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背扎著吊針,身邊卻沒有任何人。她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脈搏,然后搖頭苦笑。都說醫者不自醫,她一直對這句話不以為然,今日才終于著了道,這具身體竟然懷孕兩個多月了,而她一直忙于學業,連喝水的時間都靠擠,所以一直未曾發覺。</br> 她把近段日子的食欲不振、精神萎靡歸結為學業壓力過大,卻從來沒考慮過生理方面的原因。她接手這具身體時原主還未和汪駿分手,兩人又發生了關系,會中招也是難免。</br> 林淡沒有記憶,但她卻莫名知道,要把一個孩子養育成人,并讓他身心健康,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又是多么重大的一份責任。如果她對汪駿愛得深沉,愿意為他付出一切倒也罷了,這個孩子生下來是一份慰藉,可以陪伴她度過余生。但現實是,她對汪駿一點兒感情都沒有,更甚者,還被他背叛進而拋棄,他將她置于如此尷尬的境地,給她留下許許多多的爛攤子,叫她怎么甘心把孩子生下來?</br> 她有學業需要完成,更有大好的人生在后面等著,她完全可以擺脫汪駿留下的陰霾去過陽光燦爛的生活。而這個孩子卻是一個枷鎖,將她牢牢綁縛在原地,將她的所有希望盡數打破。她的確虧欠了瑤媽很多,也在拼命地回報,卻不代表她會為此毀掉自己的余生。</br> 這是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林淡摸了摸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只能對他說一聲抱歉。</br> 恰在此時,韓旭拿著一堆藥走進病房,看見似哭似笑的林淡,不禁愣了愣。</br> “你醒了,感覺好點沒有?”他在病床邊坐下,斟酌著該如何告訴她懷孕的消息。</br> “我懷孕了是嗎?”林淡主動開口。</br> “是的。”韓旭表情凝重:“這個孩子是阿駿的對嗎?”</br> “是他的。”林淡并未隱瞞。原主的追求者雖然眾多,但她從來不與任何人玩曖昧,唯一喜歡過的人是韓旭,唯一交往過的人是汪駿,私生活非常干凈。若不是著了韓旭的魔,進而同意了汪駿的追求,她絕不會陷入這等兩難的境地。</br> 韓旭啞聲問道:“你打算怎么辦,這個孩子你要還是不要?”</br> 林淡直言道:“當然是打掉。”</br> 韓旭張了張嘴,似是有話想說,卻終究沒能開口。這個孩子是好友留存于世的最后一絲血脈,如果汪叔和薛姨知道了,一定會得到莫大的安慰。私心里,他是希望林淡能把孩子留下的。說一句毫不夸張的話,汪家現在已瀕臨家破人亡、斷子絕孫的地步,這個孩子就是汪家唯一的希望。</br> 但是他的理智又告訴他,生下這個孩子對林淡極其不公平。且不提汪駿的死是多么不光彩的一件事,只說林淡現在的狀況就不適合要孩子。她剛被哈佛錄取,三個月之后就得去學校報道,前方是一片光輝燦爛、晴空萬里,而她只需扇扇翅膀就能飛向更遼闊的天空。</br> 她有翱翔天際的能力,也有博取未來的野心,而這個突如其來的、不被期待的孩子,恰如一雙魔爪,將她羽翼尚未豐滿的翅膀狠狠折斷。如果汪駿對她稍好一點,韓旭都有底氣勸說她把孩子留下,但汪駿偏偏背叛了她、傷害了她,而她已不計前嫌,把所有東西都還給了汪家,韓旭還有什么可說的?即便是圣人來了也不能指責林淡一絲一毫。</br> 經歷過一番掙扎之后,韓旭嘆息道:“你準備什么時候動手術?我陪你。”</br> 正準備下床穿鞋的林淡差點懷疑自己幻聽了。她不太確定地問道:“你剛才說什么?”</br> 話已經說出口了,韓旭也就不再糾結了,語氣變得坦然起來:“我來陪你動手術。”</br> “被人撞見了怎么辦?你不怕別人非議我倆的關系?”林淡忍不住提醒他。</br> “被人說幾句沒什么大不了。”韓旭堅定地擺手。這件事他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怎么能放任不管?讓林淡一個女孩子孤孤單單地來做這種手術,麻醉藥醒來之后她該怎么面對?她的心情會如何凄涼?想到那樣的場景,韓旭一個大男人都覺得酸楚。</br> “謝謝你。”林淡忍不住翹了翹唇角,沒有拒絕韓旭的好意。她在心里默默對原主說道:你沒有愛錯人,韓旭真的很好,只是沒有辦法對你付出同樣的感情罷了。明知道她要賣房子,明知道她要打掉好友唯一的孩子,但韓旭卻沒有阻撓,更沒有譴責過哪怕一句,因為他懂得把握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和分寸,也知道設身處地地為別人去想一想。</br> 林淡忍不住糾正了對韓旭的評價,他不是外熱內冷,也不是外冷內熱,他是該冷的時候冷,該熱的時候熱。</br> “謝謝你,我現在好多了,先出院吧。”林淡再次道謝。</br> “這是醫生給你拍的片子,你自己看一看吧,除了壓力過大導致的體虛,你一切都好。我扶你去辦公室找醫生,讓她幫你看看什么時候動手術比較合適。”韓旭小心翼翼地扶住林淡的胳膊。</br> 兩人去了辦公室,醫生得知林淡想打.胎,表情立刻冷酷起來,言辭間充滿了譴責的意味,還時不時用鄙夷的目光去瞥韓旭。林淡原本不想解釋,見醫生誤會了韓旭,只好告訴她自己的男朋友已經死了,而自己被國外的學校錄取,再過不久便要去讀書,沒有辦法養育這個孩子。</br> 醫生冷酷的表情立刻被尷尬和同情取代,柔聲安慰了林淡一會兒才定下了動手術的時間。</br> 三天后,韓旭準時在校門口接林淡,并輕聲對她說道:“動完手術你的身體會虛弱一段時間,再住在實驗室不合適。我幫你租了一個小公寓,就在學校附近,吃住都方便,稍后出了院我就送你過去。”</br> “不用了,實驗室有空調,有被褥,挺好的。”林淡立刻拒絕。</br> “實驗室有廚房嗎,有洗手間和浴室嗎?住實驗室怎么可能比住公寓舒服?這段時間你要是養不好身體會落下病根,以后老了有你受的。你別犯倔,我也是為你好。”韓旭回去之后查了很多這方面的資料,自然會把方方面面的問題都考慮進去。他是一個非常負責任的人,既然攤上了這件事就一定會把林淡照顧好。做人無愧于心,這一直是他的原則。</br> “你學的是生物工程,跟醫學應該也沾點邊吧?難道你不知道坐月子有多重要嗎?你別學西方人那一套,什么不用坐月子,冰水隨便喝,人家西方人從小吃牛排長大,體質是火屬性,喝冰水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們華國人吃的是五谷雜糧,體質偏寒,坐月子的時候連風都不能吹,一個弄不好就會留下一輩子的病根。你別迷信外國人那一套,體質不一樣就得區別對待。”</br> 韓旭把網上查到的資料照本宣科地說了一遍。他一個大男人,天天拿手機查這些資料也是盡力了。</br> 林淡一邊答應一邊看向窗外,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雖然她獨立慣了,但是在這種時刻能有一個人陪著,對她而言的確是一種安慰。</br> 兩人驅車來到醫院,坐在手術室外面等。韓旭附在林淡耳邊說道:“我剛才問過了,你前面還有五個人,時間還早,我幫你買點早餐過來,吃飽了才有體力。”</br> “好的,謝謝。”林淡摸著自己的小腹,臉上沒有半點表情。</br> 恰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定睛一看竟是療養院打來的。上次繳費的時候她就叮囑過院方及時把瑤媽的近況通知她,院方收了她的錢自然滿口答應。與此同時韓旭也接到一通電話,表情驟然變了。</br> 兩人同時放下手機,同時站起身,急促道:“我得走了。”隨后面面相覷,又同時問:“你去哪兒?”</br> 韓旭似乎明白了什么,疲憊道:“走吧,你也接到消息了是嗎?”</br> “是的,我們快走吧。”林淡一句多余的解釋都沒有。</br> 兩人驅車來到瑞豐電器的總部,卻見一群人站在門外的空地上,仰著腦袋往上看。高達幾百米的摩天大樓聳入云端,大塊大塊的玻璃折射著晨光,顯得一片金碧輝煌,實在看不出頂樓發生了什么情況,只依稀聽見有人說道:“上面有人要跳樓,聽說是個大人物,警察和記者都上去了,去頂樓的路也封鎖了。”</br> “應該是瑞豐電器的總裁汪兆坤。那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實業家,想不到晚年這么凄涼……”</br> 再多的話林淡已經沒功夫去細聽了,她不管不顧地往大樓里沖去,想坐電梯,卻被幾名警察攔住。</br> “我是汪駿的發小,她是汪駿的好朋友,麻煩你們讓我們上去吧,說不定會對汪叔有幫助。”韓旭后一步趕到,急忙向警察解釋,又拿出手機,把自己和汪駿、汪叔、薛姨的合照翻出來。</br> 林淡也打開手機,調出原主與汪駿的親密.合照。警察這才信了,派人把他們送上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