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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7日16:10-16:20
坐到審訊室的鐵椅子上之后,許正陽才發覺,真正配合警察的工作,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簡單。有些話,是絕對不能和警察說的。
不錯,死在何永勝辦公室里那個警察和自己無關,這起槍擊案不是自己干的,但并不表示自己真的沒有事兒。老虎溝九條人命,樁樁件件都得安在自己腦袋上,要是向警察和盤托出,自己就只有挨槍子兒的命了。所以,除了否認集安一中校園里那起槍擊案,別的絕不能主動說。
可是,否認校園槍擊案,絕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不是我干的”就完了,警察不會聽你說一句“我是冤枉的”就結束訊問,肯定是要仔仔細細問個究竟的。好,你說不是你干的,那你告訴我,今天中午你都干了些什么,有誰能證明,就這個問題,自己就沒法兒回答。
今天中午自己忙得很,從老虎溝出來就去了百川集團,用從龍在天手里借來的龍頭要挾靳百川,然后和龍在天策劃一樁劫持,伏擊過程中卻發現自己的同學被警察救了,隨后尾隨警察到了集安一中,然后槍就響了。能這么說嗎?
自己倒是可以把老虎溝那段躲過去,從監視百川集團后門開始,但龍在天一行人,是絕對不能出現在自己故事里的,那幾個人都是警方畫影圖形緝拿的槍擊案嫌疑人,想做普通的高中生,怎么能和他們扯上關系呢?只要警方知道自己和他們有關聯,一定會沒完沒了的揪著自己追問龍在天他們的下落,這一點別說自己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說。
好吧,故事內容中去掉地獄鳥的部分,自己孤身一人到百川集團監視,發現有人要轉移方舒和周小唐,于是立即尾隨。不對,兩條腿這么能快得過汽車?用什么尾隨?打車,對,打車尾隨,出租車的車牌號記不清了,就這么說。
然后就是看到警察解救方舒和周小唐,之后的部分就可以實話實說了,記得去掉龍在天他們就好。
再細細回想一遍,有沒有漏洞。不好,還有一支槍,那支從老虎溝搶來的GLOCK手槍,手槍已經落到警察手里,這該怎么解釋?對,就說是從那個瘦高的假警察身上搶來的,反正自己確實從瘦高警察那里搶了一支槍,只不過被那個胖子又搶回去了,這么說也不算徹底撒謊,不過是把五四式換成GLOCK罷了。
于是,當劉子強和王大鵬的審訊開始之后,聽到的就是上面這個七分真三分假的故事。
干了這么多年刑警,王大鵬審過的嫌疑人不下百人,見識過形形色色的謊話,但今天這個,無疑是最為拙劣的。同學被靳百川綁架,笑話,五大門派的人固然不是好人,可綁架兩個高中女生,根本就沒有動機嘛。有人冒充警察上演了一出解救人質的戲碼,還是笑話,如果真的有這么一出綁架,靳百川為什么要在演一出捉放曹?人本來就在手上,折騰半天從左手轉移到右手,這不是神經病嗎?還有在校園里那一段打斗,好,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有綁架,有假警察,你一個高中生,對抗兩個持槍歹徒,一舉制服不說,還繳獲了對方的武器,有這本事,你干嘛束手就擒呀?看來,面前這個小子,要不就是把警察當成了白癡,要不就是自己是個白癡。
“編,接著編。”王大鵬冷笑著,看向許正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小丑表演,“你覺得我會相信這些嗎?”
許正陽很真誠的看著王大鵬,說實話,他也知道,自己就算把所有的實情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在外人聽來也匪夷所思,別說自己說的話,里面還有不少水分了。“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你這樣的我見的多了,以為只要不開口,我們就拿你沒辦法是吧?”對付這樣的滑頭無賴,王大鵬已經懶得采取什么攻心策略,先直奔主題,再執迷不悟就讓他吃點兒苦頭,“我告訴你許正陽,你這件案子鐵證如山,有人親眼見到你開槍殺人,作案的槍也找到了,沒有你的口供,一樣可以把你送上刑場,現在是給你個坦白從寬的機會,年紀輕輕的,別自斷生路。”
“我到底是有罪還是清白,證明工作需要你們來做,不過你說的鐵證如山,只怕未必。”
“你說說,怎么未必了?”既然沒法兒好好交流,王大鵬決定采用非常規手段,在此之前,不妨好好戲弄這個小子一番。
“第一,你們找到的兇器,上面不可能有我的指紋。”這一點,許正陽有自信,自己根本就沒有碰過那支作案的手槍,當然不可能有指紋。
王大鵬點點頭,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第二,你們所謂的案發現場里面,也不可能有我留下的痕跡物證。”
靠,還他媽的痕跡物證,這個小子,還知道專業術語。
“第三,你們可以走訪一下學校門口的保安,他們可以證明我和那個假警察交手。”
為了證明你滿嘴胡說八道,我們還要安排一次走訪?你以為警察都閑得沒事兒干嗎?
“第四,現場附近,肯定有七九式沖鋒槍的彈殼,完全可以證明有人用七九式沖鋒槍向我開火,你們還可以根據彈殼上的撞針擊打痕跡追查槍支來歷。”
也就是說,我們不僅要安排走訪,還要擴大勘查范圍,去大張旗鼓的找根本不存在的彈殼。嘿嘿,這個小子,還真有點兒意思。王大鵬的臉色,漸漸緊繃起來,夠了,貓鼠游戲該結束了,是時候給他點兒顏色看看了。
剛要起身,忽然意識到今天的審訊,自己身邊有一個重要角色,副局長劉子強。劉局在,能不能用手段,能用什么手段,自己可不能擅自做主。誰知道劉局長是什么風格,要是個小心謹慎的學院派,自己就絕不能輕易動手了。
“劉局,”王大鵬將頭轉向劉子強,小心翼翼的問道,“這小子不知好歹,是不是……”
“可以,”王大鵬語氣一變,劉子強就知道他想干什么,這個許正陽現在還在胡說八道,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可以讓王大鵬松松筋骨,“既然拉到這里來,就好好用用這里的便利條件,這方面你們是行家,我不插手。”
太好了,王大鵬心中一陣歡喜,好好用這里的條件,這里有什么便利條件,他可是一清二楚,隨便拎出哪一套都威力十足,撬開這個毛孩子的嘴,太簡單了。
陳云舉著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凝神聽著,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嚴峻。
電話通了將近十分鐘,陳云終于放下了電話,看著康劍成,眉宇間顯出一絲憂色:“康局,土字門的掌舵人陳飛剛剛被人槍殺了。”
康劍成不由一驚,又是一起涉槍的案件,今天以來,這已經是第四起了,而且有三起都出了人命,這是要考驗集安市局的戰斗力嗎?
“根據目擊者的證言,嫌疑人是東榆樹灣槍擊案三名嫌疑人中的一個。”
“東榆樹灣的嫌疑人現身了?”杜重陽有些驚喜,他的巡警大隊已經在集安市拉網整整半天,三個嫌疑人,連根毛都沒看到,自己曾做了最壞的設想,覺得這三個歹徒已經逃出集安,真要是那樣,抓捕難度就大了。現在聽說東榆樹灣的一個嫌疑人再度行兇,杜重陽心中頓時松了口氣,看來嫌疑人還在集安,只要把網扎好了,總能網到這幾條大魚。
“不錯,”陳云的神色比杜重陽沉重的多,這三個人連個身份都沒有,還都是窮兇極惡的重犯,就這么在社會上游蕩,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亂子,“根據重案隊隊長杜凱的預測,對土字門的出手只是個開始,這幾個嫌疑人,極有可能接下來會持續對五大門派的頭面人物開展獵殺。”
“杜凱為什么做出這樣的推測?”康劍成皺起了眉,刑警大隊重案隊隊長杜凱,他有印象,是個沉著穩重的刑警,他要是得出這樣的結論,一定有他的依據。
“根據一名土字門幫眾的證言,東榆樹灣槍擊案的三名嫌疑人中,有倆人已經被靳百川抓走,而且其中一人已經被折磨至死。槍殺陳飛之舉,就是第三名嫌疑人對五大門派的報復。”
“你是說,靳百川殺掉了一名東榆樹灣槍擊案的嫌疑人,可原因是什么?”康劍成的眼睛亮了,幾個人剛剛還在商議從何處下手對付靳百川,就有一條現成的線索裝上門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給遞枕頭,夠貼心的呀。
“背后的原因那個土字門的小混混說不出來,他只知道靳百川給五大門派全體幫眾下了通牒,要求所有人睜大了眼睛發現那三名嫌疑人,而且一再強調發現相關人員后,不許報警,只能通報靳百川。”
“聽起來不像是簡單的報復,”康劍成仔細思索著,東榆樹灣槍擊案,是那幾名嫌疑人和五大門派的直接沖突,五大門派定然心存怨恨,報復是肯定的。但既然是報復,就沒有必要非得親自動手,那些嫌疑人落入警方手中被繩之以法,一樣可以解五大門派的心頭之恨。“倒像是另有目的。靳百川這么急著把這幾個人抓到手,難道說這些人身上,有靳百川想要的東西?”
“或許這些東西,正是靳百川的命門,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可能會置靳百川于死地。”陳云下了結論。
“看來東榆樹灣這個案子,有可能成為我們攻陷五大門派的突破口。”康劍成的語氣中明顯帶著興奮。
“可是,”陳云苦笑了一下,“康局,按照您的命令,我現在只負責907專案,也就是老虎溝槍擊案,東榆樹灣那起案子,已經按照劉局的命令,全部交給了王大鵬。您說的突破口,現在不在我們手里。”
康劍成不由愣了,是啊,東榆樹灣槍擊案在劉子強手里,劉子強和金百川的關系,他是清楚的,若是他利用局長的權勢命令劉子強把案子交給陳云,那無疑就是告訴靳百川,他康劍成要用這起案子做文章了。這種打草驚蛇的事,現在可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