也沒有動！</br>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猛然間，身后有手按到他的肩膀上</br> “終于抓到你了。”</br> 熟悉的聲音讓小孩腿一軟，一屁股墩到了地上。</br> ......</br> 大白天，甲板上熱熱鬧鬧，是船夫和渡客們在外面走動。</br> 二樓鄔顏將房門關上，回到位置上坐下：“原來所謂的鬼是個小孩子啊，怪不得船家說會聽到小孩子的哭聲。”</br> 女人雙手拖著腮，好奇打量對面的小孩。</br> ”你叫什么？為什么會藏在床底下啊？”</br> 小孩低著頭扣.弄自己的手指，不說話。</br> 見狀，施傅興眉間擰著，板著臉道：“或許是船上其他人家的孩子，把他送到船家那。”</br> “不要！”</br> 聽到男人的話，小孩整個人嚇得哆嗦，和施家其他幾個孩子似的，“我不走，求求你們不要告訴別人！”</br> “哼，”施傅興嗤笑，“你藏在我的房間里，偷吃我的食物，還讓我留下你？”</br> “可，可是我一直都在這里，這是我和小紅姐姐的地方，嗚嗚嗚......”</br> 眼淚啪嗒滴到地上，小孩嚇哭了，他還要回京城找家人呢，如果被發(fā)現(xiàn)，就會被趕下船，還會被壞人再次抓回去，“我睡在床板下面，不會吵到你們，還有食物，我再也不會偷拿了，之前剩下的也還給你們！”</br> 說著說著就跑回床鋪旁，彎腰從洞里掏出大包果干：“只吃了兩塊桃子干，其他的都在這里，還，還給你們。”</br> 看著小孩黑乎乎的手爪子，上面有許多小口子，像是被木刺劃傷的，施傅興抿了抿了唇，沒有接。m.</br> “好了，夫君你別嚇他。”鄔顏把看賊似的施傅興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既然偷跑出來，肯定是肚子餓了，她把桌上的菜往小孩推了推，“你不是想吃魚嗎，那，吃吧。”</br> 聞言，小孩抬頭看了她一眼。</br> 他年紀看起來也就十歲，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臟的看不出顏色，頭發(fā)也像鳥窩般雜亂，只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時候，怯著，藏著滿滿的不信任。</br> 鄔顏笑了笑，眉眼彎彎：“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藏在床板下，但那個地方，船家也不知道吧？”</br> 鬧鬼后船家曾經(jīng)在白天進來翻找過，如果知道有這么一個地方，肯定就把人找到了。</br> 小孩咬住嘴唇，點了點頭。</br> “那你藏在那一定是有理由的咯，放心，如果你不愿被船家知道，我們不會將你交出去......”</br> “真的嗎？！”小孩有些激動。</br> 鄔顏眨眨眼：“當然，前提是，你能給出一個好理由。”</br> 小孩的笑容僵住，小紅姐姐說，絕對不可以告訴任何人的！</br> 可是，對面的女人笑起來真的好看哦，而且很溫柔，比小紅姐姐都溫柔，像娘親一樣……</br> 咬咬牙，小孩睜著大大的眼睛，說：“我想坐船回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