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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7日07:30-07:45
本田車的方向盤此刻已經到了許正陽手中,昏迷不醒的三兒被挪到了后座,正在接受龍在天手忙腳亂的戰地救治。
“你行不行啊?”許正陽看了一眼后視鏡,三兒臉色蒼白,頸部已經被從衣服上撕下的布條反復纏繞,簡直成了木乃伊。頸部傷口似乎已不再出血,嘴里卻不時有鮮血涌出。
龍在天陰沉著臉,傷勢很重,子彈從左頸根部打入,所幸沒有傷了頸動脈,彈頭留在身體之內,光靠眼睛觀察根本無法判斷傷情,但從口吐鮮血判斷,應該是傷了肺部,這樣的傷,必須送醫院急救了。
“得馬上送醫院。”許正陽看了看路標,這里是三馬路,過去兩條街就是集安市中心醫院,那里是他記憶開始的地方。
“不行,”龍在天果斷的回答,“這樣的槍傷,進了醫院就等于告訴了警察。”
“你是不是準備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就這么死在車上?”許正陽對龍在天這種寧可犧牲兄弟,也不愿驚動警方的做法頗為不齒,“別怪我沒提醒你,再耗一會兒,就算到了醫院也沒救了。”
車里半晌沒有出聲,許正陽再度抬頭看了看后視鏡,龍在天正舉著一部黑色的手機,嘴里似乎在喃喃的說著,“快接,快接呀。”
“老秋,我是龍在天,”電話終于接通了,龍在天臉上的焦急卻沒有一絲緩解,“我兄弟中槍了,你得幫幫我。”
老秋?許正陽心中一動,這個名字昨天晚上在樂天歌廳聽到過,是水字門的二當家洪秋水,原來龍在天和水字門有交情,怪不得能知道銀翼和水字門的交易時間和交易地點。不過看龍在天臉上那等候判*決一樣焦躁的表情,估計洪秋水和他交情也不會很深,這個時候,洪秋水的拒絕對龍在天而言,不亞于宣*判了三兒的死刑。
后視鏡中龍在天緊繃的面孔終于放松了下來,聲音似乎都帶著激動的顫抖:“老秋,我欠你個人情,從今天開始,只要你一句話,我龍在天水里水里闖,火里火里去,你救了我兄弟,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本田轎車拖著破破爛爛的車門在集安的大街小巷間穿插,許正陽一邊聽著龍在天急促的拐彎直行指令,一邊暗暗想著,都說雇傭兵只認得錢,其實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或許比錢要重要得多。
放下電話后,靳百川把身子深深陷到寬大的老板椅中,飛快在腦子里梳理著一條條雜亂無章的信息。這才剛過七點半,就發生了這么多事,只怕今天這一天,會比昨天還要忙碌。
趙滿堂這個蠢貨,居然還敢自稱鬼王,根本就是個廢物。得到這么重要的信息,竟然擅自行動,結果怎么樣,大敗而歸,眼睜睜看著三條大魚揚長而去,一無所獲不說,一個手下還被送進了搶救室,金字門這個跟頭,栽得夠狠。多虧了有土字門通風報信,銀狐一舉擒獲四人,要不是有這么一場大獲全勝,只怕金字門的鬼王,此刻早已成了銀狐的槍下鬼,至于真的成了鬼之后能不能稱王,就看他的造化了。
罵歸罵,鬼王傳來的信息卻至關重要,那個被銀狐懷疑是刀鋒S組第一突擊手的老鷹,竟然和地獄鳥的人在一起,刀鋒余孽和地獄鳥會合了,集團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終于發生了。
這個老鷹現在叫什么名字來著?靳百川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腦子現在不行了,只熬了一個通宵,就記不住事兒了,剛剛何永勝還在電話里提過,現在就忘了。
對了,叫許正陽,這個名字還是李暮鼓從金字門老鬼那里聽來的,自己當時馬上給何永勝打了電話,讓他去查這個學生的底細,銀狐還責怪自己對如此重要的情況沒有重視,真是冤枉。
這幾天真是事事不順,何永勝查個學生檔案都能出了岔子,復印好的檔案竟然被這個許正陽的同班同學偷了,這倒是無所謂,要命的是里面竟然有寫給自己的信。如果這個許正陽確實是老鷹,要是知道自己在背后查他的底細,自己的麻煩就大了。自己曝光了不要緊,就怕集團受到牽連,不行,這件事必須馬上解決。
看著躺在對面沙發上呼呼大睡的銀狐,靳百川不由有些猶豫,從昨天到現在一眼未合,剛剛從四海影城回來,躺到沙發上才五分鐘,就要被自己叫醒,確實殘忍了些。
正猶豫間,擺在茶幾上的加密對講機發出刺耳的叫聲:“狐爺,我是四眼。”
前一分鐘還在呼呼大睡的銀狐一下子翻身坐起,抓起桌上的對講機,眼中沒有一絲一毫倦意,“說。”
“攔截失敗,他們跑了。”
“幾個人?”
“一輛黑色本田車,上面有三個人。我打中了一個。”
“交火了?”銀狐的眉頭皺了起來,在市區開火,確實容易惹來麻煩。
“只有我開了一槍,遠程狙擊。”
銀狐松了一口氣,四眼是集團資深狙擊手,他打中的人,估計活不成了。
“收隊回來吧。”既然敵人已經脫身,繼續守候也就沒有意義了。
對講機安靜了,銀狐有些失神的靠在沙發上,半晌之后看著靳百川苦笑了一下,說道:“地獄鳥還真有兩把刷子,我小看他們了。”
“別這么沮喪,不是抓了他們四個人嗎?”
“那四個人里面,有兩個根本就不是地獄鳥的,另外兩個都是小角色,抓不到龍在天,抓再多人都沒用。”銀狐嘆了口氣,“我把影城四周的人全撤了,只遠遠的安排了四眼觀察情況,這都能被龍在天發現,這老東西不簡單。”
“或許不簡單的并不是地獄鳥,那個很像老鷹的學生,和地獄鳥的人在一起。”靳百川清了清嗓子,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把情況告訴銀狐,現在的麻煩不僅是地獄鳥,還有刀鋒余孽,還有刀鋒的同學,身為集團特使,銀狐有責任處理威脅到集團安全的任何棘手問題。
其實聽龍在天說出安達醫院四個字之后,許正陽就知道該去哪怎么走了,不過不可否認,按照龍在天指的路線,確實成功的繞開了讓人頭疼的早高峰,只是在各條胡同內穿行,對車技著實是一場考驗。
安達醫院是離集安一中最近的私立醫院,就在校門口那家書店的隔壁,遇到學校醫務室無法處理的病癥,學生們首選安達醫院,一來離學校近,二來價格公平,只是條件簡陋了些。
許正陽曾陪不少同學到安達醫院看過病,對那里的情況了如指掌,那是一幢三層小樓,一樓是門診,其實只有兩間小屋,一間內科,一間外科。二樓是病房,也只有三間而已。三樓樓梯口掛著“辦公區域,閑人免進”的牌子,自己倒是從沒上去過。這么看來,這個閑人免進的三樓,恐怕藏著個不大不小的手術室,否則,以三兒的傷勢,單靠自己見過的醫療條件,是絕對醫治不了的。
“直接到后門。”許正陽一打輪,拐進了醫院后面那條比轎車車身寬不了多少的胡同,一進胡同,便看到兩名穿著白大褂醫生模樣的男子貼墻而立,旁邊豎著一副擔架。
車子停了下來,兩名男子熟練的打開車門,把依舊昏迷的三兒抬了下來,放在擔架上,快步走入醫院后門。看來洪秋水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了。
龍在天心中掛念三兒的傷勢,也顧不得和許正陽多說話,跟著擔架進了醫院后門,附近是否有人埋伏,房門后面到底安不安全,已經全然不放在心上了。許正陽搖搖頭,真是關心則亂,看來周邊偵查的活兒,要落到自己肩上了。
將面目全非的本田轎車開出胡同,找了附近一個掛著汽車修理招牌的院落開了進去,院內幾個正在忙碌的工人抬頭看了一眼兩側車門幾乎完全脫落的轎車,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這得是多差勁的司機呀,能把車撞成這個樣子。
“車停到墻角,到前臺把手續辦一下。”為首一個工人顯然以為許正陽是來修車的,隨手指了指墻角,那里停著幾輛帶傷的轎車,看起來不比這輛本田完好多少。
許正陽應了一聲,乖乖將車停好,下了車走出大院,拐了個彎直奔安達醫院而去。修車是不可能的,只要把這兩惹眼的破車藏起來,別被五大門派的眼線發現就好。
繞著安達醫院四周似乎漫無目的的走了一圈,干凈的很,既沒有尾巴,也沒有眼線,至少,到現在為止,無論是五大門派還是銀翼,都沒有跟上來,安達醫院門外是安全的。
輕車熟路進了大門,門口掛號臺后的護士伏在桌上,似乎睡得正香。剛值了一個夜班,此刻就等著交接回家睡個好覺,只要沒有人非要打擾,就算旁邊放起爆竹,她都不會抬頭的。
悄無聲息的在一樓二樓巡視一周,空空蕩蕩人影全無,也沒有看到后門,看來這個安達醫院另有通道從后門直通三樓,天天在道上混,難免有個閃失,有這么個秘密的療傷點,不知道能省多少麻煩。越過擺在樓梯口閑人免進的牌子,直上三樓。
樓梯剛走了一半,頭頂便傳來一身呵斥:“誰讓你上來的?沒看見牌子嗎?這里是醫生辦公室,看病在下面。”許正陽抬頭看去,轉過拐角,樓梯口做著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不過與其說那是一個醫生,倒不如說像是個門神。
“我是老秋的朋友,和剛剛被抬上來那個是一伙兒的。”
白大褂愣了一下,卻沒有輕易讓路的意思,而是轉頭對著里面喊了一句:“秋爺,有客人,說是你的朋友。”
話音剛落,龍在天的光頭從樓梯口探了出來,看了一眼許正陽,說道:“老秋,是朋友。”
“讓他上來吧。”老秋的聲音響了起來,許正陽心中又是一動,絕對是熟人,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像龍在天一樣,把自己認成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老鷹。
不到十級的臺階,走得格外艱難,腳下仿佛灌了鉛,胸口好像壓了巨石,為什么會這樣緊張?這個老秋到底是什么人,這個人和自己一定有莫大的關系,馬上就要照面了,到底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