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 天『色』陰沉。
御林軍先的馬,將過路書遞給當地驛館的驛官,知是京的官員, 驛官親自出來迎接。
“咱們這兒的房間都打掃好,熱水也在燒著, 您先休息, 飯菜馬上就好。”
雖說時清也就六品御史, 可是掛著欽差的名,這就不一樣,何況人家是京官又不是地方官。
驛官雖說不上是刻意巴結,小心伺候是肯定的。
時清也沒有什么官架子, 跟驛官行官禮以表謝意。
云執跟御林軍頭領驛館周圍環顧一圈,御林軍則是將驛館上上檢查一遍, 都沒有發現異常,連生面孔都沒有。
就連里頭伺候的人仆,也是在這兒生活好幾年的。
“許是多疑?”
時清房間里, 御林頭領坐在一旁眉頭微皺。
時清倒杯茶水遞給她, “急什么,對方知道我帶著人,肯定不會貿然手,且等著呢。”
在縣城那邊都忍許久,沒道理她一啟程就忍不住動手。
蜜合頭進來,聽見幾人說話, 眼睛一亮想起什么, “會不會有易容的呢?”
蜜合看向時清,“您忘記,上春獵的時候, 孫府不就有侍衛易容后打暈我,然后在茶水里做手腳栽贓陷害您跟錢家小姐嗎。”
御林軍頭領神『色』一凜,握著茶水一口喝完,將茶盞放順勢站起來,“我再去查看一遍。”
她們在明,對方在暗,屬實被動。
尤其是時清差事已經完成,如果在京的路上遇害,那就是她們保護不周,是為失職。
見御林軍頭領出去,蜜合習慣『性』的跟著往走,都快到門口,才拍著腦門想起自己進來是要干什么。
她走到衣柜旁,將里面干凈的薄被抱出來,“小主子,夜里多添一床被子,頭起風雨。”
如今已經五月底六月初,早已入夏,雨水也多起來。
像這種暴雨,在夏季常見,不然也不會有洪水。
吃罷晚飯簡單洗漱,時清跟云執準備睡覺。
頭雨點砸來,密集有力道,聽著格助眠。
云執卻有睡不著,側頭問時清,“你說她們今晚會動手嗎?”
上河邊留的傷口雖說已經愈合,可傷疤猶在,那群黑衣人,尤其是會用暗鏢的那侍衛,始終需要提防。
身邊沒人應,云執探身湊過去看,以為時清睡著,結果卻被她突然攥著衣襟拉來深吻。
云執措不及防,只堪堪用手撐在她腦袋兩側,才沒讓自己整壓在她懷里。
“不會。”時清眸光清亮,沒有半分困意。
她要是對方,她就會再等等,等出其不意,等對方放松警惕。
畢竟敵我力量相差不大,如果再失敗一次,可就沒有次的機會,所以必須謹慎。
云執心里一松。
時清發出邀請,“俠,來不來?”
“我來?”云執陡然發現自己現在是在上面的,心底蠢蠢欲動。
時清微微一笑,伸手撓他腰側癢癢肉,“這事要各憑本事。”
借著雨,屋里兩人就是發生點什么動靜也沒人能聽到。
至于蜜合說的冷,根本就不存在。
一夜大雨,平安無事。
清晨用過早飯,時清等人迎著清新的空氣繼續趕路。
就這么走十天左右,路上別說碰見刺殺,就連劫匪『毛』賊都沒有。
官道果然太平。
御林軍頭領還挺不適應的,云執也捏著巴覺奇怪。
這最多還有兩三天的行程就到京城,難不成對方真囂張到要在城門口當眾弄死時清?
時清眼尾抽動,“你們這是什么『毛』病!”
她對著兩人指指點點。
御林軍頭領難『露』出笑意,“再沒人來,我手這群人都閑快長草。”
人的緊張程度是有限的,過某時間段后就始麻木跟放松,等臨近京那一天才會重新再打起精神。
別說手,連御林軍頭領本人都有點松弛。
時清嘖一。
“估計就這兩天。”
時清嗑著瓜子說,“她要是不來,我都看不起她。”
“小時大人這是說誰呢?”
馬車停,車窗邊有熟悉的音傳來。
時清疑『惑』地抬頭看云執,“我是不是瓜子嗑多嗑出錯覺,怎么聽到李帽子的音?”
“李帽子”三字說的快,極其容易被人聽成是“綠帽子”。
時清這么一比喻,云執就想起對方是誰。
他伸手撩車簾垂眸朝看一眼,好瞧見李蕓慶那張微微帶笑的臉。
云執簾子又落,跟時清肯定的說,“沒聽錯,就是她。”
“……”
李蕓慶看著車簾掀起又落,眼尾忍不住抽動,面上的假笑差點撐不去。
她深呼吸,揚說道:“臣李蕓慶,奉旨迎接小時大人京,已經提前在此等候多時。”
語氣中隱隱帶著不滿的怨氣。
就時清這樣的小官,竟然讓她來親迎,臉都要丟沒。
“還真是李大人啊。”
時清車窗探身出來,手里還拿著瓜子,邊嗑邊問,“等候多時?李大人這是嫌棄我這馬兒跑的慢,要出資給我換兩匹上等好馬嗎?”
“您真是太客氣,不過既然您都主動表示,我也不好拒絕,怎么能不給我李姨面子呢。”
時清笑的熱情極,真像是見著自家人,“我也不要那種特別貴的,您象征『性』的給我弄兩匹踏雪烏騅就行。”
她道:“咱也不是圖這馬貴,就純屬喜歡它那身油光水滑的黑『色』而已。”
“……”
李蕓慶看見時清探身出來的那一刻,右眼皮就已經始突突地跳起來。
她倒是真舍口!
數千兩一匹的踏雪烏騅,她一張嘴就要兩匹!
曹縣令的事情還在調查中,沒有十足的證據說明李蕓慶就是背后之人,所以禮部任職的李蕓慶這次便奉旨前來迎接時清京。
以時清的身份品級,這份榮譽可是頭一份。
皇上還是看在時清寫的防疫防洪書的份上,特給的嘉獎,讓李蕓慶來接她京,以表重視。
李蕓慶皮笑肉不笑,“小時大人好大的胃口啊。”
時清點頭,“那可不,胃口好才能吃嘛嘛香。”
她探身伸手,掌心里的瓜子朝李蕓慶遞遞,“來點?”
車里的云執怕她掉去,伸手搭在她后腰上。
李蕓慶哪敢吃時清給的東西,拱手拒絕,“不敢,小時大人還是快啟程,咱們早日京各自復命的好。”
時清睨她,意味深長,“說的這么冠冕堂皇。”
李蕓慶眸光一閃,臉皮繃緊。
時清看著她的臉『色』,笑著說完半句,“你就是摳門,舍不那兩匹馬而已。”
李蕓慶心底舒口氣,扯著嘴角道:“我還完國庫欠款,府里屬實沒有閑錢,小時大人您應該是清楚的。”
她差點家里值錢的字畫跟古董都賣,而這全是拜時清所賜。
兩人“友好”交流完情,時清坐馬車里,李蕓慶也上馬車跟她并駕前行。
時清參李蕓慶的事情又不是秘密,李蕓慶肯定知道。
而李蕓慶是否真的給曹縣令寄書信要殺時清,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不過是表面沒撕破臉而已。
時清啪嗒啪嗒嗑著瓜子,跟云執小說,“魚來。”
云執擦拭寶石的手一頓。
今天想趕京城怕是有點難,前方有驛站索『性』休息一夜再趕路。
馬車上來,李蕓慶像是想起什么,跟時清說,“我還沒來及謝小時大人呢。”
“你上剿匪后自曝家門說是我女兒李孜,這段時間來,總有人往我家門口扔……”
扔糞!
最后一字不夠雅,李蕓慶有說不出口,“連帶李孜出門也總是遇到這種情況。”
山匪總有關系好的朋友親戚,她們的能力不足以劫獄,就干這種惡心人的事情。
提起這,李蕓慶的臉『色』就有難看。
最后還是她派人守在門口才杜絕這種情況繼續發生。
李蕓慶還因為這事跟皇上訴過委屈,結果皇上以一句輕飄飄的“時清年齡小愛玩鬧朕頭定要說她兩句”給堵來。
那幾日,李府門口全是捏著鼻子看熱鬧的。
這事時清倒是完全沒想到,不妨礙她裝傻充愣,“還有這事?”
“她們可能是激您呢,特意送來肥料給您澆花施肥。”
李蕓慶,“……”
這份激給你們時府,你要不要?
時清肯定不要啊。
“官見過大人們。”
兩位大人住宿,本地驛館驛官出來迎接。
她瞧起來四十多歲,有點含胸駝背,弓著腰給時清和李蕓慶行禮。
“免。”李蕓慶官架子擺起來,“房間都準備好嗎?”
驛官含胸哈腰說,“大人的話,都準備好。”
御林軍頭領照例帶人巡視驛館,驛官不解的往后看,連李蕓慶也跟著看過去。
“小時大人也知道自己樹敵頗多,行事很是謹慎吶,”李蕓慶邊往里走邊跟時清說,“你今日叫我一姨,那我便以長輩的身份勸你兩句,萬事別風頭出盡,容易招來禍端。”
時清音調上揚“哦”一,“既然你好心勸我——”
她笑,“我選擇不聽。”
時清端起桌上的燈臺跟李蕓慶說,“李大人,我就是這油燈,禍端只是那飛蛾,誰愛找死誰就來。”
時清眼尾余光掃向身后的驛官,對方立馬頭低,像是不敢跟她對視。
“油太,再添一點。”
時清走過去兩步,燈臺遞給身后的驛官。
驛官微愣,伸出雙手接過,“是。”
御林軍此刻不在時清身邊,只有云執抱著劍站在她身后一步遠。
驛官抬眼看時清,眼底眸光幽深晦暗。
她跟著時清走一路,愣是沒找到手的好時機。
今天是她最后的機會,過今晚如果明日時清提前京,可就不好動手。
新主子救她出來,為的就是除掉眼前這人。
何況她跟時清本就有仇。
她抬頭看時清的時候,沒瞧見時清手上遞過來的燈臺微微傾斜,里面燈油灑出來,滴在驛官虎口上。
驛官意識低頭。
就趁這一瞬間,時清飛快地伸手驛官臉上將那層假皮撕來。
偽裝揭,『露』出孫大那張滿是戾氣的臉。
李蕓慶像是沒反應過來,指著孫大,“這這這——”
時清快速往后退兩步,云執跟她默契十足。
她往后退,他往前走。
時清站在云執身后,抖著手上的假皮嗤笑道:“小樣,披張人皮我就不認識你?”
車的時候,孫大假扮的驛官跟她拱手行禮時,時清就多看一眼。
她這雙粗糙的手可不像人的手。
所以時清才用燈臺試探,就怕冤枉人。
孫大見自己身份暴『露』也不屑于繼續裝去,她腰背挺直,將燈臺扔在地上,袖筒里抽出短劍,“認出我又如何,今天你還不是要死在這里?”
時清隱約聽見面有打斗,想來是御林軍巡查的時候發現不對勁在院子里跟對方交起手。
孫大目光沉沉地看向云執身后的時清,“今天我們新仇舊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