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半夜里，大雪停了。
    已經(jīng)過了子時，柳府一片靜謐。
    只有打更的更夫，敲擊梆子的聲音，在靜夜之中回蕩。
    柳綿綿從小到大循規(guī)蹈矩，一直努力按照世家大族女子的規(guī)范活著，幾乎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
    這一次，卻是豁出去了。
    她只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袱，里面全是銀票和細(xì)軟。
    合算下來大約有一萬兩左右，若是好好經(jīng)營著，過個幾年沒問題。
    她想著，等到衛(wèi)殊成了皇帝之后再回來，到時候他肯定不會讓她嫁！
    她就自由了。
    四下里十分安靜，只有她輕手輕腳踩在積雪上發(fā)出的吱嘎聲音，踏碎了夜的寂靜。
    她的心跳若擂鼓，總覺得這聲音被無限放大，似乎能傳出幾丈開外。
    好在一路走來，她都沒有被發(fā)現(xiàn)。
    她之前已經(jīng)細(xì)心研究過府內(nèi)換崗的時間，因此才能完美的避開侍衛(wèi)們。
    天寒地凍的，侍衛(wèi)們巡邏也不如之前那么盡心。
    她一路摸到了后門廢棄的院子里。
    這里從前住的是柳公允的一個妾室，后來這個妾室不知何故上吊自盡，這個院子就荒廢下來。
    尋常根本沒人來。
    這是禁地，府內(nèi)的人都不會來這里找晦氣。
    柳綿綿早就安排好了，她在枯藤下藏了一把梯子。
    她將梯子抽出來，搭在圍墻之上。
    高度正好。
    從這爬出去，外面就是長街。
    她決定去尼姑庵躲一躲，那里清靜也不會敗壞柳府名聲。
    至于賜婚的事，想必祖父自然會處理。
    自己消失不見，桓王那邊喜聞樂見，肯定也會幫忙遮掩。
    到時候再回來之時，說不定桓王還要感謝自己呢！
    至于柳家……
    她有兩個堂弟格外聰慧，如今一個七歲一個八歲，只要再過個六七年，肯定能再度綻放光彩。
    自己嫁不嫁給桓王，其實(shí)不太影響。
    她自認(rèn)為已經(jīng)將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周全，扶著老舊的樓梯，一步步踩上去。
    新的她不敢拿，怕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
    可她到底在這樣的事情上沒有經(jīng)驗(yàn)，不知道這樣放置久不用的木樓梯，面上看著好好的，其實(shí)內(nèi)里已經(jīng)腐朽。
    遇到這樣下雪的潮濕天，更加不堪一擊。
    她踩了幾級之后，木樓梯嘎吱作響，柳綿綿咬牙繼續(xù)上。
    結(jié)果只聽得咔嚓一聲，她恰好踏足的一級樓梯不堪重負(fù)，從中斷了。
    嚇得她發(fā)現(xiàn)一聲尖叫，雙手死死的扣住樓梯的邊緣。
    萬幸，沒有直接滾落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身后響起了一道聲音：“誰在那里！”
    柳綿綿心跳到嗓子眼，手腳并用趕緊要往外爬。
    沒想到那聲音大吼一聲：“抓小偷，抓刺客啊！”
    這聲音在靜夜里格外的刺耳，盤旋在整個柳府的上方。
    很快，侍衛(wèi)們被驚動。
    身強(qiáng)力壯的侍衛(wèi)不費(fèi)吹灰之力的就將柳綿綿從樓梯上抓了下來，掀開她的披風(fēng)看到她的臉后，個個震驚的說不出話。
    柳家祠堂內(nèi)。
    柳公允和柳綿綿的大伯二伯三伯以及三個嬸嬸都因?yàn)檫@件事從被窩里鉆了出來。
    祠堂陰冷，柳綿綿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柳公允拄著拐杖，氣得胸口一起一伏。
    他舉著拐杖朝著柳綿綿的后背砸，柳綿綿的大伯柳道遠(yuǎn)趕緊上前一步托住，低聲道：“父親，綿綿還是個孩子，您這樣砸下去可不行！”
    除了是個孩子，還是未來的桓王側(cè)妃呢。
    這要真的砸出個三長兩短，那還得了。
    柳公允也是怒極之下才會有這樣的舉動，此刻被柳道遠(yuǎn)一阻止，理智回籠。
    他無比失望的看著跪的筆直的柳綿綿，冷笑一聲，吩咐身邊的小廝：“去把三小姐的貼身婢女綁過來！”
    柳綿綿此前一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聽到這一句后有些慌了，她趕緊道：“祖父，這件事與芝芝無關(guān)，她全然不知道的，我用我終身的幸福發(fā)誓，她真的不知道這件事，請祖父不要牽連無辜！”
    “無辜？”柳公允聲音揚(yáng)高，“她怎么會無辜，作為你的貼身婢女，你大半夜的從屋子里出來，她茫然不知！”
    “你收拾了這么多金銀細(xì)軟，她毫無察覺！”
    “你不愿意嫁人，她不加規(guī)勸，這些都是她的罪過！”
    柳綿綿咬著唇，徒勞的辯解：“孫女，孫女就是怕牽連她，所以一直瞞著她，都是孫女的錯，祖父您要罰就罰孫女吧！”
    柳公允臉色漲紅，語氣里是濃濃的失望：“你是未來的桓王側(cè)妃，我將來見了你還要行禮，我這把老骨頭可不敢罰你！”
    “但是柳府規(guī)矩，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既然不能罰你，那就罰她！”
    “祖父……”柳綿綿眸子瞪大，還要求情。
    就在這時，芝芝被人拖了過來。
    她還壓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看著柳綿綿。
    柳公允面無表情，吐出一句話：“把這個婢女，杖斃！”
    杖斃!
    柳綿綿膝行著到了柳公允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哀求不止：“祖父，綿綿知道錯了，求祖父饒了芝芝，芝芝從小跟綿綿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柳公允垂眸，冷冷的說：“婢女就是婢女，你有許多其他的姐妹，她不是……”
    說著，他擺擺手。
    他向來執(zhí)法嚴(yán)明，就連皇親國戚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這個命令一下，侍衛(wèi)們就開始啪啪啪的一頓打。
    芝芝發(fā)出一聲又一聲的哀嚎，全部撞在柳綿綿的耳朵里。
    柳綿綿想沖出去為她擋一擋，但早有大力的嬤嬤拽住她，她根本掙脫不得。
    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芝芝從一開始哀嚎不止，到聲線越來越低，直到最后，她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她睜大雙目看著柳綿綿的方向，到底都不明白自己睡的好好的，為什么會大半夜的被拉出來仗斃。
    柳綿綿看著那雙眼睛，頹然的跪在地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
    愧疚，憤怒，不甘……
    種種情緒全部蜂擁而上，焚燒著她的理智。
    她抬眸，直勾勾的盯著柳公允：“祖父不若也將我一起打死吧，反正我是不會嫁給桓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