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br> “她是個賤籍,謀害主母。勒死了吧。”</br> 這是陸爭流的意思。</br> 他不知怎么了,口吻還是冷冷的,卻和以前是不一樣的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br> 陸老夫人都不敢和孫子來硬的了。</br> 她用商量的語氣和他說:“她本來是應(yīng)該死的。不過……還是不能得罪興國公府。”</br> 陸爭流覺得可笑:“祖母,您還期望著興國公府能認(rèn)回她?”</br> 陸老夫人嘆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萬一她真是興國公府的嫡女。國公府不認(rèn)她,那是國公府的事。我們要是問都不問就處置了,以后國公府要是知道了風(fēng)聲問起來,得罪了他們怎么辦?”</br> “陸家已經(jīng)不比從前,實(shí)在犯不著得罪人?!?lt;/br> 陸爭流皺眉:“那您想怎么辦?”</br> 陸老夫人說:“我也不是就想放過她了。她害死了云婉,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就丟到興國公府門口去吧?!?lt;/br> 她的眼神精明又冷漠:“國公府要是認(rèn)了她,她為了慶哥兒也是離不開我們陸家的?!?lt;/br> “要是不認(rèn)……”</br> “陸家丟了一個謀害主母的賤妾,就很好處置了。”</br> 追回逃妾的過程中,一不小心打死了,一了百了!</br> 現(xiàn)在連慶哥兒都恨葛寶兒,她活著也是沒什么意義的。</br> “聽您的吧?!?lt;/br> 陸爭流走了,他去了雨杏閣,看竹青和他的孩子。</br> 不過他的心思也不在沒出世的孩子身上,他看著竹青的臉,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藺云婉。</br> 他低聲地說:“云婉以前……以前待你也很好?”</br> 竹青紅了眼睛:“奶奶對妾身再好不過了!要不是奶奶,妾身還在莊子上,現(xiàn)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br> 陸爭流道:“你和我說一說云婉以前的事?!?lt;/br> 竹青點(diǎn)點(diǎn)頭:“妾身在莊子上住了幾年,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奶奶她……”</br> 陸爭流打斷她:“從她剛進(jìn)府的時候說。”</br> 竹青微怔,眼神很快溫和下來,懷念地道:“……妾身是您的通房,您還記得妾身從前的性格吧,年紀(jì)輕,總是有些目中無人的,當(dāng)眾頂撞了奶奶,奶奶真是好脾氣,也沒有說什么?!?lt;/br> “以前妾身以為奶奶是文弱,膽小。其實(shí)不是,奶奶實(shí)在是寬和大度?!?lt;/br> “奶奶的好,沒有心的人是體會不到的。”</br> 陸爭流勾了勾唇角,比哭還難看!</br> 竹青說的對,是他沒有心,她從進(jìn)門第一天就很好,府里上上下下,哪有不喜歡她的?</br> 只有他……</br> “你好好休息。”</br> 陸爭流坐不下去了,紅著眼睛走了。</br> 竹青看了他的背影半天,臉色十分的冷。</br> 她嗤笑一聲,搖著頭嘆息:“奶奶,您不值得?。 ?lt;/br> 嫁了一個這樣的男人,死了才來懷念妻子的好!</br> \\</br> 藺家為“藺云婉”操辦了喪事。</br> 藺家一向不鋪張浪費(fèi)的,又是和離回家的女兒,靈堂就設(shè)在偏廳里,上門的多是和藺家交好的內(nèi)宅女眷。那些做官的爺們兒,都是不上門來吊唁的。</br> 藺云逸陪著藺夫人一起迎來送往,桃葉和萍葉兩人幫忙操持喪事。</br> 喪禮雖然簡單,倒也還算體面。</br> 郭娘子也過來吊唁,勸了藺夫人:“……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再傷心也是沒有了!可你還有個兒子,也是云婉的親弟弟,萬萬不能生了自毀的心??!”</br> 她知道藺夫人性子不像藺云婉那么強(qiáng),萬一受不住變故,極有可能跟著去了,那藺家就太可憐了!</br> 藺夫人含淚點(diǎn)頭。</br> 藺云逸過來說:“郭娘子,我母親實(shí)在累了,我先送回她回去休息。”</br> 郭娘子說好。</br> 藺云逸和桃葉說:“這里就麻煩桃葉姐姐了。”</br> 桃葉點(diǎn)頭:“少爺放心去,靈堂有奴婢看著?!?lt;/br> 她披麻戴孝的,蹲下來為“藺云婉”添紙錢。</br> 棺材是新?lián)Q過的,桓王府送來的好板子,萍葉跪在旁邊,哭得十分傷心。</br> 藺云逸送了藺夫人回去,和她說:“母親,您的眼睛再不能哭了,這幾天稱病吧。等‘姐姐’下葬那天您再出面?!?lt;/br> 藺夫人答應(yīng)了。</br> 她有些恍惚地抓著藺云逸的手問:“你姐姐她真的……真的沒有死?”</br> 藺云逸低聲道:“您放心,我沒有說謊。姐姐好好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一個好地方了,您耐心等一等,姐姐以后還會和我們團(tuán)聚的?!?lt;/br> “不過現(xiàn)在風(fēng)口浪尖上,姐姐肯定不能再出現(xiàn)了?!?lt;/br> 藺夫人覺得這像一個夢一樣,她喃喃道:“活著就好,云婉,我的云婉……”</br> 她又有些傷心了。</br> 女兒雖然沒有死,可女兒受的委屈都是真的!要這般驚險(xiǎn)才能逃出那個虎狼窩里,她這個做母親的還是心痛不已。</br> 藺云逸繼續(xù)出去迎客。</br> 夏家也來了人,還有其他以前和陸家走動的內(nèi)宅女眷,也來了不少。</br> 夏老夫人身為客人,看著過來吊唁的人,道:“這些人家以后是不會再和陸家來往了。”</br> 他們的立場已經(jīng)十分明顯了。</br> 陸佳在旁邊聽著,心里不是滋味兒。</br> 但她也不敢駁了婆婆,她是沒想到藺云婉會死的!但是她也不想陸家就這么一蹶不振了。</br> “你以后不允許再回陸家了?!?lt;/br> 夏老夫人狠心地說:“再回一次,就永遠(yuǎn)不要再回來了。你可不要以為我是隨口說說,我今天敢說這個話,就敢讓你丈夫休了你!”</br> 陸佳低頭絞著帕子道:“……兒媳知道了?!?lt;/br> 就算婆婆讓她回,她也不敢回啊!</br> 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陸家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夏家不休了她,她已經(jīng)阿彌陀佛了。</br> 很快就到了二月,藺家的喪事也結(jié)束了。</br> 陸家派去的人都被打了回來,除了陸長弓。</br> 陸家晚輩是不必守孝的,不過他還是將所有的衣服都換成了素服,胳膊上始終有一條白色的繩子,不食大葷、不參與宴飲游玩。</br> 大家都知道,他在為母親守孝。</br> 藺氏族人聽說了,也要夸他一句:“這孩子是個孝順的!”</br> 陸長弓在外的名聲好極了,外面已經(jīng)沒什么人記得陸家真正的少爺陸長宗。</br> 陸老夫人心里有些著急。</br> “長弓受到贊譽(yù)是好事,慶哥兒也不能落了后?!?lt;/br> 不過她不是說讓陸長宗也為藺云婉守孝,還是科舉入仕最重要。</br> 張逢安已經(jīng)請辭了,她吩咐陸爭流:“快快把慶哥兒送到族學(xué)里去?!?lt;/br> 陸爭流很猶豫,藺云婉曾經(jīng)也是慶哥兒的嫡母,慶哥兒要是有心,也應(yīng)該和長弓一樣守孝的。</br> 陸老夫人知道孫子的想法,她不贊同地說:“她已不是我陸家的人,慶哥兒再為她守孝像什么樣子!”</br> “讓他早日讀書,出人頭地才是。”</br> 陸爭流同意了。</br> 若是慶哥兒沒有那個孝心,強(qiáng)迫他也沒有意思。</br> 到底是長弓更孝順,和他一樣,更懷念云婉一些。</br> 他心里竟然有一絲絲地厭惡慶哥兒。</br> “我這就讓他去族學(xué)?!?lt;/br> 話音剛落,來了人慌慌張張地說:“大爺,甄先生請辭了!”</br> 甄先生正是陸家族學(xué)里的那位大儒,武定侯府就算敗落了,有這位大儒在,子弟奮進(jìn),還有的是機(jī)會出人頭地!</br> “他怎么能這個時候請辭!”</br> 陸老夫人很憤怒!</br> 陸家可正是缺人的時候!</br> 陸爭流也急了:“甄先生在哪里?”</br> 傳話的人說:“……已經(jīng)留了辭書走了?!?lt;/br> 陸老夫人氣急敗壞道:“這個人!他、他、他真是不講信義!”</br> 陸爭流攥著拳,提醒陸老夫人:“祖母,您別忘了,甄先生是云婉請來的?!?lt;/br> 現(xiàn)在藺氏女兒不在他們陸家了,還有哪個讀書人買陸家的賬?</br> 像這樣的事,以后只會越來越多。</br> 陸老夫人想到這一點(diǎn),頹然坐下,心里說不出的郁悶。</br> 外面又來了人,衛(wèi)氏慌慌張張地沖進(jìn)來,頭發(fā)都是亂的!</br> “老夫人,老夫人……不得了!不得了!”</br> 陸老夫人又急急忙忙出去問:“怎么了?!”</br> 她呵斥衛(wèi)氏:“你看看你的樣子!你還是個當(dāng)家主母嗎!”</br> 陸爭流過去扶著衛(wèi)氏,皺眉問:“母親,發(fā)生了什么事?”</br> 衛(wèi)氏六神無主地道:“你父親犯病了!拿著劍到處殺人!誰都攔不住??!”</br> 武定侯可是侯爺,下人還怕傷了主子自己也是死罪,他力氣又大,內(nèi)院婆子可是拉不住他的,前院的人又不能隨便進(jìn)來。只能由著侯爺亂砍亂殺。</br> 陸老夫人心一沉,這可太麻煩了!以后誰管得住她那個瘋兒子!</br> 她質(zhì)問衛(wèi)氏:“好好的怎么發(fā)病了!你怎么照顧你丈夫的?”</br> 衛(wèi)氏委屈地哭了:“我、我……侯爺聽說云婉她死了……”</br> 她怎么知道丈夫會被氣得發(fā)狂?。?lt;/br> 衛(wèi)氏賭氣道:“老夫人您會管,您去管管!”</br> 只怕侯爺六親不認(rèn),連老太太一塊兒砍了!</br> “你!”</br> 陸老夫人氣死了,這個蠢貨!</br> 但這些都不是最嚇人的,陸家……要完了!</br> 而她以后要眼睜睜地看著陸家一點(diǎn)點(diǎn)地?cái)÷洹?lt;/br> “云婉……”</br> 陸老夫人兩眼一花,幾乎要暈了。</br> 嚴(yán)媽媽給她掐人中。</br> 陸老夫人瞬間衰老了一般,她問嚴(yán)媽媽:“我陸家離了一個主母而已,怎么……怎么會這樣!”</br> 不過是個年輕小媳婦!</br> 嚴(yán)媽媽欲言又止。</br> 現(xiàn)在才知道奶奶的重要了?</br> 她雖不喜歡奶奶身邊的丫鬟,但是平心而論,這整個家,大半就是奶奶撐起來的??!</br> 現(xiàn)在奶奶沒了,陸家可不就得跟著壞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