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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9月7日23：30-24：00
    簡陋的地下室陰冷潮濕，慘白的日光燈將歐陽逸軒的臉色映照的格外冷峻，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天舒，此刻乖乖站在一邊，低著腦袋，活脫脫就是一個在課堂上搗亂被老師抓到的孩子。
    “洪秋水關(guān)起來了？”歐陽逸軒的眼神直接越過武天舒的腦袋，看向了后面的彭東，仿佛武天舒這個大活人根本就是透明的。
    “關(guān)起來了?！迸頄|一邊回話一邊心有余悸，真是萬幸，如果不是當(dāng)初武天舒攔了自己一下，自己早就開槍了，那樣的話，站在大哥面前像鵪鶉一樣瑟瑟發(fā)抖的就該是自己這個倒霉蛋兒了。
    “感覺這個人怎么樣？”按照凌朝陽提供的線索，這個叫洪秋水的水字門二當(dāng)家，兩年多以前曾經(jīng)和老鷹一同出現(xiàn)在省城，既然能和老鷹扯上關(guān)系，就是關(guān)鍵人物，按歐陽逸軒的行事風(fēng)格，對這樣的關(guān)鍵人物，他一定會親自接觸審問，但今天實在是諸事繁多，一貫精力充沛的歐陽逸軒竟生出明顯的倦怠之感。要知道，審訊可不是簡簡單單動動嘴皮子的事兒，那是一場耗神費力的斗智斗勇，尤其是初審，更是要一舉打掉對方的銳氣，一旦初審不利，后續(xù)審訊的困難必將成倍增加。以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難打起精神來一場干凈利落的突審，既然無法確保全勝，干脆先放一放，省得把飯煮夾生了。
    “沒什么特別的，一個普通的混混頭目，看見槍就認(rèn)慫，乖乖跟著我們走了，一路上也配合得很，沒出什么幺蛾子?！迸頄|老老實實一五一十的匯報著自己的感覺，說實話，他對集安五大門派的各位老大都不怎么看得上，這個洪秋水，在他眼里，不過就是個五大門派的二當(dāng)家，和其他人一樣的無能，一樣的怯懦。
    “你怎么看？”歐陽逸軒終于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武天舒，仿佛這個透明人剛剛才現(xiàn)出本相一般。
    “我覺得這個人有些蹊蹺?！?br/>     “仔細(xì)說說?！蔽涮焓娴目捶ê团頄|不一樣，這似乎完全在歐陽逸軒意料之中。
    “老六說得沒錯，他一路上確實很配合，我讓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可我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他的恐懼，面對我手里的槍，這個人太鎮(zhèn)定了?！?br/>     “不會把？”彭東對武天舒否定了自己的意見有些不滿，“我怎么覺得那小子還是很緊張的，當(dāng)時你讓他下車搬尸體，他剛開始還有些不樂意，你用槍一捅，他就乖乖照辦了。”
    “這說明不了問題，那種情況之下，換了你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有槍口在前面指著，有什么必要在這么小的事情上較真呢？”武天舒看了一眼彭東，接著說道，“而且，緊張不等于恐懼，面對槍口，誰都會緊張，可緊張背后那種鎮(zhèn)定是裝不出來的，要不是見慣了槍，絕不可能是那樣的表現(xiàn)。”
    “你開槍的時候他是什么反應(yīng)？”洪秋水這個角色，歐陽逸軒本來就沒打算小看，現(xiàn)在聽武天舒這么一說，只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難對付，那就更得問個清楚了。
    “開槍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把他推到車?yán)锪耍瑳]看清他的反應(yīng)?！?br/>     “當(dāng)時我在車?yán)锒⒅?，”彭東接過了武天舒的話頭，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聽五哥方才一說，我也覺得有些不正常，槍響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那個洪秋水，卻好像沒受什么影響?！?br/>     “也就是說，這個人不僅見慣了槍，而且聽?wèi)T了槍聲?！痹谥袊@種槍支管制如此嚴(yán)苛的過度，就連警察這樣的準(zhǔn)軍事力量，也不敢說見慣了槍，這個人如果真的聽?wèi)T了槍聲，要么是有軍方背景，要么就有可能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傭兵，“這個人曾經(jīng)和老鷹在一起，難道說……”
    武天舒的話說了半截便停下了，彭東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忍不住說道：“難道說他也是刀鋒余孽？”
    兩人對視一眼之后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歐陽逸軒，眼光中已經(jīng)掩飾不住隱隱流動的心驚。歐陽逸軒臉色雖然平靜，心里卻早已翻開了鍋，一個老鷹已經(jīng)很難對付，要是再加上一個刀鋒余孽，手術(shù)刀小組的勝算恐怕很渺茫了。
    “如果是刀鋒余孽，怎么會不加反抗？”略一轉(zhuǎn)念，一個念頭閃過歐陽逸軒的腦海，刀鋒和銀翼早已勢成水火，洪秋水如果真的是刀鋒余孽，早對武天舒和彭東悍然出手了，以刀鋒的手段，以一敵二只怕也落不了下風(fēng)，憑他們兩個，絕不可能把刀鋒的人順順當(dāng)當(dāng)帶到這龍?zhí)痘⒀ㄖ?。自己這幾天被老鷹折騰怕了，腦子都亂了，怎么沒想到這一層呢？
    “說的也是啊?！蔽涮焓婧团頄|聞言也松了口氣，當(dāng)年和刀鋒那場曠日持久的惡戰(zhàn)，讓銀翼集團每個親歷其中的人都心有余悸，現(xiàn)在一聽到刀鋒兩個字，大家都會不由自主的緊張一下。洪秋水已經(jīng)在掌控之中，似乎不足為慮，但已經(jīng)有了一個老鷹，如果再來一個刀鋒余孽，總讓人有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的感覺，似乎那支早已被抹去痕跡的隊伍，如幽靈一般一個個復(fù)蘇了。此刻一聽洪秋水應(yīng)該與刀鋒無關(guān)，兩人竟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松。
    “你兩親自帶隊，把這個人看牢了，就算他不是刀鋒的人，既然和老鷹有關(guān)來往，恐怕也不是泛泛之輩，萬萬不可再出紕漏?！睔W陽逸軒自己也松了口氣，不過松氣不等于松勁，和老鷹的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而且越來越白熱化，這個與老鷹有關(guān)的人，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沒問題，我們這就去。”武天舒剛剛捅了個大婁子，現(xiàn)在干活兒積極性空前高漲，歐陽逸軒話音剛落，便帶了彭東急匆匆跑了出去。
    兩人的身影剛從門口消失，侯天翼便閃身而入，“老板，杜樂天來了，在院子里等著呢?！?br/>     “這么快。”歐陽逸軒喃喃的念叨了一聲，剛把洪秋水的事兒處理了個七七八八，還準(zhǔn)備趁機休息片刻，杜樂天就到了，“走，我去見見他?！?br/>     *****
    杜樂天臉色蒼白，沖到廢品收購站的墻角下，扶著墻根吐了起來，幸虧現(xiàn)在已是午夜，晚上吃的那些東西已經(jīng)消化的差不多了，幸虧幾個小時之前，已經(jīng)在樂天歌廳看到過死在自己面前的雷天彪，否則，剛剛看到的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一定會讓自己把膽汁都吐出來。
    歐陽逸軒冷冷看著杜樂天，心中忍不住感到一陣陣厭惡，一個大男人，看到個死人就能吐成這個樣子，好歹也是集安五大門派的掌舵人之一，怎么會如此廢物？
    “樂天哥，”侯天翼連忙上前幾步，輕輕拍打著杜樂天的后背，“您緩緩，要不要來杯水？”
    杜磊天連連搖手，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絕對不會把任何東西塞到嘴里的，就算是水也不行。
    “那您看看，這個小子您認(rèn)識不認(rèn)識？”
    “認(rèn)識，”杜樂天深深吸了幾口氣，終于調(diào)勻了氣息，“是鐘曉偉。鐘睿的二兒子?！?br/>     侯天翼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歐陽逸軒，雖然已經(jīng)有思想準(zhǔn)備，但此刻聽杜樂天開口確認(rèn)，歐陽逸軒還是皺起了眉頭。老五殺了集安政法委書*記的公子，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一定會把整個集安政法系統(tǒng)推到銀翼集團的對立面上。
    “人是誰殺的？”畢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杜樂天很快便恢復(fù)了冷靜，鐘曉偉的尸體躺在百川集團的秘密基地，不用問，行兇之人與木字門脫不了干系。再看身后站著的歐陽逸軒，他心中更是十拿九穩(wěn)，動手的只怕就是銀翼的人，是靳百川這幾年背靠著的大樹。
    “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告訴我，這小子算是你們火字門的人嗎？”歐陽逸軒一眼就看出了杜樂天眼中的懷疑，知道這個問題自己根本不用回答，不管自己說什么，杜樂天都已經(jīng)認(rèn)定，行兇的必然是銀翼的人。
    “算是吧，這小子半年前從北京回來，說是準(zhǔn)備在集安開歌廳，找我取經(jīng)，我就安排了幾個小弟跟著他混。不過這小子性格太過張揚，誰都沒放在眼里，天天惹是生非，這幾個月我沒少幫他善后……”
    “不用說那么多，他那幾個小弟，你能不能找得到？”
    “那當(dāng)然沒問題。”杜樂天回答得毫不猶豫，堂堂火字門掌舵人，要是連手下都找不到，那就別坐這把交椅了。
    “馬上派人把他們找出來?！?br/>     “現(xiàn)在嗎？”杜樂天猶豫了一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面露難色，“歐陽老板，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后半夜了，這個時候找人，恐怕……”后面的話杜樂天故意留著沒有說，火字門老大要找?guī)讉€下屬，時間早晚根本不是問題，不過眼前擺著政法委書*記二公子的尸體，不把情況搞清楚，他可不能盲目行動，這事兒擺明了就是天大的事兒，可不能把自己繞進去。
    歐陽逸軒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杜樂天打得什么算盤，他看得很清楚，可面對這條滑不溜丟的地頭蛇，就算自己看出來了，又能怎么樣？
    “老杜，”歐陽逸軒的臉色早被侯天翼看在眼里，對付地頭蛇，自然得另一條地頭蛇出面，“政法委書*記的二公子在你的人馬簇?fù)碇滤烙诜敲?，這件事要是深究起來，你那兒恐怕不好交代吧？”
    杜樂天微微一愣，方才他只想到鐘曉偉喪命與木字門有關(guān)，卻沒想到這一層，侯天翼說得有理，鐘曉偉和火字門廝混在一起，結(jié)果命喪黃泉，喪子之痛下，鐘睿極有可能遷怒于火字門，在嚴(yán)懲兇手的同時，順便將火字門掃蕩干凈。
    “這件事只要一傳出去，對火字門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眼下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今天和鐘曉偉在一起的人，嚴(yán)令他們封口，決不能把今天晚上的事透出半個字?！?br/>     “可是，”杜樂天猶豫了一下，“畢竟人已經(jīng)死了，光靠封口，能瞞得住嗎？”
    歐陽逸軒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放心，你只管封口，剩下的事，交給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