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br> 施傅興和鄔顏對視一眼:“應該是之前的事情。”</br> “那夫君沒有什么好擔心的,說不定是獎賞你呢。”鄔顏眨眨眼,語氣輕松道。</br> 刺客的事情和太子無關,施傅興又救了皇上一命,不僅不應該懲罰,還要好好賞賜。</br> 施傅興笑了笑,心里的擔憂逐漸消散。</br> 他跟著內侍進宮,絲毫不知道,鄔顏的話一語成讖。</br> “施編修有什么想要的獎賞嗎?”</br> 而立之年的皇上坐在龍椅上,在獎勵了黃金百兩,綾羅綢緞若干后,他又多問了一句,作為九五至尊,他覺得這些獎賞有些少,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當日若非施編修護駕,他這皇位早就換人了。</br> “回皇上的話,這些就足夠。”施傅興站在下首,實在受之有愧,因為他懷疑刺客的目標根本不是皇上,而是自己,“微臣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不值得皇上賞賜。”</br> “呵呵,這該做之事,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做。”皇上對他的拒絕充耳不聞,轉頭問一旁的太子,“皇兒,你覺得呢?”</br> 太子殿下笑了笑:“父皇,您莫非忘記了當日蹴鞠賽,最后一球可是施編修進的?算起來,我們兩隊是打成平分。”</br> 聞言,皇上撫掌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啊你,是替施編修要賞賜,還是自己也想要?人牙子一事朕可沒少給你賞賜!”</br> “不一樣,蹴鞠賽您能一下子賞賜兩個人呢。”</br> 在皇上面前,太子難得露出一點兒為人子的活潑。</br> 皇上自然能感受到這份親昵,他招招手:“行吧,蹴鞠賽成績還未公布,今年的魁首可是兩支隊伍,福榮,你帶人下去張貼結果。”</br> 得了魁首,自然又有一份獎勵。</br> 施傅興松了口氣,雖然看著賞賜的多,但實際上都是些身外之物,不會過于惹目。他看著那些黃金白銀,突然意識到自己暴富了,有種不真切之感,過了會兒,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拜謝皇帝之后,提出自己想要去地方的請求。</br> 皇上的笑容停頓,好奇地問:“施編修想去地方,為何?”</br> 施傅興抿了抿唇,將那套想去地方做實事的說辭搬出來,實際上,最大的原因,是他想遠離這些皇子的斗爭中心。</br> 如今天子不過三十多歲,正值壯年,不可能傳位,皇子們的爭斗也會持續幾十年,這么長的時間,在地方上也能做出一番成就。</br> 施傅興想的好,有對皇上的救命之恩,這個要求不算強人所難,皇上應該會同意。</br> 然而,他低頭等了半天,卻聽到皇上一口拒絕。</br> “呵呵,施編修,想做實事何必去地方,朕聽說,你平日喜歡看一些案件記錄,要不然,朕把你調去御史臺去鍛煉鍛煉?”</br> 聞言,施傅興身體猛地僵住,他沒敢抬頭,低垂的眉眼里卻是不可置信。御史臺里最低的左右僉都御史職位也是正四品的官,他現在只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一下子升三品,怕是服不了眾。</br> 好在皇上沒有給他官職,只是讓他去幫忙,末了意味深長道:“施編修做好了,朕才有機會給你升官。”</br> 如此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施傅興心中涌起一陣熱火。既然不愿卷入皇子們的爭斗,他倒不如抱緊皇帝的大腿。</br> 于是不再提去地方的事情,雖然不知皇上為何留下自己,但結果是好的,他立刻叩首:“臣謝主隆恩!”</br> “起來吧,若是沒事施編修可以退下去,哦,記得后日再進宮。”</br> 后日進宮?</br> 施傅興頓了頓,大著膽子問:“微臣斗膽,不知后日有何事情,微臣好提前做準備。”</br> 皇上擺擺手:“沒有什么大事,只是朕上次和施編修對打尚未過癮,選個日子咱們再好好切磋一下。”</br> 施傅興:“……”</br> 他懷疑,自己不能離京是因為皇上看中了他踢蹴鞠的能力。</br> ……</br> 懷著復雜又欣喜的心情回家,西平街小院的門口,幾個大漢抬著紅棕木箱,停在他們家門口。</br> 施傅興遠遠看見了這副場景,他不在家,出來應對的便是鄔顏。</br> 只見穿著一身水綠色單薄紗裙的鄔顏,和幾位大漢聊了幾句,然后掀開箱子查看里面的東西。</br> 隨后女人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讓搬箱子的幾個大漢都忍不住臉紅,施傅興的好心情噗嗤一下跌到地上,摔了個屁股墩。</br> 當然,這壞心情不是針對鄔顏,而是針對幾個大漢,可惜等他過去時,大漢們已經合上箱子離開。</br> “這是什么?”</br> 施傅興的目光移到地上的紅棕木箱,問道。</br> “是給你的東西啊~”</br> “給我的?”</br> 鄔顏撇撇嘴,佯裝生氣道:“對啊,本來應該是我的,奈何讓夫君給搶去了。”</br> 這話說的施傅興更加云里霧里,他怎么不知,有什么東西是顏娘所描述的這般呢。</br> “不說這么多,先把東西抬進去吧。”</br> 鄔顏挽起袖子,準備動手。</br> 一旁施傅興看得眉頭皺起,女人白皙纖細的手腕在陽光下幾若透明,他道:“何必親自動手。”</br> “沒辦法,爹娘都不在,大牛被我安排出去采購,現在家里剩下力氣最大的,只有我和夫君。”</br> 鄔顏無辜地攤手:“所以,夫君要不要來幫我?”</br> 箱子很大,里面的東西更是重如泰山,施傅興作為男人,力氣比鄔顏大,但即便如此,他也抬不動。</br> 只能用繩子綁住箱子,慢慢往院子里拖動。</br> “到度是什么東西,怎么這么重?”施傅興氣喘吁吁。</br> 鄔顏額頭沁出汗珠,她最近總是覺得身體疲憊……這會兒說是一起拉,其實自己根本沒有用多少力氣,全部是施傅興在出力:“是錢。”</br> “呵呵。”施傅興好笑不已,皇上的賞賜還未送達,哪里來的錢。</br> “顏兒和夫君說的都是真話,不相信拉倒。”</br> 施傅興無奈:“那你說哪來的錢,不會你送我的吧?”</br> 鄔顏翻了個白眼:“想得倒美,這錢是夫君下的賭注,今日皇宮門口張貼蹴鞠賽的結果,夫君的隊伍和皇上打成平手,并列第一,賭.坊.那邊可不就立刻送錢來了!”</br> 施傅興一怔,事情這么多,他早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br> 如今再回憶,自己好像是曾經下過一兩銀子的注,看這紅棕木箱的重量,他有些不可置信,難道今日是他的暴富日?!</br> 兩人費力將箱子拖進院子,之后大門一關,直接在院中打開,里面白花花的銀子閃瞎人眼。</br> “嘖。”鄔顏有些氣憤,“看來夫君早知道能贏,所以才沒有用我的錢。”</br> “胡說什么。”施傅興的目光勉強從銀子上移開,溫柔地哄她,“我說過,家里的錢全部給你。”</br> 不說這件事情還好,一說鄔顏就想起來了:“好啊,那夫君拿去下注的錢是哪里的?”</br> “咳咳。”施傅興頓時一陣心虛,那錢自然是他偷偷幫寫祝詞掙來的,但男人覺得沒有面子,不愿意說。</br> 他越這樣,鄔顏就越想逗他,眼睛轉了轉,突然上前抱住施傅興,手往對方的胳肢窩里撓:“我看你說不說?”</br> 一瞬間,施傅興就癢得彎下腰,身體止不住打顫,他這人怕癢,鄔顏撓起癢癢來又一點兒也不留情,施傅興退無可退,只能往后坐到了木箱上,求饒道:“我錯了,我說。”</br> “哈哈哈,晚了!”鄔顏才不想聽答案,她就是要看施傅興又癢又逃不掉自己“魔爪”的樣子!</br> 院子里笑聲不斷,五月的楊柳在風中飄來飄去,柳絮紛飛,黏在地上,與土壤親親熱熱。</br> 鄔顏笑得太厲害,一不小心便笑岔了氣,只覺得腹部有點兒不舒服,手上不由放松,而被她壓在身.下.的施傅興察覺之后,立刻見機行事,抱著人翻轉一圈。</br> 這下坐在那兒的,儼然成了鄔顏。</br> 鄔顏:“……”哎呀,大意了!</br> “……顏娘,你可太壞了。”</br> 施傅興將下巴擱到鄔顏肩膀,出口的聲音低沉沙啞,落在耳邊,仿佛墨石在硯臺里面打轉。</br> 鄔顏笑著躲他。</br> “別動。”</br> 施傅興呼吸越發急促,因為憋笑,他滿臉漲紅,此刻干脆懲罰似的咬了一口鄔顏的耳尖。</br> “啊呀…”酥麻的感覺自耳尖傳遍全身,鄔顏軟了身子,差點兒陷在一大箱的銀子中。</br> 好在被施傅興及時撈住,他低頭吻住眼前的紅唇。</br> 兩人越貼越近。</br> 柳絮在空中飄來飄去,每每落下前,春風都會吹著它,再一次起飛。</br> “等一下,夫君。”</br> 不知過了多久,鄔顏突然推開施傅興,臉色煞白:“夫君,我肚子疼。”</br> ……</br> 施父施母幾人趕回來的時候,大夫才剛剛請來。</br> 一大群人將床鋪圍得密不透風,眼睛不眨地盯著大夫把脈。</br> 尤其施傅興,這會兒已經自責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覺得是自己那一下沒有控制住力氣,讓鄔顏撞到了木箱上。</br> 目光落到床上的人那兒,大概疼的厲害,鄔顏閉著眼滿頭大汗,連毛孔都看不到的面龐上露出難受的神情,他趕緊拿帕子輕輕擦掉,并倒了一杯熱水:“顏娘,喝點水。”</br> 鄔顏睜開眼,借著施傅興的手咕咚咕咚喝掉,末了緊張地問:“我不會得了什么絕癥吧!”</br> 或者是闌尾炎,現在這個時代又不能割闌尾,她大概會被活活疼死。</br> 施傅興趕緊輕聲安慰:“沒事,只是吃壞了肚子,春季本來就容易著涼。”</br> 施母點頭:“對啊,老三家你別亂想,這好好的,哪里來的絕癥!”</br> 其他幾位紛紛附和,就連一向愛和鄔顏作對的林氏,也開口說:“肯定是早上的綠豆粥,我吃完之后覺得肚子疼,但我比弟妹能抗,弟妹身體嬌弱,所以才受不了。”</br> 鄔顏原本只是一說,如今見大家都在安慰自己,她心中的那點兒緊張反而沒有了。</br> 而且,她忽然想起來,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br> “好了。”</br> 正此時,把完脈的大夫終于受不了一家人的哭哭啼啼,若不是堅信自己的醫術沒有問題,他都快要被說服了:“這脈象可不是吃壞肚子。”</br> 聞言,施母和林氏頓時閉上嘴,眼底透露出不安,而施傅興則因為大夫的一句話變得如臨大敵。</br> 難道是真的?</br> 腦海中升起一種無力而茫然的感覺,以至于他的耳朵里仿佛盈滿了水,聽到大夫的聲音虛無縹緲,隔著一堵厚厚的墻:“恭喜,貴夫人這是喜脈。”</br> 施傅興茫然地抬起頭:什么?</br> 眾人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神,因為大夫說的話完全把大家伙給鎮住了,直到施母反應過來,上前拉著大夫的胳膊道謝:“真的嗎,大夫,不會是弄錯了吧?”</br> “哼,‘脈象往來流利,如珠滾玉盤之狀’,此是滑脈之狀,老夫怎會弄錯?!”</br> 被人質疑醫術,大夫不太高興,出于醫德,他還是把看出來的問題說出口,“不過這脈象有點弱,胎位不穩,得吃幾副藥好好調理,否則月份大了,會有危險。”</br> “哎呀!那大夫你可得好好給我兒媳婦補補,錢不是問題。”</br> 大夫沒好氣道:“這種事情不用說老夫也會做,你們找個人,跟著我回去抓藥吧!”</br> “好勒好勒,老頭子,還不趕快出去送送大夫!”</br> 鄔顏手指一顫,果然如此。</br> 比起上次誤判,這次再聽到自己懷有身孕,鄔顏顯然已經能心情平坦地應對,仔細想想,心里也有點兒開心,這預示著,她將步入一段新階段的旅途。</br> 如此喜訊,施家人都高興得不得了,兩個當嫂嫂的本來打算和鄔顏聊聊注意的事情,轉頭看見施傅興還呆呆地坐在那,一副沒聽懂的樣子,笑道:“看三弟,怕是高興傻了!”</br> 鄔顏也笑出聲。</br> “行了,我們也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先出去準備午飯。”周氏和林氏出去,并體貼的幫他們把門帶上。</br> 房門關上,熱鬧的歡笑聲隔絕在外,隱隱約約傳遞過來。鄔顏抬腳蹬了蹬坐在床尾的人:“做什么啊,顏兒懷孕夫君不高興嗎?”</br> 她記得,一開始是自己不想要孩子,后來變成施傅興抗拒,如今肚子里突然有了寶寶,也不知道施傅興的態度如何。</br> 若他真的不喜歡,鄔顏頓了頓……他敢不喜歡!不喜歡就別睡覺啊!臭男人!</br> 事實證明,鄔顏想多了。</br> 沒有男人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尤其這個孩子是喜歡的妻子所生。</br> 施傅興的確反應有些大,但這個反應大的方向卻有點兒偏。</br> 只見那只蹬人的腳丫被施傅興一手握住,包裹在溫暖的手心,而后男人緊張道:“你忘記庚雙是怎么回事嗎,從現在起,不能亂動。”</br> “蹬腳都不可以?那我怎么走路?!”鄔顏震驚地看向他。</br> “為夫背你。”</br> 施傅興認真道。</br> 鄔顏一陣無語。</br> 但這副不會變通的樣子,讓她仿佛看見了以前的小迂腐。</br> 不過現在,小迂腐變成了有擔當的大迂腐。</br> 她高興地將手圈在施傅興的脖子上:“好吧,那夫君現在就背顏兒去更衣吧。”</br> 施傅興:“……”</br> 自己做下的承諾,哭著也要完成,更何況,他甘之如飴。</br> 施傅興毫不費力地就將人抱起來,雙手往上托著鄔顏,那副模樣,也不知道誰才是孩子。</br> 沒辦法,誰讓他喜歡她呢。</br> 施傅興笑了笑,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輩子把她當孩子。</br> 然后是。</br> 下輩子。</br> 【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