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br> “祖母,這如意云紋靴子,是孫子在外面成衣鋪子買的,不是寶兒給我做的。”</br> 陸爭流怕葛寶兒受到訓斥,很有心地解釋了一番。</br> 葛寶兒也抹了眼淚,細聲地說:“老夫人,妾身急著來見慶哥兒,隨便擇了一雙鞋,不曾想和世子的……”</br> 陸老夫人沉著臉,都懶得搭理一個鄉野女子。</br> 她的心腹嚴媽媽出來呵斥:“老夫人和世子說話,你插什么嘴。”</br> 葛寶兒臉色更加蒼白,眼睛一熱,淚水要落不落,真叫個楚楚可憐。</br> 陸爭流想到這些年對她的虧欠,心里一疼。</br> 但是祖母發了那么大一通火,他也不敢火上澆油,只好攬著葛寶兒的肩,溫聲哄著:“你先去重新梳妝。”</br> 他央求嚴媽媽:“勞煩您了。”</br> 見陸老夫人輕微地點了點頭,嚴媽媽才冷眼掃了葛寶兒一眼,冷冷道:“‘表姑娘’請跟奴婢來吧。”</br> 葛寶兒委委屈屈地跟上去了。</br> 人一走,陸老夫人就嘆了口氣。</br> “你說她是個老實的,我信了你。你要我幫著你撒這彌天大謊,我也幫了。你自己看看她干的事。”</br> 陸爭流張口還想說些什么。</br> 陸老夫人打斷他:“你不要拿‘她不是有心的’這種話來搪塞我,她要是連這點謹慎都沒有,往后真要住進來,家里只怕要被她攪得天翻地覆。”</br> 陸爭流低著頭,道:“祖母,慶哥兒聽說他娘回來的樣子,您也看到了。”</br> 慶哥兒高興得幾乎掩飾不住。</br> 陸老夫人都沒敢讓他過來見葛寶兒,而是把人留在了前院。</br> “要不是慶哥兒,她休想進陸家的門!”</br> 陸老夫人又說:“這樣,既然是到我身邊來‘盡孝’的,就讓她住在與壽堂。他們母子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也好安心應對朝廷上的事。”</br> “一個家族不是光有子嗣就行了,你要支撐不起陸家,養大了慶哥兒也不過是留給他一個爛攤子罷了。”</br> “祖母教訓的是。”</br> 陸老夫人也和陸爭流說:“明早過來一起商議孩子讀書的事。你是慶哥兒的親生父親,他的事你要多上心,不論大小,都和云婉多商量,她出身清流名門,比咱們都懂一些。”</br> 陸爭流哪兒看不出來,祖母其實是為了撮合他跟藺云婉。</br> 但祖母說的也有道理。</br> “孫兒明白。”</br> 陸爭流退出去之后,嚴媽媽進來了,和陸老夫人說:“世子去見她了。”</br> 陸老夫人冷哼了一聲,道:“頭一天就算了,往后你盯嚴些。她不想做妾,還妄想當主母,且看她受不受得了這個苦。”</br> “異想天開就要付出天大的代價。”</br> “老奴省得。”</br> \\</br> 葛寶兒已經重新梳了妝,換了身新衣裙,取下了面紗。</br> 嚴媽媽把她安排在一間廂房里,廂房連著與壽堂的小佛堂。陸爭流從佛堂后門進去,在佛堂里和她見了面。</br> “阿正哥,我真不是故意的……”</br> 葛寶兒撲在陸爭流懷里哭了起來,還叫起了以前在陸氏老家澧陽時,陸爭流告訴她的“乳名”。</br> 陸爭流并沒有怪她。</br> 但他也不是個會安慰人的,就這么無聲地抱著她。</br> 葛寶兒哭夠了,才從他懷里起來,小心翼翼打探:“阿正哥,老夫人是不是生我的氣了?”</br> 陸老夫人是陸爭流最敬重的長輩,也是現在陸家內宅唯一能護著慶哥兒的人,她一點都不想得罪她老人家。</br> 陸爭流道:“老夫人讓你以后就住在與壽堂。”</br> 果然還是惹到了老夫人。</br> 葛寶兒一愣,紅著臉道:“阿正哥,明明說進府之前好說好了……”</br> 讓她住在武定侯府西南角門邊的院子里,院子連接著角門,就跟獨立的小院子似的,陸爭流日常從角門進出,十分方便。</br> 現在和老夫人住一起,隔壁就是佛堂,還讓她穿什么沉香色的衣服!</br> 她還年輕,怎么受得了青燈古佛、不弄脂粉的日子。</br> 陸爭流卻道:“正好你可以趁機多陪陪老夫人,時間長了,她就知道你的本性了。”</br> 葛寶兒思索了片刻。</br> 老夫人要是喜歡上她,也會對慶哥兒更好吧?</br> 為了兒子,也只能這樣了。</br> 她暗暗下決心,以后要好好侍奉老夫人。</br> “阿正哥,那我什么時候可以見慶哥兒?”</br> 提起兒子,葛寶兒眼睛都在放光。</br> “再等幾日,府里人不盯著你了,你再和他好好見一面。”</br> 葛寶兒剛點了點頭,就聽陸爭流繼續說:“我也要過段日子才能再來見你。”</br> 她頓時咬住了嘴唇,清潤的杏眼里,明顯多了幾分委屈。</br> 過段日子,是過多久?是要把她忘在這里嗎?</br> “阿正哥,我不如不跟你回來。我靠自己也能尋找親生父母,也養得活慶哥兒……”</br> 葛寶兒哭得十分傷心。</br> 陸爭流不由分說捏著她下巴,沉聲說:“我找了你和兒子整整七年,我不可能讓你們再離開我。”</br> 低頭封住了她的唇。</br> 葛寶兒剛開始還掙扎了一下,漸漸就不掙了,和他吻得分不開。</br> 她心里到底還是放不下他。</br> “早點歇息,別胡思亂想了。”</br> 陸爭流走后,葛寶兒心里甜如蜜。</br> 澧陽是她養父的老家,也是陸氏一族的老宅,陸爭流小時候常常回澧陽陸家莊子上玩耍。他們十幾年前就在澧陽相識,稱一句青梅竹馬毫不過分。</br> 藺云婉雖然出身好,又怎么比得上呢。</br> “好柔軟的料子……”</br> 葛寶兒摸著身上的綢緞,用指腹捻來捻去,雖不是大紅大紫的顏色,可就算是澧陽鎮上最有錢的人家,也買不起這樣的衣裙。</br> 她的眼里逐漸漫出笑意。</br> 次日清晨。</br> 藺云婉和陸爭流同時到與壽堂來,陸長弓和慶哥兒都跟在后面。</br> 下人先進去向老夫人稟報,說:“世子和世子夫人,帶著兩位少爺來了。”</br> “兩位少爺?”</br> 葛寶兒端著一碗粥,驚訝地出聲。</br> 她天不亮就起來去廚房,給老夫人親自做早膳。</br> 這是她最擅長的事。</br> 所幸味道不錯,老夫人就沒拒絕,留她在梢間里幫忙布菜。</br> 陸老夫人冷冷瞥了葛寶兒一眼,說:“你下去吧。”</br> 葛寶兒低下頭,放下了碗。</br> 剛出去,就碰到陸長弓進來,聽到丫鬟居然喊他“大少爺”。</br> 葛寶兒心里一緊,她的兒子不僅不是唯一的嫡子,而且嫡長子的身份居然還給了別的孩子!</br>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