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我的馬車?!避鲏m罵了一句,還是覺得不夠,又道:“誰要跟你好久不見,我巴不得你死在外面?!?br />
秦時笑了一下,荀塵還是那只張牙舞爪的小獸,也算是新奇,她身邊向來不缺人,各式各樣的她都見過,唯獨荀塵這樣的,天底下,她再沒有遇見第二個。
荀塵正隱隱想要抬腳,將秦時直接踹下去,秦時卻目光一變,扣著荀塵的頭往下躲去,兩人再抬頭,車上赫然插了一支箭矢。
外面打斗的聲音不斷,想是有人還在出手,只不過阿北功夫好,都被她攔在外面了。
秦時將那箭矢取下來,普普通通,但凡是個工匠都能造出來,秦時拿著那個箭矢把玩,看向荀塵,開口道:“你得罪什么人了?”
荀塵撇開她的手,他心有余悸,嘴上仍然在逞強(qiáng),“用不著你管?!?br />
“不要我管?”秦時拿著那箭在案桌上一敲,“我不管你,你今天就死了。”
“我沒那么容易死?!碧峒啊八馈弊?,荀塵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我也不是被拋棄就要尋死覓活的性子。”
“嘖,說的都是什么話……”秦時總算是抓住他話里的重點,轉(zhuǎn)身下了馬車,但沒走。
阿北跑過來說,有兩個人,功夫都不低,應(yīng)該是達(dá)官貴人家里養(yǎng)著的侍衛(wèi)一類,見不敵她,便馬上遁走了。
阿北的眼光毒辣,她說是就一定錯不了,秦時略一沉吟,荀塵的馬車仍停著,往月的馬鞭被秦時扣下,秦時撩開車簾,叮囑荀塵:“你肯定被人盯上了,還是當(dāng)心些好。”
荀塵手上拿了個什么東西,眼看就要砸在秦時手上,秦時只好收回手,簾子落下來,荀塵刻薄的話從簾后傳出來,“我肯定是要死在你后面的?!?br />
馬車揚長而去,秦時也只好戀戀不舍地走了,又因為快要趕不上時辰了,阿北將馬車趕得飛快,停在府門前的時候,剛剛好。
秦時下車的時候打了阿北一下,黑著臉色同她說:“扣錢?!?br />
在府門前來來回回地轉(zhuǎn),一直往大街上看的官柏迎上來,一邊將秦時往府里拉,一邊念叨著:“怎么這么晚?!?br />
“都是阿北,阿北許久不駕車,儼然生疏了?!?br />
阿北百口莫辯,前腳剛被扣了錢,后腳又被自家小姐一口大鍋砸下來,阿北無奈地只好應(yīng)承秦時:“是是是,那馬啊,都不聽我使喚了?!?br />
“你這一路風(fēng)塵仆仆的,先去更衣,再去見公子吧?!?br />
官柏一把把秦時推進(jìn)了屋子里,又招來那幾個早就抱著衣服等著的丫頭,“快為小姐更衣?!?br />
那幾個丫頭魚貫而入,手腳麻利,一刻鐘不到,就為秦時換好了衣裳,官柏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像個樣子?!?br />
推著秦時往正廳去,秦時覺得她這一路都是被官柏推著走的。
席面早就擺好了,但沒有人落座,都各自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說話,幼弟眼尖,最先看見她,連聲叫道:“大姐姐回來了?!?br />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風(fēng)眠最快過來,伸出手在秦時身上摸了摸,一臉的關(guān)切。秦之宜冷哼一聲,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眾人后面,“看她做什么,都入席吧?!?br />
秦時是秦之宜的長女,她出任兵部尚書,自然是盼著秦時也能進(jìn)入官場,為秦家守住這一份基業(yè)的。
秦時天分卓越,幼年又拜了武學(xué)大師為師父,是秦家這一脈里,最優(yōu)秀的孩子,她腦子也清楚,一切都在按照秦之宜所設(shè)想的那樣緩步前行,直到秦時長大成人之后,她竟一心撲在了江湖上。
一年有十一個月不在家,更過分的是,有一年她去北海,居然整整三年都沒有回來,她父親的生辰,她母親的生辰,都全然不顧了。
自秦之宜不想進(jìn)官場之后,母女兩人的關(guān)系就差到了極點,秦家一貫的家規(guī)是,給你自己選擇的權(quán)力,除非你打得過秦之宜。
秦時三招之內(nèi)大敗秦之宜,秦之宜可惜得吐血,卻也不得不依照諾言放手。
敗家孩子。
“父親,這是獨一份的寒山玉,戴著能養(yǎng)氣血,我祝父親長命百歲?!?br />
秦家之內(nèi),個個都是從小習(xí)武的好手,只有秦之宜的正君風(fēng)眠不會武,但秦家個個都要讓著他。
沒有人會在父親面前爭個高低,就連秦之宜也在風(fēng)眠面前一敗再敗,年輕的時候敗給他,人到中年,還是心甘情愿地敗給他。
風(fēng)眠將那個玉鐲子收下來,欣然戴在手上,埋怨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br />
“父親的生日,我哪能不回來?!?br />
給秦之宜逮著嗆她的機(jī)會了,“是嗎?我的生日,怎么不見你回來?”
“誒,以后我就不回來了,我年年都不回來。”秦時洋洋得意,對秦之宜做起了鬼臉。
“你……”秦之宜氣得要拍桌。
“行了,這個是你愛吃的。”風(fēng)眠夾了筍到秦時碗里,又夾了酥鴨到秦之宜碗里,“這個是你愛吃的。”
秦時和秦之宜都收斂了幾分,各自去瞧自己碗里的菜。
……
往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貙ⅠR車停下,府里早已將晚飯備下,荀塵卻推說沒有胃口,到屋里去了。
他在屋子里翻箱子,找出來一條素色發(fā)帶,又去取了剪刀來,直到將那發(fā)帶剪到一點兒也認(rèn)不出原樣子來才罷休,至此,荀塵心里的氣總算是消散了一點。
也只是一點。
他早知道秦時花名在外,京城的哪家青樓榜上都有她,她從來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偏生他信了秦時的鬼話,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以后去浪跡天涯。
秦時遲遲拖著不肯娶他,他也沒發(fā)現(xiàn)其中的端倪,他自以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到最后,秦時都沒露面,隨便在大街上花點銀子雇了個人過來告訴他——
“你的官位太低了,我們家小姐可是兵部尚書的嫡長女,你們門不當(dāng)戶不對,小姐說,你配不上她。”
這世間傷人的言語有千萬條,都遠(yuǎn)不及從愛人口中說出來的那般傷人,荀塵當(dāng)時還握著一個念想,去秦府找了秦時。
得到的消息是,秦時早就出去游歷天下了。
荀塵將那些碎片惡狠狠地扔在地上,從此他每想念秦時一次,就毀壞一樣她留下來的東西。
剛開始的時候,碎片落得滿地都是,到了后來,荀塵就變得麻木,在今日遇見秦時之前,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秦時了。
秦時讓他落入如此痛苦的境地,可重逢之后,她還跟個沒事人一樣,就像荀塵從不在她心上,不值一提,所以無所畏懼,沒有牽念,荀塵又取了另一樣?xùn)|西來剪。
好像回到最開始,那時是想念,痛徹心扉。
如今是滔天的恨意,刻骨銘心。
荀塵永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