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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9月7日20：20-20：30
    劉子強覺得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壞消息接二連三，而方才靳百川電話里說的這個消息，算是最壞的了。王大鵬居然跑回集安一中去開展調(diào)查了，這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今天之前，劉子強和王大鵬的接觸并不算多，在他印象中，王大鵬始終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警察，做什么事情都不會出格。尤其是對領(lǐng)導(dǎo)的指示，執(zhí)行起來向來不大折扣。總結(jié)起來就是兩個字，死板，這個人，就連放松了臉皮子開個玩笑都很難得。通過今天一天的接觸，在這個印象上，劉子強又加了一個字，笨。搜查個學(xué)生宿舍都差點兒搞不定，除了笨，他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就這么一個又死板又蠢笨的人，怎么會干出偷偷開展調(diào)查的事兒呢？這根本不可能啊。
    不行，要馬上核實一下，萬一靳百川的消息不準(zhǔn)呢？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王大鵬的手機號，你這個不安分的小子，我倒要看看你現(xiàn)在到底在哪兒。
    *****
    切諾基警車在街道上飛馳，王大鵬抬手看著手表，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二十，從刑警大隊出來一個多小時了，這種關(guān)鍵時刻脫崗這么長時間，在自己的職業(yè)生涯中尚屬首次，好在沒有人給自己打電話，否則人家問起自己在哪兒，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王大鵬心中一緊，完，眼看就要到了，就有電話打來。拿起手機，上面顯示的是一個座機號碼，號碼熟悉得很，那是劉局的辦公室電話。怕什么來什么，別人打來電話還好，劉局打來電話，自己就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怎么辦，接還是不接？車子拐過一個路口，繼續(xù)飛馳。不接領(lǐng)導(dǎo)電話，這根本就是與自己的本能相悖的事兒，不管有多難，電話一定還是要接的。
    長嘆一口氣之后，按下綠色的接聽按鈕。“劉局。”
    “大鵬啊，在哪兒呢？”劉子強的語氣一如往常，聽起來和以前找下屬布置工作沒什么兩樣，正常得很。
    劉局問自己在哪兒，該怎么回答呢？王大鵬覺得自己的腦子在以前所未有的快速轉(zhuǎn)動，不能說實話，絕對不能。自己只要說在外面，接下來的問題一定是“出去干什么去了”，那時候怎么辦？總不能告訴劉局，“我到集安一中去了，去調(diào)查槍擊案，因為我覺得這個案子有疑點，準(zhǔn)確的說，是覺得您有些可疑。”所以，必須撒謊。
    參加工作這么多年，王大鵬從來沒有對領(lǐng)導(dǎo)撒過謊，而且還是自己的直接主管領(lǐng)導(dǎo)，要破除這個心理障礙，恐怕真的不容易。深深吸了口氣，讓怦怦亂跳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劉局，我在廁所，有些鬧肚子。”
    看來撒謊沒那么難，鬧肚子，真是百試不爽的好借口。王大鵬覺得自己手心的汗都把手機濕透了，好在聲音沒顫抖，不至于被劉局聽出來。
    “怎么了，吃壞了？”劉局的聲音顯得很關(guān)切，關(guān)切的讓王大鵬有些慚愧，領(lǐng)導(dǎo)這么關(guān)心自己，自己居然撒謊騙人，真是不像話。
    “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已經(jīng)吃過藥了。”沒辦法，既然開了頭，就得繼續(xù)往下編，謊言就是這樣，有了第一個，就需要用第二個，第三個來圓。
    “等會兒到辦公室找我一趟吧。”
    “好，我一會兒就去。”
    電話掛斷了，王大鵬把手機在褲子上蹭了蹭，上面真的沾了滿滿一層汗水，老實人撒謊，還真是不容易。小心臟現(xiàn)在還在胸腔里通通通亂砸，砸得耳朵都有些嗡嗡作響了。還好還好，第一關(guān)應(yīng)付過去了。剛才劉局說什么來著，太緊張了，連劉局說的是什么都沒聽清。
    靜下心仔細回憶回憶，“等會兒到辦公室找我一趟”，我的天，劉局讓自己去辦公室找他，可自己現(xiàn)在還在路上。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看了一眼路牌，還有兩個路口，只要快一點，三分鐘之內(nèi)就能到，真是僥幸，幸虧劉局打電話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快到了。如果是在集安一中接的電話，那謊話還不分分鐘被戳穿？
    可是，下一個問題又接著來了，劉局找自己干什么呢？校園槍擊案已經(jīng)交出去了，應(yīng)該不會和這案子有關(guān)了，這要不是關(guān)于這個案子，別的問題怎么都好說。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加快速度開完剩下的兩個路口，快點兒回到劉局辦公室才是正事。
    *****
    王大鵬說在廁所，劉子強覺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這是真的嗎？方才電話里，他分明聽到汽車的喇叭聲，聽起來像是在路上。不過刑警大隊外面就是街道，汽車喇叭聲或許是從窗外傳進來的呢？衛(wèi)生間在大樓臨街的一邊，街道上的喧鬧聽起來清晰得很，僅僅憑借聽筒里傳來的幾聲汽車喇叭就斷定王大鵬撒謊，是不是太武斷了？
    不行，不能就這么坐等，要有所動作。劉子強站起身，快步走出辦公室，走向二樓。王大鵬的辦公室在二樓，他要上廁所，一定是用二樓的洗手間，是不是在撒謊，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洗手間在樓梯口不遠處，下了二樓一拐彎就是。劉子強掀開掛在門口的藍色布簾走了進去，刺鼻的消毒水味兒撲面而來。劉子強皺了皺眉，作為副局長，他的辦公室是一個套間，里面有獨立衛(wèi)生間，說實話，他自己都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進過刑警大隊的公共衛(wèi)生間了。
    衛(wèi)生間有三個小隔間，只有一個隔間關(guān)著門，另外兩個都是空的。劉子強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點上一支煙，靜靜站在樓梯口的窗戶邊，做出一副看著窗外的樣子，一邊吸煙，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掃著洗手間的門。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名年輕男子匆匆走出洗手間，一抬頭便看到了劉子強，連忙恭恭敬敬喊了聲“劉局”，劉子強微笑著點點頭，目送著年輕男子離去，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開來，王大鵬不在里面，他在撒謊。
    窗外傳來一聲清脆的汽車喇叭聲，劉子強將目光投了過去，一輛切諾基警車正停在門口，按著喇叭，催促門口的門外快些開門。劉子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門口的燈光將切諾基警車的駕駛座照得雪亮，端坐在里面的人，正是王大鵬。
    靳百川說對了，這個王大鵬，正在搞小動作。狠狠將香煙摔在地上一腳踩滅，劉子強快步上樓，剛一轉(zhuǎn)身，便看到從樓上下來的陳云，心里頓時一陣膩歪，如果不是有這個絆腳石，刑警大隊還不是都是自己的天下？
    “劉局。”陳云的態(tài)度很恭敬，標(biāo)準(zhǔn)的下級對上級打招呼的語氣。
    “陳云啊，”劉子強點點頭，擺出的也是上級對下級的標(biāo)準(zhǔn)姿勢，“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
    陳云揚了揚手中的一個藍色皮夾子，笑著說道：“這幫內(nèi)勤糊涂蛋，把值班室的接報登記拿到樓上了，我給他們送下去。”
    “這種小事還要你這個大隊長親自動手？”劉子強笑了笑，開了個玩笑。
    “今天大家都忙得夠嗆，就我這個大隊長像是個閑人，能幫忙就幫一把唄。”局長開個玩笑，陳云也回一個玩笑，大家禮尚往來。玩笑間，二人在樓梯上錯身而過。
    從樓梯口走進辦公室，劉子強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忽然遇到的陳云似乎在給他敲響警鐘，王大鵬的舉動太反常了，這件事背后，會不會有陳云的影子呢？難道說陳云已經(jīng)拉攏了王大鵬，而王大鵬居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倒戈投向陳云，兩人聯(lián)手來對付自己嗎？不妙，太不妙了，危險正在萌芽，而且馬上就要逼近了。
    *****
    劉子強快步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陳云正裝模作樣的在局長辦公室對面的內(nèi)勤辦公室翻閱接報案登記，看著劉子強快步走下樓梯，陳云心中不由一動，劉局長終于要有動作了。
    跟蹤劉子強不是好差事，寧可錯過，也不能被發(fā)現(xiàn)。陳云沉住氣，繼續(xù)翻動著接報案登記，耳朵卻高高豎了起來，聽著皮鞋敲打地面的脆響，噠噠噠噠噠，一陣急促的腳步之后，聲音居然消失了，聽起來，劉局長只是從三樓到了二樓，這么匆匆忙忙的到二樓做什么呢？
    拿起手中的接報登記，躡手躡腳出了內(nèi)勤辦公室，輕輕走到樓梯口向下看去，樓梯上沒有劉局的影子。哪兒去了？聽腳步聲沒走多遠啊。
    樓下衛(wèi)生間的藍色布簾閃了一下，劉子強從衛(wèi)生間里走了出來。怪了，陳云在心中暗暗奇怪，局長辦公室里面有獨立衛(wèi)生間，局長大人怎么跑到樓下用衛(wèi)生間去了？刑警大隊的衛(wèi)生間雖說打掃的很干凈，但畢竟是公用的，條件比局長專用的差多了，難道局長辦公室的衛(wèi)生間壞了？
    正在換亂猜測，卻看到劉子強并不上樓，而是站在樓梯口抽起了煙，這是什么意思，跑到這里來抽煙，看不懂，劉局的行為有些怪。
    一支煙抽了不到一半，劉子強忽然做了個把煙摔到地上的動作，扭頭便往樓上走。陳云心頭一跳，不好，自己偷偷摸摸躲在后面觀察，豈不是要被撞個正著？心中緊張，反應(yīng)卻快得很，順勢下樓，就好像自己本來就準(zhǔn)備下樓一樣。
    和劉子強擦身而過之后，陳云站在了樓梯口，劉局剛才就站在這里，從這里看出去，正好是刑警大隊的大門。門口的燈光下，看門的門衛(wèi)正在努力將大鐵門拉開，在門外等著進來的切諾基警車上，坐著的是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王大鵬。
    劉局長在等人，等的一定是王大鵬。陳云在心中嘀咕著，有什么事兒讓劉局長這么迫不及待，一定要在這里眼巴巴等著王大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