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總經理辦公室,佟冶拿了幾張樣版紙給白麗看,說公司有本DM雜志打算升級成雙語版,剛想打電話問她有沒有興趣幫忙做翻譯,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幫你找個合適的人吧!你要專職還是兼職?”
“我希望你能來幫我。好翻譯不好找,這事兒除了你,我還真想不到別人。”
“我英文荒廢好久了……”
“沒有太生僻的內容,但需要有些文字天賦,剛畢業的科班生做不來。”
“我兒子還沒斷奶……”
“在家辦公也行。我們是月刊,一半內容是客戶提供的,不用翻譯,原創內容不多。”
白麗陷入思考。
“要不你先看看內容再決定?我沒急著馬上改,什么時候請到孔明先生什么時候動。”
白麗點點頭:“你要真放心,那我就試試。”
“太好了!把薪金要求告訴我,我吩咐財務做賬。”
“錢就算了。”白麗笑笑,“上次送那么貴的禮物,我還犯愁無以為報呢!再說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先做一期你看看。”
方興深深意識到逛街是治療產后狂躁癥的靈丹妙藥。出門前兇神惡煞的婆娘只溜達一上午,回來便慈眉善目心情大好——如果能不買東西就更好了。
白麗到家一頭扎進書房對著電腦敲啊敲、想啊想、查啊查、改啊改,除了吃飯、喂奶、上廁所,其他事全然不顧。那狀態好像上學時渴望得到喜歡的老師夸獎而拼命做題,整個人亢奮得似吃了大補丸,夜半也不肯去睡。
同樣不睡的還有方興。方興在臥室掛著耳機對著另一臺電腦聚精會神——利用BUG刷怪,幫黎嬌嬌的小號迅速升級。當兩個亡靈同時站在潘達利亞地圖上,方興收到一條密語——“哥,你帥透了!^_^”
霎時,雞血上臉。方興偷瞄一眼門口,迅速回復一條:
“還行吧,這兩年見老了。”
“哈哈哈,說啥呢!我說你裝備太帥了!騎的那是什么?老虎嗎?”
方興尷尬回:“豹。”
“買的嗎?”
“刷的。”
“好帥哦!哥你幫我刷一只唄?求求你啦!我好喜歡喔 O^o^O ”
向來不受女人發嗲,但想著黎嬌嬌青春無敵的白皙嫩臉蛋,外加汪出一潭水來的清澈大眼,那一把溫暖又甜美的聲線似又繚繞在耳畔,幻聽到那句“求求你”,方興瞬間死了。換作老婆說同樣的話,方興也會死,不過是另一種死法。
“女人不是不喜歡撞衫嗎?”緩緩神,方興問。
“那你幫我刷個別的唄~自己笨,刷不到55555……”“幽靈虎要嗎?”
“我要我要! ^O^ ”
點擊贈送之前,方興小小地猶豫了一下,這只虎是方興唯一一個花錢買來耍帥的寵物,當時頭腦一熱為它扔進真金白銀6000塊私房錢,本想等自己玩夠了加價賣給土豪,現在卻又頭腦一熱……但腎上腺素命令他必須這么做,因為重新打下一只冬泉霜刃豹至少需要20天,而此刻,他等不及要聽到嬌嬌甜膩的感恩聲。可為什么不把自己的豹直接抽送過去?方興有一貫的做人準則:對待女人不能有求必應,否則,容易令其恃寵而驕。
數十秒后,方興看到心愛的胯下之物成了別人的坐騎。又過了幾分鐘,等來久違的密語——“好帥呢!哥你真好~有空出來喝茶吃點心!”“別玩太晚了,早點睡吧!我先下了。”
“好噠~晚安么么噠~ ^_* ”
嬌妹妹不客氣地把神獸騎走了,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下線。方興戀戀不舍地關掉窗口,心中仍有小象甩著長鼻子撲騰亂撞。6000塊錢換了句“么么噠”,說不肉疼那是假的。方興卸下耳機枕著惆悵入眠,在夢里追尋遙不可及的水清、沙白、大波、浪……
陸薇的幸福被一張突如其來的宮外孕B超單砸得稀碎。
“有沒有搞錯?”陸薇和Mr. Right齊齊驚愕在產科醫生診室。
“沒有。”女醫生言簡意賅。
“怎么辦?”
“手術。最好今天,你這種情況越拖越危險。”醫生的表情像在公布大會紀律,絲毫沒有憐憫和撫慰。
陸薇無助地看向Mr. Right,撞上郎君更無助的目光。
“那就聽大夫的吧……我陪你……”Mr. Right咬牙說出后三個字。
“我再回去想想。”陸薇其實只是不愿接受事實。
醫生一句廢話沒說按了下一位患者的號。
陸薇一路抽泣,Mr. Right默默遞上一盒盒紙巾。
查了一夜資料,確定子宮以外的地方不適合胚胎茁壯成長以后,陸薇終下狠心與Mr. Right的種子揮淚作別。而Mr. Right卻抱歉地通知她:因為一個重要的出差,不能陪她共同面對這痛心的時刻了。
“就不能晚兩天去嗎?”陸薇好崩潰。
“寶貝……這個case很重要。”
“比我更重要?”話一出口陸薇就后悔了。
“……”
“那我等你回來再手術。”
“寶貝別拖了,醫生都說好危險,萬一影響了生育能力……”
“你讓我一個人做手術嗎!”
“我讓助理過去……”
“孩子又不是他的!”
“寶貝你這樣我很難過……”
“你有多難過?疼的又不是你!”陸薇第一次和真命天子發大飆。
“寶貝你冷靜冷靜,乖,等我回來一定好好補償你。”
Mr. Right就這么走了、走了、了……陸薇想起姐妹們,想到之前各種秀恩愛賺白眼,自覺沒臉聽她們說“我早跟你說”。于是咬牙請了年假,一個人孤零零爬上手術臺,接到媽媽的日常電話還在強顏歡笑“很好很好呀”……感覺自己就像亦舒筆下的薄命女子。
術后兩小時,古琪一個電話掀來:“好久沒擼串兒了,下班去韃子烤羊腿吧!白大媽今天也能出來。你別掉鏈子啊!”
陸薇忍了忍,哇的一聲哭開了:“孩子沒了……我好疼啊啊啊……”
閨蜜就像創可貼,哪里破了粘哪里。
雖然古琪嘴上狠叨叨地罵:“你這不叫真愛,叫真蠢!”但上藥擦傷口的活兒真是干得比護工精細千百倍——而且還是免費的。
自手術當日卵他爹的來電被陸薇賭氣按掉兩遍之后,整整七天,Right先生像死了一樣悄無聲息。陸薇躊躇幾個夜晚違背意愿發出一條分手微信,Right先生也很乖地沒有及時作出回應,朋友圈亦無更新。
“我倆是不是結束了?”陸薇眼紅紅問姐妹們。
“美得他!”古琪一刀將蘋果劈成兩半。
“事情可能沒你想得那么壞,如果他回來認錯,態度良好,還堅持要結婚,就證明他是真心想娶你的,如果他回來還不找你……”說完以后白麗自己也覺得像廢話。
“電話給我。”古琪從陸薇手機里調出Mr. Right的號碼,用自己的手機撥過去。
“您好,秦先生嗎?我是陸薇表姐。您什么時候方便我想跟您聊聊天?那您什么時候回來?我去機場接您吧!也行,那就下周五下午我去公司找您。沒關系,我去找您更方便。”
放下電話,古琪將下巴揚向醞釀雞湯的白麗:“看什么看?你跟我一起去。”
“那我呢?”陸薇眼巴巴地問。
“你多吃核桃補補腦,”古琪面色平靜,“連累別人惡心自己的事兒以后少干。”
初中第一堂生物實驗課是觀察草履蟲。顯微鏡下的草履蟲遇到任何刺激都會做出激烈反應,像極了性子毛躁的古琪。陸薇曾一度用“原生動物門”來取笑閨蜜,而一路走來,每每關鍵時刻卻總離不開“原生動物門”。
為了迎接周五會談,古琪特別去Armani選購了一身戰袍,還精心保養了自己的頭發、皮膚、手指甲以及腳趾甲。白麗小聲嘀咕:“你是去討公道還是去搶漢子?”
作為平凡的脊索動物門成員,白麗自然不了解,氣場是決定一場社交戰役輸贏的至關重要因素。尤其當你面對一枚優質渣男,他們習慣了假裝逼格高尚,迫使那些不明真相的女人低進塵埃里,唯一能將那種速成班教養打回原形的便是真正的女王氣場。古琪不是女王,她與女王之間隔著十萬八千個土匪,但她多的是氣場,只要裝備一到位,除暴安良雖不夠力度,但殺妖降魔綽綽有余。
會晤地點約在一家意大利餐廳。這里是古琪與前夫常來光顧的地方——選擇自己熟悉的菜牌和餐廳經理是制勝的第二因素。
究竟談來什么結果才是對陸薇好?古琪和白麗并沒有頭緒。可二人一致認為Right先生應該把姐妹的住院費報了,并為婚前性行為造成的惡劣影響提供額外經濟補償。說白了就是要錢。只是姿態優雅地要錢更有氣節,也更容易開出好價。
兩人提前10分鐘踏進餐廳,本想準備就緒,給Mr. Right一個下馬威,不料人家已在座位上飲完半杯水,一見二人便情商超群地起立,彬彬有禮地詢問哪位是陸薇的表姐。
“我倆都是。”古琪冷鼻子冷臉。
“怪我沒問清幾個人。”Mr. Right面露歉意地將一袋雅施蘭黛套裝遞過來,“我在香港機場買的,回頭再讓秘書補一份。初次見面……”
“就免了吧!”古琪打斷,“我用Lamer。今天找您出來,只想問問您和我妹是怎么回事兒?”
“我知道你們為什么氣憤,但公司的重要談判必須我親自出馬。之前我想陪薇薇手術,但她一直猶豫不決,后來她定的日子……也真是和我的時間撞了。工作的事身不由己啊!”Mr. Right說得眼圈紅紅,“這些日子辛苦薇薇了,一到香港,我就忙得不可開交,想著回來請年假帶她出去休養,沒想到她真要跟我分手。”
古琪有些意外,五官上的積雪慢慢消融:“你沒想和她分手?”
“為什么分手?碰上一個動心的姑娘不容易,薇薇這么優秀,我連婚禮的場地都想好了,她喜歡西式浪漫的,我們就找個海島舉辦。”
古琪看了白麗一眼,臉上恢復了血色:“怪我們緊張過度了。咱們先點餐吧!邊吃邊聊。”
Mr. Right謙遜有禮踏實上進,不單將婚后生活展望周全,就連孩子出生后的成長教育都預演得好好的。聊越久越讓人覺得嫁給他是女人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有他在,陸薇的父母想什么時候瞑目都沒問題。
臨近尾聲,Mr. Right起身去接工作電話,古琪和白麗在座位上互換了意見,雙方均欣賞Right先生的癡心與寬容,將姐妹受冷落歸咎于公主病與受迫害妄想癥。總結完畢,古琪去洗手間。然后,在男女間分界線上,她不小心聽見了癡心人在講電話——他說:……長得好看嗎?多大歲數?行,晚上約出來吧!還去本色唄。
他說:……分了已經。聽你的對,真不能找歲數大的,生不了孩子,幸好沒領證。
他說:……她提的。我是那種人嘛!人家考慮清楚了我得積極配合啊……
當Right先生從男嶺輕松出界時,等待他的是一塊脫盤而出的五分熟果木熏肉眼扒。熱乎乎的血水由他清爽不油膩的發根滲透至發梢,霎時,數不盡的臟話連同黑椒汁一起從嘴里噴射而出。傳菜小哥端著托盤傻在一旁。古琪聽Right先生罵完,平靜地問:“你是在做自我介紹嗎?”
“要不看你是個女的我早揍你了!”Mr. Right用食指指向古琪的鼻子。
古琪就勢掰住他的手指,送髖、頂膝、抬腿、力達腳背,一記滿分前踢踹向膝窩,一米八的漢子當即給跪了。
餐廳經理和保安聞聲趕來,面對女熟客和叩拜她的漢子不知該觀賞還是該回避。
“報警啊!報警啊!”Mr. Right又羞又惱,使蠻力揪住古琪的胳膊,又被一記反擒拿重扣回地面。一張帥臉墊著菲拉格慕今季新款涼鞋,襯托出玉足白皙美甲閃亮,一如Mario Testino鏡頭下的時尚大片。
受傷的Mr. Right在派出所情緒激動:“警察同志,我不接受調解!我要告她故意傷人!”
古琪淡淡然:“好啊!和我律師說就行,另外我也會和Junior好好介紹你的人品。”
Right先生突然卡殼。雙眸如同超出額定功率的燈泡,洋溢著璀璨卻隨時可能斷瓦的光芒。
古琪從手機通訊錄里調出Junior的名字,直接按了撥出,舉到Right先生面前:“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Right先生快手點了掛斷,霎時戾氣全無,音域由C大調直降為A小調:“表姐!有話好說……”
古琪收起手機會心一笑。
出了派出所,白麗像蹲坑已久的狗仔追著緋聞女主角——“Junior是誰?”
“他們總裁。”
“你怎么知道的?”
“新浪微博。”
“怎么可能!那電話哪來的?”
“我自己的號,撥通也是忙音。”
“這都被你蒙著了?”
古琪頗為得意。其實想想有點后怕,Junior是前夫老謝的客戶,曾聽過一些花邊逸事,真唬爛的話也能蒙上幾句,但這一招贏得太險,沒穿幫只能說明Mr. Right在渣男界也屬低端產品,沒勢力、沒骨氣,心理素質為零。
人打了,氣出了,錢要了。此情此景特別需要酒精飲料壓壓驚。
“喝一杯吧!”
“我得回家哄娃睡覺。”
——自從白麗步入奶媽行列,掃興功力大增。
“不哄也能睡。你都多久沒進夜店了?跟我去接接地氣。”
“不去。看見腿長臉嫩的妹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心煩。”白麗低頭點了打車軟件。
古琪嗤之以鼻不再強行拉客,自己轉身走向PUB深處。
岳嘉剛結束一頓異常艱辛的飯局,和一個難伺候的甲方一起。聽他說話有一種殺了他就能馬上升級的感覺。
岳嘉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沒文化、沒素質的人都做了甲方。他們有錢,但他們無視自然法則,偏愛在不可逆的秩序里玩土匪搶姑娘那一套,傻逼程度足以讓一個堅強的漢子熱淚盈眶。更令人盈眶的是——那些經過寒窗苦讀、過關斬將,用時間和智慧積累起來的學識與涵養終要浪費在他們身上。
回家路上,岳嘉仍在思索不被傻逼帶溝里的有效方法。車窗外的酒吧門口,一個小混混正嬉笑地扯著兩個面孔稚嫩的丫頭上車,姑娘們貌似不大情愿……剛剛無處泄火的煩躁情緒瞬間轉化為正義感。岳嘉一腳猛剎將車停在路邊。
“把爪子松開!”古琪帶著酒腔一聲厲喝。
岳嘉就站在她身后100米開外。
小混混回頭瞥一眼霸氣側漏的微醺御姐,喜笑顏開。
“喲!姐姐眼熱啦?一起玩唄?我們找地兒!”
說話間,車上又下來一個殺馬特青年。
“玩你家蛋!趕緊放手聽見沒?說你呢小崽子……”古琪等不及混混聽話,一只玉手伸去將兩只鵪鶉拽到身后。
“還有你倆!穿的什么呀?窗紗嗎?大晚上光膀子出來生怕別人不把你倆當雞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