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br> 施傅興被看得有些惱，臉色漲紅：“我向來只穿白，這次只因你說喜黑才……哼！不料你竟戲弄于我！”</br> 說完氣急敗壞想要換回來，被反應過來的鄔顏及時拉住：“哎——不用換不用換，夫君這般確是天人之姿！”</br> 她用夸張的，仿佛哄小孩的語氣說出來，讓同在這片空間的成衣鋪掌柜老臉都沒處擱。</br> 哎喲，這，這簡直要長針眼咯！</br> 掌柜也是見慣了場面的，作為縣城最大的成衣鋪，待客原則便是一切以客官的需求為先，于是，在短暫的震驚后，他非常有眼神勁的悄悄退了下去。</br> 一時間，二樓只剩下舉止親密的兩個人。</br> “鄔氏，不要再說‘善意的謊言‘！”施傅興回過頭，看著輕輕拉住自己衣袖的女人，表情嚴肅。</br> 自打從鄔顏那兒學會這個新詞，某人時不時就要拿出來說一說，絲毫不知道，這是來自于百年甚至千后的用語。</br> 鄔顏聽到耳里，好笑的同時又有些無奈，心想大概以施傅興的“好學”程度，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半個“現代人”。她歪歪頭，鬢角的長發飄到肩上，稍顯可愛：“夫君誤會了，這次不是善意的謊言。”</br> “呵。”施傅興不相信。</br> “真的，誰說謊誰是小狗。”女人舉手發誓。</br> 施傅興：“……”</br> 少年人沉默了，像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妻子會有這么可愛的一面，小狗？</br>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荷花村遍地跑的老黃狗，從縣學放假回去時，經常會在村口被它們圍住，如果每一個都換上鄔顏的臉……施傅興嘴角揚了揚。</br> 一旁的鄔顏哪里知道眼前人的想法？否則她一定不顧弒夫之罪，報這辱狗……哦不，辱人之仇！</br> 挑選好衣服，兩人從二樓下來，鄔顏看著四周擺放的漂亮衣裙，一改之前的無趣，眼睛仿佛撒了星海，“好了，既然夫君已經選完，接下來該輪到我了吧？”</br> “自然，娘說過給你也買一件。”施傅興從腰間將灰色荷包解下，遞給鄔顏。</br> “那我要買兩件，不，三件，正好用來換洗！現在這身是大嫂的，一點兒也不合身！”</br> 說到后面，鄔顏忍不住開始抱怨，皓齒輕咬嘴唇，在上面留下淺白印記。</br> 聞言，施傅興的目光在女人緊繃的胸前劃過，耳尖飄紅。</br> 的確不太合身。</br> 大嫂周氏個頭和鄔顏差不多，但身段偏瘦，而鄔顏雖然四肢纖細，偏而有些地方半點兒不舍得吃虧，導致周氏的衣物穿到鄔顏身上，緊俏的仿佛穿了小孩子的東西。</br> 掌柜送走幾位客人，轉回頭看見他們，立刻露出笑瞇瞇的神情。</br> “公子可否滿意？”</br> 施傅興點頭：“就這件。”</br> “好勒~一共一百二十文。”掌柜嘩嘩嘩撥動算盤，之后舉起來讓兩人看，“客官可還有別的需要？其實咱們這的女子服飾也是相當不錯，比如這件，由江南繡女縫制，京城正時興的款式，穿上之后保準這位公子移不開眼！”</br> 施傅興：“……”</br> “噗。”鄔顏沒忍住，笑得肚子都疼了，實在難以看到書呆子丈夫露出這樣傻乎乎的表情，今天算是賺到了，她打斷掌柜的夸夸其談，“咳咳，老板，有沒有百文以下的？”</br> 掌柜臉上的笑容一僵，心中暗自嘆氣，看來這次是賣不出什么“大件”咯~</br> 不過能把鋪子做成縣城最大的成衣鋪，掌柜的可不是普通人，他深諳為人處世之道，并沒有因此而輕視兩人，反而領著鄔顏到房間的另一處：“您看這幾件符不符合要求？縣城秀坊里做的工，都是棉布料子，穿在身上比麻料舒服。”</br> 鄔顏點點頭，她的確想買一件棉布或者混紡的衣裳，因為現在身上的麻料衣裳又粗糙又不通透，時間久了剌得皮膚發紅發疼。</br> 放眼望過去，這片區域的衣裳顏色較為單一，沒有絲綢華麗，但鄔顏不介意，后世的簡約風不就是如此嗎？反而大紅大紫的往身上堆，最后卻達到嘩然取眾的負面效果。</br> 她挑了一件淺粉色和鵝黃色的襦裙，轉頭興奮地詢問施傅興：“哪個好看？”</br> 施傅興垂著眸，正在沉思上午看的那本書，聽到問話便隨意看了一眼：“都可。”</br> “都可是什么意思，夫君要給妾身都買嗎？”鄔顏興奮勁消散了些，似笑非笑。</br> 施傅興不知道妻子為什么看上去好像又生氣了，他蹙起眉頭，想說只能買能一件，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話一轉：“如果你都喜歡，這倆件就都包起來。”</br> “哎喲~公子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好夫君啊，小娘子你可是有福氣了！”聽到這句話，成衣鋪的掌柜笑得眼睛都快沒了，原本以為是個窮書生賺不到什么錢，誰料峰回路轉，這窮書生對妻子好得緊啊……想起家里的母老虎最近火氣旺，掌柜思考著晚上回去要不要也帶點兒她愛吃的桂花糕。</br> 施傅興被夸贊地頗為羞恥，不過那句“難得一見的好夫君”他還是認同的，余光落到身旁人那兒，見對方正看著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嗎，啞聲道：“去試一試吧。”</br> 難得這么大方，鄔顏訝異地瞪大眼睛，鳳眼里閃過疑惑。</br> 怎么感覺怪怪的？</br> 想了想沒有想明白，于是她便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后，心情愉悅地去隔間換衣裳。</br> “麻煩夫君在這兒等會兒，妾身很快便好。”</br> 施傅興擺手，表示不著急。</br> 等人進去后，他也不閑著，走到窗戶旁邊看風景，外面行人匆匆，熱鬧的乞巧氛圍將空氣都渲染成虹色，時不時有年輕男女經過，彼此相隔五尺，涇渭分明。</br> 心思微動，施傅興做了一首七絕。</br> “天上佳期不可尋，人間何處覓雙星。</br> 銀河一水清如許，卻是年來鵲渡靈。”[注1]</br> 洋洋灑灑，一氣呵成，可謂舒暢至極。</br> 之后，施傅興搖頭晃腦地又將其念了一遍。平心而論，這首詩有情有意，放在縣學眾學子中，算是上等。</br> 只可惜現在除了他，沒有其他人可以共同賞析，鋪子的掌柜忙完這邊，已經轉而去招呼其他客人。</br> 施傅興意猶未盡地踱步回隔間外側，隱隱有些奇怪，等了這么一會兒，鄔氏怎么還沒有出來？</br> 難道是衣裳不好看？</br> 少年人忍不住蹙眉，第一次知道和女人逛街是有多麻煩的事情。</br> “顏娘？”到底怕出問題，他在外面輕輕敲了一下門。</br> 里間隱約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然而始終沒有人回復，施傅興冷靜的眼神變得嚴肅起來，眉頭皺的死死的，正在他思考要不要進去看一眼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女人的聲音。</br> 有些羞澀，又有點兒懊惱：“夫君？”她問，“是你嗎？”</br> “嗯，是我，”施傅興抿嘴道，“這么久，可是有什么事情？”</br> 小隔間里，鄔顏彎著腰，半露.酥.肩，聽到施傅興的詢問，一臉無語地看向身上歪歪扭扭的衣服。</br> 她只是換個衣裳，誰能想到會不小心將頭釵和裙子勾到一起，怎么解也解不開呢。</br> 沒辦法，只能壓低聲音：“夫君可否進來幫妾身一個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