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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8日00:30-01:00
“生意不行啊。”楊東收住了向外邁的腳步,轉過身來,上上下下打量著錄像廳小小的營業廳,與其說這是個營業廳,不如說是在大屋子一頭用石膏板打出的一個小隔斷,只能勉強擺下一張桌子一個沙發,真正的放映廳被擋在石膏板搭成的墻壁后面,穿過墻上的小門就是。此刻,那扇小門敞開著,放映廳里空蕩蕩的,只有凌亂的桌椅板凳。
“是啊是啊,”喬四討好的湊過來遞上一根煙,給楊東點上,說道,“您說也怪了,我那些朋友在學校門口開錄像廳,哪個不是場場爆滿,等輪到我怎么就這么倒霉,每場都超不過十個人,通宵場更是冷清,這不,今兒都沒開張。”
“是啊,誰讓你在一中旁邊開錄像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中的學生都是書呆子,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腦子里除了高考就沒別的,誰有心思到你這錄像廳浪費青春。”楊東一邊說一邊使勁吸著大肚子,從屋子正中的桌邊擠過去,一屁股坐在桌子后面的沙發上,抬頭向門外望去,從沙發的角度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馬路對面被圍起來的案發現場。
喬四顯然對楊東心存畏懼,見楊東不但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擺出了不走的架勢,心中頓時有些發毛,嘴上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堆出諂媚的笑,像個傻瓜一樣在門口站著。
“怎么,你覺得我大晚上到你這破錄像廳來是串門兒的嗎?”當了這么多年警察,楊東早就習慣了和喬四這樣的混混打交道,這些人腦子里想的是什么,會做些什么,他一清二楚。眼前的喬四,對楊東的來意心知肚明,不過混黑道的人,是不會輕易和警察合作的,這小子現在就是在裝傻,希望能蒙混過關。
“看您這話說的,”楊東冷淡的語氣讓喬四愈發手足無措起來,“我倒是希望您經常來串串門兒,我也好沾沾您老的福氣。”
“別跟我兜圈子,”楊東冷冷瞪著喬四,“看看對面,這么多警察大半夜的不得安生,在忙些什么,你小子不知道嗎?”
喬四的腦袋馬上變成了撥浪鼓。
“給臉不要臉是吧?”喬四的反應完全在楊東意料之中,這樣的潑皮無賴,永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打疼了他,他就不知道棒子的厲害。“我說喬四,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混黑道混得再牛X,也不過是個古惑仔,我們手松一松,你們的日子就好過一點兒,我們手一緊,你們就沒好日子過,所以,在道上混一定要記住,千萬別和警察對著干。”
喬四的腦門上一下見了汗,連連擺手說道:“楊所,您還不知道我這個人嗎?從來都膽小怕事,借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和您對著干啊。”
看著喬四的反應,楊東心中不由一陣詫異,自己只不過說了一句再常規不過的開場白,怎么就把喬四嚇成這個樣子?自己以前和喬四打交道的時候,沒發現他這么窩囊啊,心中雖然奇怪,卻也無暇多想,嘴上則繼續著攻心的套路。
“要說別的事兒,我也懶得和你計較,可現在出的是什么事兒?是天大的事兒,這時候不合作,那別怪我翻臉無情,到時候給你小子扣個同伙的帽子,你兜得住嗎?”既然喬四的膽子莫名其妙變小了,那就給他加加碼,把剛發的這起命案和昨天一天的一系列案子往一塊兒綁綁,看這小子還能不能扛得住。
剛才還只是滿頭冒汗,此刻的喬四已經升級為臉色蒼白,說話都快要語無倫次了,“您看,我這小身板兒,哪兒扛得住這么大的帽子,您想知道什么盡管問,我一定好好說。”
楊東冷笑一聲,混混們都是這樣,嘴上認慫,心底死扛,這一套他見多了。“還用我問嗎?看到什么就說什么。”
“今天晚上沒生意,我窩在沙發上睡著了,真的什么都沒看到。”
胡扯,楊東輕蔑的搖搖頭,低級混混就是這么不長進,找借口都千篇一律,連個翻新的花樣都沒有,不過這樣不長進的混混也最難對付,這些家伙遇事很少多琢磨,就算謊話被當面戳穿也會一如既往胡攪蠻纏,對喬四這小子,看來還得下點兒力氣。
楊東一邊想一邊站起身,走到門口揮揮手,很快便有眼尖的派出所民警跑了過來,響應所長的招呼,動作一定要快。
“把這小子帶回所里。”楊東面無表情的下了命令,既然對付喬四這樣的滾刀肉不是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的,那就干脆帶回派出所,只要進了派出所,不管問出什么情況,那就都在自己掌控之下了。
“楊所,別呀,”喬四的身子像觸電一樣向后縮了一下,“您把我帶回派出所干什么?”
“干什么?”楊東狠狠盯著喬四,“我現在懷疑你涉嫌一系列故意殺人案,聽明白了嗎?”
話音剛落,喬四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楊東嚇了一跳,按照他的設想,自己這句話一出口,喬四最多也就是哭天抹地的喊喊冤枉,完全沒料到這小子竟直接跪下了。還沒容楊東做出反應,喬四便扯著嗓子喊道:“楊所,您可別把我往死路上推,打死我也不敢對偉少爺動手啊。”
偉少爺三個字一出口,楊東的腦子頓時嗡了一下,這個名字代表著一個響當當的官二代,政法委書記鐘睿的兒子,鐘曉偉。難道死在馬路對面的是鐘曉偉?怪不得連陳云都從病床上爬起來趕到了現場,還說什么死者身份沒核實,鬼話,陳云在騙自己,可這是為什么呢?難道陳云真的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
鐘曉偉死了,如果這個案子和百川集團川有關,就算劉子強當了集安市公安局局長,也保不住靳百川了,而靳百川一倒,自己會不會跟著受牽連呢?心頭的焦躁不斷聚集,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越堆越厚的烏云。楊東心煩意亂的抬起頭,一眼看到門口還在摩拳擦掌的派出所民警,本能的做了個手勢,示意這里交給楊東自己處理,民警點點頭,識趣地轉身離去了。
“喬四,你要搞清楚,此時此刻,能救你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我問你什么你最好乖乖回答,如果有半句假話,我保證你會成為這起命案最大的嫌疑人,聽懂了嗎?”話當然是假話,但被楊東說得底氣十足,聽起來和真的一樣,騙喬四這樣的底端混混足夠了。
“是是是,我明白,您問吧,我全說。”喬四眼看著楊東把派出所的其他民警支開,心中雖然納悶,卻也不敢多想,此時此刻,楊東在他眼中已經是一根胖胖的救命稻草,拼了命也得緊緊抱住。要知道,背上槍殺政法委書記公子的罪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鐘曉偉是怎么死的?”楊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冷靜,就好像自己早就知道死在對面的是鐘曉偉一樣。
“被人用槍打死的,一槍把腦袋打爆了。”
是槍殺,十有八*九和百川集團有關,再加上尸體是在百川集團附近發現的,楊東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件案子是靳百川的人干的。自己能想到這一點,陳云一定也能想到,這就是陳云為什么向自己隱瞞死者身份的原因,沒錯,陳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和百川集團的關系了。
“是誰干的?”
喬四慌亂的搖著頭,“我不知道,開槍的人我不認識。”
集安就這么大點兒地方,五大門派的狠角色就那么幾個,道上的人誰不認識?既然喬四認不出,那說明動手的不是木字門的人,楊東的心更是涼了多半截,昨天到現在不停搞事情的,都是生面孔,自己已經和這些人攪和在一起干了好幾檔子大事兒了,這些人若是落了馬,自己第一個好不了。
“把經過詳細說說吧。”楊東深吸一口氣,盡量放松著緊張的情緒,要問清經過,好好判斷一下現場會不會留下什么蛛絲馬跡,要是干得足夠漂亮,把案子做得天衣無縫,自己就不用像個驚弓之鳥一樣惶惶不可終日了。
“我剛開始真的睡著了,是外面的吵吵嚷嚷把我驚醒的,醒了之后我就看到對面有好多人圍著一輛警車,偉少爺和一個男的面對面站著,那個男的抬手就是一槍,偉少爺的腦袋就開花了。街上圍著的人一下子散了,開槍的男人上了警車,警車也開走了。我當時嚇壞了,緩了半天才醒過神來,剛想出門看看,那警車又開了回來,下來兩個人把尸體抬上后備箱,車子又開走了。”
“一輛什么警車?”
“桑塔納,帶警燈的。”
“后來又發生了什么?”
“后來我可不敢再出去了,誰知道開槍的家伙會不會再殺個回馬槍,過了一會兒,你們就來了。”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楊東狠狠掐滅了已經快燒到過濾嘴兒的煙頭,假扮警察的事兒,靳百川的人今天干了不止一次,這次還是他們。太危險了,既有第一現場,又有尸體,陳云很快便能把拼圖湊出來,必須得想想辦法。對,得馬上通知劉局,靳百川倒了,他也好不了,要拖住陳云,必須得他這個代理局長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