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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7日12:10-12:15
祥子洗車房是集安歷史最久遠的洗車房,最早是一個洗車攤,祥子既是老板又是伙計,拿著一個水桶,在河邊用河水和毛巾擦車。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當初的路邊攤已經(jīng)成了擁有三套電腦洗車設(shè)備的大作坊,昔日穿著雨衣皮褲揮汗如雨的洗車小子,如今成了不大不小的企業(yè)家,抄起水槍赤膊上陣這樣的事兒,自然是下面的十幾名伙計操刀了。
店雖然大了,卻毫從不干欺客的事兒,無論大車小車,檔次高低,洗車房的工人都一視同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去打理,盡可能讓客戶滿意。所以,集安各個行業(yè)的老板都愿意把他們的高檔坐騎送到祥子的洗車店去清洗。針對這一輛輛豪車,普通的洗洗刷刷自然是不夠的,打蠟、封釉、全車桑拿,一系列項目紛紛上馬,洗車房也順理成章的更名為汽車美容中心,換個名字,檔次便有了十萬八千里的提升。
作為集安最有名氣的企業(yè),百川集團自然是汽車美容中心的大客戶,上至集團董事長靳百川的奔馳600,下至集團后勤部買菜用的昌河小面,都是祥子汽車美容中心的固定客戶,而且一律享受VIP待遇。凡是百川集團的車,只要進入祥子汽車美容中心,司機就可以到中心的貴賓休息室看電視喝茶,等到中心服務(wù)員畢恭畢敬把要是送到司機手上時,車輛必然一塵不染,干凈得都讓人舍不得碰。至于費用,百川集團自然不會含糊,可以這么說,一個百川集團,撐起了祥子汽車美容中心的半邊天。
和百川集團相比,橋西派出所這個客戶便寒酸的多,一共只有那么幾輛破破爛爛的警車,從來不做封釉打蠟這樣的高端業(yè)務(wù),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洗車卡,還是那種打折的,來了之后水槍一噴,毛巾一擦就算完事,要是所有的客戶都這么摳門兒,那美容中心早就關(guān)張了。
但盡管如此,橋西派出所享受的待遇,卻一點兒都不比百川集團差,原因很簡單,美容中心董事長祥子,是橋西派出所警長張強的好哥們。祥子當年剛從路邊攤升級成洗車房的時候,飽受附近的混混欺凌,經(jīng)常有人上門搗亂,大大小小的幫派輪番來要保護費,得罪了哪一家都不行,一個好好的買賣眼看就要被折騰黃了。一次張強來洗車房洗車,恰好遇到幾個混混又來勒索,便出手相助,以祥子洗車房被敲詐入手,一舉打了三個團伙。此后,祥子和張強結(jié)下交情,相處久了意氣相投,成了莫逆之交。通過張強,祥子幾乎和橋西派出所所有民警都成了好朋友,所以,橋西派出所的警車,在祥子洗車房,會受到比VIP更高規(guī)格的禮遇。
美容中心的小伙子從張強手里接過車鑰匙,屁顛屁顛的跑向那輛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的警車。張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從凌晨到現(xiàn)在,一眼都沒合,出現(xiàn)場、走訪、摸排、到轄區(qū)單位發(fā)放模擬畫像,到現(xiàn)在,才終于得了空。大中午到這里來,洗車只是其一,主要還是想在這里的貴賓休息室好好的躺一會兒,他相信,只要往那松松軟軟的沙發(fā)床上一倒,他就能打出震天的呼嚕。
“小李,走,歇會兒去。”看著李文利依然精神抖擻的樣子,張強是真心佩服,折騰了一宿還這么有精神,年輕就是好啊。
“張哥,看看,奔馳600,高檔貨。”李文利的眼睛死死盯著在旁邊打蠟的奔馳600,他自幼喜歡汽車,看見高檔車眼睛就發(fā)直。
“行了行了,那是別人的,你買不起。”張強已經(jīng)困得眼皮打架了,別說奔馳600,眼前就是擺上一輛勞斯萊斯,他也不會覺得比枕頭好看多少。
“那我也過過眼癮。”李文利連跑帶顛的直奔奔馳600而去,張強無奈的搖搖頭,機械的跟了過去。
“張哥。”張強是老板祥子的好友,正在打蠟的小工自然認識他,一見張強走過來便站起身子,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是二牛啊,”張強就有這樣的本事,不管什么人,只要他見過一面,就能記得清清楚楚,“祥子在不在?”
“祥總?cè)ド钲诹耍f是有一款新式噴漆房,他想去看看效果。”一見張強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二牛的聲音里透著歡喜。
“祥子又打算拓展業(yè)務(wù)了?”張強一邊隨口說著,一邊跟著李文利走到奔馳車邊,“這是誰的車啊,看著檔次夠高的。”
“百川集團靳總的。”
張強不由皺起了眉頭,百川集團靳總,哼,聽著好聽,不就是木字門的頭子嗎?一個黑*道老大,搖身一變就成了成功人士,這世道,真是沒法兒說。
作為一個初到集安的新警察,李文利對靳百川的底細一無所知。不過此刻豪車在眼前,就算知道靳百川的背景,也不會影響李文利的心情,車主就算十惡不赦,車也是無辜的嘛,流氓的車和圣人的車,哪一個齷齪哪一個高尚?根本就沒有區(qū)別。
看到李文利把臉貼在駕駛座窗戶上,貪婪的看著里面的儀表盤、內(nèi)飾、座椅,看得好像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二牛大方的打開了駕駛座車門,說道:“哥,進去體會體會。”雖說眼前這個年輕警察自己并不認識,但既然是和張哥一起來的,那就是貴客。
李文利心癢難搔,想要馬上鉆進去,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眼珠一轉(zhuǎn),走到張強身邊,說道:“張哥,你當回老板,坐在后面,我坐在前面體會體會給老板開車的感覺。”
張強知道車是靳百川的,心中便有些膩歪,一聽李文利要讓自己上車,哪里愿意,剛要推辭,卻被李文利連連攛掇,連推帶按推進了轎車后座,算了,年輕人喜歡車很正常,就配合他一下吧。張強輕輕嘆了口氣,舒舒服服的靠在后座上,放松著有些酸困得腰。李文利見張強坐定,這才心安理得的做到駕駛座上,愛不釋手的摸著光滑的皮質(zhì)操作臺,眼睛都要放出光來了。
張強坐在寬敞的真皮座椅上,百無聊賴的左顧右盼著,奔馳車的確是世界名車,裝飾豪華而不濫俗,透著簡約而又華貴的氣質(zhì)。“哎我說二牛,是不是想砸你們祥總的牌子了,這兒沒擦干凈啊。”張強的眼睛落在后座的一處污漬上,伸手一邊指著,一邊調(diào)笑著門外忙碌的二牛。
“強哥,我們看見了,用了好多洗滌劑,都沒擦掉,靳總的司機說了,下次來做一個全車桑拿,估計就可以去掉了。不知道是什么鬼東西,滲到皮子里面去了。”二牛一邊干活一邊說著。
“是嗎?”張強用手使勁擦了擦,確實擦不掉,將眼睛湊上去仔細看著,忽然愣住了,血跡,錯不了,雖然被人反復(fù)用強力清潔劑擦洗過,但他還是看得出來,那污漬是血跡,干了這么多年警察,這點兒判斷還是有的。
將身子偏轉(zhuǎn)一個角度,從側(cè)面細看,靠,不是一點兒,是一大片,這么大的出血量,如果是人的話,只怕性命難保。
“司機呢?”張強從車里鉆出來,不動聲色的問道。
“司機還有別的事情,走了,說是下午來取車。”
“后座上那片臟東西,送過來的時候就有嗎?不會是迷們幾個小子給弄上去的吧?”張強繼續(xù)問著,一定要拐彎抹角,誰知道美容中心這幫小子和百川集團有什么糾葛,可別打草驚蛇。
“看您說的,說實話,這車來的時候,外面是有些臟,車里面倒是干干凈凈的,要不是祥總定的規(guī)矩嚴,我們一偷懶,車里面碰都不會碰。幸虧我們看的仔細,才發(fā)現(xiàn)后座有臟東西,當面和司機說了,否則交車的時候,還真有可能被賴到我們頭上。”
疑點上升,車輛送洗之前已經(jīng)被清洗過,而且特意清洗了車內(nèi),有人要消除痕跡。“靳總的司機什么時候過來?”
“說是下午,沒說具體時間,讓我們完事兒以后通知他一聲,他再往過趕。”二牛一邊說一邊站直了身子,停下了手里的活兒,長吁一口氣,“完事兒了。”
“我說二牛,和你商量個事兒唄。”張強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張哥您只管吩咐。”
“你看我那個兄弟,”張強指了指坐在方向盤后沉醉的李文利,“是個車迷,讓他多體會一會兒,等他體會夠了,你再讓靳總的司機過來,行嗎?”
“看您說的,舉手之勞。”二牛哈哈一笑,拿起打蠟的工具,“您只管看,我到前面干活兒去了,什么時候看夠了,您到隔壁車間找我。”能被祥總的朋友這么看得起,二牛簡直感覺要得意的上天了。
看著二牛搖搖晃晃出了車間,張強收起臉上的笑容,飛快走進貴賓休息室隔壁,這里是祥子專門為張強安排的小休息室,除了舒服的沙發(fā)床,還有一部電話,畢竟,自己和所長楊東不一樣,上萬元一部的手機,離自己遙遠得很。
話筒拿了起來,手卻在撥號按鍵上猶豫著停住了,該給誰打電話呢?自己的直接領(lǐng)導(dǎo)是橋西派出所所長楊東,可楊東和靳百川的關(guān)系,在橋西派出所已經(jīng)是不是秘密的秘密,線索涉及靳百川,告訴楊東和告訴靳百川沒什么區(qū)別。
腦海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張線條分明的臉孔,要不給他打個電話試試?雖說以前和這個人沒怎么打過交道,但今天凌晨一起模擬畫像,一起走訪東榆樹村,已經(jīng)讓張強感覺到,這個人就是那種典型的刑警,從骨子里就是。打吧,手指飛快的按動鍵盤,撥出了那個凌晨剛剛記下的手機號。
撥號音只響了一聲,話筒里便傳來陳云的聲音:“哪位?”
“陳隊,我張強,我這兒有個情況,可能是個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