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br> “恩人,馬上就到了。”</br> 陸南蓉語氣歡喜道,她走的稍微靠前些,腳步輕快得像一只蝴蝶。</br> 鄔顏只看著,便知道對方現在的心情很不錯,雖然她不懂對方為什么被打之后還能這般開心。</br> 走過一條街道,遠遠的,看見一座大宅子,從外面看,和周圍其他房屋并無區別,然而進到里面,假山流水,蘭亭長廊,隨處可見的梅花和綠竹,似乎讓這個地方充滿著屬于文人的審美,就連冬日的白雪皚皚的,不僅沒有累贅,反而成了一種潔白的襯托。</br> 鄔顏眼露贊揚,心里不免想,如果施傅興在這里,一定會很喜歡。</br> 陸南蓉帶著鄔顏回到自己的飛羽院。</br> 丫鬟檀云迎上來,焦急道:“小姐,你可是回來了!”</br> “怎么了,可是爹爹發現了?”陸南蓉問。</br> “奴婢一直在院里守著,老爺沒有來。”檀云看了一眼鄔顏,認出這是小姐的恩人,嘴上接著道,“是縣令千金,她剛才派人來找您呢。”</br> 聞言,身后的鄔顏蹙起眉頭。</br> 陸南蓉頓了頓:“她來做什么?”</br> 如果是為了欺負恩人,她絕對不會允許的。</br> 檀云也有些疑惑:“奴婢也不知道,縣令千金的丫鬟什么也未說,只扔給奴婢一樣東西。”</br> 說著將其從袖中拿出來。</br> 鄔顏和陸南蓉同時看過去。</br> 是一盒膏藥,從外表看起來,還是一個很貴的膏藥。</br> “奴婢問她是什么意思,她只說會用到。”檀云迷惑極了,是有人受傷了嗎。</br> 陸南蓉接過膏藥,表情有些復雜。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庚雙還是一個很溫柔的小姑娘。</br> 那時,她隨著爹離開繁華的上京,來到偏僻遙遠的金城,除了丫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br> 偶然在賞花宴上認識了比自己小兩歲的庚雙,交談幾句后,慢慢熟絡起來。</br> 一切是從什么時候改變的呢?</br> 好像是城外的踏青,年輕朝氣的公子哥和大家閨秀恰好相遇,一番玩樂,庚雙突然失蹤。</br> 等到賈子宏再次將人帶回來的時候,驚嚇過度的小姑娘已然性情大變。</br> 鄔顏拍了拍她的肩膀:“先找女醫來看一看。”</br> “女醫?啊!小姐你受傷了!”檀云終于看到了陸南蓉胳膊上的血跡,登時叫起來。</br> “檀云,噤聲!”見丫鬟這般,陸南蓉忍不住蹙眉。</br> 等到女醫匆匆趕來,又是一番人仰馬翻,仔細檢查后,衣服下的皮膚的確被鞭子抽打到紅腫,也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忍住的。</br> 鄔顏看她渾身都在哆嗦,還在固執地看著傷口,便伸出手遮住她的眼睛,輕聲道:“害怕就不要看。”</br> 陸南蓉臉色一紅,被女人的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br> 恩人真的好溫柔啊。</br> 庚雙送來的藥是上品金瘡藥,女醫看后便直接用了它,等到上完藥包扎好,那邊檀云慌慌亂亂從廚房端來一碗魚湯。</br> 是一大早就煮上的無鱗魚,陸南蓉喜食魚,今早出門前,曾特意囑咐廚房那邊做碗魚湯。</br> “小姐,魚湯好了!”</br> 陸南蓉不滿檀云的乍乍驚驚,偷偷去看鄔顏,對方臉上沒有表露出厭惡之情,松了口氣:“先給恩人。”</br> “我叫鄔顏。”鄔顏見她一直叫自己恩人,便主動說出自己的名字。</br> “啊,施鄔娘子?”</br> 鄔顏蹙眉:“直接叫我鄔顏便可。”</br> 陸南蓉立刻改口:“那我叫你鄔姐姐吧。”</br> 鄔顏點頭,隨即看向桌子上冒著熱氣的魚湯,忍不住問:“你要吃這個?魚湯屬于發物,不利于傷口愈合。”</br> “啊,這個,本來也沒想到小姐會受傷。”檀云有些著急,“廚房的廚娘下午告假回家,眼下只有老爺那邊有飯了。”</br> 但總不能帶著鄔顏去找老爺吃飯吧?</br> 陸南蓉臉色臊紅,第一次請恩人來家中便發生這種事情,正想著要不要去聚緣樓打包,聽著坐在旁邊的女人道:“你們家小姐沒吃飯?”</br> 陸南蓉趕緊道:“已經在外吃過。”</br> 誰知道剛說完,肚子就咕嚕咕嚕出賣了她。</br> 這下不止臉紅,連脖子也紅到不忍直視。</br> 鄔顏忍俊不禁,那邊檀云沒有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糗態:“小姐晌午前便出門,現在已經未時,怕是早就饑腸轆轆了!”</br> “那可怎么辦好呢?”</br> 陸南蓉大著膽子拉了拉鄔顏的衣袖:“其實不是很餓……”</br> 鄔顏回頭挑眉看她,直把人看得話都說不上來,她輕輕嘆氣:“算了,麻煩這位小姑娘,帶我去廚房看一看。”</br> 檀云:“啊?”</br> 陸家的廚房可比施家的小破屋好得多,不說環境干凈,單就做飯的工具、食材就能稱得上是一個小型集市。</br> 鄔顏進來后,一同跟著來的陸南蓉有些好奇,恩人家里是做擺攤生意,做的小吃她都吃過,不得不說口味很香,可恩人也會做平常的飯菜嗎?</br> 心里不見想著,如果待會兒恩人做出來的菜哪怕味道一般,她也要好好捧場。</br> 極快地將廚房打量了一遍,鄔顏看到案板上有一只已經拔掉毛處理過的雞,不由得問:“這個怎么沒有用?”</br> 廚房的丫鬟便說:“是廚娘準備做小雞燉蘑菇,打發去買蘑菇的小廝讓人給騙了,從一個魯商那兒帶回一籃黑色的、臭臭的東西,根本不能用。”</br> “黑色的臭東西?”鄔顏若有所思,“那些東西還在嗎?”</br> 她問。</br> “在的。”雖然不知道小姐帶來的這個漂亮的娘子要那些東西做什么,廚房的小丫鬟還是將其找出來,原本都打算扔掉的,“就是這些。”</br> “啊,好臭啊,看起來也臟臟的!”檀云嫌棄地扇扇鼻子前的味道。</br> 而鄔顏定睛一看,俊秀的臉上卻忽而露出笑容。</br> 陸南蓉一直注意恩人的,此刻看到女人的表情,試探著問:“恩......鄔姐姐,這東西難道是可以吃的?”</br> 鄔顏肯定點頭:“當然能吃,這是松莪。”</br> 說起來,她第一次見到松莪的時候,也向幾人似的抗拒,知道真正嘗到松莪的味道,從此便愛上了這種丑丑的家伙。</br> 其實,松莪屬于野生菌的一種,而且是不可人工養殖的野生菌,生長于落葉松林下,味道鮮美,營養價值豐富。</br> 常見的便是用松莪燉雞,是一道較為出名的魯菜。</br> 鄔顏折起袖子,笑著對陸南蓉說:“今天便做一道松莪燉□□!”</br> 因為是野生的松莪,需要用溫水加鹽浸泡半個時辰,而后仔細.揉.洗干凈。</br> 這些事情交給廚房的小丫鬟做,鄔顏要做的,就是把那只已經處理過的小公雞燉上。</br> 為了雞湯味道的鮮美,蔥姜花椒八角、老抽生抽、料酒之類的調味自不用說。</br> 此外還要加一點點糖進行提味。</br> 蒜直接成瓣扔到鍋里,煮爛之后的蒜瓣也是很好吃的。</br> 這時候,將松莪洗干凈的小丫鬟愁眉苦臉將東西放到案板上,聞了聞自己的手,臭臭的。</br> 鄔顏將松莪倒入鍋里,加蓋小火慢燉。</br> 一回頭看見小丫鬟的動作,忍不住笑出聲:“回去用肥皂洗一下便可。”</br> “肥皂?”一直沒有說話的陸南蓉忽然開口。</br> 鄔顏這才想起來,這個時候好像還沒有肥皂。</br> 唔,自己隨身帶來的東西很快就要用完,到時候,不會連洗臉的東西都沒有了吧?</br> 不行,抽空得做一些備用。</br> “是一種洗衣服的東西,類似于皂角,不過還沒有做出來,等到做出來,我送你幾個。”</br> 陸南蓉眼睛亮亮:“好!”</br> 慢慢的,鍋里燉著的雞的香味從蓋子里鉆出來,盈漫整個廚房的空間,出了雞肉的香味,有一種更為霸道的香味,檀云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道:“這味道,難道是那些丑丑的松莪?”</br> “是啊,別看它們丑,味道卻很不錯。”</br> “哇,這也太!太奇怪了!”</br> 陸南蓉笑著敲了一下檀云的腦袋:“這有什么奇怪的,人可不貌相,蘑菇也不能只看模樣。”</br> “呵呵,陸小姐說的對。”</br> 陸南蓉紅著臉道:“鄔姐姐不要叫我陸小姐,直接稱我為南蓉便好。”</br> 鄔顏從善如流:“南蓉。”</br> 某人又紅了臉。</br> 等到松莪燉雞差不多了,放鹽放胡椒粉,再加適量的醋:“好了,盛起來吧。”</br> 熱氣騰騰的松莪燉雞便做好了,等到上桌,陸南蓉親自夾起一塊看起來仍然有些丑的松莪,送入口中。</br> “怎么樣?”鄔顏看著一旁站著的檀云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忍不住替她詢問。</br> “鄔姐姐!這個松莪真的好好吃呢!”陸南蓉滿臉欣喜,她其實也和檀云一樣,抱著懷疑的態度,然而鄔姐姐不愧是鄔姐姐,果然和其他女子不一樣,很厲害呢!</br> 燉久的雞湯湯汁濃稠,表面飄著薄薄的一層油花,但其實并不油膩,雞肉松軟,外面的雞皮卻仍然勁道,咬一口,浸滿松莪的香味。</br> 陸南蓉本身胃口小,然而今天,卻喝了兩碗的雞湯。</br> 到最后。雞肉當然沒有辦法全部吃掉,倒是雞肉里面的松莪幾乎全部吃干凈。</br> 放下碗筷,陸南蓉沒有忍住,打了個飽嗝。</br> 頓時羞得恨不得將頭埋到胸.前,她可是注意到,恩人只吃了一點點兒的食物,怪不得身材這么好呢......陸南蓉暗自發誓,以后絕對不能這般吃啦。</br> 當然,后來的她因為某人做出太多的新奇食物,又一次一次打臉。</br> 鄔顏看著陸南蓉的傷口沒有大礙,又做了一頓飯算是補償,離開的時候,甚至還打包走了一碗雞湯。</br> 魯商可遇不可求,好不容易做出松莪燉雞,得拿去讓施傅興嘗一嘗。</br> 想來忙于備考,一段時間不見,書呆子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掉下去了吧。</br> 雖然有所預想,但直到看見施傅興的時候,還是把鄔顏嚇了一跳。</br> 眼前這個瘦到臉頰都凸.出來,被風一吹就要飄走的家伙,還是她那個可愛的書呆子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