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br> 時間轉瞬即逝,動身去省城的這一天,王麟和小三爺都來碼頭送行。</br> 因著院試榜上無名,王麟當年從縣學離開后回家接手了他爹的酒樓,每日不是吃吃喝喝,就是聽曲斗蛐蛐,真正當起了紈绔子弟。</br> 時常還要拉著只會埋頭讀書的兩人出去耍耍樂,當然只限于吃喝,玩樂那一項,王麟他不敢。</br> “施兄,寧兄,省城那邊已經托人看好房子,等你們到達之后,可以直接入住。”</br> 如此便省了很大的功夫,施傅興拱手:“麻煩王兄。”</br> “我們之間還客氣什么,我王麟沒什么本事,就是交了你們兩個會讀書的朋友,先在這里預祝施兄和寧兄金榜題名了!”</br> 寧邵感動的不行,原來他在王兄那里,屬于會讀書的人。</br> 施傅興表情雖然沒有什么變化,但對于他來說,接受別人好意,意味著他把對方當做朋友。</br> 臨到了要走的關頭,施母開始抱著施傅興泣不成聲,眼淚鼻涕糊了兒子一身,看得旁邊的鄔顏幸災樂禍,然后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想,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她也會這樣嘛?</br> 女人皺起細眉,她想象不出來。</br> 施母抱著兒子哭了一場,而后放開,就在眾人以為她好了的時候,老太婆又跑到鄔顏跟前,抱著人大哭起來。</br> 鄔顏:“……”</br> “嗚嗚嗚嗚,老三媳婦啊,你可一定要照顧好三寶。”一起生活了這么久,施母對這個三兒媳多多少少有些感情。</br> 事實就是這般戲劇,住在一起的時候嫌煩,遠了就變成香餑餑,還是個會賺錢的香餑餑,“你自己也照顧好身子,慣來是個體弱的,還有,到了省城記得給家里遞個信。”</br> 鄔顏柔柔道:“娘放心吧,媳婦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和夫君。”</br> 旁邊寧邵的父親打包票:“老姐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這不是還有我老寧嘛,到時候住一起,互相也能幫襯。”</br> 于是施母又朝寧父說了一籮筐好話,最后仍舊不放心,忽然來了一句:“要不讓你爹也去!”</br> 施傅興頭疼地趕緊拉著鄔顏往船上走:“娘,快開船了,你們回去吧。”</br> 聲音隨著風飄散在身后,船開了,岸上的人拼命擺著手,慢慢化成小小的黑影,消失在視野中。</br> 從縣城到省城,走水路要半月之久。</br> 到了船上,兩家的房間不在一起,便決定先回各自的房間休整一番,等到飯點,再出來相聚。</br> 施傅興打開門,撲面而來的灰塵嗆的他不停咳嗽,連忙退后幾步:“是這里?”</br> “對啊,三兩銀子的上等房,顏兒特意讓店家給我們留出來的。”身后緩緩來遲的鄔顏聽見施傅興的話,愉悅地回答。</br> 施傅興愣了愣,差點兒懷疑自己的眼睛在白天也壞掉了,他沒有多說,只側開身子:“你自己看吧。”</br> 鄔顏不明所以,走上前。</br> 入眼是照不進去光的狹小空間,陰暗潮濕,里外隨處可見蜘蛛網,大概很久沒有住過人,只桌子上的灰塵就有厘米之高,打開水壺,里面泡著一只淹死的蒼蠅。</br> 見狀,鄔顏傻眼了,明明比旁人多花了三兩銀子,憑什么分給他們一個儲物間啊!</br> 當即慍怒地去找船家。</br> 結果船家要退還他們二兩銀子!</br> “兩位,實在對不住,之前那房間被一位貴客包下了。”</br> 施傅興蹙眉,像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做生意講究信譽,船家先答應的我們夫妻二人,現在卻臨時反悔,以后還如何開門做生意?”</br> “哎喲,小的就是一個跑船的,實在得罪不起貴人啊。”船家也沒有辦法,歉意道,“現在這間就是看著破,等會兒小老兒找人給你們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就能住!”</br> 施傅興簡直氣笑了,這時候鄔顏想了想,問:“還有其他房間嗎?”</br> 船家搖頭,隨即一拍腦袋,想起什么:“倒是有一間好房子,只不過......”</br> “不過什么?”</br> “只不過前段時間出了些事情,”船家咬咬牙,他雖然愛財,但干不得那種坑蒙拐騙之事,“老頭兒我也不瞞你們,那個房子本來也是間上房,結果上一個住戶在里面吊死了,打那以后,一到晚上就鬧鬼……”</br> 聞言,施傅興和鄔顏對視一眼。</br> 鬧鬼?</br> 鄔顏面色古怪,雖然她實現了跨時空的穿越,但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鬼神:“你們確定是鬼?”</br> 船家便把當時的那副場景描繪了一遍,簡而言之,就是船上有人聽到孩子的哭聲,而且半夜看到沒有住人的房間有鬼影走來走去,可是白天進去,卻什么東西也沒有找到。</br> “為了買這船,小老兒可是把全部的身家都掏出來了,現在卻出了這種事情,造孽啊造孽!”</br> “行了,”施傅興可沒有鄔顏的委婉,他從上船來便有些頭暈,直接不耐煩地打斷,“帶我們去看看。”</br> “夫君?”</br> 施傅興拍了拍女人的胳膊,似是安慰:“先看一眼。”</br> 既然施三郎都不怕,鄔顏這個不信鬼神的社會主義接班人自然無所謂,兩人在船家的帶領下,來到所謂的鬧鬼的房間。</br> 同樣是塵土飛揚,船家開門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開完門也不進去,站在門口賠笑道:“兩位,你看...要不要你們自己進去?”</br> ……</br> 除開因為久不打掃積了灰塵,這間房子的確比之前的好,從擺設和桌椅木材看來,都是上等房的水準,且因為鬧鬼的時間并不長,東西都保存完好。</br> “如果你們愿意,不用多加錢!”船家在門口喊,“而且船上的三餐也不用你們另外付錢,就當是小老兒的補償。”</br> “真的?”</br> “真的真的!”</br> 眼下船上也沒有其他的房間,與其住在潮濕的儲物間,還不如住這間,思及此,兩人答應下來,等船家找人收拾的時候,鄔顏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不知道這船上的貴人是什么貴人?”</br> 船家以為她想找麻煩,狐疑道:“小娘子問這干甚?”</br> “妾身怕日后不小心沖撞了貴人,要是提前知道了,也好避免了麻煩。”</br> 鄔顏笑著塞給船家一塊碎銀,“還請老人家通融通融。”</br> 既然給了好處,船家就不再隱瞞,本來這事也沒有辦法瞞住:“小老兒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京城那邊的大人物,因為他們的船出了些問題,這才改乘我們這條。”</br> 否則他一個小船,怎么能有機會拉載貴人呢!</br> 想起對方給的金子,船家就忍不住激動,那么多錢,足夠他下半輩子吃香喝辣,活的好好咯~</br> 聞言,鄔顏若有所思。</br> 收拾好房間,鄔顏和施傅興也都累了,便簡單休憩了會兒。</br> 再醒來已經是傍晚。</br> 外面的天布滿霞云,鄔顏迷糊地睜開眼睛,臉頰紅紅的,身下鋪著三層軟糯的被褥,像躺在云端般舒服。她往旁邊看,施傅興還沒有醒,女人湊過去親了一口,一不小心便在臉上留下了口水印。</br> 見狀,鄔顏心中偷笑不已,而后輕輕起身,準備出去看一看。</br> 等到施傅興醒來,大概也到飯點,她先去瞧瞧有什么吃的。</br> 這個點,甲板上多了許多人,男人居多,鄔顏為了避免麻煩戴上面紗,她找到寧邵和寧父:“寧公子,寧老爺。”</br> 寧父黝黑的臉漲紅:“使不得使不得,叫我老寧就行。”</br> 鄔顏笑了笑,她自然不能叫老寧,便換了個對方可以接受的稱呼:“寧叔。”</br> “呵呵,施娘子,怎么只有你一個人,施秀才呢?”</br> “對啊,怎么不見施兄?”寧邵問,“不會在房間里看書吧?”</br> 他有些心虛,自己只想著休息,而施兄明明考了秀才案首,還這般努力,實在讓人無地自容。</br> 看到寧邵的表情,鄔顏就想起讀書時候,班上排名靠后的同學,想玩但是心里又惦記著,為了不嚇到對方,出口解釋:“夫君太累了,還未醒來。”</br> 寧邵果然松了口氣,臉上又露出笑容:“休息好,在下還是第一次坐船,感覺和陸地上有些不同。”</br> 寧父卻沒有兒子的好心情:“我倒是覺得暈暈乎乎,肚子攪鬧得厲害。”</br> 大概是暈船了,鄔顏問:“寧叔可帶了酸東西,如果有,可以吃點兒,緩解一下。”</br> “趕巧了,孩他娘給帶了幾個山上摘的丑橘。”寧父說,“等等回去就吃。”</br> “對了,不知道這船上用飯的地方在哪?”鄔顏始終沒有看到,這會兒開口詢問。</br> “要自己去后廚拿。”寧邵指了個方向,“我和我爹已經吃過,施娘子要是想吃,在下可以帶你過去。”</br> “勞煩寧公子。”</br> 后廚很小,這會兒吃食剛做出來,鄔顏撿了幾個看起來還算可以的飯菜,連同施傅興的那份一同端回去。</br> 而后和寧家父子分開,上等房在二樓,臺階沾了水,有些滑,踩著慢慢走。</br> 正巧上面也下來一隊人,其中打頭一位身軀偉岸,高大魁梧,頭戴帷帽,渾身煞氣。</br> 鄔顏目光在對方身上頓了頓,瞬間猜到幾人的身份。</br> 這應該就是搶了他們房間的貴人。</br> 她垂下眼眸,微微避開身子給人讓路。</br> 不料對方卻在她面前停下,高高在上地俯視她,其他看起來應該是侍衛的人唰的.拔.出劍,呵斥:“站住!上面不能去!”</br> 鄔顏嚇了一跳,腳底打滑,整個人往后跌去。</br> 于是等那人來抓她的時候,求生本能讓鄔顏緊緊抓住對方的胳膊,因這,一不小心拉扯到對方帷帽,三翻四覆下,帷帽從臺階上滾了下去。</br> 黃昏的暗色下,鄔顏瞪大眼睛,這還是個帥哥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