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br> 日子一天天過去,進(jìn)入十月份，鄔顏平坦的肚子終于看出形狀。</br> 施傅興每日回來，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先用香皂洗凈雙手,再摸一摸鄔顏的肚子。</br> 摸的時候，他都會帶著格外嚴(yán)肅的表情,仿佛在向未出生的孩子，彰顯父親的“權(quán)威”。</br> 鄔顏看不慣他這副樣子，一巴掌把手拍開，抱怨道：“夫君能不能笑一笑，寶寶都讓你嚇到了。”</br> “寶寶？”</br> 鄔顏點點頭：“對啊，就是我們的孩子。”</br> 聞言,施傅興抿了抿唇，再看肚子的時候,眼神竟帶上了點兒幽深。</br> 居然叫的這么親密。</br> 他心里隱隱有些嫉妒,隨后反應(yīng)過來，頗為尷尬。自己和還未出生的小孩吃醋,實在是越活越退回去了。</br> 這時，鄔顏突然用手扶著腰：“哎呀！他踢我了！”</br> 女人臉上先是露出震驚的神色，隨后反應(yīng)過來，喜不自勝,這還是她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肚中的孩子和她血脈相連，她拉著施傅興的手,“夫君,你也摸摸！”</br> 手下是溫潤的皮膚，施傅興皺著眉細(xì)細(xì)感受,忽而,他眉間露出一絲驚訝：“動了。”</br> “哈哈哈,那是寶寶嫌棄你呢。”鄔顏笑他。</br> “為何是嫌棄我，不是嫌棄你？畢竟他是踢的你的肚子。”</br> 鄔顏一噎，自從施傅興在御史臺做了半年的“幫工”，前些日子正式被皇上提官，授予正四品右僉都御史后，這人做什么事情都愛問個不停。</br> “當(dāng)然是因為我好看，寶寶才不舍得踢我呢。”</br> “為夫不好看嗎？”</br> “啊，也不知道是誰以前長得像一根竹竿……”</br> “……”施傅興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悶笑，待收到鄔顏憤怒的目光后，連忙討擾：“顏娘仙人之姿，興甚喜之。”</br> 說這話時，施傅興的目光毫不動搖地直視，惹得鄔顏白皙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她后知后覺意識到，這是施傅興第一次說喜歡她吧？</br> 鄔顏覺得自己有點兒丟人，如今兩人連孩子都有了，她居然被這么一句話撩得心慌意亂，實在不像她自己！</br> 可轉(zhuǎn)而一想，丟就丟了，反正沒有旁人看見。</br> 她便朝他勾勾手：“親一口。”</br> 施傅興笑了笑，直起身子湊過去。</br> 京城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安兒找到鄔顏，說想要回去看看爺爺。</br> 鄔顏對待家里的下人向來大方，一年的時間，安兒手上攢下不小的積蓄，她想起以前冬天的時候，天寒地凍，爺孫兩人擠在火爐子旁，爐子里燒的柴火要滅不滅，因為撿來的柴不夠燒，這有這樣才能省著用。</br> 今年自己不在家，只有爺爺一人，他會不會不舍得燒啊？</br> 安兒想念爺爺，她年紀(jì)不大，第一次離開爺爺那么久，雖然鄔顏對她很好，可是她還是牽掛著養(yǎng)大她的爺爺。</br> 鄔顏看著小姑娘偷偷抹眼淚，有些懊惱。</br> 她居然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br> 以前是不確定他們是否會留在京城，所以只帶走了安兒，但相處了這么久的時間，鄔顏早已經(jīng)把安兒當(dāng)做妹妹在照顧，比起主仆，她們更像是家人，“馬上就要下雪，若你自己趕回去，怕是來不及。”</br> 安兒的頭低的更低：“對不起夫人，是奴婢的錯。”</br> “哎，我不是那個意思。”鄔顏嘆氣，“讓陳叔送你去，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爺爺一起接回來。”</br> 安兒猛地抬起頭，眼角的淚滴下來，同時咧嘴一笑：“嗯！”</br> ……</br> 安兒走之后，施傅興將平兒調(diào)到鄔顏身邊。</br> 因為臨近日子，男人擔(dān)心鄔顏的身體，便將人看得更牢了些，鄔顏整日待在家中，閑的長蘑菇，便主動給自己找事情做，比如回憶以前的小孩玩意，畫了好多圖紙。</br> 夜里施傅興看到，將圖紙拿走，找工部的人幫忙，沒過幾天，就全部做出來。</br> 有小木馬，寶寶推車、搖搖床，學(xué)步車等等，工部的人也沒要銀子，只要求將圖紙給他們，為此特意付給鄔顏一筆“買斷費(fèi)”。</br> 這些姑且不提，鄔顏養(yǎng)胎的日子，期間陸南蓉又來了一次，她明年春便出嫁，近來忙得緊，這次不是自己一人來的，身后跟著兩個小屁孩。</br> 其中一位是陸南蓉的弟弟，另一位倒是稀客，鄔顏眨了眨眼：“七皇子怎么來了？妾身不方便起身，還請勿怪。”</br> “不用行禮。”殷七滿不在意，這次他帶著伴讀出宮，主要是大風(fēng)箏不能玩，想要看看鄔顏這里還有什么更好玩的東西。</br> 果不其然，他在女人旁邊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搖搖床。</br> 作為一個大孩子，殷七表面不在意，實際吃完甜點回宮后，立刻讓人給自己做了一個更大的搖搖床，每晚都睡在里面，別提多有趣了。</br> 這件事情讓皇上當(dāng)笑話和太子閑聊，被施傅興聽了去，又回到家講給鄔顏。</br> “工部那些人可是賺了很多。”</br> “那東西不是很難，如果我們自己賣，很容易被模仿。”鄔顏看得明白，所以并不打算做這個生意，“說來，我記得寧公子喜愛做這些小玩意，若是他在京，說不定東西就給他了。”</br> 提起友人，施傅興也有些感慨：“快了，后年寧兄便來京科舉，相信三年苦讀，這次寧兄一定能有所成。”</br> “嗯嗯，希望他這次能考過吧……”</br> 第一場大雪飄落的時候，施家家里點上了火爐。</br> 古時候的房間都很大，一個火爐并不管用，于是施母和施傅興在鄔顏睡的房間里點了三個火爐。</br> 近來，施傅興不敢深睡，他們還特意請了一個接生婆和大夫，讓其住在家中，以防發(fā)動的時間在半夜，不好找人。</br> 也不知是否有未雨綢繆，這一夜，鄔顏突然被陣痛驚醒，她反應(yīng)過來就，立刻將睡在一旁的施傅興推醒，讓他去叫施母和接生婆。</br> 施傅興臉色蒼白，連衣服都未披就跑出去，再回來的時候，身后跟著一大群人。</br> 羊水已經(jīng)破了，但口還沒有開，接生婆有條不紊地安排丫鬟準(zhǔn)備東西，以她的經(jīng)驗，像鄔顏這種第一次生孩子的女人，口開的都很慢，最少也得等上一白天的時間。</br> 這段時間，趕緊準(zhǔn)備吃食，隔壁的大夫還貢獻(xiàn)出幾片參片，以防萬一，到時候含在嘴里。</br> 疼痛是一陣一陣，像浪潮似的席卷而來，鄔顏哪里受過這種苦，若不是怕一會兒沒有力氣，她根本吃不進(jìn)去食物。</br> 咬著牙讓自己把東西吃掉，鄔顏疼得趴在施傅興懷中，帶著哭腔抱怨：“疼死了，絕對不要第二個。”</br> “嗯，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施傅興安慰她，看到鄔顏這副模樣，他心疼得厲害。</br> 傍晚，口開了三指，陣痛更加強(qiáng)烈，鄔顏額前的頭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面上，惹人憐愛。</br> 接生婆換了一盆熱水，剪刀用酒精和熱水消毒，前者是鄔顏要求的，準(zhǔn)備好一切后，接生婆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施傅興居然還在屋里。</br> 趕緊將人攆出去，房門關(guān)上，施傅興臉色隨著里面?zhèn)鞒鰜淼膭屿o而發(fā)白，他扶著墻壁才沒有讓自己倒下。</br> 腦海中控制不住想起庚雙小產(chǎn)的場景，就在自己的面前，離他咫尺之遙，滿目的紅色。</br> 隨即又瘋狂搖頭，那是庚雙，顏娘有他的保護(hù)，沒有跌倒，也沒有受傷，一定會平安無事。</br> 即便開解自己，施傅興還是無法保持平靜，無數(shù)次，他都想推門闖進(jìn)去，不親眼看到顏娘，他的心情無能平復(fù)。</br> 天邊的晚霞被明月代替，施傅興在門口不停地走來走去，其他丫鬟小廝看見后，任誰都知道，他們老爺是多么緊張。</br> 直到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將門口等待的諸人驚醒。</br> 施傅興猛地推開門走進(jìn)屋內(nèi)，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他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施母抱過來的嬰兒，直奔床前：“顏娘！”</br> 床上躺著的鄔顏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疲憊極了，但看見施傅興的那一刻，還是露出一個笑容：“這下，爹娘不會催我們了。”</br> 與此同時，施傅興聽到身后的接生婆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是位小公子。”</br> ……</br> 第二日鄔顏醒來的時候，她的喉嚨又干又癢，閉著眼睛：“平兒，幫我到一杯水。”</br> “夫人，這是您要的水，奴婢喂您喝吧。”</br> 鄔顏睜開眼，果然看到的是安兒圓圓的蘋果臉：“安兒，你什么時候回來的？”</br> “回夫人的話，是昨兒夜里，正巧趕上夫人生小公子，恭喜夫人。”</br> 鄔顏笑了笑，借由安兒的手喝了半杯溫水：“對了，你爺爺沒事吧，有一起來嗎？”</br> “嗯。”安兒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爺爺和奴婢一起來的，老爺讓我爺爺住在這里，平時負(fù)責(zé)喂后院小馬。”</br> “挺好的。”</br> 鄔顏滿意施傅興的安排，曾幾何時，施家三郎還是一個除了讀書不會任何人情世故的書呆子，時間眨眼飛逝，每個人都在成長。</br> “對了，奴婢這次還遇見了上次來找夫人庚小姐，她如今就住在石頭村。”</br> 聞言，鄔顏一怔，庚雙沒有回金城？</br> “她過得如何？”</br> “庚小姐改名字了，她讓奴婢也裝作不認(rèn)識她。”安兒撓了撓頭，不太懂這位小姐的作風(fēng)，“不過奴婢覺得她過得很快樂。”</br> “那就好。”鄔顏笑了笑，不管對方是為何選擇留在石頭村，而不是返回金城，過得快樂不才是最重要的嗎？</br> 一如她當(dāng)初，選擇嫁給施傅興，是她從未后悔過的事情。</br> 正想著，某人抱著一個襁褓從外面進(jìn)來，他一來就將襁褓遞給鄔顏，隨后將母子兩人抱在懷中，沒有在意一旁的安兒，輕輕道：“顏娘。”</br> “嗯？”</br> “顏娘。”</br> 鄔顏拍打男人的背：“嗯。”</br> 施傅興一聲一聲叫著鄔顏，就仿佛在確認(rèn)，她在自己的眼前。</br> 不知何時，安兒已經(jīng)悄悄退下施傅興抱著鄔顏和小小只的兒子，突然道：“昨天我很害怕，想著你若是出了事，我又該怎么辦，恨不得直接闖進(jìn)去，替你去受罪。”</br> 鄔顏好笑：“若是能讓夫君替我，顏兒早就把機(jī)會讓給你了！”</br> “對不起。”施傅興道歉。</br> 鄔顏反而安慰他：“夫君放心，顏兒現(xiàn)在是沒事啊。”</br> 施傅興抬頭看了她一眼：“幸好你沒事。”</br> 他又將人抱住：“我昨天和娘說了，我們不會再要孩子，這輩子只要寶寶一個。”</br> “嗯，我也覺得只要寶寶一個就好。”鄔顏露出潔白的皓齒，反正那種罪她是絕對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br> 鄔顏低頭，襁褓中的小嬰兒還不能睜眼，皮膚紅紅的，像只猴子。</br> 明明一副很丑的樣子，但她居然在上面看到了一點兒施傅興的影子。</br> 比如眼睛很長，嘴巴單薄，耳垂有點兒小，捏的時候時常捏不出。</br> 看著看著，鄔顏就忍不住笑了。</br> 窗外的陽光撒到窗臺，落下幾點斑駁的暈，連帶著騙過冬日覓食的鳥兒，一下一下啄著木板。</br> 前日的雪還未化干，呲啦呲啦彈著動聽的樂曲。</br> 她來這已過五年，比起上輩子的成功，這輩子顯得好像是平凡平庸，碌碌無為。</br> 但如果人生可以提前選擇，她會毫不猶豫奔赴至此，奔赴到有施傅興的時間。</br>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