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羅特列克?
當(dāng)看到這個姓氏的時候,夏爾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不是那位自己在陸軍部接見過的年輕人的姓氏嗎?那位康斯坦丁-德-羅特列克子爵。
是巧合嗎?還是真的有什么聯(lián)系?夏爾陷入到了沉吟當(dāng)中。
仔細(xì)想一想的話,兩個人就連習(xí)性都很像,一個喜歡喝紅茶,一個自稱是從英國游歷歸來。聯(lián)系起來看的話,怎么看都不像是毫無關(guān)系的人。
在這種疑惑的驅(qū)使下,夏爾忍不住再度向那位小姐投過去了視線,但是卻沒有從她平靜的臉上看出任何端倪來。他也只好將疑惑放在了心底里。
“夏爾,我能過去和她攀談一下嗎?”突然,瑪?shù)贍栠_(dá)在夏爾耳邊問了一句。
因為剛才附和了她的說法,所以瑪?shù)贍栠_(dá)對這位女士也充滿了好感,因此想要過去同她聊聊天。
“當(dāng)然可以了啊,您今晚自然可以盡興?!毕臓柌粍勇暽鼗卮稹!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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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shù)贍栠_(dá)笑著朝夏爾點了點頭,然后起身朝那位女士坐的地方走了過去,夏爾則裝作不經(jīng)意地觀察著她們。
當(dāng)瑪?shù)贍栠_(dá)走過去的時候,那位女士的身邊還是沒有人,也許是因為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勢實在太過于濃烈,就連瑪?shù)贍栠_(dá)都打了個突,但是最后,對文學(xué)的熱愛還是促使她走上了前去。
“女士,您好。”因為吃不準(zhǔn)對方到底有沒有結(jié)婚。所以瑪?shù)贍栠_(dá)換了一個比較禮貌的稱呼。
“什么事呢?”對方的視線,緩緩地移了過來,打量著瑪?shù)贍栠_(dá)。
“沒什么。只是來和您打個招呼而已,”那股視線看得她有些心理發(fā)毛,但是她還是勉強(qiáng)擠出了一個微笑,“謝謝您剛才的發(fā)言?!?br/>
“沒什么,這只是我在說一些自己的感想而已,并不是有意在討好您。”對方還是面無表情,好像并沒有多少興趣同瑪?shù)贍栠_(dá)攀談似的?!澳挥脼榇吮硎咎貏e高興,因為如果我不同意您的意見的話,也會直接說出來的。?!?br/>
還真是英國式的習(xí)性啊。這么冷漠難近!瑪?shù)贍栠_(dá)心里微微苦笑。
“這個當(dāng)然沒關(guān)系了,既然是討論,那么就應(yīng)該暢所欲言嘛?!彼耘f笑著回答,“您好像對英國的文學(xué)也有興趣?”
“嗯。也算是有點興趣?!睂Ψ近c了點頭?!坝臇|西還是有點意思的,至少值得我們稍稍花費(fèi)時間鉆研一下。”
“哦,那真是太好啦!”因為找到了共同的話題,瑪?shù)贍栠_(dá)感覺有些振奮了起來,“我也是這樣想的呢!其實我甚至覺得,在文學(xué)的某些方面,英國人甚至超過了我國。”
“哦?”
“除了狄更斯先生之外,英國文學(xué)現(xiàn)在最令人振奮的地方。是女性也可以寫出傳世的經(jīng)典作品。”瑪?shù)贍栠_(dá)坐到了這位女士的旁邊?!皼]錯,我就是在說勃朗特姐妹?!?br/>
“您也聽說過她們嗎?”這位女士原本冷漠難近的臉。終于微微動容了,好像對瑪?shù)贍栠_(dá)的廣聞博識有些驚異似的。
因為,畢竟勃朗特姐妹相繼發(fā)表作品是在1847年,以這個時代的文化傳播的速度,瑪?shù)贍栠_(dá)能夠知道她們的聲明和作品,已經(jīng)是很快了。
“是的,當(dāng)然,我非常喜歡她們的作品,每一部我都看了?!爆?shù)贍栠_(dá)有些興奮了,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任何一位看了她們作品的人,都能夠感受到她們文字間的靈氣和智慧,以及那種打動人心的激情。我想除了喬治桑小姐之外,我并沒有看到一位有天賦能夠同她們相抗衡的法國女性作家。所以從這個方面來看,我認(rèn)為英國文學(xué)某些地方已經(jīng)超過了當(dāng)今法國的文學(xué)。”
“真是熱情洋溢的說明呢……”這位女士微微笑了起來,然后輕輕點了點頭,顯然有些認(rèn)可瑪?shù)贍栠_(dá)的說法,“不過確實很有道理。她們確實值得贊譽(yù)。”
“果然您也這么想呢!”眼見自己的意見被人認(rèn)可了,瑪?shù)贍栠_(dá)十分高興,暗喜自己果然沒白跑過來,“勃朗特姐妹們的聲名,我看是可以流傳很久的。”
“沒錯,不過可惜她們本人恐怕是看不到了。”對方的笑容重新斂去,“天才在這個世界總是呆不久,誠然可惜。”
“確實是十分可惜啊,才那么年輕就離世了……”聽到了對方的話之后,瑪?shù)贍栠_(dá)的表情也黯淡了下來,“希望夏洛蒂小姐能夠擺脫這種不幸的命運(yùn)?!?br/>
此時,勃朗特三姐妹當(dāng)中,寫出了《呼嘯山莊》的艾米莉-勃朗特已經(jīng)因為結(jié)核病而在1848年死去了,享年30歲;《艾格尼絲-格雷》的作者、小妹安妮于第二年死去,享年29歲。所以兩個人才會在這里感嘆天才的早逝。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寫了《簡-愛》的大姐夏洛蒂,也將在五年后的1855年死于妊娠并發(fā)癥,享年也不過39歲而已——當(dāng)然這一點,瑪?shù)贍栠_(dá)是無法預(yù)先得知了。
“那么,您能說說您最喜歡她們的哪一部作品嗎?”在壓抑的沉默持續(xù)了片刻之后,對對方突然問瑪?shù)贍栠_(dá)?!皳Q言之,您認(rèn)為哪一部作品最好呢?”
“我?我每一部都很喜歡,但是,要說最喜歡的話……”瑪?shù)贍栠_(dá)微微皺起了眉頭,“我果然是最喜歡《簡愛》?畢竟看了之后,我覺得心情十分喜悅,而且我十分喜歡那位女主角的剛強(qiáng)性格……”
“果然還是年輕啊?!睂Ψ叫÷曕止玖艘痪?,嘴角微微一撇,好像是有些嘲諷地冷笑了起來。
“嗯?您這是什么意思呢?”瑪?shù)贍栠_(dá)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我并不喜歡《簡愛》,”對方干脆的回答?!拔艺J(rèn)為,這本書雖然文字清新優(yōu)美,但是也不過是如此而已?!?br/>
“您怎么會這么想呢?”瑪?shù)贍栠_(dá)十分奇怪?!半y道您不為其中的愛情而感動嗎?”
“我確實不是很感動,小姐?!睂Ψ捷p輕點了點頭,“我認(rèn)為其中的‘愛情’,充其量只是一種自己迷幻的迷霧而已?!?br/>
“怎么?”
“難道我說錯了嗎?劇情不就是如此嗎?作者強(qiáng)行給女主角配備了兩位愛她愛得舍生忘死的有錢人,然后指著她說——你們看,其實如果沒有錢,只要有愛情。有獨(dú)立自尊的思想,一個女人也可以活得多好?。 边@位女士輕輕聳了聳肩,“難道還有比這個更無聊的證明嗎?她最后還是回到了那個有錢人身邊。回到了莊園里??!她宣稱是為了愛情,那么如果對方?jīng)]有莊園呢?如果沒有城堡的話,王子和公主怎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可是……”瑪?shù)贍栠_(dá)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攻擊弄得有些迷糊了,她心里覺得不對。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對方。“這種臆測。是不是太過于……”
“您還年輕,所以不同意我的觀點也正常。”對方又掃了瑪?shù)贍栠_(dá)一眼,不過眼神中并沒有多少取消,“我要說的是,那位可敬的作者,有意用愛情來模糊社會被金錢支配的本質(zhì),然而掩飾工作卻沒有做得多好——女主角明明是和上流社會的男子愛來愛去,結(jié)果就想說金錢不是社會的樞軸。這不是很過分嗎?”
“可是!”瑪?shù)贍栠_(dá)心里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對她的觀點,我不贊同。因為我從不這樣蔑視金錢?!睂Ψ饺耘f微笑著,語氣十分平靜,又帶有難以掩飾的傲慢,“我很清楚是因為金錢才給了我尊榮和閑暇,所以我絕對不會去侮辱金錢。”
“那您就可以據(jù)此否認(rèn)愛情嗎?世界上確實是有愛情的。”瑪?shù)贍栠_(dá)的態(tài)度變得有些生硬了起來。
只是你沒有碰到我的姐姐而已。
“我并不否認(rèn)愛情啊,我是相信有不摻雜有任何雜質(zhì)的愛情的——雖然我個人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小姐。”塞西莉亞-德-羅特列克小姐微笑著向瑪?shù)贍栠_(dá)又點了點頭,“然而,一邊依賴金錢,享受它帶來的閑暇和便利,一邊卻高呼愛情高于金錢,我否認(rèn)的是這種不老實的態(tài)度。從這個方面來看,《呼嘯山莊》和《名利場》倒是要老實得多,也深刻得多。
當(dāng)然,因為相較于冷冰冰的現(xiàn)實,世人都更喜歡童話——哪怕是成年人也是如此——所以我認(rèn)為,《簡愛》應(yīng)該確實會比《呼嘯山莊》要更加流行一點……但是,盡管如此,我仍舊更加喜歡《呼嘯山莊》。啊!艾米莉-勃朗特小姐真是一個難言的天才!居然能夠駕馭如此狂暴的文字,我實在太佩服她了!真可惜她早早地就離開了大家!”
說完這段話之后,她拿起了茶幾上的茶杯,悠悠然喝了一口茶?!靶〗悖m然不知道您的名字,但是能和您聊一聊這個問題,我十分開心,希望我的話不至于讓您心情不佳,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br/>
瑪?shù)贍栠_(dá)默默無言,暗自咀嚼著對方的話,然后靜靜地點頭提出了告辭。“謝謝,您的話會給我一些啟發(fā)的?!?br/>
雖然不太同意對方的觀點,但是她確實沒有想好該怎么反駁對方,所以只好先告辭。
也許下次再來聚會的話,也能碰到她……今天果然沒有白來,看來這位德-佩里埃特小姐的沙龍,果然如同傳聞中那么有趣,真的能碰到很多有見地的人。
………………
而此時的夏爾,也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兩個人的互動。
雖然不知道她們兩個在談什么,但是他關(guān)注的不是這個。
他關(guān)注的是這個女性本人。
她顧盼之間這種高傲的態(tài)度,還有脖子上戴的紗巾,還有下意識拿起茶杯時的那種姿勢……統(tǒng)統(tǒng)都被夏爾觀察在了眼里,也在和記憶中的樣子慢慢重合。
他的心里,慢慢地得出了了一個可怕的結(jié)論。
不會!他不禁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以平息心中的驚駭感。
………………
夜已經(jīng)深了,德-佩里埃特小姐的聚會也已經(jīng)到了尾聲,賓客們開始準(zhǔn)備向主人告別。
而那位女士自從瑪?shù)贍栠_(dá)離開之后,一直沒有跟幾個人說過話,此時她直接離開了自己的座位,看樣子是準(zhǔn)備回家了。
她一路穿過客廳,表情仍舊淡漠無比,好像什么都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徑直地向門口走了過去,好像如同幽靈退場一般。
而在她經(jīng)過的時候,早已經(jīng)在走廊過道的暗處里呆著的夏爾,好像不經(jīng)意間大喊了一聲。
“阿列克斯,等等,你的東西掉了!”
“什么東西!?”
這位自稱為塞西莉亞的女士下意識地回過了頭來。
然后,他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