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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訂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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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桃吃著言夏從H市帶回來的特產,第三十八次抬眼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喂,你怎么了?”
    “嗯?”
    “你該不會是患上什么訂婚恐懼癥了吧?不對啊,不是說只有結婚恐懼癥嗎?再說了,是男生得的比較多……”江桃兀自嘟囔了一番,抹掉嘴邊粘上的粉末,“還是說這趟出差和傅墨森沒hold住,提早干柴烈火太累了?”
    言夏瞥了眼某人色瞇瞇的樣子,淡淡道:“桃子,看來你該找個男人了,滿腦袋的邪惡思想。”
    江桃忽然臉紅成兩片火燒云,迅速躲開,抓起已經空掉的包裝盒,神情奇怪:“人家還……還不是關心你。”
    江桃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以前這么說她,她都是笑哈哈地擺手,說現實中的男人不如歐巴來得美好,現在突然這樣……言夏敏感地捕捉到她的不對勁:“咦,你是不是有情況啊?”
    “你少打岔了。”江桃的臉紅得更夸張了,她瞪眼,推推言夏,哼了哼,“算了,你不說就算了!”
    言夏望著她氣鼓鼓走出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她回到W市的這幾天,天氣不好,一直在下雨。
    不知道是她的感傷感染了天氣,還是天氣加重了她的感傷,她一直覺得心里空空的,若有所失。
    她和傅墨森的訂婚請柬都發了出去,學校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看到她都會笑瞇瞇地說兩句“恭喜”。
    她到了上課的時間就去上課,沒課的時候就縮在宿舍里,或者和傅墨森在食堂吃飯,日子似乎和從前沒什么不同。
    可只有言夏自己清楚,她還沒有完全放下趙熙。
    匆匆一見,看似十分清楚的解釋,卻仍舊沒能撫平她心里的疙瘩。
    天氣放晴的第二天,馮東、夏褚褚還有張然三個人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大喊言夏的名字。(其實就前面兩位仁兄在賣力叫喊。)
    言夏正在背法語單詞,聽到外頭的動靜,狐疑地起身走過去,剛打開窗戶,突然一架小飛機從天而降,出現在眼前,而且這小家伙下邊還吊著一個禮盒。
    “嫂子—接著—”馮東在下邊揮手示意。
    言夏依言解開繩子,把禮盒拿進來。張然操控手里的遙控器,將飛行器挪開。
    言夏看著他們三個灑脫揮手后酷酷地轉身離開。
    關上窗,打開盒子,言夏看到里面躺著一件漂亮到不行的粉色抹胸連衣裙,裙子上全部是手工縫上去的亮片。她用雙手拎著肩的兩邊,將裙子緩緩拿起,感覺裙子就像風吹過一片月色映照的湖水一般。
    這時,傅墨森發來微信:送給你的裙子,喜歡嗎?
    言夏打電話過去:“為什么送我裙子?這是訂婚宴上要穿的裙子嗎?”
    “不是。”電話那端,傅墨森對著鏡子在整理領帶,“今天我們要回家吃飯。”
    “只是回家吃飯,不用送一條裙子吧?我自己有衣服。”言夏不懂傅墨森為何如此破費。
    那頭的人無奈地嘆了口氣:“一般女生收到新裙子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言夏皺眉:“我可不是一般女生。”
    “乖,下午下課后,我去接你。”說完,傅墨森掛掉了電話。
    言夏認出了這件衣服的牌子,是禮裙里的瑪莎拉蒂,價格高達六位數。
    傅墨森這個人實在太敗家了!就算有億萬家財也不能這么揮霍啊!想到他這么闊綽,之前還有那么多女友……這是一筆算不清的流水賬啊!
    這么一想,言夏立刻就不開心了,導致下午上課的時候看著教授在講臺上一張一合的嘴巴,一點也聽不進去他在說什么。
    煩躁間,言夏發現身邊特別安靜,江桃這回沒吵她。她扭頭,只見江桃托著腮幫,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言夏越過她的胳膊,看到她拿著筆在紙上胡亂地畫著什么。
    “你在想男人?”
    言夏的話一下子刺激到江桃,她迅速彈起來:“我才沒有呢!”
    這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她,教授也停下來了,陰著臉望向她:“你才沒有什么?沒有聽我上課是吧?”
    大家哄笑。
    言夏捂嘴笑,不由得感慨,看來江桃同學也春心萌動了。
    江桃漲紅臉坐下,豎起書本把自己藏起來。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時,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頓時引起一陣騷動。
    “老師,不好意思,我好像來早了。”
    大家驚嘆于今天的傅墨森格外帥氣,穿著一身黑白西裝,頭發全部往后梳,露出潔白飽滿的額頭,精致的五官顯得成熟干練。
    他打扮得如同王子,自然是來接自己的公主。
    女生紛紛捂臉,羨慕地看著王子的目光一直溫柔地落在教室中心一個叫言夏的女孩身上。
    他是故意的,故意提早五分鐘來接她,故意讓她害羞卻無處可逃。
    言夏抿唇,垂眸故作翻書。
    教授無奈地笑了笑:“看來我今天要提早五分鐘下課了。”
    話音剛落,大家歡呼著跳了起來,他們紛紛感激傅墨森的到來,看向言夏的目光和善了不少。
    言夏像被粘在了椅子上一般,大家都作鳥獸散了,她還坐著不動彈。
    靠著門的傅墨森敲門板:“怎么?還不肯走?”
    言夏掀起眼皮:“你一定要搞得這么隆重嗎?”
    “我傅墨森來接未婚妻,怎么能不隆重呢?”說話間,傅墨森走到言夏跟前,雙手撐在桌上,擺出傲嬌臉。
    “笨蛋!”言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啪”地把書合上,塞進包里。
    “咦,你怎么沒穿我送的裙子?”
    “你的智商呢?”六位數的裙子提早穿好來教室上課?他想什么呢?!
    傅墨森笑:“好,那我陪你去換衣服。”
    “……”
    去往傅宅的路上,言夏雙手抱臂,直視前方。
    “怎么了?有話想說?”傅墨森問。
    “以后不要送那么貴的衣服給我,我承受不起。”言夏悶聲諷刺。
    “貴嗎?我不覺得。”
    “你當然不覺得貴了,你之前交了那么多女朋友,在她們身上花的錢也一定比我多,我怎么都得幫你省點錢才行。”言夏頓了一下,擠出假笑,“免得你破產了,那我多丟人呀,是不是?”
    傅墨森差點“撲哧”笑出聲來,他怎么會聽不出來某人這是拐著彎地吃他的醋。而這種明晃晃被在乎的感覺真好。
    傅墨森好整以暇地點頭:“放心,親愛的,我絕對有能力讓你過上好日子。”
    言夏哼哼,擺出一副她才不稀罕的神情。可只要是女孩兒,聽到這樣的承諾,總是覺得甜蜜的。因為好聽的話,總是能讓人心曠神怡。
    去傅宅的路上,言夏不停地低頭整理自己的裙子。
    胸部那里太緊,她只要稍稍抬頭挺胸,就感覺裙子要裂開了。
    “怎么了?小了?”傅墨森感覺到她在不停地扭動,側目打量。
    “沒有。”言夏立刻看向前方,警惕地阻止他的進一步動作,不給他調戲自己的機會。可是話音剛落,只聽“刺啦”一聲,她很尷尬地皺眉—好像胸口的正中央裂開了一道縫。
    傅墨森悠悠道:“果然是小了。”
    “……”
    言夏用手立刻捂住胸口,瞪向他:“傅墨森,你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傅墨森一本正經地搖頭,“可能你還在發育吧。”
    言夏真想揍他,但現在不好大動干戈:“你快想辦法!”
    傅墨森笑笑,從袖口拿下一枚袖扣,要給她別住裂開的口子,手被她給拍開了:“我自己來。”
    沒辦法,言夏感覺車里充滿了傅墨森的笑聲和狡詐的氣息。
    當一對璧人抵達傅宅,接到通知的用人早就在門口翹首以待,看到他們從車上下來,一個用人去停車,一個用人迎他們進屋。
    “少爺,少夫人,夫人整天念叨著你們回家吃飯呢。”
    聽到“少夫人”三個字,言夏的心莫名地抖了一下。
    可是他們剛進屋,便看到坐在客廳里的除了傅墨森的父母之外,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孩。
    傅夫人看到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來了,笑成了一朵花,迎了上來:“墨森和小夏來了啊。”
    見到女孩的剎那,言夏的目光就挪不開了—
    是齊婉茹。
    傅媽媽挽著言夏往沙發處走去,言夏回神,傅爸爸對她指了指齊婉茹:“小夏,這位是齊婉茹,我和她爸爸是世交,婉茹和墨森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和親人沒什么區別。”
    “婉茹,這位就是我和你說的,即將和墨森訂婚的言夏。他們是W大的校友。”傅媽媽特別得意地沖齊婉茹顯擺,“婉茹,怎么樣?我的準兒媳是不是很漂亮?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特別合眼緣,特喜歡。”
    齊婉茹微笑著點頭,向言夏伸手:“我們又見面了。”
    她的從容不迫藏著深深的示威性,言夏感覺得到。
    言夏告訴自己不能退縮,于是淡定地伸手,微笑。
    傅爸爸挑眉:“怎么?你們認識?”
    “在H市的時候見過一面。”齊婉茹燦爛地笑了,淑女范兒十足,隨即扭頭看向傅墨森,“墨森,你變得更帥了。”
    傅墨森繃著臉沒說話。
    場面陷入短暫的尷尬。
    傅媽媽看向齊婉茹:“哎呀,其實小夏再好,也比不上婉茹你啊。你這幾年在國外,一邊念書一邊打理家族事業,現在齊氏都快要趕超我們傅氏了。”
    傅爸爸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這時傅墨森趕緊打圓場:“啊,飯好了,我們就都別站著了,趕緊入座吧?來,來,來。”
    一看到齊婉茹,傅墨森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讓言夏很不喜歡,她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傅墨森回神,望向言夏,笑容又恢復如初。
    他給她推拉椅子,溫柔而紳士。
    傅爸爸讓齊婉茹坐在他旁邊,她便坐在了傅墨森的左邊。坐在傅墨森右邊的言夏反而坐在離餐桌上所有人最遠的位置,像是被放逐一般。
    言夏隱隱感覺到這頓晚餐暗潮洶涌。
    傅墨森在桌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他好像能察覺到她心里的忐忑。
    言夏感激地回以微笑,卻越過他看到了齊婉茹鋒利的目光。
    飯桌上,傅爸爸和齊婉茹說起從前的一些事,相談甚歡,他們的親昵落在言夏的眼里像一道鴻溝,過不去的鴻溝。
    倒是傅媽媽很關切她,不停地給她夾菜,她才不那么落寞。
    聊著聊著,傅爸爸說到了傅墨森前幾天出差去H市的事,心情愉悅地贊許他做得很好。
    傅墨森并沒有多開心,只是淡淡點頭表示那是他應該做的。
    “看來我可以早點卸下重擔,等著你繼承公司,我就可以帶著你媽環游世界了。”
    “我是不會繼承公司的。”傅墨森抬眸,毫不猶豫地拒絕。
    原本其樂融融的氣氛被傅墨森這一句話打破了。
    傅爸爸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冷冷凝眉:“你說什么?”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會繼承公司,我有自己的事業要做,而且我一定能做成功。”傅墨森皺眉,不顧周圍人的局促和緊張,一字一句道,“是您一次次地忽略我說過的話。”
    “你再說一次!”傅爸爸惱了,本就嚴肅的臉因為黑下來而顯得更加可怕,“你也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了對嗎?!我說過,不可能!”
    他把瓶子摔到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傅聞發起火來,恐怖程度可不是開玩笑的。用人從廚房里跑出來,都立刻站住了,不敢吱聲。
    傅媽媽張嘴想勸,又不知道說什么,只好拼命向自己的兒子使眼色。
    “你知不知道你這些都是天真的想法?!我辛辛苦苦打拼這么多年,給你留下這么好的資源和平臺,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你那個什么游戲工作室能有什么大前途?!隨便玩玩就算了,還真想認真往里面栽?!我是這么教你的嗎?!”
    和萬千父親一樣,傅爸爸對自己兒子的期許和重視,是霸道又固執的。
    “不是只有你的夢想是夢想,你的辛苦是辛苦,別人的都是天真的想法。”傅墨森的聲音恢復平靜,但語氣里的冷越發瘆人。
    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外人無法輕易入場。
    氣氛冷到極點,言夏忐忑極了,思索自己該說點什么。
    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伯父,您怎么生氣了呢?墨森現在還沒畢業,您別這么著急呀。這世界上的事情哪兒能說得準呢?墨森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越逼他,他越不會答應。今晚咱們就好好地吃頓飯,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說嘛。”
    齊婉茹略帶撒嬌的勸說頓時緩和了氣氛,傅爸爸的臉色不再那么難看,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傅墨森。傅墨森則目不斜視。
    傅媽媽趁勢打圓場:“是啊是啊,先吃飯吧。這些事情以后再說嘛。看你,生那么大的氣做什么?把自家兒媳婦都給嚇到了。菜都涼了,快吃快吃。榮媽,過來把湯熱一熱啊!”
    齊婉茹看向傅墨森:“墨森,來,有你最愛吃的涼拌海帶。”
    傅墨森搶先一步把碗挪開,夾了一塊魚肉放到言夏的碗里:“小夏,你最愛吃的魚,多吃一點。”
    言夏擠出笑容,這頓飯吃得太不是滋味。
    “這次婉茹回來,除了來看望我們,還帶來了一筆生意。飯后,你和婉茹商量一下。”傅聞冷冷地吩咐傅墨森。
    傅墨森皺眉,不置可否。
    齊婉茹甜甜地回道:“放心,伯父。”
    晚飯過后,傅聞回二樓的書房,傅媽媽拉著言夏去花園,留齊婉茹和傅墨森兩個人在客廳待著。
    言夏和傅媽媽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傅媽媽笑著拉過她的手。
    “伯母,您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傅媽媽笑意漸深:“小夏你很聰明,我是真心高興你能當我兒媳婦。墨森這個孩子啊,別看他好像很能干、很不羈的樣子,其實他內心很敏感,很重情義。他和他爸爸是一個德行,對于自己認定的人和認定的事情義無反顧,就算遍體鱗傷也不在乎,所以……才很容易受傷。”
    說到最后,言夏注意到傅媽媽的眼底閃過一絲回憶的傷痛,不確定她是在說傅墨森還是在說傅聞。
    “齊小姐和墨森好像關系不是很好……”言夏試探性地問道,“他們……是吵架了嗎?”
    “哦……他們是有過一點誤會。”傅媽媽頓了一下,“他們是尿褲子的時候就混在一起玩的,隨著長大,他們把友情變成了愛情,不過后來發生了一點事,他們分開了。齊家把婉茹送到國外,一晃就是三年的時間。”
    發生了一點事,是什么事,傅媽媽沒說。
    言夏也不好問長輩問得很仔細,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傅媽媽打量她的神色,將她的手握得越發緊了:“我是想告訴你,他們已經過去了,這人哪,最重要的是把握住現在。小夏你這么聰明,應該知道伯母的意思吧?”
    言夏微微一笑。
    過去的事如果真的只是停留在過去,那么人的心就不會那么矛盾復雜。
    把握現在,把握住傅墨森?言夏望向客廳的瓷磚地面上兩個交疊的影子,心里涌起一陣苦澀。
    因為不確定,才需要把握吧。
    而他們,此時此刻在客廳里說些什么呢?
    彼時,在客廳里。
    傅墨森望向今晚突然出現在家里的齊婉茹:“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從國外回來了,不應該來看看伯父和伯母嗎?”齊婉茹淡淡一笑,望向傅墨森的眼神變得炙.熱,“其實我真正想來看的人,是你。”
    “在H市你已經看過了。”傅墨森眉眼俱冷,就像在看一個和自己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齊婉茹垂眸:“墨森,你還是在怪我吧。當年……”
    “過去的就永遠都過去了。齊婉茹,我只是不希望你的出現讓我的未婚妻誤會。”說著,傅墨森起身,下一秒,一雙手臂從身后將他緊緊摟住—
    他被齊婉茹從身后抱住。
    “我知道你心里還有我,所以你才會對我這么冷漠。墨森,你還沒放下我,我真的很開心。”齊婉茹溫柔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急迫和自以為是的篤定。
    傅墨森皺眉,不由分說地扯開她的雙手。
    這時,傅媽媽和言夏從花園進到屋里,看到他握著齊婉茹的雙手,不由得尷尬地站住了。
    傅墨森松開齊婉茹的手腕,深深地瞪了一眼齊婉茹,轉身走向言夏,和傅媽媽說他們先回學校了,便頭也不回地拉著言夏離開。
    回學校途中,傅墨森主動交代:“我和齊婉茹沒什么了,你別誤會。”
    言夏微微一笑:“我有說什么嗎?”
    傅墨森不說話,她是沒說什么,可他知道,女人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會選擇沉默,把所有的不快都藏在心里。
    他頓了一下,開口:“三年前,她劈腿。”
    言夏心神巨震,她沒想到傅墨森會突然對她坦白,盡管她心里暗暗有奢望過某人的坦誠。可他對齊婉茹表現得有多惡劣、多冷淡,就能說明那根刺埋得有多深。
    傅墨森要把傷口亮出來給她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
    “在她劈腿前,我們感情很好,我甚至覺得我和她這輩子一定能走到最后。”傅墨森望著前方,往事一幕幕如走馬燈,他口吻平靜,似乎作為一個旁觀者在講述旁人的故事,“她劈腿后,我就和她提出了分手,她去了美國。多年不見,她出現在H市,以及今晚出現在這里,我事先都不知道。”
    和所有的年少心動一樣,他和齊婉茹之間的美好,像童話一般。
    齊婉茹很愛撒嬌,總喜歡把他當免費模特,拉著她的一幫好朋友圍著他畫畫,畫到他站到雙腿發軟,然后笑著說請他吃飯。
    雖然說請客,但她從來沒有真的掏過錢。
    她的長發很香,笑容很甜,像所有十幾歲的少女一樣任性活潑。
    不過任性活潑只是對于他,對于別人,她又總是展現文靜乖巧的一面。
    她能把學生、父母的女兒、齊氏的大小姐等角色詮釋得十分好。
    他能擁有她,感覺像擁有世界一樣驕傲。
    是齊婉茹親自顛覆了他的世界。
    言夏屏息,沒出聲。
    “這就是我和齊婉茹的故事。”傅墨森做了一個總結。
    車外的風景一閃而過,言夏伸手握了握他的手,她覺得此時說什么都不合適,說什么都顯得多余。
    原來不是只有她才受到過傷害,原來他的傷口也如大風過境,余他獨自堅強舔舐。
    這個世界上逞強的人太多,假裝明媚的人也太多,誰都看不到別人的傷,然后都以為對方不懂自己的痛。
    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半晌后說道:“我們再去吃點吧,剛才在你家沒吃飽。”
    傅墨森點頭:“嗯,我也沒吃飽。”
    兩個人各自笑了。
    痛過,還能有相互依偎的彼此,就沒那么難受了。
    因為這樣的坦白,他們看向對方的目光,突然越過針鋒相對的“博弈”,親近不少。
    兩個人回到傅墨森的公寓,言夏把從超市運來的食物袋放到料理臺上,為了撫慰某人受傷的心,她表示今晚她要當大廚,好好地露一手。
    傅墨森好整以暇地點頭攤手:“好,如果你這么有信心的話。”
    “什么叫我這么有信心的話?”言夏看出來了,他不相信她。
    她索性挑眉,把圍裙丟給他:“讓你看看什么叫作廚神。來,給本大廚系上。”
    “遵命。”傅墨森微微一笑,走到她身后,長臂環過她的腰間,圍裙貼過來時她卻被他順勢環在了懷抱里。
    言夏臉紅了,拍他的手:“喂,系圍裙呢,你干嗎?”
    傅墨森下巴抵在她的脖頸處,抿唇嘆氣:“你的腰這么細,好想讓人抱一抱。”
    他又撒嬌地耍著孩子氣,言夏繃臉側目:“你還想不想吃飯了?”
    “想,但更想吃你。”傅墨森說著在她臉上小啄了一下。
    言夏出神間,調戲她的某人就把圍裙給她系上了。
    “好了,做菜吧,廚神。”
    言夏漲紅臉,扭頭開始做菜。
    傅墨森就靜靜地坐在高腳凳上看著她,他好久沒有體會到這個家的溫度了,她的身影那么溫暖,她好像就是家的代名詞。
    他想就這么一直和她這般開心下去,無憂無慮。可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總彈出齊婉茹發來的信息。
    傅墨森皺眉把手機翻了個身,按了靜音。
    言夏只當自己沒聽到也沒看到,專心做自己的菜。
    待她燒好三菜一湯端上桌,亮瞎了傅墨森的眼。
    傅墨森嘗了一口她做的糖醋肉,意外點頭:“原來你真的會做菜。”
    言夏傲嬌地勾唇,咬著筷子喜滋滋道:“你以為大小姐就不會做菜了?以前我爸爸住院的時候,媽媽每天都哭,一邊照顧爸爸一邊還要忙公司的事情,我便做菜送飯去醫院,盡可能地幫助他們一點,廚藝也就是那個時候突飛猛進的。”
    此時她已經能頗為輕松地說這些了,相比之下,傅墨森的神情凝重很多,他心疼地望著她,伸手牽過她的手,很認真地說道:“以后,都有我在。”
    以后,都有我在,不會讓你受風吹雨打;
    以后,都有我在,不會讓你獨自承擔;
    以后,都有我在,不會讓你游走懸崖。
    言夏望著他的眼睛,仿佛置身在溫柔的宇宙中心。她說不清是什么時候和傅墨森到了這樣親密的地步,可以承諾未來,可以說及以后。
    但這種感覺很好,是久違的安心。
    她開始分不清游戲的真假,也不想記起自己答應和他交往訂婚的目的。
    起碼在這一刻,她真的覺得幸福,因為有他。
    訂婚宴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就在兩天后。
    言夏就等著江桃湊過來八卦她關于訂婚宴大小的細節,江桃卻托著腮幫子,盯著手機發呆。
    言夏睨了江桃兩分鐘,湊過去看,結果剛看到一個貌似男人的臉,江桃的手速那叫一個快,立刻就把手機給反扣在桌面了。
    言夏雙手抱臂:“誰?”
    江桃的血液立刻從脖頸沖到臉頰,她還想繼續裝傻:“你在說什么啊?”
    “是馮東?”言夏想到之前拿快遞時的扯皮,再加上這段時間在食堂時馮東見到江桃就故意捉弄她,難道說是冤家路窄,最后成了歡喜冤家?
    “馮東?!”江桃笑得表情扭曲,“怎么可能啊?!是……”
    言夏不禁有些得意,剛想說套路成功,能聽到名字,結果江桃一扭頭又及時發現自己被套路了:“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別煩我。”
    言夏無語,又不好直接搶手機,便起身下樓,卻看到馮東正在樓下徘徊。
    “馮東,你來找江桃?”言夏笑瞇瞇地上前。
    “江桃?不是啊,我是來找你的。”馮東的反應和江桃如出一轍,也太默契了。言夏在內心嘖嘖,表面點頭:“哦,找我?找我干嗎?”
    “墨森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說話間,馮東用手指夾著一張白金卡遞上來。
    言夏接過卡,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是來找江桃的?”
    “嘁,我干嗎要去找她那個小個子啊。”馮東突然紅了臉,揚長而去。
    言夏瞇眼,嘖嘖,此地無銀三十兩。
    兩天后,商場。
    言夏試了禮裙,做了頭發,還去美容SPA,一系列全套做下來,她已經累得不想做人了。
    傅媽媽派了兩個女用人給她,還給了一張信用卡,讓她隨意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可言夏覺得排場太大,便給女用人買了吃的,留她們在車里了。
    現在她拿著兩大袋東西后悔不已,癱坐在商場的休息長椅上看著來往的人,目光呆滯。
    突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江桃。
    出門的時候,言夏有邀約過,但是江桃說自己沒空陪她逛街,現在又……
    聯系近段時間她的反常舉動,言夏頓時來了興趣。她偷偷地跟在江桃后面,看她在一家賣男士手表的店門口猶豫地走來走去,最后一提包還是走了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門口,那個人站了一會兒,也走了進去。
    這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就是傅墨森四.人.幫里的話癆馮東!
    難道說江桃和馮東……
    看到他們兩個人走到一起談話,言夏幾乎可以確定他們兩個人是提前約好來這里約會的!
    就說這兩個人有問題,他們還死不承認!
    言夏感覺既驚喜又驚嚇,倒吸一口氣,迅速給傅墨森打電話。
    傅墨森正在他的個人工作室里忙活,聽到言夏打來電話控訴的內容居然是他的朋友勾引了她的閨密,不由得啞然失笑:“嗯,你過來說,我給你這個控訴的機會。”
    掛斷后,他給她發了工作室的地址。
    W市最繁華的辦公區,最高的大樓,最好的樓層,一百平方米的工作室。
    傅墨森望著對面自己老爸的傅氏大樓,并不覺得自己有絲毫的遜色。
    這里是他夢想開始的地方,他很有信心可以超越傅聞的成就。
    “這里真不錯。”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傅墨森扭頭,是齊婉茹。
    “你怎么知道我這里的?”傅墨森皺眉。
    “知道你這里很奇怪嗎?豐年游戲開發公司在游戲圈里還是小有名氣的。”齊婉茹穿著一身干練的白色褲裝,踩著高跟鞋,手握小包,踩著地毯走了進來。她臉上依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仿佛某人昨晚上的冷漠對她沒有一點影響。
    齊婉茹走到傅墨森身邊,和他并肩看向對面聳入云霄的傅氏大樓:“墨森,其實你不必和伯父分得那么清楚,如果你接管了傅氏,你一樣可以做你喜歡的游戲開發,兩者并不沖突。”
    傅墨森冷冷一笑:“你從國外回來,就是來當我爸的說客是嗎?那筆一個億的合同不過是你的借口吧?”
    齊婉茹不置可否,指著對面的傅氏大樓:“墨森你看看,這樓是W市的地標,周圍的樓層都沒有它高。即便你有能力在旁邊再起一棟,都不能撼動它本身的意義,對不對?”
    “我爸許諾了你什么?”傅墨森皺眉。
    齊婉茹依然淡笑。
    ……
    那天他們來到傅宅之前,傅聞帶齊婉茹去了書房,和她開門見山地談過—
    “婉茹,墨森以前最聽你的話,現在……他是誰的話都不聽了,唉。”
    “傅伯伯,別這樣。墨森我還是了解的,他雖然有些任性,可對您還是尊敬的。”
    “我現在可是管不了他了,就連這樁婚事也是……”
    “傅伯伯,我試著勸勸他吧。”
    “婉茹,你有辦法?你如果真的可以勸墨森回來繼承傅氏,不管你想要什么,傅伯伯都可以答應你。”
    “不管婉茹想要什么?”
    “你想要的,傅伯伯還不知道嗎?”
    ……
    傅墨森扭頭望向她:“我未婚妻馬上就要來了,麻煩你離開。”
    齊婉茹雙手插在口袋,有些頹然地扭過頭,迎上他的目光:“這些年我在美國,每天都在自責。墨森,沒有你,我過得并不快樂。”
    “你現在和我說這些做什么?”傅墨森凝眉,非常不悅。
    齊婉茹咬唇:“墨森,你不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嗎?不能再……”
    傅墨森看到她靠近,警惕地后退:“你別做夢了。”
    他的步步后退,和毫不猶豫的回絕讓齊婉茹陷入難堪。當她的余光看到門口有人影晃入時,她立刻撲上去,捧住傅墨森的臉并吻了上去!
    言夏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門口,目睹了這一場景。
    言夏瞳孔一縮,冷冷地盯著他們,只停頓了兩秒便上前,將他們兩個人拉開,捧過齊婉茹的臉就猛地咬住她的嘴唇!
    在齊婉茹目瞪口呆要掙扎時,言夏把她放開,隨后又伸手把傅墨森的嘴狠狠地抹了一把。
    言夏沖齊婉茹陰森森一笑:“我未婚夫的嘴唇可不是公共廁所,什么人都可以上。齊小姐,我就不賞你巴掌了,下次請不要再勾引我家墨森,不然我會給你顏色看看的。這邊請。”
    齊婉茹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絲毫沒有她辯解的余地,她用手背捂住嘴,看了看言夏,又看了看傅墨森,幾乎是踩著高跟鞋飛奔出去的。
    她剛才的確是看到言夏的影子了,才想著報復一下,沒想到反倒被言夏給報復了!
    辦公室里安靜到不行。
    傅墨森的聲音悠悠響起:“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言夏。”
    “哪樣的?”聽到當事人吱聲,言夏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眼神如一把把飛出的小刀。
    傅墨森邪魅地勾唇,豎起大拇指:“對于你別樣的報復方式,我給你一個贊。”
    “贊你個頭!”言夏眼明手快地抓過他的大拇指就往反方向掰。他讓她來,就是讓她看他和前女友舊情復燃的狗血場面嗎?!
    傅墨森低吟出聲,大呼疼,示意言夏放手。
    言夏見他這個蔫壞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正想著索性就把他的手指掰斷,醫藥費她來付時,不想某人忽然轉了個身,只是一秒的工夫,她就從脅迫者變成了被脅迫者,而她分明還抓著他的大拇指!
    傅墨森左手手臂箍著她的脖頸,從后面抱住了她。
    他咬著她的耳根,魅惑地說道:“謝謝夫人替我解圍。”
    “誰是你……”
    言夏瞪大眼睛,他溫熱的嘴唇霸道地吻住了她。
    他眼底滿是笑意和濃情,言夏陷在他的溫柔里,乖乖回應。
    末了,言夏許久都無法散去臉頰上的紅潮。
    坐在傅墨森的座位上打量這簡約又不失個性的環境,言夏望著墻上掛著的很多游戲人物,心里暗暗有些興奮:“這就是你昨晚說的個人工作室?”
    傅墨森正靠在桌角單手托著電腦,右手飛快地在鍵盤上舞動:“嗯。”
    “那你開發幾款游戲了?”
    “兩款。”
    “都賣出去了?”
    “一款賣出去了,另一款我想給自己留著。”說著傅墨森把手里的電腦放下,轉過去給她看。
    只見屏幕上赫然幾個帶火的大字:至羅大地。
    游戲名字很霸氣,下面幾個已經做出來的人設中最顯眼的是中間的那個—
    穿著一身紅衣長裙,蹬著白色長靴的霸氣女主,黑色長發披肩,拉著一把烈焰長弓,讓人看了感覺特別激.情。言夏望著其眉眼間的英氣和傲嬌神色,感覺和自己很像。
    她起身將頭繩扯掉,披著飄逸的長發,挺著胸,揚起下巴:“怎么樣?是不是和我很像?”
    傅墨森瞇眼,好整以暇地摸著下巴仔細打量:“不像。”
    言夏瞪眼:“哪里不像?”
    “胸不像。”傅墨森一本正經地道,“思雨是34C。”
    言夏低頭看著自己的胸,滿臉怨念地抬頭:“我的可是34D。”
    “哦……所以說不像。”傅墨森抿嘴笑。
    言夏覺得自己又被套路了……
    她憋紅了臉,瞪向某人:“喀喀,你少貧!我來這里是為了江桃的事!”
    傅墨森點點頭,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你必須管管你家馮東,不要招惹我家江桃!”
    傅墨森微笑:“為什么?”
    “還用問嗎?”言夏怒極反笑,扯了扯嘴角,“你們四大少的風.流美名在W大都傳開了,我能看著江桃往坑里面跳嗎?!”
    “馮東會看上江桃?”傅墨森挑眉,像是在看一道不成立的數學題,壞壞一笑,“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親愛的,你先不用這么著急,可能你……情報有誤。”傅墨森走到一旁,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后遞給她。
    言夏兀自眨眼,情報有誤嗎?不可能啊,她的火眼金睛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出神間,她突然意識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胸部。
    “傅墨森!”言夏惱羞成怒。
    傅墨森適時收回目光:“怎么樣?訂婚禮裙合適嗎?”
    言夏瞪他,半晌后發出“嗯”的一聲。
    傅墨森點頭拉開抽屜,一個戒指盒映入眼簾。
    言夏意識到什么,心猛地漏跳了幾拍。
    只見他拿起戒指盒,坐到桌旁,俯身望著她,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打開盒子,盒子里是兩枚一大一小的簡約而不失設計感的環形戒指。
    “后天我們就要訂婚了,好像跳過了認識、當情侶的步驟,而這些步驟我想都給你補上。”傅墨森說著從盒子里拿出小的那一枚戒指,做出想要給她戴上的動作。
    他又一次讓她感動了,不是準備戒指,是他想要給她補上每一步回憶的這份心意實在難得。
    而在他奮斗的個人工作室里做這件事情,何止是單純地送上戒指這么簡單?分明還有他的夢想,他的全部。
    言夏望著那只溫暖的手,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在觸碰到的時候,她的心像被一層被子蓋住。
    戒指大小正好。
    言夏抬起自己的右手,光線照射著戒指上的紋路,亮起了一個個小光圈。
    她盯著戒指出神,搞不清心里的感受,這算不算是和過去告別的終結儀式?
    趙熙,如果和我形同陌路是你的選擇,那請你和我一樣走向幸福好嗎?
    她拿過傅墨森的戒指,套在他的食指上,也是不大不小,剛剛好。
    傅墨森趁勢握住她的手:“好,戴上戒指,我們就是情侶了。”
    言夏望著他的笑容,忍不住咧開嘴也笑了。
    或許,這就是被幸福套牢的感覺。
    回到學校,言夏奔回宿舍,把買的東西安置好,便看到江桃從外邊回來。她雙手叉腰,瞄到江桃手里的小袋子:“寶格麗男表。江桃,你好大手筆啊。”
    若有所思飄進來的江桃,像是受到驚嚇一般猛地抬頭,把袋子往身后藏。
    “我想你該好好交代了吧。”言夏把椅子拖過來坐下,擺出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模樣。
    江桃低著頭走過來,憋紅了臉,她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隱瞞了,而且她也不想再隱瞞:“我……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嗯。”這是一個很好的開頭,言夏等著她繼續說下去,把馮東的名字給說出來。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他,但看到他傻傻的樣子,對自己想要的執著到不行的模樣……起初我是真的覺得好無語的,可慢慢地就開始覺得他很可愛,目光忍不住就下意識地去尋找他的身影……”江桃吸吸鼻子,咬唇,“我真的沒想過會喜歡上他的。”
    言夏見她一臉局促又自責的模樣,能切切實實地感受到她的春心萌動,嘖嘖兩聲:“我們的桃子終于長大了,其實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比我更早找到幸福。”
    “言夏……”江桃撒嬌地想抱住她,被她伸手戳住額頭,“行了,別和我套近乎。說吧,是誰?”
    江桃張了張嘴,猶豫半晌,吐出兩個字:“許木……”
    言夏傻了,調侃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變得滑稽無比:“你說誰?”
    怎么不是馮東?
    “許木。”江桃再次重復這個名字,有些怯生生地望向表情古怪的言夏,“言夏,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啊?”言夏不明白她的意思,還在糾結對象的問題,“那什么,真的不是馮東?”
    “馮東?”江桃眨眼,一頭霧水。
    “你今天下午不是去和馮東約會了嗎?我都看到了!”言夏瞪大眼睛。
    “你看到了?”江桃睜眼,“哦,原來你在那個百貨逛啊……哎呀,你誤會了,我只是和他剛好碰到。”
    想到某人說自己情報有誤,言夏郁悶得捂著額頭,她這是被自己坑了,主動跑去吻了傅墨森的節奏嗎!
    “怎么了?言夏,你不開心啊?”見言夏不說話,江桃很緊張。那天言夏問她時,她沒說,就是因為害怕言夏會不開心,畢竟許木喜歡的人是言夏,這一層關系比較敏感。
    “不是。”言夏急忙搖頭,露出欣喜的笑容,“我只是有些意外。”她只是沒想到不是馮東,是許木。
    言夏哪會不開心,她拍了拍江桃的肩:“你喜歡許木很好啊,我支持你!這款手表是買來送給他的嗎?給我看看。”
    江桃眼神一亮:“真的?”
    言夏接過江桃手里的手表正要細細觀察,忽然發現有點奇怪,她把手表拿出來一看:“桃子,你這手表怎么是A貨呀?”
    “什么?!”江桃一愣,奪過手表驚呼,“這不可能啊!我……我是名品店里買來的呀!怎么可能是A貨?”
    言夏撓撓額頭:“盒子是真的,名品店里買的肯定不是A貨。你再仔細想想,你買完表后和什么人接觸過,去過什么地方?”
    江桃仔細回憶,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該死,是他!”
    話未說完,江桃抓起袋子就往外跑,跟一陣風似的。
    言夏還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江桃人就沒影了。
    這時傅墨森打電話給言夏,開口就是:“小夏,你果然情報有誤。”
    言夏沒好氣地開了口香糖罐:“你知道了?”
    “我想知道的是,正確情報是什么?”
    言夏樂了:“原來你也會有想要八卦的事啊。”
    “那你預備告訴我嗎?”
    “我……”這時有插撥電話打進來。
    言夏本是隨意瞄一眼,但顯示的號碼歸屬地讓她愣住了—
    H市。
    H市……
    她第一反應是趙熙。
    “喂?怎么了?”傅墨森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哦,我……我等一下再打給你。”迅速掛掉傅墨森的電話,言夏望著來電顯示,既急迫地想要接起,又不敢去滑動。
    好像能感應到對方即將要掛斷了一樣,言夏深吸一口氣,按了通話鍵,將手機緩緩放到耳邊,試探性地開口:“喂?”
    那邊沒有說話,只是輕微的電流聲。
    “是你嗎,趙熙哥哥?”
    趙熙終于開口,聲音里透著疏離:“我打給你,是為了還你給的那筆錢。”
    言夏內心的期待被這句話奪走了:“不用了。”
    “我不想欠你。”
    “你其他不欠我什么,只是欠我一個解釋。”言夏聽到趙熙說的這句硬.邦邦的話,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他把她推到了一個無法憑借自己努力跳躍過去的溝壑對面,唯一的明火都已滅掉,她便沒有了重新點燃的勇氣,“算了,我要訂婚了。”
    那頭的人沉默了一會兒,說:“恭喜。”
    “謝謝。”
    言夏率先掛掉了電話。
    掛掉電話的瞬間,她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原來告別最戳心的方式,是說出最平淡的客套話。
    恭喜,謝謝,就是他們之間最后說的話。
    認定是這輩子最篤定的親昵,卻成了要告別的陌路。
    趙熙哥哥,再見了。
    原來有時候再見不是再見,是再也不見。
    訂婚宴終于到了。
    傅墨森穿上嶄新的定制西服,開車去到言家接人。
    言夏換上漂亮的訂婚裙,從二樓提裙緩緩邁步下來,驚艷了時光,也驚艷了他的眼睛。
    傅墨森雙手插在口袋,從沙發上站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的未婚妻,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踩上臺階,舉起手,示意她把自己的手交給他。
    言夏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掌,傲嬌地揚唇,他卻眼明手快地托住她的手,照顧穿著高跟鞋的她一點點地走下來。
    傅墨森瞇眼:“瞧,我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主要是我美。”言夏挑眉,用手指戳他的肩。
    這時言家父母笑瞇瞇地走出來,今天是女兒重要的日子,他們穿得自然也是隆重得體。言媽媽挽著言爸爸的胳膊,溫柔動情地看著女兒和未來女婿站在一起的畫面,含淚道:“我的小夏長大了。”
    “小夏一定會和我們一樣幸福的。”言爸爸安慰地拍了拍言媽媽的手背,“不,女兒一定會比我們更幸福。”
    看著父母這樣,言夏恍惚又感傷,她以前不曾想過會這么早讓父母看到自己出閣的畫面。
    這時傅墨森伸出手臂,問她:“最美的夫人,我們可以走了嗎?”
    言夏回神,挽過傅墨森的胳膊,昂首闊步:“當然。”
    名揚酒店。
    傅聞今天包下了酒店,把訂婚宴打造得比言夏想象的還要隆重—
    經理親自在門口迎接賓客,明亮的大廳擺滿了從芬蘭空運過來的白玫瑰,高檔的透明玻璃瓶被花瓣裝點起來,上面立著他們兩個人的合影,放大的訂婚請柬海報從頂上的琉璃燈兩邊垂下來,十分抓人眼球。
    訂婚宴全程是粉色、紫色、藍色三色相間使用,燈光、舞美絲毫不亞于明星的婚禮,每桌吃的餐品更不用說,是最高規格的。主持訂婚宴的主持人,還是W市主持界最當紅的。
    言夏就一個感覺,自己和傅墨森的合法關系通過傅家的盡心竭力被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訂婚宴很快開始,待主持人在臺上講一堆開場白時,言夏和傅墨森兩人站在二樓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處,看著幕布上兩個人從兒時的照片一直放映到現在。
    “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拍過這些照片啊。”言夏皺眉。
    傅墨森無奈一笑:“我也不知道啊。不用我們知道,我們的爸媽就解決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覺得有些滑稽。
    “感覺他們比我們還要著急。”言夏由衷地感嘆。
    “嗯,急著抱孫子。”傅墨森一本正經地附和。
    言夏抬起腿,去踩某人的腳背。
    主持人請他們登場,燈光一下子照到他們身上。
    賓客紛紛站起來,送上祝福的掌聲,注視他們下來。
    言夏挽著傅墨森,走下盤旋樓梯,就這樣看到了在賓客中的趙熙。
    她猛地停在臺階上,就像被定住了一樣。
    傅墨森剛要邁步,意識到旁邊的言夏不對勁,看了她一眼,她的笑容被震驚替代。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同樣非常詫異—
    人群中有一個男生鶴立雞群,雖然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褲子,但他的長相是最出挑的。
    他的目光,如言夏一般,隱忍而顫抖。
    最重要的是,傅墨森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張臉的!
    為什么?為什么言夏心里的男人竟然會是他?!
    兩個新人都沒有動,沒有按流程平順地走下來,主持人便調侃是賓客們的掌聲還不夠熱烈,起哄讓大家的掌聲再熱烈一些,以此來緩解氣氛。
    所有人都看著,這是一場不容犯錯的盛宴。傅墨森用最小的口型,低低地喚了一聲“言夏”,臉色慢慢沉下來。
    賓客之中出現不速之客,這讓他沒有把握,不自覺地挽緊言夏的手。
    言夏艱難回神,她的內心很忐忑、很慌亂,先前的放下和決心,在看到那雙眼睛時風雨飄搖,瞬時化為烏有。
    她想不到趙熙會出現在訂婚宴上。
    望著他的那一刻,言夏看到那眼睛里竟有一股悲傷。
    真是可笑,一定是她看錯了,他怎么會悲傷呢?他在聽到她說要訂婚后一點反應也沒有。
    “大家都看著呢。”傅墨森小聲提醒,聲音越發寒冷。
    他們站在臺階上的時間太長了,賓客們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有了騷動。
    言夏倚著傅墨森,恢復下樓梯的速度。她沒有腳踩臺階的實感,只覺得自己飄在半空中,綿軟無力。
    下樓梯后,她也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齊婉茹。
    算是該到的人都到齊了,不該到的人也都到齊了。
    齊婉茹今天穿著一身糖果色的鏤空窄腰長裙,將頭發梳成一個髻,她直勾勾地看向言夏,眉眼間是尖銳的警告,臉上雖掛著笑容,但笑得很輕蔑。
    經過賓客中間,言夏和傅墨森上臺,在主持人的口述流程下宣誓、互換戒指、擁抱、親吻。
    在傅墨森捧住言夏的臉時,他明顯感覺到她的遲疑和抵觸。
    望見她的目光忍不住往右邊瞥時,傅墨森的嘴唇立刻吻住她。
    近在咫尺地對上她責怪和不安的眼神的這一刻,傅墨森猛地發覺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其套牢—他討厭她的心不在焉,討厭她因為別的男人而神情震蕩。
    而傅墨森有些故意的吻,似一錘定音,讓這場原本充滿不穩定性的訂婚宴塵埃落定。
    在大家如雷般的掌聲中,言夏認命地閉上眼睛。
    這樣的訂婚宴,她和趙熙在一起的時候也曾設想過。
    他穿上最帥氣的西裝,她穿上最漂亮的婚紗。婚禮上有他喜歡的籃球,她喜歡的葡萄。
    他們彼此臉上掛著最幸福的笑容,認定對方是此生相伴的那個人。
    人活著,可能活的就是度過一次次的意想不到,牽著意想不到的那個人。
    她捫心自問,就算沒有傅墨森,她也不會撇下所有人和趙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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