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陵單手拎起來威遠劍，練了一套金陵崔家單傳七十余載的威遠劍法。
    老侯爺看著她，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他立在風中良久，一雙老眼才落下淚來。
    他看著朔風獵獵，揚起崔陵的衣擺和長發，嘴唇翕動，吐出一句：“不愧是我崔家的種！”
    老侯爺開了祠堂，帶著崔陵進去跪拜先祖。
    世子妃站在祠堂外邊遙遙的看著。威遠侯府的規矩嚴，女人家是不準進祠堂的。
    老侯爺傳人拿族譜上來，自己拿了朱筆，要把崔陵的名字添在上頭。
    “老侯爺！這不合規矩！”世子妃站在祠堂外面，扶著祠堂厚重的棗黑色大門，焦急的探頭張望著。那祠堂的門檻很高，幾乎到了她的小腿肚。
    崔陵和她爺爺并排跪在蒲團上，沒有回頭看她的母親。
    “什么合不合規矩？只要我還在一天，我就是威遠侯府的規矩！”老侯爺跪在蒲團上，腰身挺得筆直。
    “他們都笑我崔家絕了后，”老侯爺中氣突然變得很足，聲音郎朗，“但是我崔家沒有！”
    “只要是有我孫女兒，我崔家就還是整個金陵城腰板最硬的人家！”
    崔陵能拿得起威遠劍，崔家就不算是絕了后。就算崔陵是女子又怎么樣？
    老侯爺帶著崔陵給先祖的排位上香，三炷香，頂頭上燃著，冒著裊裊的煙，插進香爐里，再磕上三個頭。
    “好孩子，再拜你爹。”老侯爺拍拍崔陵的肩膀，“告訴他，崔家有后，讓他泉下有知不要憂心。”
    崔陵又燃起三炷香，依言拜了。她的薄唇抿成一條線，不笑也不言語。
    世子妃在門外哭成一團，哭到最后滑跪到地上，伏在門檻上抽泣。
    崔陵和老侯爺上完了香，站起來，拍一拍膝蓋往出走。
    崔陵一步跨出門，扶起世子妃。她的個頭已經要比世子妃更高了。
    “娘，你別哭，只要有我在一天，威遠侯府就永遠都會是威遠侯府。”
    世子妃把頭埋到女兒的懷里哭，她把手扣到崔陵的肩上，世子妃那雙手一輩子都沒有沾過陽春水，細膩的像是羊脂玉。此時她摸一摸女兒的肩膀，她手底下的筋骨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硬，整個人的骨架也更寬闊。
    世子妃眼淚流的更兇，“阿陵啊，我的阿陵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娘，”崔陵笑笑，擁住世子妃，“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不苦的呢？你小時候常給我講，先苦后甜，先苦后甜娘你自己都不記得了么？”
    世子妃只是流淚，并不說話。
    “況且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既已選定了它，那就算不得苦了。”
    就算是再苦的路，我也會咬著牙走下去。為了侯府，為了我蒙冤死去的爹爹，為了我老是忍不住要掉眼淚的娘，為了我已經兩鬢斑白卻永遠不肯低頭的爺爺，為了威遠劍的責任與榮光，就算再苦，我也會咬著牙堅持下去。
    老侯爺不看她們娘兩個，自己背著手，步履有些蹣跚的走到南墻下的秋千架旁邊。他還記得崔陵年少的時候總喜歡在院子里頭蕩秋千。子軒在秋千架后面推著她，世子妃在旁邊打一把團扇，笑臉盈盈的。那丫頭打小就能把秋千蕩得老高，那笑聲銀鈴似的，要竄上天去。
    春去秋來多少年，花落人散兩分別。不知道在天上的子軒能不能看到，當年那個只到他腰際那么高的，要由他推著蕩秋千的小丫頭，現如今已經能扛起威遠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