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這下徹底掛不住笑臉了,“安二公子是不是算錯帳了?”</br> 安宏抬眸睨了裴容一眼,“這么快就不叫二哥哥了?”</br> 他坐直身子,再算了一遍,“沒算錯啊,你要一百匹,我沒那么多現貨,只能讓織布工們加班加點的趕制,這晚上的工費高啊,成本也就高了,自然賣你的價格也就高了一些,但高不多。”</br> 一下提了兩成,還不多?</br> 裴容暗暗咬牙,可正如安宏說的,只有他這兒有妝花云錦,也只有他的織布坊能做出妝花云錦。</br> 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華裳閣掌柜又添了一句:“按咱們的規矩得先付款。”</br> 安宏瞪了他一眼,“人裴小侯爺能欠你那點銀子。”</br> 掌柜裝作惶恐道:“可這是規矩,小的也為難啊。”</br> 安宏嘖了一聲,看向裴容,“小侯爺,你看這?”</br> 裴容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明知道掐他的人不會好意,可他也似乎也只能乖乖把脖子伸過去。</br> 這種感覺壞透了!</br> 他用扇柄敲著手心,這么一會兒工夫已經把帳算的明明白白了,要真從他這兒拿這一百匹云錦,按著價錢,他自己要貼車馬費,貼過關的稅費,而且因為不賺錢,本來是個好商機,卻只能成一次性的買賣,沒法做長久。</br> 正當他踟躕時,有伙計進門:“東家,有人要見您。”</br> 掌柜皺眉,“什么時候學的這般沒有規矩,你不想干了?”</br> 那伙計忙苦著臉道:“掌柜,要不您去瞧瞧,小的瞅著她像是來找事的。”</br> 這掌柜皺眉,“哪個嫌命長的,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br> “可不是呢,還是個女子。”</br> 掌柜看向安宏,安宏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讓他下去看看。</br> 那掌柜彎腰退了出去,裴容倒是蠻好奇的,就像那掌柜喊的那一句,哪個膽子這么大,竟敢來華裳閣找事。</br> 他站起身,假裝思量,走到窗子前,往下面一看,看到那站在柜臺前,明顯與其他客人氣勢不同的女子,不由愣了一愣。</br> 兩年前,北金和西越發生沖突,時值北金和大榮正戰事緊張,他父親被朝廷派去西越和談。當時他不放心,請旨隨父親一起去了。哪知他們剛到西越,北金就開始往邊關增兵,并且先出兵侵犯。</br> 這一下,他父親和他就成了甕中之鱉,西越囚禁了他們父子倆。</br> 西越連連敗退,在一次往后方轉移的時候,父親尋到機會,掩護著他,讓他趕緊逃走。他帶著兩名護衛,便和西越追兵糾纏,便往外逃,等逃到邊界時,只剩他一人了。</br> 北金就在觸目可及的地方,可身后追兵已經追了上來,他儼然是逃不掉了。正在他絕望的時候,一支騎兵突然冒了出來,他還不及看清,便被那領頭之人抓住后脖領提到馬背上。</br> 顛簸許久,等他被放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在蒙格草原上,這里是北金、大榮和西越三國交界處。</br> 救他的人是嚴暮,而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只以為是普通的北金百姓。</br> “眼下北金和西越正交戰,走西北關肯定是走不了的,你只能從鎮北關繞吧。”</br> 而嚴暮正好要去鎮北關,便將他捎上了。</br> 一路疾行,他原以為這人有十萬火急的軍情,在鎮北關關隘分開的時候,他便隨口問了一句。</br> 嚴暮指著馬背上一只被射死的狍子,道:“這狍子是我獵的,我要趕回家讓我家娘子和女兒嘗嘗新鮮的狍子肉,你說烤的怎么樣?”</br> 思緒收回來,嚴暮口中的娘子和樓下的女子重合,好像她就該是這樣子,這么美,這么與眾不同。</br> 裴容看著柳云湘,大體猜到她來此的目的了,不由搖了搖頭,想從華裳閣這兒分一碗湯,她需得有更硬的背景才行,不然只能是頭破血流。</br> 柳云湘見那伙計回來,身后還跟著一八字胡的男人,她皺眉,“我說過我要見你們東家!”</br> 掌柜打量著柳云湘,“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我能幫你解決。”</br> “你怕是解決不了。”柳云湘實話實話。</br> 掌柜臉沉了沉,“姑娘,這里是華裳閣!”</br> “我不瞎,不用你提醒。”</br> “我們東家是什么人,豈是誰都能見的。姑娘既不是來買布的,便請離開。”</br> 柳云湘不但不走,還上前了一步,嘴角扯了一下道:“我是南紅樓的東家,名叫柳云湘。”</br> 掌柜微微一怔,再次打量柳云湘,繼而呵了呵,“原是柳老板,早聽聞是個女子,不想還長得這么好看。嘖嘖,可惜了,聽聞南紅樓已經被封了,那我便好心提點你一句,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吧。”</br> 這掌柜滿臉譏諷的笑,那伙計也跟著笑。</br> 柳云湘瞇眼,“你跟你娘也這么說話?”</br> “你他娘的……”</br> “不尊重女人的男人,那是親娘都養不熟的畜生。”</br> “你……”</br> “況你們華裳閣做的最大的就是女子的生意,你便是這般瞧不起女子的?”</br> 掌柜被堵得啞口無言,又見有客人朝這邊望過來,他忙揮手往外趕柳云湘。</br> “趕緊走趕緊走,一身晦氣!”</br> 柳云湘站那兒不動,“我南紅樓與你們華裳閣一樣的做生意,大家公平競爭,你們卻陷害我南紅樓,以致我們被查封,我們掌柜的被抓走,我今日一定要討個說法,不然絕不離開!”</br> 掌柜哼了一聲,“我便跟你說句實話吧,你往我們東家眼里插根針,便是在找死,如今不過是封樓,賠上一個掌柜的,已經算是我們東家仁慈了!”</br> “我要狀告你們!”</br> “呵,你隨便告,看哪個衙門敢受理!”</br> 柳云湘一轉身,繞到柜臺前,拍了拍放在上面的那匹醉煙藍,“你這匹醉煙藍是用蔓香草染色的吧?”</br> 一聽這話,那掌柜的臉一青。</br> “胡說,我們用的是青金石。”</br> “我可不是什么外行人,用蔓香草染的還是用青金石染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青金石染的不若蔓香草自然,但青金石的不褪色,亮澤度也不會因為漿洗而黯淡,但蔓香草就不同了,它會輕微的褪色,慢慢失去光澤。青金石做染料染的才叫醉煙藍,你們以次充好,還賣高價,便是欺騙客人,更過分的是蔓香草還有毒。”</br> 掌柜急了,“你休要胡言!”</br> “蔓香草可制作蔓香,這是一種禁香,正好今日在我南紅樓發現的就是蔓香,所以種種證據表明,你們私種蔓香草,甚至還私造蔓香并且暗中買賣。”</br> “你你你……”</br> 柳云湘背過身去,眸光銳利:“我要見你們東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