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br> 王李氏死了。</br> 死狀可憐,是被人活活勒死的，那張臉顏色青紫，舌頭吐在外面,她肚子沒有顯懷，但是顯然,那還未出生的孩子也死了。</br> 因為她的肚子被人殘忍地剖開，女人就這樣躺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br> 至于殺人的人，卻是是王李氏的丈夫，王大郎。</br> 第一個看見王大郎殺人的，是一個荷花村的村民。彼時她從王家大門口經過,見王大郎赤著腳跑出來，手上拿著一把帶血的菜刀,一邊跑一邊喊“殺死他們,殺死他們。”</br> 婦人以為王大郎是要殺自己，嚇得大聲尖叫,這才把包括鄔顏三人在內的人引了過來。</br> “哎呀，造孽啊。”</br> 王家大門口，一群人聚集在那兒，聽著院子里撕心裂肺的哭聲,眾人的心里也跟著不好過。</br> 人群中，那些和王李氏有過一夜甚至幾夜.情的男人,又是后悔又是慶幸。</br> 這要是被王大郎知道他們和王李氏都睡。過,說不定直接拿刀全砍了。</br> “李氏看著老實，居然敢背著王大郎偷漢子,也怪不得王大郎要殺人。”</br> “誰說不是呢,想不到想不到啊。”</br> “哎喲,你們是沒看見李氏那模樣，太嚇人了，肚子里的孩子直接給拿出來了！”</br> 只是聽著，就渾身發麻。</br> 眾人不再為王大郎說話，這也是一個瘋子！</br> 幾日之內，荷花村接二連三出現事情，村長急的頭發都白了，這會兒匆匆讓人去縣令報官，殺人啊，就算老王氏攔著，這個王大郎也保不住了！</br> 等官府那兒得到消息的時候，前來抓捕王李氏的人馬才剛出發。</br> 這下庚縣令又得多加一條傳令，告知荷花村村民王李氏的罪名，然后將殺人的王大郎抓捕歸案。</br> 至此，整個事情徹底告一段落，庚縣令對荷花村的印象變差，而荷花村則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處于焦慮的狀態。</br> 這些姑且不談，當天，胖子王麟經歷了那么一件事情，哪里還有胃口吃炒田螺，施母不好意思讓人白跑一趟，便去專門給王麟炒了一大包，讓其帶回去。</br> 看著家里所有人都對胖子表露友好，施傅興非常煩悶，轉身去書房讀書，離開的背影莫名帶著蕭瑟。</br> 正在和王麟聊天的鄔顏注意到了，頓了頓，眼底劃過深思。</br> 過了會兒，她去廚房乘盛了一碗擱在灶上溫著的豬骨頭湯，里面多切上胡蘿卜塊，用來給人補充維生素A。</br> 書房的門關著，窗戶只開了一扇，鄔顏透過窗戶，看見施傅興站在窗口發呆。</br> 打擊這么大嗎？</br> 女人有些好笑，都是成年人了，難道就因為一會兒不理他，便生氣啦？</br> 簡直是幼稚鬼。</br>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窗戶前的施傅興耳朵動了動，沒有回頭。</br> 鄔顏把骨頭湯放在桌子上，湯是熱得，瓷碗也是熱的，女人的指腹燙的發紅，她捏住耳垂降溫，一邊慢慢走近施傅興。</br> “夫君，顏兒給你盛了一碗豬骨湯，里面加了胡蘿卜，特別好吃。”</br> “哦，放在那吧。”</br> “不行的，東西要趁熱喝才好喝。”</br> 聞言，施傅興簇起眉頭，手中的書半天沒有翻過去一頁，他冷著臉道，“我現在沒空，不用管我，你們只需去招待那個人。”</br> “夫君這是什么意思，是讓顏兒出去嗎？”</br> “對。”</br> 鄔顏笑了，臭弟弟，居然還敢趕自己。想她好心好意怕某人難過，特意進來關心一番，現在是被嫌棄了？</br> 哼，愛喝不喝，不喝拉倒！</br> 姐姐的脾氣還上來了呢！</br> 鄔顏轉身就走，聽到動靜的施傅興手指僵硬，因為過于用力，書本被捏出指腹的褶皺。</br> 房門啪的關上，像年久失修的馬車，吱喲吱喲的慘叫，房間里只剩施傅興一個人固執地站在那兒，看起來居然有些可憐。</br> 書是看不下去了，過目不忘的記憶在此刻也仿佛失去作用，腦袋懵懵的。</br> 索性將那本謝士道的書放下。他轉身走到桌子旁，看見了上面放著的、那一碗還在冒熱氣的豬骨湯。</br> 湯的表面飄著一層油花，里面除了骨頭還有幾塊煮的發紅的胡蘿卜，顏色搭配著實漂亮。屬于肉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竟勾起了肚中幾分饞蟲。</br> 這個味兒，真的好香啊。</br> 施傅興這人挑食，毛病好像是天生的，打有記憶開始，他就發現自己味覺很敏感。</br> 比如施家女人做的那些飯，雖然算不上好吃，但也能下口，可是偏偏進了施傅興的嘴中，那些不好的點兒就被放大無數倍，讓他無法下咽。</br> 所以哪怕強迫自己多吃一些，這么多年，施傅興的身子也不太好，整個人面黃肌瘦，體弱多病。</br> 調羹輕輕攪拌了一圈，屬于豬骨的香味變得更加明顯，熱氣熏染地少年人鼻尖掛上幾滴水珠，舀起來一勺，迫不及待送入口中。</br> 一瞬間，熬了幾個時辰出來的大骨精髓在口中暈開，第一口，骨湯油而不膩，湯鮮味美，而且沒有常見的腥氣，應該是用調料給壓住了。</br> 再舀一塊胡蘿卜品嘗，隨骨頭煮過的塊.莖.在此刻變得非常軟糯，用牙齒輕輕一碰便散開，絲絲甜味在舌尖融化，惹得人贊嘆不已。</br> 施傅興的頭已然抬不起來了。</br> 等他不知不覺中將碗中的湯全部喝光，熱得臉上出了一層汗水，面頰紅潤，腹中同樣溫熱，整個人都舒服極了。</br> 好像氣也消了許多。</br> 畢竟，他和胖子的恩怨其他人并不知道，沒有道理要求他們做出和自己同樣的反應。</br> 就像圣人所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胖子話多，像個嘰嘰喳喳的麻雀似的煩人，說不定，鄔顏也不想和對方說話呢。</br> 思及此，施傅興站起來，準備去把鄔顏叫回來。</br> 誰知剛打開門，就看到了坐在門檻上的女人。</br> 女人穿著翠綠的衣裳，頭發挽了一個簡單的髻，上面插著自己送的那個木釵，雙手拖著腮，正百無聊賴地看著院子里吃食的雞。</br> 原來她沒有走。</br> 施傅興臉色有些臊紅，身為君子，他剛才的氣量甚至比不上一個女子，實在讓人羞愧。</br> “顏娘？”</br> “嗯？啊！夫君你出來了。”鄔顏抬著頭看他，精致的臉在陽光下仿佛發光一般，奪人目光。</br> 施傅興被晃了眼睛，好半晌才掩飾般移開視線，直直盯著院中幾只雞：“湯已經喝完了…謝謝，很好喝。”</br> “夫君喜歡便好，其實多吃些胡蘿卜，西蘭花，和動物的肝臟，都對眼睛有好處。”</br> 頓了頓，女人問：“夫君是不是在夜里看不清東西？”</br> 施傅興訝然：“你怎么知道？”</br> 鄔顏調皮地眨眨眼，賣了個關子：“暫且不告訴夫君，如果不是天生的，多吃一些，肯定會好轉。”</br> “當真？”施傅興有些激動，因為黑暗中看不清東西，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虧，油燈都比別人用的多。如果真的可以治好，那他以后就不會總是碰到桌子了。</br> “當然是真的，顏兒什么時候騙過夫君！”鄔顏翹著嘴角，故意面上流露出得意。</br> 這幅狡黠的勁頭平添了幾分可愛，施傅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人的頭。</br> 被摸頭的人怔了怔，瞪大眼睛。</br> 施傅興咳了咳，尷尬地將手收回來，他剛才簡直是魔怔了，居然覺得妻子實在可愛，想要摸摸…抱抱。</br> 朗朗晴空，光天化日，要是被人看到，多么有失體統！</br> 心中暗自懊惱，正此時，坐在那兒的鄔顏忽然站起來。</br> 她個子比施傅興矮一頭，此刻隔著一個臺階，女人就更矮了，她仰著頭，笑容嫵媚動人：“夫君，顏兒能進書房了嗎？”</br> 施傅興沒說話，微微避開身子。</br> 于是鄔顏再次正大光明地走進書房，而且這次，她是被請進去的！</br> 哼！跟她斗！</br> 書房的門關上，再回頭，鄔顏已經貼了過來，像條魚一般靠著施傅興：“夫君，顏兒想要你親我。”</br> 蹭的，耳朵尖就紅了，施傅興手足無措地推了推膽大的女人：“胡鬧！現在是白天，豈可白日.宣.淫？！”</br> “那是等晚上才能親嗎？”</br> “沒錯。”</br> 施傅興握住女人在胸前畫圈圈的手，也不知道是對鄔顏還是對自己說，“晚上就能親。”</br> ……</br> 書房里有些幽暗。</br> 將窗戶開得更大了些，現在是初秋，天氣不算冷，等到了冬天，再這么開著窗戶借光，肯定會凍著人。</br> 暫且得了保證，鄔顏松開男人，轉而在書房里逛起來。</br> 書房不大，但擺放的書本卻是很多，她走到有些凌亂的書桌旁，依著書案翻那些書：“謝士道？這是誰？”</br> 她發現施傅興這兒有很多書本都署名謝士道，內容晦澀，對于不懂的人來說，看起來很艱難。</br>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不得不敬佩少年，雖然人傻了點兒，但在讀書方面，恐怕少有人能比。</br> “謝士道是京城名儒。”說起這人，施傅興不免夸夸其談，眼睛里亮著星光，“此人三歲作詩，五歲讀史，十五三元及第，若不是皇上看他年紀太小，故意給榜眼壓一壓，那年的狀元肯定是他。”</br> 然后又列舉了對方寫過的書，每一本聽起來都不明覺厲，且對方的書賣價極高，施傅興收藏的這些，實際上都是他自己家的手抄本。</br> 鄔顏明白了，這就是個還活著的文學大佬，而且看她小夫君的樣子，大概很崇拜對方。</br> 可以理解，畢竟誰沒有幾個崇拜的人呢。</br> 下午，胖子拿著炒好的田螺準備走。</br> 離開前，他來到書房跟施傅興見面。</br> 彼時鄔顏已經不在，狹小的房間里，只剩下一個施傅興，胖子尷尬地撓了撓頭：“那個，施兄對不住了。”</br> 施傅興哼了一聲，他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胖子和瘦子買通齋舍的同窗陷害自己，這種事情實在可惡。</br> 所以，他絕對不會放過兩人！</br> 誰知卻聽見下一秒胖子便說：“爺實在不知道齋舍那位會撒謊，本來爺的小廝都等著花錢撈爺呢，誰知道他一撒謊，就變成了施兄受罰。”</br> 胖子偷偷覷對面的人：“咳，不過施兄沒有受傷吧，我讓小廝提前打點過那些衙役，他們應該不會打。”</br> “是你？”聞言，施傅興皺起眉頭，他一直以為是賈子宏，畢竟賈子宏在之前便幫助過他一次，沒想到其實是胖子？！</br> 一瞬間心情有些復雜，生了一下午的氣，不知道是值還是不值了。</br> “哎，劉彬這人實在偏激，爺根本不知道他會這樣做，施兄放心，爺不會讓你吃虧的，回去定好還說他！”</br> “不用了，”施傅興糾結的面容冷靜下來，“他既然無視王法，最終肯定要用王法來制裁，在下絕不會讓他隨心所欲！”</br> 說這話的時候，少年人氣勢高昂，胖子遲疑了剎那，轉而一想，他和瘦子其實也沒有什么交情，對方最后會怎么樣，和自己并無太大關系。</br> 既然這樣，施兄愿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