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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城中城

    紛紛揚揚的大雪從高空落下。
    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
    “呼。”
    小葉爾馬克走出客棧,哈了一口白氣,瞧著前線冰天雪地中,明國人仍在頑強抵抗。
    哥薩克大統(tǒng)領張狂的咧嘴一笑,便露出了一口骯臟的大黃牙:“這些……韃靼人呀。”
    當戰(zhàn)爭成為深入骨髓的本能,殺戮便隨之而來。
    氣候嚴寒,被寒風一吹,小葉爾馬克走向了自己的馬,從馬背上摘下一個褡褳,取出一個罐子。
    罐子里裝著一些黑乎乎的油脂。
    草原獾油。
    小葉爾馬克先抓起一把積雪,往臉上擦了擦,又挖了一手的獾油涂,均勻仔細的抹在了臉上,手上……
    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哥薩克人并不懼怕嚴寒,一個祖祖輩輩生活在高寒地帶的種族,能沒點秘密嘛。
    這草原獾油便是防凍傷的神奇之物。
    “沙,沙。”
    踩著積雪,大步向前。
    一手拿著伏特加,一手提著獾油罐,從小葉爾馬克胡子拉碴的口中發(fā)出一聲嘶吼:“進攻!”
    頃刻間。
    從街道兩盤林立的商鋪中,一個個戴著熊皮帽子的士兵涌了出來,再一次向前發(fā)起了大規(guī)模的進攻。
    “砰,砰。”
    凌亂的火槍爆鳴之聲,再次響起。
    城內(nèi),都司衙門。
    日落又日出。
    大寧外圍,再一次爆發(fā)激戰(zhàn),戰(zhàn)事已經(jīng)到了最緊急的時刻,一個個參謀軍官抄起火槍,提著戰(zhàn)刀。
    帶著輜重兵,輔助兵種,義無反顧的投入戰(zhàn)斗。
    可指揮使黃斐已經(jīng)坐不住了,大雪如約而至,大伙苦苦等待的嚴寒天氣來了,可并沒有阻止俄軍……
    在冰天雪地之中,俄軍繼續(xù)發(fā)起了兇猛的進攻。
    似乎嚴寒的氣候,讓哥薩克人更加興奮了。
    戰(zhàn)爭……
    終究不是一廂情愿的浪漫想象。
    此事讓明軍將領萬分意外,大伙好不容易等到冰天雪地,撐到了下雪,可風雪不但沒有阻止俄軍。
    反倒是大寧軍民,一個個凍的鼻青臉腫,一夜之間多了不少非戰(zhàn)斗減員,并且看情形還會繼續(xù)惡化下去。
    此時官廳中,響起周阿布幽幽的聲音:“傳令。”
    他面無表情,口中卻喃喃自語著:“火候到了,該收網(wǎng)了。”
    “傳令。”
    “啪啪啪。”
    手指在城防圖上敲了敲,輕道:“叫前線各部再撐一天,到了夜里,全數(shù)退守……城墻。”
    官廳里又是一陣安靜。
    如今之計。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漫天風雪中,槍炮聲響徹云霄,直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驟降的氣溫讓耐寒的哥薩克人也有些頂不住了。
    距大寧十五里。
    亢奮狀態(tài)下的小葉爾馬克,和他麾下的聯(lián)軍將領們,站在冰雪覆蓋的繁華街道上,哈哈大笑著。
    獾油防凍。
    伏特加熱身。
    一天之內(nèi)東歐人的聯(lián)軍,瘋狂的向前推進了五里,明軍的防御力量終于耗盡了,抵抗的力量驟然減弱。
    “哈哈!”
    狂笑聲中,各部聯(lián)軍賺了個盆滿缽滿,越是進入大寧腹地,各種各樣的繳獲就越多……
    一家家來不及撤退的商鋪被哄搶,瓜分,戰(zhàn)利品也從大米,瓷器,茶葉變的越來越高檔。
    價值昂貴的絲綢,織錦都出現(xiàn)了,手捧一卷上好的江南織錦,小葉爾馬克笑的合不攏嘴。
    這是好東西呀!
    “瞧瞧,瞧瞧!”
    元帥閣下不由得嘖嘖贊嘆,和笨手笨腳的歐洲婦人比起來,大明女子可真是心靈手巧呀。
    那一雙雙細嫩的小手,竟然能織造出如此巧奪天工的綢緞。
    “這樣的技藝誰人能及?”
    就這一匹織錦帶回歐洲,必然能讓那些貴婦,貴女們一蹦三尺高,發(fā)出興奮的尖叫。
    這絕對能賣個天價!
    “搬走,搬走!”
    亢奮的大元帥毫不客氣,將這些價值昂貴的戰(zhàn)利品霸占了,眼睛笑的瞇了起來,他好似瞧見了那些花枝招展的貴婦……
    為了一匹精美的綢緞。
    向著他搔首弄姿。
    “走!”
    興沖沖的俄軍將領瓜分了一條街,又殺氣騰騰的沖進了另一條街,不由得紛紛錯愕。
    這條街竟然是賣古董字畫的,道路兩旁,好些古香古色的青磚瓦房,還有一些高檔的二層小樓。
    顯然比買綢緞的鋪子更高級一些。
    可是將軍們來晚了,比較容易攜帶的字畫孤本,已經(jīng)被商鋪主人帶走了,精美的金銀器也被搶奪一空。
    只剩下好些不易搬動的瓷器大花瓶,被不識貨的族人們,十分隨意的丟棄在一旁……
    “蠢貨!”
    小葉爾馬克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看著一枚破損的古董大花瓶,心疼的眼淚都下來了。
    “豬玀!”
    這是古董呀!
    懂不懂東方古董的含金量,這一個宋代大花瓶的價值,能頂?shù)纳蠋兹f斤,甚至幾十萬斤白花花的大米。
    大統(tǒng)領的咒罵聲中。
    正在哄搶瓜分戰(zhàn)利品的俄軍,正在被豐厚的戰(zhàn)爭利潤沖昏頭腦,并沒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明軍……
    正在悄無聲息的大舉撤退。
    “撤,撤。”
    一條條街道上,軍服殘破的官兵,服色雜亂的店小二,鏢師們互相攙扶著,踩著厚厚的積雪。
    十分狼狽的向著身后的城墻走去。
    雖心不甘,情不愿。
    卻忠實的執(zhí)行著軍令。
    天亮了。
    一夜喧囂過后,雪停了,可西北風更加凜冽,當氣溫再一次驟降之時,也宣告著塞外草原嚴寒的冬季。
    正式來臨了。
    清晨,小葉爾馬克元帥從睡夢中醒來,翻身坐起,看著周圍古樸典雅的房間,八字胡又翹了起來。
    如往常一般,先灌了幾口伏特加,又抹了一把獾油,在臉上,手上狠狠的揉搓起來。
    骯臟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意,好似在嘲笑著明軍主帥的愚蠢,想依靠嚴寒的氣候困住哥薩克人?
    蠢爆了!
    嫩,太嫩了。
    他和他的族人們,甚至可以在嚴寒的北極圈來去自如,又怎么會畏懼這區(qū)區(qū)寒冷。
    “咚咚咚。”
    此時一個將領,踩著樓梯跑進了房間,將領扶了扶熊皮帽子,欣喜若狂的叫道:“退了,明國人潰退了!”
    “啥?”
    小葉爾馬克一臉狐疑,匆匆走到窗戶邊上,從二層小樓的窗外向著東邊看過去。
    入目所及之處,他的大軍正在瘋狂的涌入一條條繁華的街道,而那些布滿商鋪的街道里,昨天還在頑強抵抗的明軍。
    竟然不見了。
    用力擦了擦眼睛,小葉爾馬克又摸了摸頭,抓起單筒望遠鏡自信觀察,發(fā)現(xiàn)明軍真的撤了。
    相隔數(shù)百米之外,那些空蕩蕩的街道上,昨天傍晚還在拼死抵抗的明軍,竟然全都撤走了。
    他麾下的大軍,一個個族人,士兵欣喜若狂,背著沉重的行囊,端著火槍,揮舞著馬刀……
    瘋狂的涌了進去,密密麻麻的士兵好似螞蟻一般,將每一條空曠的街道都填滿了,砸開了一間間大門緊閉的商鋪。
    “啥情況呀?”
    元帥閣下覺得有點懵逼。
    “不應該呀。”
    看著正在大舉進攻的部下,他摸了摸頭,本能的覺察到了一絲不妥,作為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哥薩克大統(tǒng)領。
    他打過的仗,比周阿布吃過的米還多。
    本能的。
    小葉爾馬克元帥舉著望遠鏡,看向了遠方,十多里開外那座草原堅城的輪廓更加清晰了。
    那里商鋪林立。
    城墻不高,大概只有四五米,元帥又用力擦了擦眼睛,一瞬間,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城市里怎么還有一座城呢?
    城里有城?
    并且越看這座內(nèi)城的格局,建筑風格越是吃驚,這竟然是一座標準的棱堡,那四面城墻棱角分明。
    還有著一個個角堡……
    元帥閣下覺得自己瞎了,他竟然在這座草原堅城的中心處,看到了一座堅固的棱堡!
    這事兒還真不賴他,這和整個大寧城的布局有關,大寧本來是一座棱堡,純軍事堡壘,方圓不過三十里。
    可是這些年前來探險,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城內(nèi)越來越擁擠,官府無奈只好大規(guī)模的擴建。
    擴建。
    再擴建。
    經(jīng)過了年復一年,房地產(chǎn)的過度開發(fā),可怕的野蠻擴張之后,原本周長三十里的城市,硬生生擴建到了一百多里。
    從而形成了一個城里有城的格局。
    因此帶來的惡果,是原本的城墻完全廢棄了,城墻早就失去了防御功能,成了擺設,以至于……
    大寧人都忘了這座城市原本的樣子,連大寧人都早已經(jīng)忘記的事情,俄軍就更不知道了。
    “快!”
    小葉爾馬克哆嗦了一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從口中發(fā)出殺豬一般的尖叫聲:“快撤退!”
    “撤退!”
    誰能想到這大寧還有一座內(nèi)城呢。
    看著那些一無所知,還在瘋狂向前進攻的部眾,小葉爾馬克嚇壞了,那可是一座真正的棱堡要塞呀!
    不用問。
    但凡是要塞能沒大炮嗎?
    還是城防重炮!
    他不知道大寧舊城原本有多少炮壘,也不知道明軍給他準備了多少彈藥,可絕對夠他喝一壺的!
    中計了!
    “快,蠢貨,去傳令!”
    “遠離那些街道!”
    可任憑元帥閣下氣急敗壞的大吼大叫,那跑來報信的部將只是一臉的不情愿,奇怪的看著他。
    那神情好似再說。
    你瘋了吧!
    明軍都已經(jīng)潰敗了,撤走了,大軍已經(jīng)攻上去了,正在撒了歡的撬門搶東西,你現(xiàn)在叫大伙撤退?
    這還能撤的下來嘛?
    部將甚至有些怨毒的想著,你堂堂大元帥,這幾年你可是發(fā)了大財,那么多戰(zhàn)利品都讓你拿了大頭。
    你倒是吃飽喝足了,可大伙還眼巴巴的看著呢,如今好不容易攻上去了,你讓大伙撤退?
    憑啥呀?
    “蠢貨!”
    氣急敗壞的小葉爾馬克,狠狠一腳將部將踹了個跟頭,瞧著正在大舉進攻的部隊,冷汗從額頭一顆顆的冒了出來。
    “吧嗒,吧嗒。”
    大冷的天,大顆的冷汗,卻止不住的從額頭滴落。
    “完了。”
    元帥閣下心中瞬間一片冰涼,他的部隊已經(jīng)撤不下來了,在那些金山銀山的店鋪誘惑下,沒人再聽他的了。
    你見過不吃魚的貓兒嗎?
    “十里。”
    十里可就進入明軍城防重炮的射程了。
    城內(nèi),都司衙門。
    清晨,氣溫再一次驟降。
    內(nèi)城內(nèi)就那么敞開著,撤下來的明軍成群結(jié)隊的站在城墻下,躲避著風雪,大批傷兵被抬入城中。
    十萬大寧軍民,苦戰(zhàn)十幾天后傷亡已經(jīng)超過了三成,余下的部隊就地打散,重組,正在忙著補充彈藥。
    一片喧鬧中。
    周阿布,黃斐也坐不住了,領著護兵,參謀軍官們從衙門里走了出來,視察著傷亡慘重的部隊。
    “沙,沙。”
    挎著戰(zhàn)刀,在運送傷兵的隊伍中穿行著,周阿布面色凝重,輕道:“都撤下來了?”
    “是。”
    一個參謀軍官,忙道:“能找到的都撤下來了。”
    一陣安靜。
    “走!”
    周阿布低喝了一聲,一臉陰沉,帶著麾下將官走向了前方,順著馬道,斜坡登上了城墻。
    五米高的城墻上,一片喧囂,一些炮手正在擺弄著廢棄已久的城防重炮,團練兵正在忙著從空心主堡里搬運彈藥。
    “咦?”
    大寧指揮使黃斐愣住了,炮營是什么時候上了城墻的,他作為大寧本地官員,都已經(jīng)忘記了這些大炮。
    這些城防重炮,是什么年代鑄造的呢,黃斐摸了摸頭,崇禎二十年前后的事情,已經(jīng)五年過去了……
    甚至于,和平的日子過的太久了,大寧人早已經(jīng)對這些重炮當成了裝飾品,早已經(jīng)忘記了這些炮壘的存在。
    “嘶。”
    黃斐一下子愣住了,他明白頂頭上司的打算了。
    這是要……
    玉石俱焚?
    “少帥!”
    黃斐大吃一驚,一個箭步躥了過去,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不能啊,少帥,少帥!”
    重炮一動。
    玉石俱焚!
    他看著前方密密麻麻的房舍,林立的商鋪,繁華的街道,一瞬間嚇的魂飛魄散,這是大寧人花費了多少年時間。
    耗費了無數(shù)心血,無數(shù)人力,財力才建設起來的城市。
    這是大明人自己的城市呀!
    “少帥三思呀!”
    作為父母官,黃斐嚇壞了,這可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缺德事兒呀,這得有多少大寧人傾家蕩產(chǎn)?
    多少財富化為灰燼。
    可周阿布無動于衷,只是咬了咬牙,低喝道:“來人,這里風大,將黃大人請下去,好生看管。”
    親兵上前將一臉死灰的黃斐押走了。
    “噠,噠。”
    周阿布心如鐵石一般,緩緩走向了前方的炮壘,一個個炭盆早已經(jīng)燒了起來,炭盆里鐵釬子燒的通紅。
    “呼。”
    一陣寒風吹過。
    將大明炮手們身上的軍服,吹的獵獵作響。
    肅立于炮位之上,周阿布舉起千里鏡,看著大炮射程之內(nèi)正在瘋狂搶劫的俄軍,揮了揮手。
    “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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