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海成的身體是真不行了,在花房里轉了一圈就已額冒冷汗,手腳發抖。若非聶榮一直幫他擋著攝像機,他狼狽的模樣恐怕早就被觀眾察覺了。一刻鐘后,林淡解圍道:“剛才老先生說還有急事要辦,如今快十二點了,我就不留您了?!?lt;/br> “好,那老朽就先走一步,小友若是改了主意想出售蘭花,請一定通知我?!甭櫤3杀虮蛴卸Y地告辭,然后被孫子攙扶著登上汽車。然而在邁腿的時候,他不知為何竟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br> 聶榮急得臉都紅了,某些心懷叵測的人卻盯著電腦屏幕發出志得意滿的冷笑。</br> “我沒事,年紀大了視力不行了,沒看見這兒還有一個腳踏板?!甭櫤3苫剡^頭沖林淡微笑,狀態看上去似乎很不錯。</br> 林淡頷首道:“您老保重?!?lt;/br> 汽車絕塵而去,離開小田村后,聶海成立刻打開木盒,拿出一粒蠶豆大的藥丸。</br> 聶榮遲疑道:“祖父,您真的要吃這些藥嗎?萬一里面有人肉和老鼠屎該怎么辦?”說到這里他喉結動了動,又有些想吐。</br> 坐飛機數小時,坐汽車數小時,又在小木屋待了一小時,還在花房里轉了幾圈,聶海成的身體早已經受不了了。他此時面如金紙,氣喘如牛,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心臟隨時都會爆炸。他想說話,嘴巴張了張卻吐出一口濁氣。</br> 這濁氣沾染了內臟腐爛的味道,熏得聶榮眼眶通紅。他不嫌棄祖父渾身都是臭味,因為他知道,唯有快死的人才會這樣,他們的身體已經從內部開始分解腐爛,是任何醫療技術都無法改變的事實。</br> 人老了就會死,這是不可違抗的自然法則。</br> “李叔,您把車開快一點!”聶榮急切地喊道,然后摟住祖父羸弱不堪的身體,一聲一聲地鼓勵:“爺爺,您再撐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回去了。我給您上呼吸機,您把嘴張開?!?lt;/br> 人在快休克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咬緊牙關,所以聶海成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張嘴。他用力瞪著手里的藥丸,目中滿是求生的渴望。聶榮于心不忍,終是拿出一粒藥丸,撬開他的牙關強塞了進去,然后慢慢給他灌水。也不知那藥丸是用什么做成的,剛入口沒多久便化成了褐色的液體,順著喉嚨滑進胃部。</br> 聶海成閉了閉眼,像是放松了下來,身體卻還在抽搐。聶榮拿出手機給信任的屬下打電話,讓他們派直升飛機來接人。</br> 祖父病重的消息就是私人醫生那邊泄露出去的,甚至連病歷本和就診記錄都被他們賣給了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所以出行的時候,聶海成說什么也不準孫子帶上醫護人員。然而現在是緊急情況,聶榮已經管不了外界會如何猜測了,他只想祖父活著。</br>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邊剛“喂”了一聲,一只蒼老卻有力的手便握住了聶榮的手腕,強迫他掛斷了電話。</br> 聶榮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才發現祖父竟然沒事了,正拿著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著,然后發出悠長地嘆息。這聲嘆息夾帶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完全沖淡了他體內的腐臭。</br> “爺爺,您,您沒事了?”聶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祖父一旦犯病就會住進ICU,還曾幾次下達過病危通知書。這些年下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陪祖父進了多少次醫院。但是這一次,祖父不用戴氧氣罩,不用插透析管,甚至不用上手術臺,只是吃了一粒藥就完全緩過來了,這簡直是奇跡。</br> “補天丸,這名字取得霸道,藥效更霸道!”聶海成又擰開一瓶礦泉水,喟嘆道:“這藥像是一團火,從我的胃燒進我的四肢和血液,你摸摸看,我的手現在很熱,我得脫一件衣服?!?lt;/br> 只是深秋季節,溫度尚且在十度左右,并未冷透,聶海成就已經穿上了羽絨服和保暖內衣,車里還開著空調。因為他的生機已經斷了,血液也漸漸冷了,再也無法為他提供任何熱量??墒乾F在,他的臉頰非常紅潤,額頭冒了一層細汗,卻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太過猛烈的生氣正不斷沖刷著他的四肢百骸。</br> 聶榮伸手一摸,果然發現祖父總是冷冰冰的指尖竟十分溫暖。</br> “您別脫衣服,小心感冒!您這個病一感冒就得進ICU!”聶榮話音未落,聶海成已經把羽絨服脫掉了,正甩著膀子哈哈大笑:“小榮,你爺爺我從來沒這么舒坦過!補天丸果然能把破了的天給補上,你說那大造丸又是什么效果?你把電話給我,我再去催一催。”</br> 聶榮傻乎乎地把手機遞過去。</br> 聶海成再三交代幾名心腹盡快把藥找齊,末了徐徐說道:“別等到你林姨把藥都做好了咱們這邊才有所表示,那太不講究了。從現在開始,你手里有什么資源就給白芷蘭提供什么資源,明白嗎?”</br> 聶榮正準備點頭,聶海成又改了主意,擺手道:“不行,也不能什么資源都往人家那邊送,得送最好的。你仔細挑一挑再送過去,別寒磣了人家。”</br> “爺爺我明白,只要我們聶氏一天不倒,我就保證白芷蘭在娛樂圈不會受任何人傾軋。”聶榮宣誓一般說道。</br> 若非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中醫竟然能神奇到這個地步。一粒藥丸而已,祖父竟像吃了仙丹一般,若是大造丸做出來了,效果又會怎樣?我還年輕,我能不能吃?如果我在健康的狀態下一直服藥,我能活多久?</br> 很多想法在他腦海中劃過,卻并不妨礙他把林淡列入重點結交名單的第一位。在這個世界上什么東西都可以花錢買到,唯獨命買不到。但是倘若有一個人可以給你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無數次新的生命,你該怎么辦?</br> 那當然是把她捧上神壇供起來!想到這里,聶榮濃眉緊皺,竟有些懊惱自己在小木屋時對林淡不夠尊敬。若是早知道她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一進門就會擺出最謙遜的姿態。</br> 聶海成看穿了他的心理,一邊愜意地喝水,一邊輕笑著安慰:“別想了,你林姨最看重她的女兒,你對白芷蘭好一些,她不用你刻意攀交都會領你的情?!?lt;/br> “我明白了爺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過幾天就是華語金曲獎的頒獎典禮,之前白芷蘭好像有入圍,后來因為負.面.新聞太多被人擠下去了,我給組委會打個電話,讓他們公平公正一點?!甭櫂s拿出手機撥打了一串號碼。</br> 他用“公平公正”四個字來形容白芷蘭的入圍的確沒錯。白芷蘭出道三年,專輯銷量早已過了百萬,這在唱片行業極度蕭條的現在是絕無僅有的。她若是拿不到“年度最受歡迎女歌手獎”,還有誰能拿?她吃虧就吃虧在沒有后臺,性格又太直率,不懂得汲汲營營。</br> 聶海成可不管什么表面文章,直接道:“告訴組委會,如果白芷蘭拿不到歌后獎,我們聶氏將停止一切贊助。”</br> 聶榮欣然答應。</br> ---</br> 白芷蘭剛解開心結,還來不及好好與母親相處就被安朗帶出來了,心里老大不得勁。山路還是一片泥濘,她高一腳底一腳地走著,表情有些沉悶。</br> 安子石一反常態地陪在她身邊,不時扶她的腰,握她的胳膊,生怕她摔了??匆娗懊媸且黄钙拢⒖潭紫聛?,柔聲道:“蘭蘭你上來,我背你?!?lt;/br> 白芷蘭終于清醒了,驚悚道:“你叫我什么?”</br> “我叫你蘭蘭不可以嗎?”安子石一本正經地補充:“你粉絲都這么叫?!?lt;/br> “你又不是我的粉絲!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同情我?我得的是抑郁癥,不是絕癥。你知道嗎,我現在好多了,我媽媽這些年并沒有拋棄我,她一直想著我、愛著我,為了我從泥潭里爬出來,變得無比強大。我只要一想到這些就完全不討厭自己了。我不想摘蘑菇,我想回家陪她?!卑总铺m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br> 安子石嘆息一聲,然后用手掌捧著她的后腦勺,安慰道:“別哭了,我沒有同情你,我只是純粹地喜歡你。”這是他第一次當著鏡頭的面表示自己喜歡一個女生。但詭異的是,他的粉絲卻并不反感。只要看過白芷蘭和林淡懇談并相擁的畫面,誰也沒有辦法去討厭這個外表滿是尖刺內心卻盛開著鮮花的姑娘。</br> 安朗站在陡坡上喊道:“安子石,蘭蘭怎么了?”</br> 白芷蘭忘了哭,靦腆道:“怎么連安總都叫我蘭蘭?”</br> “你別叫我安總了,叫我安叔叔吧。上來,我拉你?!卑怖噬斐鍪?。</br> 白芷蘭繞開安子石,借助安朗的力量爬上陡坡??拷臅r候,她關掉收音器小聲問道:“安叔叔,聶老先生來找我媽媽做什么?會不會帶給我媽媽麻煩?”</br> “沒事的,你要相信你媽媽。而且我還在呢,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卑怖嗜嗔巳喟总铺m的腦袋,笑容十分溫柔。</br> 【啊啊啊?。“部傂Φ煤锰K!看他老父親一般的眼神,這是真心把白芷蘭當成自己女兒了吧?】</br> 【安子石一路上又是講笑話又是當拐杖的,也是把白芷蘭當親妹妹疼了。好羨慕白芷蘭,一下子多了好多親人!】</br> 觀眾捧著臉看著這一幕,感覺心都化了。</br> 白芷蘭的內心也劇烈震顫了一下,卻沒表現出來。她從來不知道父愛為何物,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父愛這種東西,大概就是泥濘中向你伸出的一只手;或者一抹無限包容的微笑再加上一句堅定的“有我在”吧?</br> 她垂下頭悄悄擦淚,結果后腦勺又被安重櫻揉了幾下。</br> 恰在此時,小果拿著一部手機飛快跑過來,瘋瘋癲癲地喊道:“芷蘭姐,哈哈哈哈哈,你入圍了,組委會打電話讓你去參加頒獎典禮,哈哈哈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