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冰清失蹤了。
如意一個勁地祝賀我,我瞥了她一眼道,祝賀什么,她只是失蹤了,隨時還可能再出現,如果死了,那我才能放心呢。讓人暗中尋找。
如意領命下去了。
是誰,是誰在幫她?根據我的調查,她的身邊應該是沒有人的。會不會是……
這種猜測讓我寢食難安,于是,過了些日子,我便借口請教琴藝去了風府。
我彈了我新練的曲子給風大哥聽,他一如既往,靜靜地聽著,唇邊掛著淡然的笑容,沒有任何異樣。我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沒有任何位置。可是,自柳冰清失蹤,風府沒有任何動作,我不明白,她在他心中占了幾分。
我的面前忽然出現一個小女孩,她突然摸了我的臉,我一下子愣住了,怎么有人敢如此無禮?可是我還沒開口降她的罪,她便哭了起來。風大哥如護珍寶般把她護在懷里,聽著似在教訓她,實際是在為她開脫。他是那么疼她,看著她的眼眸滿是溺愛。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風大哥,即使是面對柳冰清,風大哥也未曾如此。
我開口問女孩的身份。風大哥說,這是他的女兒。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可是卻不是。
我踉蹌地逃回王府,想到他曾經屬于另外一個女人,妒嫉得讓我瘋狂。
隔天,我就病了,臉上長滿了紅斑。
鏡中那個可怕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我?我摔了房中所有的物件,尤其是那面銅鏡,我把它狠狠地扔出了房間。
幾天了,臉上的紅斑一直都在。父王給我請了御醫,我不要,不要任何人看到這樣的我。父王讓哥哥們按住我,讓御醫給我看病。可是有什么用,御醫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
父王問我,是不是給人下了什么奇毒?我很疑惑,父王為何要這樣問。
漸漸的,我冷靜了下來。是那個女孩,是她讓我成這樣的。她肯定是不喜歡我,才會這樣對我。風大哥這么疼她,如果她不喜歡我,那么風大哥他……
我不敢想,但是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阻止我得到我要的幸福,任何人都不行,即使她是風大哥的女兒,也絕不行!
父王說邊境不安定,皇上讓風滿樓出征抗敵。
他要走了,可是我不能去送他,都是因為那個女孩,那個他與別的女人生下的女孩!
我雇了兩個殺手,兩個頂尖的殺手,風大哥走的那夜,我就讓他們動手。我靜靜地坐在房中,等待著他們給我帶來好消息。可是他們說,風府內,根本沒有一個小女孩。她去了哪里?
我不斷地命人尋找,可是還是沒有她的消息。
一個月后,我臉上的紅斑終于消失了。但是,即使那只是一個惡作劇,這個女孩,我還是討厭她。
風大哥已經出征三個多月了,也該回來了。本來,我很擔心風大哥的安危,可是父王說前線來報,說風滿樓沒有廢一兵一卒,就讓敵軍退兵了,皇上非常高興,一定會重賞他的。
劉相國過世了。這是我們都始料未及的事。
三日后,風大哥帶著大軍回朝了。
皇帝親自到城門口迎接他,還破格加封為一品大員。
父王說,雪柔你的眼光真不錯,這個駙馬父王可是要定了,過幾天,父王就要向皇上請旨,即使你不同意,父王也不管了。
父王出去前,我說,一切就憑父王作主。
那兩個我厭惡的女子都沒有再出現,可是卻出現了第三個女人。她是一家器樂齋在水一方的老板娘,一個孀居的女人。風大哥回來沒幾天,就與她傳得沸沸揚揚。
我帶著如意去了在水一方。
我恨,為什么一個嫁過人的女人都會比我好,風大哥,我真的不明白。
那女子身材嬌小,一身縞素。
我揚手,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面紗飄落,露出一張我做夢都沒想到的臉孔!
我是公主,而她只是個出身青樓的下賤女人。可是我卻落荒而逃了,因為她說我像個瘋婆子,一個瘋婆子。她的話,像針一樣刺進我的心里。
是啊,我越來越不像我了,我的高貴,我的自信,離我越來越遠,我總是在患得患失中煎熬著。可是,我無法控制我自己,風大哥,我只是太愛太愛你了。
我恍惚地坐在轎中,到底誰可以幫幫我?風大哥已經知道了她,我要是再讓人殺她,若是事情暴露,風大哥一定不會原諒我的。只有她自己離開,自己離開才行。
我忽然想到了祿王爺。
祿王爺對柳冰清很好,她似乎也很敬重王爺,如果是他開口……
我去祿王府,說明了一切,請求王爺幫我,可是王爺卻說是我做得太過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他無能為力。
我跪下來苦苦哀求,最后他終于無奈地點了頭。
只是,事情還是沒有我想得那般順利。
父王說,他昨日向皇上請旨,可是皇上太惜才,說不想勉強風相國,只有他自己點頭,他才會下旨。
是啊,如今他已經貴為相國,皇上又病了,很多事情還要倚仗他,怎么會為了我,讓他不快?
他,同意了,他愿意娶我!
皇上下旨,一月后,便讓我與風大哥完婚。
聽到圣旨的那一霎那,我哭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太久,他終于愿意娶我了。
晴天霹靂。
皇上駕崩了,隨著噩耗的傳來,我的美夢也沒了。三個月,太久了,誰知道這三個月里,會出現什么變故。況且,如今的他,位極人臣,即使是父王也得敬他三分。
漸漸地,很多事情都變了。父王說,風滿樓越來越深不可測了。整個朝堂,幾乎是他的天下,他才是那個真正手握重權的人。
父王看著我,滿臉憂心,雪柔啊,父王甚至覺得,我們都只是被他利用了。他利用我們加深先皇對他的信任,利用我們得到那最高的權勢。
不,不,我極力否定父王的想法,可是我的心卻搖搖欲墜。
父王以商議朝中大事為由,把風大哥請來府中。我不顧父王的反對,也出席了。我太久沒有見他了,我真的好想見見他,來堅定自己的心。
他與父王平位而坐。唇邊還是那淡然的笑,可是又有些不同。哪兒不同了?我悄悄地打量著他,對,是那笑容,他不再笑得那樣疏遠,比先前柔和了許多。我就知道,風大哥不會因為要利用我而娶我,我就知道。
我退了席,回了房間。我從未向今晚這樣輕松,我終于可以讓自己安心下來了。
我命人給我沐浴更衣,我太累了,今天終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我讓婢女們都退下了,只留如意在門口待命。
我剛想息燭,屏風后似有人影一晃。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忽然有人捂住我的嘴,“是我,別出聲。”那聲音很低沉,微微的沙啞,那是我魂牽夢縈的聲音吶,“讓門口的婢女下去。”他又在我耳邊低聲說。我點點頭,讓如意離開了。
“風大哥,你你不是在父王那兒么,怎么會......”我抬頭,看了看他,又羞澀的低下來。我忽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里,一股奇香漸漸包圍了我。“柔兒,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
“怎么會?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
“傻公主,”風大哥把我抱得更緊,“你這么美,我怎么會不喜歡你呢?”說著細碎地吻如春雨般,溫柔地落在我的臉上,我的頸間。
我腰間一松,衣服便滑落了下來。我抓住風大哥的手,可是,
“柔兒,你真美,真美……”
我的所有理智,全在風大哥溫柔的話語里,化為烏有。我緊緊攬著風大哥,我只知道我不想放開這個男人,不想,哪怕我現在所為多么不堪,我也不在乎,只要那個人是他,我就不在乎。
我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個夢。那夢很美,摻和著淚水,是幸福的淚水。若不是身上那些紫黑的痕跡,我真的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我看著鏡子里,異常美麗的自己,我終于等到了我要的幸福,再有月余,我便是他的妻子了。
嘭——
房門被人狠狠地推開,是父王。
父王什么事讓您這么生氣?
父王沒有理我,只是讓下人們都退下。我走過去,想安撫父王。可是,父王抬手便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我重重地倒在地上,臉上火辣辣地疼,震驚地看著父王。從小到大,父王從未舍得打過我,可是今天……
我嘴角滲著鮮血,父王……
別叫我,我沒有你這么不知廉恥的女兒!說著把一塊方布甩在我身上。那上面有一塊已經凝結的血漬。
我撿起方布,站起身,父王,我愛風大哥,我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我沒有錯。
父王看著我,似有一絲了然,是他?
我點頭。
什么時候的事?
我離席后不久。
你確定那是他?
是,我確定!
父王忽然痛心疾首地看著我,緩緩轉身,在門口時,忽然又停下來,我昨夜與風滿樓談到深夜,他,從未離席。
他,從未離席?我摔坐在地上,不會的,不會的。那是他,那眼神,那笑容,我不會認錯,我真的不會認錯。我從頭至尾都清楚的知道,那個人就是風大哥!
父王不相信我,我說要找風大哥問清楚,便把我關了起來。
父王把婚事給退了。
我的世界崩潰了。
父王把我送去了郊外的居寧寺,那里是女子出家的地方。父王說,他會好好調查這件事,讓我在這里靜心禮佛,把該忘的都忘了。
我曾想過死去,可是不能,我若死了就永遠也見不到風大哥了。
我一直被人看著,不能離開居寧寺半步。
居寧寺,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很安靜,死一般的寂靜,即使過年也是如此。
本來,我以為我真的可以平靜的看對一切了。
直到一日,幾位香客談起了一件婚事——風滿樓與水冰清的婚事。她們說水冰清就是在水一方的老板,說她的身份是個謎。
他還是娶了她,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以死相逼,那個看守我的人不得不帶我回到京都。
我去找了風大哥,他那時正在集芳閣與一些官員談笑風生。那不是我所認識的風大哥,風大哥從不涉足青樓,他是一個謙謙君子,一個溫文儒雅的雅士,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有話想與風相國說。
他抬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把我帶到青樓的后院。
你是誰,你為什么冒充風大哥?
公主,你連風某都不認得了么?他一改剛才的冷漠,淡淡的笑了起來,現在是你認識的風滿樓了吧?
你,你,我讓自己冷靜下來,那晚,那晚……
我不斷重復著那兩個字,卻不知如何問下去。
呵呵,公主,那晚很消魂是吧?
你,真的是你?
不,公主,那晚可不是我,不過有差別么?
他怎么可以這樣說話,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我揚起的手,被他狠狠捏在手中。
公主,這個懲罰已經很輕了,你該知足了。
懲罰?為什么,我只是喜歡你,這有錯嗎?為什么你這么殘忍?是她,你是為了她,對不對?
我忽然明白了,他只是為了她在報復我!
公主,出家人,這種地方不該來呀!呵呵呵,他殘酷地笑著,越走越遠。
是她,是她,若沒有她,我不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我去了風府,去見了她。
如今的她更美了,而我,卻是這樣憔悴不堪。妒嫉讓我瘋狂,我捏著她的肩膀,狠狠地質問她。我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好,為什么他可以為了她這樣傷害我?我只是愛他,這有錯嗎?
她說,我只是遇見了一個錯的人。多輕巧的一句話,卻讓我陪上了一生。
可是她說得沒有錯,只是一切都太晚了,從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來京都,本是為了殺了她,可是見了風滿樓之后,我就改注意了。
她從我這里搶去的是一個惡魔,我不相信她永遠會這么快樂,這么幸福,我要活著,好好地活著,看她到底可以過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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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寧寺中有一棵大樹,我時常站在樹下,望著京都的方向。
我已經老了,老得都記不得自己有幾歲了,可是這個年輕時的習慣卻還是改不掉。
那里早已沒有那個女人和那個惡魔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對于他們,我也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沒有愛,沒有恨,甚至連他們的長相,我都不記得了。
只是午夜夢回的時候,我依然會記起那個淡淡的笑容,疏遠、孤單的笑容。然后,我開始懊悔,懊悔自己的年幼無知。
如果我早些明白,早些看清楚,那么我就不會陪上自己的一生。
他是一個惡魔,對任何人都是,除了對那個女人。
我靠著樹干,緩緩滑了下來。
我想,我的一生終于要結束。
我在后半生,一直誠心禮佛,我沒有別的奢望,只求佛祖可以聽到我的祈求,讓我以后的生生世世再也不要遇見他——風滿樓。
風滿樓,這是我一生的詛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